第61章
次日一早是个大晴天。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岑康宁起床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当他懒洋洋地睁开眼皮时,急性子的左梓轩已经至少给他打了三个电话,发了五条微信。
“起了?@小宁宁。”
“快起床啊小宁宁,别忘了我们的免费早餐券~!”
“呜呜你变了小宁宁,你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为了免费早餐饿一晚上肚子,然后早上六点半就定闹铃起床跟我去餐厅,赶最早一波免费早餐的人了!”
“好好好,我知道,你们现在都不在乎免费早餐了是吧?行,那我一个人去,就让五星级酒店的早餐今天撑死我吧——”
“等下,你老公怎么也在?他吃的好素哦【照片】【照片】。”
“……”
岑康宁醒来以后看着满屏的消息无语半晌,尤其是昨晚才跟祁钊探索过偷拍的问题,结果一大早起床,就发现左梓轩偷拍了祁钊。
用天都塌了四个字也不足以来形容此刻的岑康宁。
可当他下意识地点开图片后——
等下,这个角度钊哥好像有点儿帅?
正欲打字谴责老五偷拍行为的手登时一顿,下一秒,删除已有文字,重新输入。
咸鱼(学游泳中):【还有别的角度吗?】
很快牛马(左梓轩)发来三个句号:
【……大哥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
咸鱼:【对不起,刚醒。】
牛马:【我看你也是飘了,五星级酒店的早餐都敢不来了!】
咸鱼:【错了哥,真错了,昨晚泡完温泉实在是太累,一睁眼就这个点儿了。】
牛马:【哼,看在今早你老公没跟我抢酸辣粉的份上,勉强原谅你。】
咸鱼:【哈哈,他不吃酸辣粉的。】
牛马:【对,我也发现了,那么多好吃的,他竟然就吃了点儿菜叶子跟水果……(擦汗)(擦汗)】
咸鱼:【钊哥留学生,理解一下。】
牛马:【理解,当然理解了,不过就是有点儿心疼你。】
咸鱼:【哈?】
【吃那么素,能行吗?(坏笑)】
【…………】
牛马:【算了忽然想到应该还挺行,昨晚看到你牙印儿了,你是不知道当时三哥那个表情。】
咸鱼:【………………】
两个省略号已经不足以表达岑康宁此刻的心情,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怎么就手这么贱,跟左梓轩这个巫妖王聊起来了呢?!
“让你手贱。”
岑康宁扔掉手机,使劲儿拍了下自己的手。
正懊恼着,这时,房间内的浴室门却忽然被推开。
“醒了?”
祁钊擦着头发,半裸上身,从浴室走了出来。
“刚醒。”岑康宁眼神懵然看着若无其事出现的祁钊,一开始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好像最普通不过的周六早晨。
但很快他看着祁钊锁骨上已经很浅的牙印,想起某些回忆。
“昨天晚上……”/“饿不饿,宝宝?”
岑康宁:卧槽!是真的,不是梦!
岑康宁睁大了瞳孔,很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这两个字的杀伤力。
昨晚的震撼感虽然强烈,可一切毕竟在深夜里发生。
那时候他的精神虽然亢奋,身体却已经非常疲惫。
也因此除了颤栗感,几乎感受不到其他情绪。
黑暗隐藏了两人的身形,一片漆黑中,岑康宁只能够听到祁钊低沉的嗓音,却根本没办法看清楚他说话时的表情。
然而此刻阳光正好。
正午强烈的光线从窗外投射进来,岑康宁得以清清楚楚地看见祁钊表情里的每一个细枝末节。
唇角是微微勾起的,眼神里全是认真,没有一丝一毫的戏谑。鼻梁依旧英挺,刚洗过澡的缘故皮肤白皙干净,发丝上沾着几滴水珠将滴未滴。
以及,原来他叫“宝宝”的时候,喉结会轻轻地滑动。
岑康宁:“……”
对岑康宁而言,往往身体要比言语诚实。
他试图用扯被子的方式遮掩,然而刚起床时他很畅快地将被子一脚踢开很远,终于是在此刻糟了报应。
于是祁钊表情蓦地一变。
岑康宁顿觉尴尬,连忙用手捂住自己:“别看,早上很自然的生理反应而已。”
祁钊:“已经中午十一点。”
岑康宁嘴硬:“我不管,我刚醒,就是早上。”
祁钊:“哦,好的。”
说完祁钊往岑康宁的方向走了两步。
感受到熟悉的压迫感正在逐步逼近,岑康宁心头一跳,听见自己说:“等等,今天是周六。”
不是周五晚上,所以……
他脸烫了烫。
祁钊却面无表情,很冷静的样子:“没什么,只是拿东西。”
祁钊确实是拿东西,因为他刚刚洗澡,把眼镜跟手表都放在了床头柜上。可分明床头柜在祁钊睡的那一边,他绕一下床就可以直接过去,但他非要伸出手,整个人从岑康宁的身上压过去。
柠檬海盐的味道再度袭来。
岑康宁却第一次感觉到这股味道有多令人窒息。
他快疯了。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勾引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祁钊还没拿完他的东西,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东西。
饱受煎熬的岑康宁终于忍不住叫住祁钊:
“钊哥。”
“嗯。”
祁钊嗓音很低地应了声,声线有点儿哑。
岑康宁眼皮轻颤,说:“你好像也有点儿自然反应。”
祁钊解释:“哦,很正常,因为是早上。”
岑康宁并没有反驳他话里的漏洞,也没有说其实我刚刚就知道你早就醒来了,对你来说才不是早上。
因为此刻的他根本不想反驳。
只想顺应这个谎言。
“那,既然我们都有反应,互相帮助一下是可以的吧?”
岑康宁很谨慎地开口,又补充说明:“只是简单的帮助,不会违反协议。”
然后他等待了一小会儿。
等到祁钊的回应。
祁教授的回应是手直接伸了进去。
岑康宁:“……”
他现在就是一整个更后悔了,怎么就脑抽没忍住主动申请?待会儿还要吃饭见舍友,万一太过火被那俩人发现了怎么办?
不过倒是没后悔太久就是了。
因为岑康宁很快被帮助的软成一团糍粑,没力气再后悔。
—
这天的午饭后来是祁钊请客。
因为酒店温泉套房是曹帅掏的钱,虽然是公司福利,但要是没有曹帅,四人肯定也享受不到这种福利。
又因为左梓轩还在上学。
午饭的责任自然就落在已经上班多年的祁钊身上。
对此祁钊倒是没什么异议,付钱的很爽快,就是酒店附近没什么好餐厅,让祁钊有些许意见。
饭桌上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
有左梓轩这个活宝在,走到哪里都不可能安静的下来。
左梓轩一会儿嚷嚷着早知道中午有人请客早上早餐就不吃那么多了,一会儿又嚷嚷着岑康宁跟曹帅这俩人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约好了一样不吃早餐一直睡到下午一点。
曹帅唇角噙着笑意,揶揄左梓轩:“你昨晚又没游泳。”
言外之意是他游泳了,所以才累,没起。
可左梓轩也有理由:“那别人祁教授为啥游泳了也起那么早?”
曹帅:“……”
左梓轩一杀结束,意犹未尽地又看向一旁偷笑的岑康宁:“还有你,还笑呢,帅哥好歹有个游泳的理由,你连游泳都没,纯赖床啊。”
岑康宁:“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在学游泳?”
左梓轩睁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真的啊。”
岑康宁很轻地笑着,看向祁钊:“钊哥昨晚教我来着,可以替我作证。”
左梓轩于是也看向祁钊,发出求证的眼神。
“的确。”
祁钊抬抬眼镜:“练习泳姿动作高达十遍。”
岑康宁:“……”
“哈哈哈哈哈!小宁宁你也有今天。”餐厅包厢里登时响彻左梓轩毫不留情面的嘲笑。
岑康宁郁闷坏了。
怎么有人胳膊朝外拐啊?
而且他分明是中午十一点醒的,之所以后来又在床上赖了两小时的原因,还不是因为某人?搞得他到现在手指还酸痛不已。
岑康宁一边活动着手指,一边愤愤不平地想。
“不过说到学游泳,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曹帅忽然插嘴道。
菜逐渐上齐了,四人餐桌的最中央摆放着一只约莫三分之一餐桌那么大的波士顿龙虾,曹帅说起这番话的时候,岑康宁正在思考该怎么吃这块儿龙虾肉。
就吃清蒸的好,还是蘸点儿酱油?
正犹豫不决之际。
左梓轩已经伸出筷子,夹走了岑康宁看上的那块儿龙虾肉。
“巧了不是,我也想到了一个人,就是不知道咱俩想到的是不是同一个。”
左梓轩边吃边说。
曹帅笑出声来:“我感觉大概率是同一个人吧。”
“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
岑康宁终于忍不住加入俩人的话题,筷子一把扎进龙虾肉的同时:“说吧,何明博最近又作啥妖了。”
岑康宁自然清楚,在316宿舍,提起学游泳这件事,只会指向何明博一个人。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起因是大二那年。
土院体育课开放了游泳选修。
正值闷夏,在灰头土脸的铅球场,群魔乱舞的太极拳之中,游泳课那一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清凉碧绿是那么的令人向往。
也因此,那个夏天土木系的男生们,大多选修了游泳课。
当然这些人中并不包括旱鸭子岑康宁。
岑康宁那年选了羽毛球,一种他唯一接触过的运动。
可何明博却不知为何固执认为,没有选修游泳课的岑康宁只是不屑选,因此他要求岑康宁教选了游泳但不识水性的自己学游泳。
“岑康宁,你别骗我,你肯定会的。”
何明博站在岑康宁的床位前,堵住了岑康宁出门的去路。
正打算出门打工的岑康宁很无奈:“四哥,我真不会游,要不你找三哥吧,他游泳多厉害啊。”
正好曹帅这时也在宿舍,便替岑康宁解围道:“行啊,你要想学,咱现在就去游泳馆。”
曹帅刚拿了奖杯。
正是对游泳上头的时候。
哪怕他不太喜欢何明博,但舍友一场,却也愿意无偿教学。
然而何明博并不领情。
“曹帅的泳姿太专业了,我学不会。”
他说。
说这话的时候何明博一直盯着岑康宁,像是已经完全认定了岑康宁,只有岑康宁教他他才乐意的模样。
岑康宁快被逼疯了,他要怎么给何明博解释他真的不会。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还赶时间去家教呢。
“对不住,这事儿你找别人吧。”
岑康宁这么说着,随后趁着何明博不注意,赶忙从宿舍溜走。
那天结束。
岑康宁认为自己的拒绝已经非常明显不委婉。
其他舍友同样也这么认为。
可到了第二天,何明博竟然故技重施,再度堵住了岑康宁。
他的表情甚至带着几分得意:“岑康宁,我知道你今天没安排家教,今天总不能敷衍我了吧?”
岑康宁:“……”
他当时真的很想问一句,亲,您的脑子真的没问题吗?
说了不会不会。
听不懂人话是吧。
此时岑康宁已经明白,寻常的拒绝大约可能没办法让何明博死心。于是为了永绝后患,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把大家都叫到游泳馆,花了三十块钱。
“噗——”
五分钟后岑康宁面色苍白地吐出一口泳池水,被舍长搀扶着,浑身湿漉漉的站在岸边,看向一脸震惊的何明博:“现在信了吧?”
然而岑康宁到底是低估了何明博的倔强。
岑康宁都快以死明志了,何明博却也就消停了一天。第三天的时候,他照常在老地方堵住岑康宁。
“宁宁,我请了游泳教练,我们一起学吧,我教你,不收你钱。”
“……”
岑康宁已经忘记了这件事后来是如何解决的,大概是他自那天开始疯狂打工,找了个包食宿的便利店收银员工作以后,坚持了一个多月不回宿舍,何明博终于放弃。
再加上后来天气转凉。
所有人对游泳的热情都大大递减,这事儿才慢慢过去。
但岑康宁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不止自己,316的其他人也从未忘记过这件事。
“怎么可能忘,实在是太奇葩了。”
左梓轩说。
曹帅则道:“其实每次一看见游泳池,我都能想起来。”
岑康宁无奈:“别说他了,吃饭呢。”
言外之意提此人实在倒胃口。
可左梓轩:“不不,我接下来说的事情你要是听了,肯定会胃口大开。”
岑康宁筷子一顿,好奇:“啥事儿?”
“何明博不是挤走了你的保研名额么。”左梓轩大大咧咧地开了口,浑然不觉,在这个餐桌上,事实上仍有一个人对此事一无所知。
一直安静聆听三人对话的祁钊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面色逐渐变得冷峻。
左梓轩吃了一口龙虾肉后,接着道:“遭报应了!还没开学就被人举报论文作假,闹得很大,他取消保研资格了。”
“哈?”
岑康宁大为震惊。
曹帅的表情却很淡定,显然他已经早早从左梓轩处得知这条八卦:“所以我才说我想起他了。那会儿就想这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被社会上一课,没想到时隔两年,终于——”
他深吸了一口气,表情里是不加掩饰的喜悦。
岑康宁还没从震惊中缓和过来,整张脸上都写着不敢相信:“他爸不是院长吗?”
“是院长啊。”
左梓轩轻笑一声:“但院长也不能只手遮天吧?他论文造假那么明显,被人直接发在了报纸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爸敢硬保?不要命啦。”
“我是真没想到……”
岑康宁表情一片茫然。
其实,他应该是恨着何明博的吧,在保研事件后。
何明博从前的奇葩事迹虽然也对他有影响,但岑康宁都可以选择放下。唯独只有保研被鸽的这件事,可以说改变了岑康宁的命运也不为过。
如果不是何明博。
现在的岑康宁应该与左梓轩一样,是个正在为开学课题发愁的研究生。
他不会有现在这样多的月工资,也不会有这样悠闲的假期。
但他会自食其力,会在三年后,获得一份研究生文凭。
他会在三年里不断地充实自己,写论文,做实验,也许三年后读博士深造,多年以后,也被称作岑教授,或者一声岑老师。
然而那样的未来已经离岑康宁太远。
早在他二十二岁生日的那天,化为遥不可及的泡影。
岑康宁从不觉得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只是人生的另一种体验,这个过程有祁钊在,有惊无险。
只是很偶尔的时候他也会在午后的烈日中坐在图书馆里看着人来人往的学生发呆,想:
平行世界里的另一个岑康宁。
在做什么呢?
现在想来已经好像是很久很久前才发生过的事情,明明其实才过了不到五个月。
“还有你更没想到的呢!”
左梓轩却再度抛下一枚炸/弹,打断了岑康宁的怅然若失,眉飞色舞道:“这事儿出了以后,老虎肯定是想保人的,毕竟是他的学生,出了事儿他脸上不好看,结果你猜怎么着?”
“嗯?”
“老虎自己的项目也被扒出来套用经费,还有压榨学生,贿赂编辑!”
“噗——”
岑康宁终于控制不住表情笑出声来。
也不怪他失去表情管理。
实在是仇人都相继出事的感觉实在太好。
果然这世界还是有报应的么?
但在饭桌上316众人一片欢声笑语中,莫名地,岑康宁觉得这事儿怎么越想越不对劲。
为什么他会感觉这种快准狠的举报手段有些熟悉?
热闹非凡的包厢里他看向祁钊,正对上一双幽深漆黑的眼。
隔着眼镜,那双眼仿佛一汪深不可见底的潭水,足以将任何人溺毙。
一小时后。
回程的车里。
祁钊发动车子,主动开了口:“是他先举报我的。”
作者有话说:
钊哥:委屈[爆哭]
第62章
说不惊讶肯定是假的。
岑康宁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正在系安全带,听到这句话后手一抖,安全带差点儿系到驾驶座上去。
“你说什么?”
“我说,是何明博先举报我的。”
祁钊冷静道。
说这句话时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好像在说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可不知怎的,岑康宁却硬是从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听出几分委屈。
岑康宁承认,自己心疼了。
他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火气嗖的一下就上来了:“凭什么啊!他怎么有脸举报你的?!我艹!”
“宝宝。”
祁钊捏了下岑康宁的脸,将岑康宁的愤怒及时遏制,随后替他系好安全带的同时,不疾不徐发动车子。
“没关系,事情我已经处理过了。”
祁钊情绪稳定地道。
只是他没告诉岑康宁,当初处理这件事的时候自己本以为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件小事,却不曾想过,原来何明博与岑康宁之间还有过争夺保研名额这回事。
难怪,祁钊曾经看过岑康宁的本科绩点,不能说绝顶优秀,但也算相当优越。
按照常理来说这样的绩点是绝对可以保研的。
岑康宁却选择了放弃。
祁钊本以为岑康宁只是在继续求学与工作的选项中选择了直接工作,却从没想过,岑康宁只是被迫放弃。
生平第一次。
左心房处传来后知后觉的钝痛。
也因此祁钊认为自己应该对岑康宁道歉:“对不起,我处理的时候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他……”
“别这么说,你没有半点儿对不起我。”
岑康宁迫不及待打断了祁钊的道歉,情绪依然激动:“这事儿本来你就是无妄之灾,因我而起,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
说完岑康宁感到极度的后悔,他攥紧了拳,眼眶也微微泛红:“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不对,这事儿不能怪你,都怪我自己没有早点发现。”
他早该意识到以何明博的偏执程度不会轻易放弃。
更该意识到何明博的攻击力并不会因为自己离开Q大而减缓半点。
临别前,他甚至故意激怒了何明博。
岑康宁浑身颤抖,此刻快后悔疯了。
如果何明博只是举报他,他完全可以接受,但何明博竟然直接对钊哥出手……
“他举报你什么了?”
岑康宁嗓音颤抖着问。
“没什么。”
祁钊对这件事的反应倒是很平,轻描淡写地说:“无非是攻击我的老一套,学阀,发展裙带关系,毋庸置疑他的信息有些落后了,现在还用这一套来攻击我,不要说一线期刊,连院报都登不了刊。”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太在意。
说起这些攻击的时候眼神里甚至没多少情绪。
然而岑康宁却完全不能。
他想到祁钊的出身,祁钊的这样的出身又身处科研一线风口浪尖,无疑会被人攻击,这是肯定的,其实就连岑康宁都在网上看到过不少。
有人说他有今天全靠爷爷。
还有人说他天才少年徒有虚名。
可网上那些人大多只是在网络上匿名嘴一嘴。
看得出来更多是妒忌。
何明博却是直接举报。
是因为自己这份图书馆的工作吗?岑康宁蓦地想到。
“可是我的工作明明是符合学校文件规定的!”
岑康宁很愤怒地道。
“是的,相关文件可见p大官网2025年1月21号《关于p大引进优秀青年学者配偶工作安置的最新条例》。”
祁钊道:“我符合文件中规定的每一个条件。”
甚至还远远超出了。
祁钊想。
岑康宁对这件事倒是不太了解,但这个文件他却是知道的。
“对啊,我也记得这个文件,当时我很担心我的工作到底合不合规定,所以专门去官网查过。”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忐忑不安的心情。
毕竟从小到大,岑康宁都是那种特别老实的普通人,从没有享受过任何特权。
虽然跟祁钊相亲后他觉得图书馆这个工作实在是非常诱人,但不可避免地,岑康宁还是有些担心。
自己这样算是走后门吗?
要是算的话,以后万一被曝光了怎么办?
实在是安心不下来,于是岑康宁就去找了相关文件。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才意识到,原来作为祁钊的法定配偶,他拥有合规合法的工作安置权利。
这就不说了。
后来岑康宁还更了解到。
光是去年一年,因为祁钊的到来,p大生科院的企业捐赠就多了两个多亿。其中这两个多亿里还不包括成本超过千万的仪器设备,全是指名道姓捐赠给了祁钊的课题组实验室。
了解到这一点后岑康宁就完全不会觉得自己这份工作受之有愧。
祁钊给p大带来这么多,他的到来甚至让p大的生科专业平台都比从前高了一级。
且不论科研上的贡献,只从经济效益上来讲,这样的人享受配偶安置待遇难道不应该吗?
这件事哪怕放在全世界来看都十分合理。
但何明博却因此而攻击祁钊。
岑康宁深呼了一口气,手指深陷在掌心里,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是我的问题。”
祁钊说:“不是你的问题。”
岑康宁苦笑着:“这事儿钊哥你就别跟我争了,要不是我,何明博也不可能会接触到你。”
他想,自己的确是软弱的太久了。
以至于让何明博以为他是什么很好欺负的人。
虽然岑康宁的确挺好欺负的,大多数的时候,惹了他就跟惹了一团棉花一样没什么区别。
可这件事涉及到祁钊。
那是完全不同的层面。
—
当天下午岑康宁就把何明博从微信黑名单里拉了出来,约他晚上在咖啡馆见面。
三个多月没见。
何明博比上回最后一次见面憔悴不少。
人瘦了,脸上也少了许多自信。
以前何明博走到哪里都是昂首挺胸的,仿佛可以将全世界都踩在脚下。事实上过往的二十多年也的确,因为985大学院长的父亲,何明博也确实走到哪里都可以将世界踩在脚下。
然而变故出现在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的某个深夜,何明博在p大官网刷到一则人员公示消息。
毕业后的那一个月里,何明博经常有事没事就刷新p大的官网,就好像他刷不到某个人,那个人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里就没有过得很好一样。
直到那天夜里。
岑康宁的姓名赫然出现在眼前,让他全部的幻想幻灭。
何明博死死地盯着文件里岑康宁三个字,正如此时此刻,坐在咖啡馆里,他死死盯着岑康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明明两人上回见面只在三个月前。
为什么他会觉得陌生呢?
岑康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说:“你来了。”
“你是专门来约我看笑话的吗?”
何明博刻薄地开了口,随后将桌上的柠檬水端起来,一饮而尽:“恭喜你,看到了。”
岑康宁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的情绪已经在中午的时候完全释放而出,愤怒也好,后悔也罢,此刻留给何明博本人的只有冷漠而已。
“笑话不至于,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
他说。
何明博感到惊讶:“不好笑吗?又争又抢了半天,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连已有的东西都丢掉。我要是你,我可能要笑疯了。”
岑康宁冷眼看他:“我懒得笑你。”
“……”
沉默了许久,何明博扯了扯嘴角:“这样啊,原来连笑都懒得笑。那你找我干什么?总不能是叙旧吧?”
“何明博。”
岑康宁忽然叫了何明博的大名。
“大学四年,我好像是第一次这样叫你。”
何明博不说话,只一味地盯着岑康宁的脸。
但岑康宁其实没说错。
作为宿舍公认的好脾气,岑康宁叫任何人都从来不叫大名。
“三哥”“老大”“舍长”“轩轩”。
对于316的舍友,岑康宁总有数不清的昵称。
当然,对于何明博也是如此。
一开始的时候,他叫他“四哥”,后来在何明博明确表示自己不喜欢当哥以后,叫他后两个字“明博。”
再后来,两人关系有点僵硬。
岑康宁不再叫“明博”了,也不叫“四哥”,大多数的时候他会什么也不叫,偶尔必须要叫的时候,他会跟其他舍友一样,叫老四。
何明博默许了这个称呼。
因为他实在不想让岑康宁叫自己大名。
岑康宁也的确是从来没叫过,直到今天。
“何明博。”
他又叫了一声,颇为苦恼地说:“我知道也许是以前我的态度让你对我产生了一些误解,让你觉得我好像很好欺负,欺负我也不会有什么下场。”
“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何明博愣了一下,微微皱起了眉心。
岑康宁顿了顿,很冷静地接着道:“我的确是这种人。”
“你逼我教你学游泳,我不敢直接打你一拳,因为觉得没必要把关系闹僵,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得罪你。”
“你抢走我的保研导师,我更没有怎么样你。因为我知道我斗不过你,跟你斗的下场只有我身心俱疲,而你,何明博,哪怕你丢掉了保研资格,也大可以靠着家里去国外逍遥自在,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甚至你在校园墙里造谣我,污蔑我,我也当作这件事没发生过。因为这件事处理起来很麻烦,我不确定你是否真的触及到了法律的底线,更掏不起律师费,在你身上耗不起时间。”
“我承认,跟你相比,我就是个最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我就是这个世界最底层的一只老鼠。不会有人站在我这边,没有任何亲人可以帮我,哪怕是一口剩饭我都得自己去偷才行。”
“可你知道吗?”
岑康宁看着何明博的眼睛,缓慢却笃定地开口:
“就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其实什么也不怕失去。”
“……”
“你还不了解老鼠走到绝路上是什么样吧?”
岑康宁说。
他的语气相当轻描淡写,像在说一桩最普通不过的八卦新闻消息:“没关系,我今天可以告诉你,免费的。”
话音落下,他拿起手机,开始给何明博发送消息。
一条条骇人听闻的新闻案件被逐个发送到何明博的微信,安静的咖啡厅里,何明博的手机放在桌子上,震动了许久都没停。
“真的不要逼我,我有的真的很少很少。”
岑康宁语气艰难地说。
他当然不是没有脾气,也不是不会生气。有人轻轻松松一句话毁了他的一生,他怎么可能没想过报复回去?
但岑康宁一直都知道,这件事太难。
对方跟自己出生起就有着极大的差距,他见过这世上太多太多的不公平。就算是举报,诉讼,对何明博这种人来说,又能怎么样呢?
哪怕把何明博的父亲也牵连在其中。
可何家这么多年的积淀。
且不说做不做得到,就算做到了,这需要付出多么大的精力?
岑康宁在打工的时候曾经见到过一个拾荒老人。
老人年纪大了,每天顶着风吹日晒,在街道上捡瓶子。
岑康宁见了后不忍心,经常把一些瓶子跟快递箱攒下来给他,老人每次都会说谢谢。
岑康宁觉得奇怪,老人的普通话非常标准,完全没有口音。甚至他也识字,会使用奶茶店里的小程序。
这样的老人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呢?
直到一天,奶茶店的老板娘告诉他:“他啊,可怜人。本来是小学里的教师,工作体体面面,可惜脾气倔,非要跟校长对着干,告校长偷他荣誉。”
“这种事情就让他偷嘛,毕竟人家是校长,他不,要告,要讨个公平。结果就是丢了工作不说,还闹得孩子都跟他决裂。”
岑康宁大为震撼,问老板娘:“那他告赢了吗?”
老板娘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赢了啊,校长赔了他三千块钱,在报纸上发了道歉。”
岑康宁正要说赢了就好。
老板娘却话锋一转:“可赢了又怎么样?打官司打了十多年,校长早就退休了,跟家人一起搬走国外过得逍遥自在,他呢?剩下什么?”
那天下午岑康宁出了一身冷汗,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界上公平与尊严那么不值钱。
只值三千块而已。
后来有时候再见到那位老人,他会想,老人后悔吗?用自己的一生来换一句道歉,到底值不值得?
岑康宁始终没得到答案。
因为他不忍去问。
后来又过了两年,他再路过那家奶茶店,跟老板娘聊天叙旧的时候,说起这位老人。
“他呀,去年死啦。”
岑康宁心头蓦地一紧,正要惋惜。
老板娘道:“倒是一如既往地犟种,临走前把老校长也带走了。”
“……”
后来岑康宁又多方了解到这件事的内情,原来是校长回来探亲,酒局中提起这桩陈年旧事洋洋得意,交代自己曾经的属下“照顾照顾”老人的孩子。
老人这辈子最对不起自己的孩子。
为了告校长,耽误了孩子的童年跟教育。
后来孩子也不愿意认他这个父亲。
可校长毁了他一辈子不说,竟然还要对他的孩子下手。
得知这件事以后,已经是孑然一身的老人那天喝了半瓶白酒,拿着一把水果刀上了校长的门……
岑康宁其实从没觉得自己的尊严跟公正比好好活着更重要,何明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出手,岑康宁都可以选择忽略。
反正他这样的人,从出生开始不是注定就要受委屈的吗?
可祁钊不一样。
祁钊不该受这种委屈。
他的注意力应该只放在他感兴趣的领域,视线中是最新的实验数据;他的苦恼应该只是该怎么教给学生自己只要看一眼就会的问题。
他的手是用来做实验,写论文,为人类未来做出贡献的。
绝不是用来处理何明博对他莫须有的诬陷。
一想到这里,岑康宁就觉得愤怒又生气。
何明博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对祁钊也出手。
“我既没有权势,也没有钱。”
岑康宁坦诚地说:“但我可以跟你保证的是,如果你再出现在他的眼前,我绝对会跟这些人一样,做鬼也缠着你。”
“……”
何明博坐在原地震撼不已。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岑康宁,像是在看一个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岑康宁,你还是岑康宁吗?”
岑康宁说:“我是。”
一直是。
何明博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许久后他心惊胆颤地开口:“你放心,我已经打算出国了,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又低下头,说:“岑康宁,我没想到你叫我出来会说这些。”
岑康宁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心想,他其实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说出这种话。毕竟他怂了这么多年,早已成了习惯,有时甚至怀疑自己还有没有站起来的勇气。
直到今天上午,当他意识到祁钊也许会因此受到伤害。
他开始理解老人最后的决定。
不是什么神龙拥有逆鳞,老鼠也有愤怒的权利。
他只是想要对他好的人能够继续过着他应有的平静生活,不被打扰,仅此而已。
……
聊天到此为止。
两人相对再也无言。
无论是岑康宁还是何明博都知道,今天便是两人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临走前,何明博忍不住问岑康宁:“毕业的那天,你说你一直是这样的人,只是不喜欢我而已。所以现在,你是喜欢他吗?”
岑康宁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因为当时他正忙着回祁钊微信。
祁教授再次提起了买车的问题,岑康宁对此事严正抗议:
【不要,真的不要,我要车干什么?什么意思你,给我买了车以后不想给我当司机了是吧?”】
作者有话说:
宁宁:生气[愤怒]
第63章
钊哥:【没有这个意思。】
咸鱼(学游泳中):【那不就得了,有免费司机,我还受那个累干嘛?(得意)(得意)】
钊哥:【……好吧,如果你真的想好了,我去取消订单。】
咸鱼:【快去快去!取消完记得来接我,我在这里——】
钊哥:【1。】
收到祁钊取消订单成功的截图以后,岑康宁总算满意地放在手机。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是空无一人。
何明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唯独只有桌上空空如也的柠檬水杯,彰显着这里曾有一个人来过。
岑康宁看着那只透明的玻璃杯,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何明博最后的问题其实他听到了,只是不想回答罢了。经历过何明博上次的报复事件,岑康宁再也不敢乱把喜不喜欢这件事放在嘴边。
况且他现在也已经想的非常明白。
喜不喜欢的根本不重要。
曾经说过喜欢他的何明博一直都在伤害他,而祁教授不喜欢他又怎样?还不是老老实实给他当司机?
想到有人又要任劳任怨了,岑康宁方才收敛起来的笑意不受控制地再度出现。
他唇角上扬,用手机拍了一张服务生刚端上来的柑橘拿铁,喝完后发了个朋友圈:
“晚上坏,我还是更喜欢甜甜甜。”
—
周末的两天假期一晃而过。
转眼就又到了周一。
作为打工人,周一应该是所有人都最讨厌的一天,不仅意味着假期的结束,更意味着新一周上班的开始。
而对在学校里工作的打工人来说。
八月底的最后一个周一,比以往的每一个周一来得还要更煎熬一些。
“快快快,今天有消防演习!”
“来了来了,马上就到。”
“等会儿,怎么又变成消防演习了,不是刚刚还说开新学期动员大会么?”
“我怎么收到的消息是要整理书库(擦汗)。”
“@所有人早上消防演习,中午开会,下午整理书库。”
“……真有你的,礼拜一。”
一大早,图书馆大群里就热闹非凡。
岑康宁吃早餐的功夫顺带看了眼,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会很忙,但还是被这饱和的工作量吓得吃了一惊。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今天这么多活。
作为一个新手他有些想找夏老师给自己分享经验,结果一扭头,隔壁工位空空如也。
“夏老师今天请假。”
一旁的李明玉好心提醒道。
岑康宁:“……好吧。”只能说不愧是夏老师。
李明玉看他苦恼地表情忍不住捂嘴偷笑:“夏老师估计这周都请假。”
“我懂了。”
岑康宁无奈道。
倒也不能苛责夏老师什么,毕竟都快退休了,在馆里有年轻人的情况下再让夏老师劳累也不合适。
只是苦了岑康宁跟学生兼职们。
早上的时候岑康宁跟李明玉搭班,为了消防演习来来回回跑了好多趟楼梯,岑康宁还因为身材比较标准,被消防员们当作伤员抬了两回。
好不容易消防演习圆满结束。
岑康宁刚吃完午饭,开会的通知又发了下来。
“新学期动员大会”是图书馆每学期开学前必开的一场大会,要签到,所有老师必须出席。
会议的内容就是老生常谈那一套。
跟岑康宁当学生的时候差不多,新学期新气象什么的。
唯一让岑康宁感到新鲜的是,原来图书馆的老师有这么多人,平日里完全看不出来。
不过这也跟岑康宁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反正平日里大家彼此也不打交道。
就这样过了一个乱糟糟的中午,昏昏欲睡的岑康宁终于开始整理书库。
下午跟岑康宁搭班的是另一个学生兼职,这个学生兼职岑康宁不是特别喜欢,主要原因是他一来馆里就开始看书写东西,完全没有干活的意识。
虽然岑康宁会主动帮学生干活,让他们尽可能的轻松一些。
但这个男生是属于完全不干活的类型。
平时也就罢了,今天整理旧书库工作量非常之大,夏老师又不在,岑康宁一个人是显然忙不过来的。
好脾气的岑康宁也难免生气。
不过他没有发火,只是很礼貌地提醒:“刘浩同学,今天下午要整理书库哦。”
刘浩带着耳机,第一遍没听见。
一直到岑康宁放大音量说第二遍的时候才摘下耳机,茫然道:“什么?”
岑康宁:“没什么,上周有个研二的同学过来找我,说自己家庭比较困难,希望我能给她一个在图书馆兼职的工作机会。我看刘浩同学你平时学习挺忙的,好像也没办法兼任图书馆的这份工作,不如我们商量一下,把工作的机会让给她如何?”
刘浩登时睁大了眼睛。
下午整理书库时终于开始出力。
岑康宁多少松了口气,其实他不是反对学生兼职在工作期间干自己的事情,但不能什么都不干吧?
馆里清闲的时候倒还好。
一旦忙起来,比如说整理旧书库,馆里这么多藏书,靠着岑康宁一个人肯定是没办法完成的。
现在的岑康宁多少也会有一些老师的威严。
之前的偷拍事件也好,何明博事件也罢,岑康宁开始逐渐意识到自己有时候太好说话了也不行,会导致别人觉得自己好欺负。
岑康宁不想被人这么觉得。
更不想因为自己让身边的人也被这么认为。
然而他到底还是低估了整理旧书库的工作强度,哪怕是加上了刘浩,两人一头扎在书架里,一个下午的功夫,直到下班,也才整理了十分之一。
“……难怪夏老师要请一星期。”
岑康宁望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书架,腰酸背痛地想。
这却仅仅只是个开始。
新学期新气象,怎么能只整理旧书库,不进新书呢?
于是第二天上班的时候。
整理旧书的活还没结束,新书入库的活就又来了。
跟上回小打小闹,岑康宁一个人就搞定的上新书不一样,这回光是要搬回来的书岑康宁就来来回回跑了五六趟。
搬回来以后还要贴条形码扫描入库。
又是一笔不低的工作量。
岑康宁快忙晕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大学图书馆管理员这活也是会累的,尤其是经历过暑假的那两个月悠闲,他整个人基本上已经习惯了平时松散的工作节奏。
骤然这么一忙起来。
他偶尔下班回去以后竟然连游戏都不想上线。
这可太稀奇了。
不过岑康宁忙的同时,祁钊其实也在忙,所以就算岑康宁不上线游戏,跟祁钊待在一起的时间也没有增加,甚至这一周还减少不少。
连续有三四天的晚上。
祁钊都加班到深夜很晚才回公寓。
岑康宁一度以为是开学的缘故,毕竟俩人在同一个大学,新学期开学图书馆忙,作为教授的祁钊只会比图书馆更忙。
开会备课见学生交材料做实验……岑康宁知道祁钊绝对忙疯了,所以这一周也没怎么用微信骚扰祁教授。
可开学周过去后,岑康宁都空闲下来两三天了。
祁钊竟然还在忙。
九月的第一个周五,那天下了小雨,温度有点低。
下班后岑康宁直接回了家,早早跟游戏队友们说好了今天不上线。下班回去后洗个了澡,他心情还不错,安静地躺在大床上一边刷视频一边等祁钊回来。
从六点等到七点。
一直到七点半,天都黑了,门口依然没动静。
岑康宁已经等饿了,他看了眼手机,没收到微信。
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作为教授开学季忙到现在很合理,忙到顾不上跟岑康宁发微信提前说明也能理解。
可莫名地。
岑康宁就是有点儿生闷气。
也许是这几天太忙了吧,岑康宁明显感觉到自己脾气大了不少。
其实昨天岑康宁也生气了。
只是他没有告诉祁钊。
因为他生气的点实际上非常无厘头,仅仅只是因为祁钊连续两天晚上加班没有对自己说晚安而已。
结婚协议上没有任何条款规定过祁钊晚上一定要跟岑康宁说晚安才行。
说完晚安再休息不过是俩人不知不觉养成的睡前小习惯。
可连续两个晚上岑康宁都没有收到晚安。
他感到心烦意乱。
像是有只猫一直在用爪子挠他一样,他又是想问,又是觉得没必要问。
尤其是昨晚,岑康宁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卧室左半边的床上,想到前一个晚上已经没有收到晚安,刻意没休息,一直等祁钊。
但他等了很晚。
一直等到了两点,祁钊依然没回来。
到底在忙什么?
岑康宁眼神里闪过一丝黯然与失落,郁闷地想,难道学术就比跟他说晚安还重要吗?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这点儿小脾气上不了台面,学术肯定比晚安更重要。
可是,今天晚上又怎么说,比结婚协议都重要了吗?
岑康宁站在冰箱前轻叹了口气。
“算了,吃泡面吧。”
这样想着,他无精打采地打开冰箱,打算用泡面对付过这个漫长的夜。
甚至连外卖都不想点。
但就在他打开冰箱的一瞬间,咯哒,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传来。
岑康宁按捺住冲出去的冲动,站在原地。
又过了一会儿。
果然,从客厅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伴随着脚步声接近,祁钊的声音也同时接踵而至。
“宝宝?”
岑康宁瞬间一肚子的火全消了,他迫不及待地放下泡面,转头笑着走向祁钊:“钊哥,我在这里。”
祁钊也终于发现人在厨房,松了口气。
“饿了吗?”
祁钊问。
岑康宁说:“是啊,本来打算煮泡面。”
祁钊不赞同地皱起眉心:“少吃泡面。”
岑康宁:“我也不想的,可惜某人不准时回来,我只能吃泡面。”
祁钊愣了一下,迟疑地看着岑康宁:“你在等我?”
岑康宁眨眨眼:“不然呢?”
“今天是周五晚上,你不会忘了吧。”岑康宁故意说。
到底还是没忍住。
这几天的冷落让岑康宁有些不太适应。
他其实没想过要那么自私的霸占祁教授所有时间,但周五的晚上以及每天睡前的晚安,都是属于他的。
所以——
“钊哥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呀?”
五分钟后,一边等待着祁钊给自己点的米其林日料寿司,岑康宁提出了困扰自己快一周多的问题。
尤其是他方才发现。
祁钊回来的时候竟然带了足足一箱子书。
岑康宁承认,他惊呆了。
“是最近实验不顺利吗?”
结婚这么久,岑康宁还是第一次见祁钊这么努力。对于自己的工作,祁教授总是游刃有余,从没有过这种情况出现。
岑康宁只能归结于祁钊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虽然岑康宁没办法替祁钊解决困难,但他觉得自己至少可以安慰祁钊几句。
可真相往往令人震惊。
“最近实验非常顺利。”
祁钊道。
岑康宁就奇了怪:“那你这么忙?”
祁钊看着岑康宁,眼神认真。
岑康宁愣了一下,意识到不对劲。
“等下,你想说什么?”
“宝宝。”
祁钊先叫了岑康宁一声,将毛捋顺了,然后才缓缓开口:“书是给你的。”
岑康宁:“……”
“不是我不懂,为什么是给我的?”
岑康宁感到非常费解,人都不饿了。
祁钊说:“对不起,上上周周末我才知道,原来你本可以保研。”
岑康宁又是一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垂下眼,声音很轻地道:“哦,这事儿啊。没什么,都过去了,我现在的工作挺好的,我早都忘了。”
说着他搓了搓自己的手指。
感觉到鼻头骤然一酸。
为什么酸他也不知道,也许就是没想到,自己保研被鸽这事儿还会有另一个人替自己在乎吧。
直到祁钊接着道:“可以不过去。”
岑康宁:“什么叫不过去?”
祁钊把自己带回来的箱子抱到岑康宁面前,打开。
岑康宁顿时眼前一黑,鼻头也不酸了。
“这些都是什么?啊?”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工程力学》《材料力学》《线性代数》《流体力学》《混凝土结构设计》……”岑康宁眼前黑了又黑,也是没想到这辈子自己还能有跟这些书再见面的一天。
而对此心情祁钊一无所知,甚至语气里带着几分邀功与得意:
“还喜欢吗?这些书是我这两周了解整理以后,找到的很合适你复习相关知识的专业书籍。”
祁钊故意省略了这其中的过程。
他只用了解整理来轻描淡写的形容这两周他的经历。
但事实上,仅仅两周的时间,他需要从零开始了解一个此前对自己来说全然陌生的专业。
从一无所知到摸透专业前沿。
哪怕是祁钊,其实也并不容易。
如今摆在岑康宁面前的这些书,不仅仅是祁钊通过各方信息整合查找到的合适资料,更是由祁钊自己也都翻阅过一遍,确保过这些书的权威性后,才被拿到岑康宁面前。
当然,这件事祁钊永远不会告诉岑康宁。
他只是对没办法完美地帮岑康宁解决这件事感到遗憾。
“保研的时间已经结束,很遗憾我没有办法帮你重新推进这个程序。”
看得出来祁钊对这件事真的感到十分遗憾,速来冷淡的神色里多少多了几分懊恼。但沉湎于遗憾并不是祁教授的风格,于是最快速度地,祁钊冷静给出了全新的解决方案:
“但我可以帮你联系留学。”
他说:“你比较喜欢什么方向?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结构力学工程方向,世界排名不错,旧金山天气也还可以;康奈尔大学的水利与水资源工程方向?或者你不喜欢美国,也可以考虑英国,我认识一位帝国理工大学的岩土学教授,可以帮你写推荐信。”
“老公。”
岑康宁终于忍不住打断祁钊,此刻眼眶里的眼泪已经完全被收了回去。
他很认真地看了眼祁钊,随后将人整个扑倒在沙发上,开始脱他的衬衣。
祁钊:“……”
开始履行今日份的结婚协议前,岑康宁听到自己很委屈地喃喃自语:“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嫁给你就是为了不学习?”
“到底谁那么喜欢学习啊!”
所以这两周祁钊其实都在忙这个。
自己一个人偷偷生闷气的岑康宁简直天都塌了。
作者有话说:
喜欢学习的其实是祁教授自己[三花猫头][星星眼]
宁宁:老公不在家,他不爱我了!
钊哥:不,我只是在学习——
第64章
要说岑康宁完全没起过继续读研的想法,那也不对。
从三月保研被鸽那天到现在,过去了快五个多月的时间,作为一个从小优秀到大卷天卷地的小镇做题家,不止一次地,岑康宁生出要不要报名考研的想法。
尤其是那日第一次来p大图书馆报道。
走在图书馆二楼的台阶上,看着台阶两侧那一张张优秀年轻的脸。
岑康宁心中闪过一丝黯然的同时,当然也不服输过。
其实,我也不差吧?
高考省排前千,模拟考试最高发挥过690分,尤其擅长数学语文物理,语文曾经拿过石破天惊的147分,震惊全年级。
后来上了大学。
学习强度没有高中那么大了。
因为黄家不再给他生活费,岑康宁必须每日奔波在各个兼职里。
可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岑康宁的成绩依然轻松保持前列。
四级六级都是一次性过的,四级考了600分,六级没复习考了631。土院最难的一节课,结构力学,授课老师是一位严谨的老教授,外号老刀,曾在院里创造过一次刀人二十个的“辉煌”佳绩。
但老刀给岑康宁的最终成绩,是97。
甚至在保研资格出来以后。
老刀曾主动跟岑康宁提起,要不是他快退休了,已经没有资格带研究生博士,不然的话一定要找岑康宁当自己的关门弟子。
……说这些不是岑康宁想夸赞自己什么,只是他想证明,其实他真的也不差,在学习方面有一定的潜力。
当然跟祁钊比不了。
可这世界上有多少人能跟祁教授比?
岑康宁有自知之明,他就是普通人里的学霸,而钊哥是学霸里的学霸。但岑康宁其实并没有因为这一点就放弃继续读研。
因为不如祁钊的人但读研读博的人多了去。
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真正让他放弃的是有一天,他在食堂里偶然遇到祁钊。
祁钊正在吃饭。
面前的餐盘上摆放着他每日固定的午餐搭配,不带酱料牛排,以及一份蔬菜沙拉。
因为很少能在校园里遇到祁钊的缘故,岑康宁发现祁钊的第一眼,下意识地就想要上去跟他打招呼。
可当他靠近祁钊后。
他才意识到祁教授并没有在专心吃饭 ,而是在手边的草稿纸上正写写画画,思考着什么东西。
岑康宁脚步一顿,就那么停在了原地。
他没有出声打扰祁钊,最后只是坐在祁钊的身侧,安安静静的看着祁钊。
祁教授的思考持续了许久。
这段过程中他一直专心致志,完全忽略了面前的午饭,自然也没发现角落里的岑康宁。
直到牛排已经完全变冷了,岑康宁面前的麻辣烫也已经空空如也,终于,祁钊手中的笔一顿。
他放下笔,轻抬眼镜,唇角勾起微微上扬的弧度。
“……”
很难形容当时岑康宁的感觉。
太复杂了。
他回味着方才祁钊的表情,一开始当然是震惊,原来,祁钊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工作,这世界上真的就有人是非常热爱工作热爱学习。
吃饭的时候也不忘思考。
随时随地拿出笔。
素来冷淡的人也会看起来这么开心。
其次,不由自主地,岑康宁想到自己。
岑康宁想,高中的时候,他好像也会在食堂里争分夺秒解题。但当时他是怎么想的呢?
“好烦,饭又要冷了。”
“我的葱油饼……为什么我就非要做这个破题,算遗传基因到底有什么意义!”
“生物做完了还有物理,好惨一人——”
嗯,可以说全是抱怨,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岑康宁又想到大学时期末复习。
每到期末,他会最快速度压中每次考试的重点,在往年的考试卷里做会所有题型。
所以在外人看来,好像岑康宁每次都可以不怎么学,轻轻松松拿到高分。
实际上只有岑康宁自己清楚,他只是比较会做题而已。
他喜欢学习吗?
毋庸置疑,是不喜欢的。
比起学习看书,岑康宁当然更喜欢美食,游戏。
只有品鉴到美味的食物,味蕾跃动,岑康宁才会眯起眼睛,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在副本里肆意挥洒技能,拿下敌方人头时,他的血液循环会加速,身体产生亢奋无比的多巴胺。
还有,下班以后躺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做,只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风景的时候。
祁钊回来,跟祁教授聊天,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八卦,互道晚安,听他叫自己“宝宝”的时候。
朋友来学校找他,带着朋友们嘻嘻哈哈穿梭在校园里的时候。
这些瞬间。
都让岑康宁感到快乐。
绝非学习。
他喜欢土木工程这个专业吗?
当然也不。
高考结束后,岑康宁曾经简短地思考过一段时间自己将来的专业。
他想学医。
年少时还小,对父母的去世只感到恐惧,长大一些后逐渐开始跟父母的关系和解。他知道父母其实不是故意不要他,只是太穷,而且命苦。
想到冷冰冰地躺在太平间的那两具尸体时。
终于也不再是噩梦,取而代之的则是另一种想法:
假如,当时的他已经长大,是一个医生的话,会不会能改变一切?
再加上高中时眼镜受伤的那一次。
岑康宁开始对医生跟医院有着无限的好感。
想学医,未来当一名医生的想法就这么种在了他的脑子里。
甚至岑康宁想。
都不一定是当人类的医生,是救助小动物的医生的话,也很好。
他会尽自己可能的,让那些受伤的小生命重新恢复活力。
五岁时大伯家因为生病而被卖走的小狗。
他想治好它。
三年级时因为小学生调皮被弹弓打下树枝的鸟儿,它自由自在飞起来的样子一定很漂亮。
大学后学校里有许多流浪猫咪。
岑康宁救过一只口炎的小可怜。
送去医院的时候,小可怜蔫蔫巴巴,浑身的毛发脏地打结,看都懒得看岑康宁一眼;结果得到救治出院以后,它睁大了一双绿汪汪的眼,非常生气地隔着医院的笼子“殴打”岑康宁。
岑康宁想,当时小猫肯定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吧。
可是当坏人的感觉也不错。
尤其是看到小猫又重新精神抖擞着在学校里作威作福的时候。
直到现在回想起那只小猫也会开心,岑康宁觉得如果自己当时学了兽医或者医生的话,现在一定不会纠结是否读研。
他一定会读的。
而且要读到博士,博士后。
跟钊哥一样,为了那些小生命们终身学习。
但很遗憾,在军叔与娟姨的干预下,岑康宁的本科专业最后是土木工程。
所以他读研深造的欲望其实很低。
当初决定保研的理由也是这一行现在不景气,想要找个好工作的话,读研读博是最好的选择。
但好工作的标准是什么呢?
岑康宁曾经跟舍友们一起讨论过。
最后大家一致同意,要有双休,要五险一金,要不加班,最好五点就下班,要工资一个月上万,年底发奖金福利……
是不是听起来很熟悉?
这不就是岑康宁现在的工作吗?!
而且p大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还远比他们曾经畅想过的更好。
有编制,不会被随意地辞退。
没有复杂的同事关系,大部分时间岑康宁只跟一个快退休经常请假不来的夏老师相处。
它甚至还非常体面,说出去也是会被叫一声老师的程度。
虽然偶尔也会忙碌,就像上一周的开学季,但在漫长的悠闲时光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其实我真的认真思考过,为什么我还要读研?”
夜色深了。
岑康宁躺在祁钊的胸口处,粗重的喘息着,桃花眼微眯,毫无困意。
“根本没必要啊,如果说读研的目的是工作,我现在的工作已经非常好。钊哥,我这么说,你能理解我吗?”
祁钊轻轻挠了岑康宁的下巴一下,说:“理解。”
是他自己想当然了。
他以为失去保研机会以后的岑康宁会很遗憾。
下意识地,祁钊想替岑康宁弥补这个遗憾。他却从没想过,遗憾当然有,但岑康宁完全没有想要弥补的意思。
“理解就好,刚刚吓死我了,你是不知道刚刚一打开箱子看到那些书,我脑袋嗡的一下,瞬间就大了。”
岑康宁很夸张地形容着方才的场景,语气带着几分自己都控制不住地撒娇:
“现在脑子还在疼,你害的,你给我揉揉。”
祁钊:“……”
没办法,这个锅的完全没有办法甩给别人,的确是他的错。
祁钊只能知错就改,开始任劳任怨给岑康宁按摩着脑袋。
他按摩的没什么章法,好在是力度适中,而且绝对的任劳任怨,不会按一会儿就停。于是岑康宁很快沉浸其中,不自觉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好奇怪,为什么我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岑康宁有些郁闷,也有点难为情。
祁钊却习以为常的模样:“猫被摸地舒服以后就是这样的。”
第一次听到那只橘白流浪猫在呼噜。
祁钊还以为它在生病。
问了医生才知道,原来猫只是觉得舒服安心。虽然很快呼噜了几声后,猫就不太耐烦了,就像现在的岑康宁一样,分明方才还眯起眼睛发出小猫一样的声音,转眼的功夫炸了毛——
“才不是猫,我是180大帅哥!”
祁钊:“你180?”
岑小猫凶巴巴:“怎么,不允许四舍五入啊?178四舍五入就是180。”
祁钊:“哦,那我就是190。”
岑康宁:“……”撒谎,你分明是187.45!
奇怪,为什么他还记得这个数字?
却没有功夫来得及细究,因为很快,有人按摩着按摩着,就忽然开始叫他“宝宝”,一声比一声低,一声比一声近。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敏感的耳垂处。
修长的手指不再仅仅满足于头顶。
才刚刚穿好的衣服,不知不觉扣子就被解开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那个其实一直没有安静下来的玩意儿,又开始试探地顶着岑康宁。
“……”
灯还亮着,岑康宁感到呼吸急促的同时,又有些恼羞成怒。
“不是刚刚才?”
“不够的。”
祁钊说,他顿了下,又看着皮肤泛着粉白色的岑康宁补充说明:“昨天我收到了安德鲁的回信。”
“安德鲁是谁?”
“斯坦福的一位人类行为学家,我给你分享过他的论文。”
“论文……”说起论文岑康宁好像忽然有了印象,他恍然大悟:“是不是就是那个说成年人一周要有一次性/生活的那个?”
祁钊说:“是。”
岑康宁窒息了片刻后,追问:“他又跟你说什么了?”
祁钊一边把人拉回自己怀里,一边说:“准确来说,是我对他的论文结论提出了质疑,而他回应了我的质疑。”
“……”
岑康宁现在已经说不太出话了,因为他怕自己一张嘴的话,有一些声音就会不受控制地跑出来。
在两人的关系中,岑康宁一直避免这样的场景。
虽然说偶尔还是会忍不住。
可至少不能是一开始。
不过哪怕岑康宁不开口,他的眼神也说出了他此刻的疑问。
那便是——
你质疑什么了?
祁钊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断断续续回答了岑康宁的问题。
“我说,身体正常的成年男性一周一次并不合理。”
“安德鲁回信反驳我。”
“我就礼貌地问他,是不是单身?”
“……然后他怎么回你?”
“他骂我。”
“该骂。”
第二天一大早刚起床就收到最新协议的岑康宁表示,祁钊这骂挨的属实不亏。如果他是安德鲁,恐怕光发邮件骂一顿他还不够,非得登报辱骂才行。
毕竟——
谁家好人能要求一周七次啊?!
岑康宁越看新协议越生气,气到连麦麦脆汁鸡也不想吃,简直想把这份新协议直接原地销毁。可以想象的到安德鲁假如真的是单身的话,收到祁钊的邮件该有多生气。
真是的,本来单身就烦。
然而真正销毁前。
一个清晰无比的画面蓦地出现在岑康宁眼前。
那会儿已经是深夜的后半段,卧室里的灯全灭了,黑暗的房间里只有祁钊手中笔记本电脑的背景光亮起。
微弱的光线打在那张英俊非凡的脸上,愈发显得祁教授睫毛修长,眼神深邃。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祁钊正在修改协议。
从岑康宁的角度,正好可以瞥见他认真的神情,以及唇角微微弯起的弧度——
祁教授看起来竟然比那天在食堂里解出题目还要开心。
岑康宁感到震惊的同时,很后知后觉地,产生了一些不太一样的想法。
他在想。
有没有一种可能,祁钊也是有点儿喜欢自己的?
就像喜欢阿黛尔·伯德一样。
岑康宁头昏脑涨,没敢多想。
不过最后到底是没有销毁那份协议。
他打算就协议的内容同祁钊再度协商,一周七天当然不行,只有周五晚上也的确太少。两人在这件事上产生分歧,显然需要一定的时间沟通,随后各自妥协。
不过还没等沟通出个结果。
伴随着九月的第二场小雨,另一件事接踵而至,打乱了岑康宁原有的计划安排。
闷热的傍晚。
他收到刘海俐的电话。
“小岑。”
“阿姨?”
岑康宁正在打游戏,认出刘海俐的声音后果断给电脑按了静音……
刘海俐的声音于是变得清晰。
“是我,我寄过去的快递你收到了吗?”刘海俐说。
“快递?什么快递?”
岑康宁最近的确收了几个快递,不过都还没来得及拆,都摆放在次卧里。
刘海俐不满地道:“怎么回事,上午不是都显示签收了吗?”
岑康宁想了想:“您稍等,我上午的确签收了一个快递,不过还没来得及打开。”
说罢岑康宁起身在快递箱里一番寻找,很快找到了一个很小的包裹。
仔细一看的确不属于他自己买的。
“阿姨,我找到了。”
说着岑康宁打开快递箱。
刘海俐:“行,你收到就好,过两天去老头子的寿宴,记得把东西带好,最好能往祁未言身上贴。”
岑康宁:“啊这……”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手中的黄符,一时分不清刘阿姨是想害祁未言,还是想害自己。
第65章
电话那头,刘海俐的“教学”仍在继续。
“你就偷偷地贴,不会有人看到的。”
“实在找不到机会的话,把它烧成灰,倒进姓祁的杯子里也行。”
“他喜欢喝红酒,倒红酒杯里被喝下去的概率会高。”
岑康宁:“……”
这真的不是在犯罪吗?
挂断电话以后,岑康宁反复看着手中画着奇怪线条的黄符,不无疑惑地猜测道。
岑康宁其实不太信这些东西。
但他敢保证,这玩意烧成灰以后喝进肚子里绝对会出问题。
至少可以让祁院长拉肚子到明年。
这得多恨?
想到这里岑康宁手一抖,那张轻飘飘的黄符瞬间就被他扔进了马桶里。
随后哗啦一声——
他面无表情地按下冲水键。
—
岑康宁并没有打算将这件事告诉祁钊,祁教授最近正忙着带学生,据李明玉说,课题组这学期新来了五个人。
两个研究生两个博士还有一个博后。
岑康宁想想就觉得头大,祁钊竟然还要挨个带。
他也跟郭振打听过:“振哥,你们硕博士入学以后都是导师手把手带的吗?”
郭振隔了好一会儿给他回消息:“怎么可能,有师兄带都不错了。”
岑康宁:“好吧。”
郭振意识到什么,问他:“怎么,你老公都亲自上手带啊?”
“嗯。”
岑康宁想起这两天祁钊眼眶下的黑眼圈,不无心疼地道。
“啧啧,还得是我钊哥啊!不愧是我偶像!”
郭振对偶像一番大肆夸奖后,说:“自己带也有好处,想想看最厉害的老师亲自带你,少走多少弯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岑康宁说:“我知道。”
所以对这件事他虽然心疼,但从没出言阻止过。
因为他知道这是祁钊热爱的事业,无论多辛苦他都不会放弃。
不过还是心疼。
所以黄符这种小事儿,岑康宁就不想再告诉祁钊,让祁钊操心了。
但黄符可以冲马桶。
寿宴却不能不参加。
早在两周前,岑康宁就答应了刘海俐陪同祁钊一起出席祁钊爷爷寿宴的要求。
可当时的岑康宁并不知道,原来祁钊的爷爷就是祁老。
那位大名鼎鼎的医学界泰斗。
两三年前经常在新闻联播里出现的人物。
直到电话里刘海俐说出祁未言三个字。岑康宁才想到,祁未言,祁院长——
不就是祁老的儿子吗?!
也就是说。
祁钊是祁未言的儿子,祁老的孙子。
难怪网上有人总是讳莫如深阴阳怪气地攻击钊哥靠家里,这种家庭背景实在很难不被人诟病。
岑康宁也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祁钊看上去永远不缺钱。
理财投资自然是一方面。
最重要的是,祁院长给的生活费绝对不低。
意识到这一点后,岑康宁不可避免地开始紧张起来。毕竟——
那可是祁老啊!
“怎么样?我穿着还合适吗?”
岑康宁站在穿衣镜前,把自己一身的穿搭拍下来,发给玉姐。
其实岑康宁也知道发给学生实在不合适。
奈何满朝文武,他实在无人可用。
一开始他发在宿舍群里,问316的大家自己穿什么可以看上去正式靠谱点儿。
结果以左梓轩跟老大为首。
哥几个一直给他添乱。
一会儿让他穿粉红的,一会儿让他穿女装。
岑康宁被耍了几次后再也不敢征求这几个人的意见,转而投向振哥。
振哥倒是唯一知道他要去见祁老的人。
奈何,振哥是个大直男。
无论岑康宁发什么,振哥都说“好看”“特别好看”,然后表示,其实他觉得岑康宁穿白短袖跟牛仔裤最好看。
岑康宁彻底无奈了,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玉姐。
玉姐人美心善,而且平时就喜欢穿搭,当然非常乐意替岑康宁出主意。
不过玉姐一开始不知道岑康宁是要见祁老。
还以为他是想跟老公过结婚周年。
直到发过去的一些链接被岑康宁义正言辞地“批评”以后,玉姐才恍然大悟。
“见家长啊,早说啊。”
可惜了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小兔子睡衣!
岑康宁纠正她:“准确的来说,是见爷爷。”
李明玉道:“见爷爷的话,应该不用太隆重,我感觉穿得得体就行。”
岑康宁摇头:“不不,玉姐,是那种很厉害的爷爷。”
“一家之主?”
“差不多吧。”
“……小岑老师您到底嫁入了什么样的一个家庭。”李明玉心中默默吐槽的同时,心想,嫁到这样的家庭,不如离婚改嫁钊哥,以后她就是嫡长硕。
不过看得出来小岑老师跟老公感情挺好的,钊哥最近跟小嫩草好像也是蜜里调油。
红娘李明玉于是默默收回了自己拉郎的心思,重新给岑康宁推荐了一套穿搭。
“这身儿如何?”
她发给岑康宁一身自己收藏已久的搭配,岑康宁看完以后觉得还不错,果断直接下手拿下。
早上刚买,下午专柜的同城快递就到了。
岑康宁饭都顾不上吃,当即换好了衣服,站在全身镜前。
李明玉收到照片,点开一看眼睛瞬间亮了:“好看!好一个欧洲贵族小少爷!”
岑康宁反倒被夸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他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感到有些意外的新奇。
原来,他穿的很正式是这样的吗?
从未有过的感觉。
好像整个人都变得昂贵起来一般。
不由得,岑康宁转念又想,祁钊好像也没见过这样的自己。他会怎么评价呢?
答案于次日上午揭晓。
祁钊刚回完学生的一个紧急电话,三两句精准解决完学生的问题,转头要找岑康宁的时候,岑康宁已经换好了新衣服。
米白色的西装外套。
搭配浅棕色的领结。
这一身儿在其他人身上穿着最普通不过的搭配,穿在岑康宁的身上,却衬得他格外贵气。
为了搭配这一身儿正装,岑康宁甚至还整理了发型。
发胶作用下,清爽的黑发牢固地向后撩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精致漂亮的鼻梁眉眼,展示出岑康宁平日里不易见的另一面。
祁钊在原地定定看了一会儿,忽然上前,试图想把他的头发重新弄下来。
岑康宁:“……干嘛?!”
他连忙眼疾手快捂住好不容易才成型的头发,非不让祁钊碰,可祁钊性格也是倔,一次不行,还要第二次上手。
岑康宁终于被弄得火大,睁圆了瞳孔:“不许碰我。”
祁钊很坚持:“弄下来。”
岑康宁不解:“为什么?不好看吗?”
祁钊便不说话了。
其实本人心里心知肚明,不是不好看,而是太好看,好看到有些张扬勾人了,让祁钊下意识拒绝。
“待会儿会到很多人。”
祁钊补充道。
岑康宁愣了一下,有些吃惊,但也不怎么意外。毕竟是祁老的寿宴,社会各界肯定会来不少人。
所以就更该把发型弄正式一点儿,不是吗?
结果祁钊说:“不想其他人看见。”
岑康宁:“……那你那天还穿白色西装?”
说起这事儿岑康宁还来气呢,自己好歹是为了参加祁老寿宴才精心打扮,那天祁钊就只是去泡个温泉而已。
结果孔雀开屏。
一路上不知道让岑康宁暗自吃了多少飞醋。
“没办法,你受着吧。”
岑康宁牙痒痒地道。
心说,后悔吧,这就叫风水轮流转!
然后岑康宁就后悔了。
被他严词拒绝以后,祁钊后来一路上倒是不碰自己头发了,但不一会儿就凑过来,摸摸他的脸。
过了一会儿又捏捏他的鼻子。
再一个红绿灯后,祁钊声音沉静说起:“宝宝,打算什么时候签新协议?”
岑康宁整个人一僵,装傻:“什么协议?”
“被你锁在床头柜的那份协议。”
祁钊道。
岑康宁脸腾地一下红了,很想大骂他不要脸,哪有人能一本正经提出这种协议。
可转念一想。
这种骂人的力度太轻了。
岑康宁决定用另一个方法刺激他。
“我倒是可以签,你受得住吗?”
说罢岑康宁挑衅地看向祁钊,漂亮张扬的桃花眼里仿佛写着一句话——
一周七次。
累不死你!
可祁教授对此的反应却是缓缓打了一把方向盘。
“干什么?”
“回去,试试。”
他吐字如金地道。
岑康宁:“……”
对祁钊本人健身实力非常了解的岑康宁终于感到一丝后怕,忙不迭叫停。
“不不不,还是爷爷寿宴比较重要。”
“那么多人等着呢,我们不到不合适,真不合适。”
“快开车吧钊哥,绿灯了,这次是真绿灯了!”
祁钊逗完了猫,心情颇好。
倒也没有真掉头回去,方才那个路口本来就要变道。
岑康宁松了口气的同时,看着车不疾不徐在马路上行驶,距离市中心越来越远。
半小时后,他开始感到一丝困倦。
岑康宁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问:“还没到吗?”
“大概还有一小时。”
祁钊说。
岑康宁又打了个哈欠,困得眼泪都要挤出来:“好远哦,没想到爷爷住的这么远。”
“确实。”
祁钊对此深有同感。
他曾经因为路途遥远对老爷子提出过抗议,建议他为了所有人方便住在市区里,最好住在祁钊隔壁的小区。
结果被老爷子大骂一顿——
“你一年就回来看我一次还嫌远?!”“嫌远别来了,我也懒得见你,臭小子!”
老头子年纪大了脾气也越来越大。
祁钊无奈,只能选择妥协。
“要不要睡会儿?”
祁钊提议。
cyber这款车的车背可以一百八十度放平,甚至岑康宁想的话,直接放倒后排也行。
但岑康宁摇摇头:“就一个小时,不睡了。”
不过他看了眼驾驶座上的祁钊:“钊哥你累不?”
“还好。”
祁钊说。
岑康宁却仍然看着他,本来困倦的眼睛忽然变得亮晶晶的,整张脸写着期待。
这是……想到什么捣乱的点子了?
祁钊正猜测着,岑康宁已经迫不及待开了口:“开了一个小时你肯定累了,要不,换我来开?”
只是这样?
祁钊略有迟疑,但还是说了“行”。
车开到下一个路口的时候,祁钊下车,两人更换了座位。
坐在赛博皮卡驾驶座上。
岑康宁这下子终于困意全无。
说句实话就是,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这辆车,岑康宁也不例外。
很早,早到第一次见到这车的时候,岑康宁就想过自己开车是什么样子。
一直以来他也有在偷偷观察祁钊如何开车。
所以自觉对车上的各种按钮与功能都非常熟悉。
岑康宁想象中的自己,应该像是《头文字D》里的藤原拓海那样,开着AE86,在秋名山上潇洒地飞驰飘逸。
又或者是范迪塞尔的多米尼克,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搭在车窗外,最好手里再拿着一根儿烟。
然而想象是一回事。
现实往往又是另一回事。
岑康宁是大学期间抽空拿到的照,因为听说以后干他们这一行的人没驾照不行,岑康宁愣是从本就不充裕的生活费里掏出三千块钱,咬牙学了一本驾照,细数下来距今已有三年。
三年有多久远?
看岑康宁现在的开车技术就知道了。
他上了驾驶座以后,整个人兴奋不已,结果第一次准备踩电门就被祁钊叫停。
“安全带。”
岑康宁:“……失误,失误,第一次开车有点儿激动。”
祁钊没说什么,只是细致地替岑康宁把安全带绑好,然后轻轻摸摸他的头发。
“没事,你再调整一下座椅。”
岑康宁当然也知道要调整座椅,因为每个人身高不一样,坐在座位上视线也不一样。
要想开另一个人常年在开的车。
上车后第一件事就得调座椅,调后视镜。
因为这事儿曾经岑康宁还被教练骂过,嗯,骂的狗血淋头,岑康宁记忆尤新。
不过这事儿过后也有好处。
好处就是岑康宁调后视镜很有……
滋——
玻璃水冒了出来。
“很有问题。”岑康宁在心中郁闷地补充道。
一上来就连续两个错误,岑康宁有点儿挫败了,他颓然地松开方向盘,嘟哝:“太久不开车,我好像有点儿生疏,要不还是算了。”
他以为祁钊也会这么认为。
毕竟待会儿还有正事,今天并不清闲。
可祁钊只是语气平淡地说:“一开始都是这样的。”随后把他的手放在屏幕中的某个按钮上:
“按这里调整,重新试试。”
也许是祁钊的语气太冷静,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岑康宁心中再度燃起希望。
再给了自己一次机会,按照祁钊的指导,开始缓慢地调整座椅与后视镜。
这一次很快。
他看着后视镜里清晰无比的视野,惊喜:“成功了!”
“好,现在准备出发,向右打方向,轻轻给电。”
祁钊说。
“嗯,行。”有祁钊在身边,岑康宁莫名地就多了一份底气。这个男人的情绪实在是太稳定了,以至于岑康宁也跟着变得冷静。
所以他没兴奋太久,很快在祁钊精准地指导下,把这辆赛博皮卡平平稳稳开上了车道。
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感受着车子在自己的控制下加速,变道,转弯。
慢慢地,紧绷的精神放松了下来。
凉爽的风也从车窗外吹了进来,吹在岑康宁的脸上。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与畅快。
一切都很好,唯独就是有一点——风怎么把他好不容易弄好的造型给吹乱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岑康宁立刻按下按钮关闭车窗。
可惜,为时已晚。
副驾驶座上一直情绪稳定的某人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不明显的弧度。
终于想起刚刚某人趁着教学调后视镜的时机打开车窗的岑康宁:“……”
以后谁要说祁钊是老古板,他就跟谁急!
哪里古板了?
分明是白切黑。
可惜岑康宁没带发胶,所以造型的事也就只好作罢。倒也没有特别生气,因为驾驶的快乐很快冲淡了造型的重要性。
头发在风中飞舞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车在空荡的山区小路上肆意地开也很爽。
岑康宁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人一有钱就先买车,开车的感觉真好,好到他甚至开始后悔让钊哥退订。
不过开着开着,他就开始有点儿好奇:
“钊哥,我们这导航对吗?”
“对。”
祁钊笃定道。
岑康宁:“可是,我看着我们好像要开进山里了。”
“就是山里。”
“……”
半小时后。
岑康宁下了车,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青山白云,一时竟无语凝噎。
“五年前我爷爷退休,就搬到了这里。”
祁钊以轻描淡写的语气,描述了一个退休大佬不甘寂寞的后半生。
“他在这边儿种地,养鱼,继续教学生。”
“任谁说都不回去,去年开始已经退休返聘,年纪大没办法行医了,就成了当地好几所小学的生物老师。”
岑康宁看着眼前的重重叠叠的山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说,不愧是祁老吗?
为国为民辛苦了大半辈子。
八十岁了,竟然还不愿意休息。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人在一线前方砥砺前行,才有了后辈人越来越轻松的生活。
可话又说回来了,他是很佩服祁老没错。
问题是,他今天穿的新皮鞋,出门前好不容易用抹布擦得锃亮,结果现在告诉他要走刚下过雨的泥地??
岑康宁看着眼前泥泞不已,还到处都是小水洼时不时有蛤(ha)蟆跳出来的山间小路,眼前一黑的同时,身旁祁钊缓缓开了口:
“我说过了,你穿的不合适。”
岑康宁:“……”
两分钟后。
岑康宁趴在某个事后诸葛亮的背上,脑袋骄傲地昂起:
“谁说不合适了,嗯?说话。”
祁钊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因为他要用尽全力,一边拎着寿礼,一边把某个祖宗从这块儿长达九百多米的泥地里背过去。
作者有话说:
说话![星星眼]
第66章
九百米的距离其实真的不远。
若是按照平时祁钊走路的速度,六七分钟就走过去了。
哪怕是不太好走的泥地,顶多也就再加上三四分钟,十分钟的时间,绝对够祁钊一个人轻松走过去。
但前提,是一个人。
看到这条小路的第一时间,岑康宁就不愿意走了。不想弄脏鞋是一方面,另一反面,刚下过雨的缘故,前面的小水坑里竟然有癞蛤(ha)蟆跳来跳去。
“不行不行,我最讨厌这玩意儿了。”
岑康宁一想到癞蛤(ha)蟆可能会跳到他身上,整个人都不太好。
他掀开袖子,给祁钊看自己身上起的鸡皮疙瘩:“钊哥你看,换条路走吧,行不行?”
“这里我不太熟悉。”
祁钊看着岑康宁胳膊上冒出来的小疙瘩,眉心微微蹙起。
但只是片刻。
他有了办法。
“没事,我带你过去。”
说完,祁钊把岑康宁捋起来的袖子重新撸下去,纽扣也扣好。
岑康宁一开始还不太理解,不是说不熟悉吗?要怎么带他过去?
结果便见祁钊先是从车上把给爷爷的礼物拿下来,随后从车后备箱里又拿出一双黑色雨靴换上,蹲在了岑康宁身前。
“……”
那种眼眶一热的感觉又再度袭来。
岑康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这种心情,算是感动吗?
好奇怪。
他心里其实清楚,对于祁钊来说,这个动作实际上也许没有太多的含义,单纯就是祁钊在解决问题。
祁教授解决问题的方式总是简单粗暴。
可看着眼前平坦宽阔的后背,他就是忍不住眼眶发烫,鼻头发酸,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乱跳,好像得了心脏病。
“我……”
“宝宝?”
祁钊的声音打断了岑康宁忽如其来的情绪。
岑康宁抹了抹眼睛,很快收好情绪向前,两三步趴在祁钊的背上,用胳膊勾住祁钊的脖颈。
“我重不重?”
“重。”
祁钊站起身来的同时,实话实说。
岑康宁承认自己有点儿恼羞成怒,把祁钊的脖子勾得更紧:“哪里重了,大家都说我很瘦的好不好,一定是你最近健身不够努力。”
“是吗?”
祁钊背着岑康宁,往前尝试着走了两三步。
雨靴陷入湿润的土地,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第一次背一个成年男性走在这样的泥地里,一开始当然很不适应。
不过很快,坚持健身的好处就出现了。
祁钊开始适应,并变得愈发脚步轻盈。
两分钟后他决定反驳岑康宁的毫无论据的推断:“最近的健身还是一如既往地努力,以及——”
“宝宝,你好像确实有点儿轻。”
岑康宁在祁钊的背上得意轻哼:“说了,我很瘦的。”
结果下一秒。
祁钊:“一个月不许吃泡面炸鸡,补充蛋白质,每天喝牛奶。”
岑康宁:“……”
“不不不,我特别重的,你重新再感觉感觉!”
两人聊天斗嘴,九百多米的路很快走完了。
以祁钊的体力其实再背好几个九百米也不是问题,问题是,前方不远处就是村子入口,开始逐渐有人来人往。
岑康宁看到有小孩儿在看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就示意祁钊把自己放下来,接下来的水泥路他自己可以走。
祁钊也没拒绝。
倒不是他背不动了,主要是这会儿村子里确实人很多。
不仅有原来的村民,还有一些跟他一样来给老爷子贺寿的人,陆陆续续也都到了。
虽然老头子搬到这里的本意就是想清静。
但身份放在那里,清静是不可能的。
每年到了这一天,他在的地方绝对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祁钊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他天性就不喜欢应酬。
奈何这人不是旁人。
是他的爷爷。
祁钊没有任何理由缺席。
“人好像有点儿多。”
岑康宁也意识到这一点,左顾右盼,下意识地开始紧张。
“习惯就好。”
祁钊道。
说着他拉住岑康宁的手,带着他一齐往前走。两个人在一起的话就会消减紧张感,岑康宁一开始遇到一两个村里的小孩儿目不转睛盯着自己都有些紧张,后面看到各种各样的红旗车,奥迪车路过也觉得心情平静。
就这么一直走。
快走到村路尽头的时候,安静的四周忽然变得嘈杂起来。
“到了。”
祁钊说。
岑康宁脚步一顿,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农村小院儿。
“就这里?”
他震惊了。
岑康宁恐怕这辈子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医学界泰斗,退休前天天在新闻联播上露面的大人物,在退休后竟然住在一个看上去如此普通的农村小院。
其实住到农村他都能理解。
因为老人年纪大了不喜欢城里。
住农村可以种地养花养小狗,每天一出门就是美好的风景跟最新鲜的空气,别说老人喜欢,他也喜欢。
可至少,得住个农村小别墅吧?
眼前这桩小院儿是怎么回事?
乍一看过去,就是最普通不过的三两间平房,平房的屋前是一大片儿菜地,屋后还是一大片菜地。
地里也没种什么特别的植物。
就是最普通不过的辣椒,茄子,西红柿……跟岑康宁小时候住的大伯家里简直一模一样。
连狗都长得一样,是只小黄狗。
只除了一点。
岑康宁大伯家的菜地里,不会有这么多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人神态自若地拿着一个小马扎坐着聊天。
岑康宁的穿着倒是不显得突兀了。
大家都穿得很正式。
可问题是,这真的合理吗?
不等岑康宁想个明白,人群中一个熟悉的魁梧身影已经自顾自接近。
“师兄,嫂子,你们来啦!”
早早抵达的孔宇真兴奋地朝两人挥舞着手掌,一路小跑着走来。
从表情来看,他应该是已经到了许久,且非常无聊,可算能逮着人聊天。
见到孔宇真祁钊反应平平。
岑康宁倒是有点儿高兴。
其实他也谈不上对孔宇真这人有多喜欢,只是能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下遇到熟人,他多少感觉有点儿放松,便跟孔宇真攀谈起来。
“孔博,你也来了。”
“是啊,师兄没告诉你吗?我现在跟着的老板是祁老的学生,再加上我又跟师兄一起上过学,老板就把我叫过来了,主要任务是开车。”
“明白。”
岑康宁想,来这儿确实需要一个司机,路上两个多小时呢。
孔宇真主动道:“你们还没见到祁老吧?”
岑康宁说:“刚到。”
孔宇真:“哦,那你们要不先去找祁老吧,刚刚我看见我导师正缠着他聊天呢。”
“在哪里?”
祁钊问。
“后院儿——”孔宇真指了指平房后的地方。
祁钊点点头:“好。”
说罢拉着岑康宁往后院走。
岑康宁人还懵着,人就这么被祁钊往后院儿拉,一开始两三步还好,毕竟他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快走到小平房,眼看着就要走到房子里。
忽然,他头脑一震。
“等等——”
岑康宁拽住祁钊。
“嗯?”
紧张感又再度袭来的岑康宁站在原地,始终无法下定决心走出下一步。
“再等会儿。”
岑康宁深呼吸着道。
“嗯。”祁钊没有嘲笑他,而是就这么陪着岑康宁站在原地,让他随意调整。
其实岑康宁完全知道,祁老这样的老人不可能有任何架子。
从他住在这个农村小院儿就看得出。
可是没架子归没架子,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见到这样的人物,岑康宁怎么可能不紧张?
尤其岑康宁还是从小看着祁老教学小视频长大的。
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有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在大电视里教他如何洗手,要用肥皂打出泡沫,手指交叉,使劲儿的揉搓指间。
那会儿岑康宁并不认识祁老。
只觉得他是一位很面善的老爷爷。
长大以后才逐渐意识到这位老爷爷的身份不俗,只是看着普通,实际上身上的成就跟光环岑康宁可能一辈子都望尘莫及。
哦对了,老爷爷还教他要多吃肉蛋奶补充营养。
可惜,无论是那会儿的岑康宁还是现在的岑康宁,心中想的只有门口小卖部的辣条,以及泡面。
岑康宁顿觉羞愧的同时,忍不住地举起手掌,仔细端倪。
“怎么了?”
“我有点儿想洗手。”
岑康宁小声说。
祁钊没问为什么,扭头就开始给岑康宁找洗手的地方,奈何运气不太好,刚看见一个水龙头,身后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
“臭小子!来了怎么都不吭一声!”
祁钊:“……”
洗手是不成了,祁钊不动声色将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攥紧,随后扭头,表情云淡风轻:“爷爷。”
祁耿眉毛一跳:“唉!还得是你这小子叫得最好听!”
祁钊没说话,但悄悄地捏了捏岑康宁的手,给岑康宁示意。
岑康宁脸腾地一下红了。
其实他知道祁钊这是要他叫人的意思,可是……他有点儿叫不出来。
平日里的他绝不是这种扭捏的性格。
但今天也不是平日。
要他叫祁老爷爷……岑康宁感觉到脑袋越来越晕,简直大有原地昏厥的趋势。
而这时,不愧是祁老,三两眼便辨认出了此刻的状况。
他仔细看了眼岑康宁,语气迟疑:“……你就是小宁吧?”
岑康宁猛地一惊,连忙手忙脚乱地回答:“对对,我是。我叫岑康宁,是钊哥,不不,是祁教授的……伴侣。”
“媳妇儿就媳妇儿,还伴侣。”
祁耿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这么拘谨。”
“好的……爷爷。”
岑康宁小声地说。
其实他也很想不拘谨,奈何这种情况不拘谨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他站在这里就不由得会想,祁老会怎么看自己?会不会也像刘阿姨一样,认为他第一学历太低?
每到这种时候岑康宁就后悔起来。
当初高三怎么不多拼一拼。
哪怕多做对两个题,指不定他现在也是P大本科,比不上斯坦福,但也是国内第一梯队。
但有些事情没有如果。
岑康宁心知肚明,自己这个咸鱼的性格缺乏最根本的冲劲儿,就算回到从前一切也无法改变。
想到这里那种懊恼的情绪不由自主地又窜了出来。直到他听见祁老兴高采烈地在跟身旁已经各个是业内大佬的学生们说话——
“……难怪我昨天看到后院儿我给自己留的坟头冒烟了!”
“啊?为什么?”
“我孙子找了这么一个漂亮媳妇儿,可不是坟头冒烟。”
岑康宁:“……”
祁钊却显然已经非常适应自家亲爷爷的处事风格,面对祁耿的吹嘘丝毫不为所动,将自己提前半天准备好的寿礼拿了出来。
“生日快乐,爷爷。”
祁钊冷静道。
祁耿笑得皱皱巴巴的脸则在看到孙子送来的礼物后瞬间变得眉头紧锁,一开始没接,先问:“是我要的东西吗?”
祁钊说:“是。”
祁耿却还不信,老小孩儿耍脾气,说:“不行,你得当面给我打开我才信。上回我就没打开收了你的礼物,结果你这小子竟然给我送了个自己的论文集,我说你这臭小子别太自恋了,谁要看你的学术垃圾!”
“是你说想看我最近的研究现状的。”
祁钊反驳道。
不过他也并没有生气,毕竟对于祁耿的任性没人比他更了解,便不再多说,而是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打开了自己的礼物袋。
说实话。
在袋子没打开前,岑康宁还是挺紧张的。
本来他也想给祁老准备一份心意,但被祁钊毫不犹豫拒绝,原话是岑康宁送不到老头子的心坎上,他来准备就好。
岑康宁心里当时还有点儿不服气。
心说,他准备总比祁钊准备好。
反正他是实在想不到祁教授这种性格的人会怎么准备生日礼物,看看小仓库里至今还没解决掉的鲍鱼就知道了。
钊哥完全就不是会送礼的人。
方才祁老的话也侧面说明了这一点。
谁家好人贺寿礼物是论文集?
可看祁钊这次自信满满的样子……岑康宁紧张地攥紧了手,眼睁睁地看着祁钊动作缓慢打开那个黑色手提袋,随后——
“……哈?”
不怪岑康宁差点儿震惊出声来。
主要是这份寿礼实在“石破天惊”。
岑康宁有猜过是毛笔,也有猜过是茶叶,甚至保健品也猜过,唯独没猜过竟然是奶茶!
还是喜茶的多肉葡萄(
眼前发黑的同时,岑康宁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祁钊的确问过自己来着。
“宝宝,什么奶茶好喝一点?”
岑康宁下意识回复:“多肉葡萄,三分甜。”
但当时岑康宁完全没想过祁钊是要送给祁老,他还美滋滋的觉得,祁教授开窍了终于不给他买可乐了,开始进阶奶茶了呢。
结果多肉葡萄出现在这里。
身边儿疑似还躺着一份已经放凉的炸鸡。
岑康宁:“……”
岑康宁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小步,试图跟祁钊拉开距离,这样的话待会儿祁老怒火波及到自己的范围也许会小点。
不波及已经是不可能了。
谁让他是“孙媳妇儿”。
岑康宁现在就是非常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强行把送礼的事情揽下来,可惜为时已晚,攥着只能蔫头耷脑地等着挨批。
结果等了老半天。
没等到。
岑康宁抬头一看——
嚯,老爷子兴高采烈喝奶茶去了!
还一边喝一边啃着炸鸡,那模样别提有多痛快。
岑康宁看傻眼的同时,不由得将惊奇不已的目光投向祁钊。不过祁教授却显然对岑康宁的眼神存在一些误解。
他以为岑康宁也想要,于是轻轻摸摸岑康宁的头发:
“你的那份在车上。”
作者有话说:
养猫是这样的,任何东西都有猫一份,嘿嘿。
第67章
岑康宁:“我是那种嘴馋见到别人喝奶茶自己就也想的人嘛!”
祁钊疑惑地看着他。
难道不是?
岑康宁耳根子一烫,颇有些被拆穿本性的恼羞成怒,说:“才不是,我很克制的。而且你一路上开车这么久,多肉葡萄的冰沙都要化了。”
祁钊解释:“后备箱有冰箱。”
岑康宁:“不是,你不懂我,这不是冰箱的问题。”
祁钊:“所以要吗?”
“……要。”
祁教授满意,又摸摸岑康宁的头发:“好,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拿。”
岑康宁红着脸偷偷点头。
—
祁钊把人安抚好,转身离开。
岑康宁看着他背影离开,有点儿后悔自己没选择跟上去,不过转念又想,去停车那地方的那段路也确实不好走。
他有点儿失落。
但没失落太久,因为很快孔宇真就抱着小黄狗朝他走了过来。
孔宇真显然是无聊到极致了,把小黄狗都烦的不轻,见到岑康宁落单,当然是第一时间凑上来讨人嫌。
“嫂子!我师兄干嘛去了,丢你一个人在这里?”
这不,一张嘴就很欠。
不过考虑到这个地方岑康宁也的确只能跟孔宇真说上话,岑康宁就没发作,而是笑眯眯回应:
“钊哥去车上拿东西了。”
“哦。”
孔宇真反应了一会儿,忽然:“等下,你怎么也叫他钊哥?”
“我不能叫吗?”
“不是,不是,当然能叫了,但平时都是实验室那群小崽子叫得,没大没小。”
孔宇真吐槽道。
“倒也还好,我看钊哥自己也不怎么讨厌。”
岑康宁视线落在孔宇真怀里的小狗上。
就是最普通的田园犬,小小一只,清澈的眼神闪烁着无辜又可怜的光芒,被人抱在怀里敢怒不敢言,呜咽呜咽的,让人忍不住就想摸摸它的脑袋。
心有点儿痒,岑康宁说:“我抱抱?”
孔宇真迟疑着看了岑康宁身上干净无比的西装一眼:“它掉毛,你……”
片刻后,小黄狗换了个更舒服的窝,张开嘴巴,小尾巴使劲儿地摇。
孔宇真不无妒忌:“怎么回事,它刚刚在我怀里可没那么殷勤?!”
岑康宁满意地撸着狗脑袋,心说,你把小狗横架着,不咬你已经算狗脾气好了。
但面上却只是说:“也许狗狗比较喜欢我。”
“好嘛,这年头连狗也看脸了……”
孔宇真郁闷道。
显然他是想起了某件伤心事,本来眉飞色舞的表情瞬间变得郁闷。岑康宁也想到了,便问他:
“最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安啊——”岑康宁一边摸着小狗毛茸茸的耳朵,一边以漫不经心的语气开口:“你不是在追他?”
“哦哦,你说安。”
孔宇真耸了耸肩,神色闪过黯然:“就还是那样,不好不坏吧。不过你放心,他跟你老公也没什么进展,回国到现在连面都还没见过。”
岑康宁:“我没有……”
“没有想问,只是关心我是吧?我懂我懂。”
孔宇真露出核善的微笑。
岑康宁:“……”
这小孩儿,确实有够讨厌。
“算了,你觉得是就是吧。”
岑康宁见瞒不过他,干脆也不瞒了:“我关心一下也没错吧?”
“是没错,正房夫人应有的权利。”
孔宇真吹了个口哨,道:“不过我觉得比起安来说,你更应该关注一下那边儿那位。”
孔宇真用眼神指了指不远处正拦住祁钊说话的黑发男青年。
青年身姿挺拔,样貌端正。
远远看去,说话时唇角勾起的弧度看上去很甜。
岑康宁一怔。
怀里的小狗似乎也有所感应,伸出舌头,安抚似的舔了舔岑康宁。
“他是谁?”
岑康宁听到自己醋味十足的问。
祁老的寿宴人来人往,在场的人很多,忽然多出几个与祁钊年龄相仿的例如孔宇真这样的青年才俊再正常不过。
能拦住祁钊的人恐怕也不少。
毕竟在场许多人都在学术圈,大家多少有过交集。
如果有人找祁钊聊一些最近的科研前线话题,岑康宁保证某个科研狂魔会脚步骤停。
不过……不远处那个青年能被孔宇真刻意提起,岑康宁不信他没有什么特别。
果然,孔宇真笑眯眯地介绍道:
“他啊,是祁院长二婚妻子带回来的孩子,算关系的话,应该是师兄的弟弟。”
“……弟弟?”
岑康宁又是一惊。
他瞳孔地震。
是弟弟的话,不是更不需要担心了吗?
不过祁院长竟然二婚了。
难怪……
岑康宁想起出发前自己收到的黄符,心中咯噔响了声。
“是弟弟,但又没有血缘关系,而且吧,后来又离了,连亲戚关系都算不上了。”
孔宇真八卦道。
岑康宁瞳孔震了又震,已经是再说什么都无法再震撼的程度。
只能说,他现在非常理解阿姨。
……
不远处。
夏禹正千方百计地试图寻找话题。
“哥,我那天在子刊上见到你的论文了,这么新颖的角度,怎么才发了子刊?现在nature的编辑也太不专业了。”
“这篇论文的观点本来就只是猜想。”
祁钊一本正经地纠正道:“如果把它直接放在正刊上,才叫不专业。”
“怎么会!我觉得你的猜想很靠谱啊,实验不是也证明了百分之八十多吗?”
“百分之八十五点七。”
祁钊再度纠正。
“差不多差不多。”
夏禹笑着弯起眉眼,眼神崇拜看着祁钊:“总是哥你就是最厉害的。”
祁钊却不太吃这一套,看了眼手表,说:“还有什么问题?”
“你……”
夏禹怔楞了一下,下意识地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关心咽了回去。
因为他很清楚,在于祁钊的对话中,但凡他说一两句与学术无关的话题,很快祁钊就会以“嗯”“还好”“谢谢”等词语飞速结束对话。
这显然不是夏禹想要的。
他不甘心地咬了咬唇,将所有情绪掩于眼底的同时,说起另一个话题。
“有呢,哥,我马上要申请博士了。”
夏禹满怀希冀地说起这件事来,眼神期待地看着祁钊:“我研究生的专业是结构生物,能不能……”
“不可以。”
祁钊冷漠无情地打断了夏禹的话。
夏禹瞬间失落无比:“为什么?哥?你甚至都没听完我的简历。”
“没有为什么。”
祁钊道:“只是我认为你并不适合搞科研。”
“……”
夏禹沉默了。
终于他再也无法维持面上的笑意,露出难看的表情。
“是因为当年我故意弄坏你的样品吗?”夏禹喃喃自语:“可是那时候我还小,我只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罢了,你就不能,就不能……”
祁钊却已经没有在听他后续的话,长腿一迈,只留下两个冰冷无情的“抱歉”,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处。
夏禹失魂落魄的时候。
祁钊的脚步却不自觉越走越快。
倒不是因为夏禹的话对他产生了什么影响,对祁钊来说,夏禹从来都是一个不相干的陌路人。
哪怕因为他的母亲嫁给祁钊的父亲。
祁钊也从未觉得夏禹的身份有什么特别。
夏禹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祁钊却唯独只是惋惜当年被毁的实验。
之所以加快脚步,只不过是因为时间被耽误,祁钊担心岑康宁等得着急罢了。
然而,今天的祁钊似乎有些不太走运。
才刚送走一个夏禹,没多久,道路的尽头处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
先是走出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紧接着,头发已经微微有些花白的男人笑容满面将一个小女孩儿抱了出来。
祁钊脚步顿在原地。
“柔柔,爸爸抱你过去好不好?这儿的路有点儿泥。”
祁未言温柔地问着小女儿。
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儿却脆生生拒绝了父亲:“不要,柔柔要自己走。”
看得出来,小姑娘年纪虽小,但主意很正。
祁未言笑得合不拢嘴:“自己走鞋子脏了怎么办?”
小女孩儿骄傲地说:“妈妈给我带了其他鞋!”
这时从车的后座又走下来一个约莫三十多岁左右面容姣好的女人,手里提着一个小书包的同时,果然还带着一双雨靴。
“我给她带了鞋子,别太惯她,今年都上一年级了。”
女人说。
祁未言脸上的笑意却不减,笑得皱纹都出来:“小孩子嘛,惯一惯也无所谓的。”
女人的表情虽然不赞同,但不难看出眉眼间也全是温柔喜悦,直到——
“未言。”
她表情忽然一僵,叫祁未言的名字。
“怎么了?”
正给小女孩儿换鞋的祁未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女人的语气却惊慌失措起来,她一把夺过祁未言手中的女儿,自己抱了起来,匆匆说:“祁钊来了,我带柔柔先走。”
“……”
祁未言的笑意也同样僵在嘴角。
两分钟后。
父子俩在车前打了个照面。
要说这次碰面是纯粹偶然其实也不尽然,这里的停车位只有祁钊跟祁未言知道,其他来贺寿的人都停在村里的停车场,位置小又不好找。
但祁未言几乎是一到路口就看到那辆银灰色的特斯拉已经停靠在这里,所以祁未言本以为自己可能这次也没办法见到祁钊了。
不成想下车后一转身。
已经远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大儿子就朝着自己的方向缓步靠近。
祁未言心情复杂:“小钊,你来了……”
祁钊看了祁未言一眼,眼神很淡,既没有把这个人当做一回事,也没有刻意地忽略这个人。
他跟自己搭话。
祁钊也就简单的回话。
“嗯。”
祁未言却显然不这么想,好不容易有父子俩独处的机会,没有前妻在,祁未言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跟祁钊沟通一些话题。
“我听你妈说,你结婚了?”
“对。”
祁钊道。
“是她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祁未言说着便有些生气,“太过分了,我已经打电话劝过她很多次,但她是一点儿也不听。”
“……”
祁钊仍站在原地,思绪却控制不住地出了神。
他其实有些不太懂祁未言为什么说这些,如果祁未言是在事情发生的第一天就出现,也许祁钊还会有些反应。
毕竟那时的他是真的因为相亲这件事而感到困扰。
母亲日复一日的电话跟上门,让祁钊被迫打断了自己许多计划。
那时候祁钊也是真的很需要一个人出现来拦住母亲。
可距离这件事过去已经九个月零一十五天。
九个月零一五天祁未言都未曾出现过,九个月后的今天他忽然出现,说这些话,不觉得有些为时过晚了吗?
祁未言却不曾意识到这些。
仍然紧蹙着眉心,喋喋不休地讨论着关于祁钊婚姻的话题。
“小钊,你不能这么草率的进入婚姻,我曾经就是例子,太早的结婚,跟自己不相爱的人在一起,后来就会过得很痛苦。”
“人生还很长,我已经是这样,你没必要。”
“我听说,她给你介绍的对象还是一个孤儿?是看八字找的,专门来克我,真是离谱至极!太过分了,你——”
“滴。”
特斯拉的后备箱被打开。
祁钊从后备箱冰箱里拿出仍旧保持着温度的多肉葡萄,随后冷静地合上了车门。
而祁未言看着儿子这样肆无忌惮忽视自己的行为,终于面上也多了一份怒火:
“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听了。”
祁钊简短地道:“所以?”
“所以你要跟那个人离婚。”祁未言目光笃定地道:“你要追求自己的幸福。”
“像你一样?”
祁钊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冷淡:“那我也有一个建议给你。”
祁未言愣了一下:“什么?”
“多喝点符水吧。”
祁钊说。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与被寄到岑康宁手里一模一样的黄符,面无表情拍在祁未言的手里。
祁未言的脸色果然在看到黄符后变得非常难看。
正欲发作,这时——
“钊哥,这里!”
远处田间一道清亮的声音忽然响起。而在这道声音出现以后,祁未言很快发现,自己那个除了对科研做实验什么都不太感兴趣的大儿子,竟然立刻就有了不一样的反应。
像是冰雪消融。
又像是机器人第一天有了生命。
这是……
“抱歉。”
祁钊又是留下两个字,匆匆离去。
这一次离开的速度却显然比上一回还快,简直快到职业竞走那种速度。
这样的速度下,果然两三分钟后。
祁钊就带着奶茶走到了岑康宁的面前。
岑康宁正站在田梗上,身边儿还跟着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黄狗。
小黄狗巴巴地摇着尾巴,四只脚丫子已经脏了。
岑康宁穿着新皮鞋的脚上却套了一双鞋套,鞋套虽然变得脏兮兮,里头的皮鞋仍完好无损。
对此他感到得意,眉飞色舞炫耀道:“孔博给我的,说是他多带了几双。”
“好的。”
祁钊点头,说着把奶茶递给岑康宁,轻声:“等急了?”
“倒不是特别急。”
岑康宁说。
他接过奶茶,随后递给祁钊一个还泛着些许青色的西红柿,已经被洗的干干净净。
“不过看到了这个,想着你肯定喜欢,就想拿过来给你。”
岑康宁又得意道:“可别小看它,是架子上最红的!绝对很甜。”
祁钊接过西红柿,仔细端详后确认,确实应该挺甜。
“谢谢宝宝。”
祁钊道。
“不用谢,礼尚往来嘛。”
说着岑康宁吸了一口多肉葡萄,感觉到冰沙果然没化,清爽的葡萄冰沙在舌尖化开,将午后的燥热驱散不少。
不过,他用余光瞥着正动作优雅生啃西红柿的祁教授。
另一种情绪却迟迟没能褪去。
“钊哥。”
“嗯?”
“刚刚那个跟你说话的人,是谁啊?”岑康宁状似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咬着吸管,自己认为非常不明显,但实际上醋味早就已经漫了出来:
“你跟他说了好久的话,都没看见我跟你招手。”
作者有话说:
吃醋吃到公公身上第一人[坏笑]
第68章
说不郁闷是不可能的。
岑康宁跟孔宇真聊了一会儿,在得知孔宇真的车上有鞋套后,立刻问孔博借了一双。
孔博倒是很慷慨,十分不吝啬地借了他一双鞋套的同时,还给他指了一条去来时停车场的小路——
这小子记忆力奇佳无比。
拢共就来过两三回,就把这周围的路线环境全部摸得一清二楚,岑康宁一说路上有水坑,他立刻就知道是哪里。
“抄这条道去,保准我师兄发现不了,给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岑康宁听完险些没把怀里的小黄摔下来:“胡,胡说什么,谁要给他惊喜了?”
“不是惊喜,那就是抓/奸?”
孔宇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恍然大悟着拍手:“我懂我懂——”
“你懂个屁。”
岑康宁离开后心想。
他只是想快点喝到多肉葡萄罢了。
毕竟两人上午出发,到村子里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一点,正是紫外线最强烈的时候。
九月初旬的气温虽然比起暑假已经有所下降。
但晴天还是热。
尤其岑康宁过来以后也还没喝过水,就更热了,又热又渴的。这时候要是有一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多肉葡萄就最好不过了。
嗯,是因为这个理由。
自己才打算去找祁钊的。
岑康宁这样想着,抄着近道往停车的地方走,结果远远就看见祁钊在跟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说话。
因为距离的缘故。
岑康宁并没有看清楚男人的脸,只觉得对方身形适中,西装笔挺。
另外他的座驾是一辆极其低调奢华的加长款黑色迈巴赫。
正午光线下漆黑的车身把赛博皮卡比的都有些逊色。
心头不由得泛起异样的波澜,岑康宁站在田埂上,很冲动地朝着祁钊挥手,试图打断俩人的对话。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
某人压根儿没看见!
“谁啊,聊得这么专心?”
岑康宁很不是滋味地想。
又是一个追求过他的“弟弟”?
却见祁钊慢条斯理,先是不紧不慢地吃完了西红柿,随后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巾来,先是给自己擦手。
擦完手后又拿出一张新纸巾,给岑康宁擦擦嘴边的葡萄沙冰,擦完后才淡淡的说:
“是我SRY基因的提供者。”
岑康宁:“??”
“欺负我不懂生科是吧?”岑康宁气得磨了磨后槽牙,但很快面上浮起一丝得意:“可我虽然不懂生科,但懂逻辑。”
“人的基因一共者一般就两位,父亲母亲。”
“阿姨根本没来。所以……他是祁院长。”
岑康宁轻声说出了男人的身份,目光炯炯看着祁钊:“对吗?”
“对,宝宝很聪明。”
祁钊垂着眼,语气平静:“是他。”
“我就说——”
岑康宁松了口气的同时,另一口气却复杂地提了上来。
他想到方才孔宇真跟他八卦的聊天。
原来祁未言如今正处于第三段婚姻,方才那位男青年是他第二段婚姻中的继子。
并且,在第三段婚姻中,祁未言还又有了一个亲生孩子。
岑康宁感到窒息的同时,用眼尾的余光紧张地瞥着祁钊,试图看出这张平静的脸上有没有多余的情绪。
答案是没有。
可就是因为没有,岑康宁的心里才不是滋味。一个人到底该有多么失望,才能对亲生父亲的出现毫无情绪?
一想到祁未言也许还不是一个人来的。
窒息感再度袭来。
岑康宁深吸了一口气,晃晃脑袋,不再让这件事打扰自己的心情,转头对祁钊笑着说:
“钊哥,好不容易来一趟村里,空气这么好,要不要跟我一起到处逛逛?”
“好。”
祁钊答应。
其实村里并没有什么可逛的风景,对于常年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也许感到稀奇,但六岁以前岑康宁就住在这样的小村庄,所以周遭的一切都见怪不怪。
不过他还是第一次跟祁钊走在这样的环境里。
因此一切又变得有些不一样起来。
走到一处农田的时候,看到还没冒出头的土豆苗,岑康宁起了跟祁钊显摆的心。
毕竟平日里都是祁教授显摆。
好不容易来到农村小孩儿主场,岑康宁故意问他:“祁教授,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他心里捏着答案,等着祁钊老实认瘪。
可没想到有人浅浅扫了土豆苗一眼后,便语速飞快道:“兴佳二号T-75型亚种马铃薯,抗毒抗病产量稳定。”
岑康宁:“……”
“我不信。”
岑康宁咬牙切齿。
他不信连祁钊竟然连这一点都胜过自己,肯定是瞎编的吧?
祁钊:“真的。”
岑康宁:“还是不信,不然我们来打赌?”
祁钊:“可以,赌什么?”
岑康宁:“这个……”岑康宁的语气里多少有些迟疑,毕竟虽然是他主动提出的打赌,可祁钊看上去实在是太自信了。
万一博学广闻的祁教授真的知道呢?
岑康宁心里正打着鼓。
祁钊却已经想好了赌约,低声道:“要是我赢了,你签协议。”
岑康宁:“……”
片刻后有人恼羞成怒,开始耍赖皮。
“不赌不赌,傻子才跟你赌,赌赢了我半点儿好处都没有,输了有我的好果子吃!”
岑康宁不顾形象,捧着奶茶带着小黄狗一溜烟儿跑远,浑然忘记了方才明明是自己主动要赌。
祁钊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某人撒欢的背影。
虽然被鸽了,但心情半点儿不坏。
平日里冷硬的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从方才遇到夏禹开始变得很一般的心情,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
岑康宁不知道的是。
祁钊实际上是在作弊。
他对农科事实上的确一无所知,也没什么兴趣了解,可偏偏这片儿地里种下的东西,祁钊有过一次被迫了解的经历。
那应该是在二十年前发生的事。
那一年,祁钊十岁。
那年的爷爷还没退休,但对于农村生活的向往已经初显端倪。
祁耿过生日要在农村过,这事儿第一个反对的人就是母亲。刘海俐在电话里反复抗议,奈何反对无效,到了那天仍是准时带着祁钊与司机出席。
“算了,我们还是对老头子殷勤点儿,毕竟你是他唯一的亲孙子。”
“你以后要继承你爷爷的家业,气死你爸在外头的狐狸精,知道了吗?”
车上母亲对祁钊反复地耳提面命,祁钊听了两句,后续通通没有在听。
车在那时还不算平坦的山间道路上行驶着。
疙里疙瘩起起伏伏。
祁钊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看完了一本《天体物理学》,正要打开下一本《天体天文学》的时候,车忽然停下。
母亲攥紧他的胳膊,目光仇恨地看着车窗外的人影。
“……”
又过了一会儿。
两人下了车。
母亲领着他到了爷爷的住所后,没怎么顾得上再教育他,径直冲向了父亲。
不多时两人吵架的声音传来。
“祁未言你不要脸!”
“我怎么就不要脸了?”
“你才跟我离婚多久,竟然就把别的女人跟孩子带回你爸这儿来了,你把我当什么,把你儿子又当什么?”
“刘海俐我劝你冷静冷静,我们离婚已经四年,难道你要我永远单身?”
“谁要你单身了?现在我骂的是你不要脸,把狐狸精带回家的事情。”
“我警告你尊重一点,曾瑶现在是我的法定妻子,绝不是你口中所谓的狐狸精……”
祁钊终于听厌了。
每次见面都是这一套,没什么意思。
祁钊转身挪动脚步,决定去找爷爷,看看他那边儿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很遗憾的是。
并没有。
从前偶尔找到爷爷的时候,爷爷会给他讲讲主动脉夹层全弓置换术,虽然祁钊还是不怎么感兴趣,但无聊的时候倒是勉强可以聊以慰藉。
然而今天没退休的祁耿医生正在给人做义诊,慈眉善目的老头子身边围了一大堆男女老少。
老爷子也是乐在其中。
给人看诊分文不取不说,还给人贴钱买药。
难怪这儿这么热闹,大有十里八乡的人都汇聚在一起的架势。
只是祁钊更无聊了。
大人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忙着吵架,忙着看病,唯独当年还十岁的祁钊没什么好忙的。
他的《天体天文学》被放在了车上,刘海俐绝不允许他带下车,祁钊也没带电脑手机。
于是总是感觉时间不够用的祁钊也终于有一天认为时间太漫长。
无奈下。
他开始站在田埂上听一个人推销自己的马铃薯品种。
“我们这个是兴佳二号,跟普通的土豆品种比起来,产量要高三分之一……”
祁钊不是故意要记住的。
奈何记忆力太好,根本没办法忘记。
兴佳二号就这么被他记住,一记就是二十年。
入行科研以来祁钊一向奉行一个观点:没有没用的知识,只有不合适的知识使用时机。
这一点在他过去的科研经历中得到过大量印证。
然而唯独兴佳二号这个知识点。
很多年没有用上过。
它藏在记忆的角落里,被时间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灰尘,存在感小到连祁钊这个主人都快要忘记。
直到二十年后的同一天,有人轻而易举地吹开了那层灰,并要求就此打赌。
虽说后来他又赖掉了。
祁钊垂眸低笑了声,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多年前的一个知识点能派上用场竟然让他这么情绪波动。
倒也没顾得上深思。
毕竟不远处,某个刚刚才赖账逃跑的家伙又出现了新问题。
岑康宁正站在一片儿田埂面前,动也不动,紧张无比地盯着眼前的生物,浑身鸡皮疙瘩再度冒了出来。
“蛤(ha)蟆大哥别跳啊——”
“求你了千万别跳。”
“汪汪汪!”
小黄狗非常给力地朝着蛤(ha)蟆大叫着。
可这一举动非但没有如同想象中让蛤(ha)蟆大哥败走,反而似乎是激发了大哥的好胜心。
“呱——”
大哥鼓起腮帮子,中气十足朝着岑康宁大叫一声,随之后腿给力,跃跃欲试。
岑康宁心里喊了声:“完了!”
他闭上眼,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生死看命的态度。
但下一秒。
黏黏糊糊的恶心感并没有出现,反而是整个人被忽然打横抱起,三两步跨过了蛤(ha)蟆大哥的领地。
熟悉的海盐柠檬沁入口鼻。
岑康宁半梦半醒似的睁开眼。
一睁眼果然,一道优越无比的完美下颌线率先映入眼帘。
岑康宁盯着他的下颌线,倏而又盯着他颜色浅淡的嘴唇,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完美,连下颌线都长得这么英俊,又会公主抱,还懂地里的马铃薯。
上帝到底对他关上了哪一扇窗?
不等岑康宁想出个答案来,完美下颌线拥有者低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一如既往地轻描淡写:“还赌吗?不赌我放你下去。”
“……”
“赌赌赌!赌好吧!”岑康宁气愤不已地把男人的脖子搂紧,恨不得一口咬在这人的脖子上。
他要收回刚刚的话。
这人不是完美,就是纯不要脸。
可要是论起不要脸的话,岑康宁自己也不遑多让。
现在答应一下怎么了。
大不了回去以后继续赖账。
想到这里岑康宁面上多少多了几分狡黠得意。而众所周知,人的道德底线一旦滑坡,那就是滑坡永无止境。
这不,岑康宁打定赖账的主意以后愈加得寸进尺起来。
“老公——”
他换了个称呼叫祁钊。
祁钊应了,但也难免眉心一跳。
毕竟这位祖宗每回叫老公,就意味着又有新命令。但这回又是什么呢?
人现在在他怀里。
脚完全没沾地。
甚至手里还提着一杯奶茶,刚喝没两口。
还有什么要求没得到满足?
岑康宁哼哼唧唧地开了口,东扯西扯了一大堆,最后核心就一个——
他忽然想起来今天晚上零点有个重要的游戏更新。
这个游戏更新真的真的很重要,会发一大堆的更新奖励,还有限定皮肤道具。
所以他能不能赶在零点前回去?
“虽然这么做好像有点儿对不起爷爷,但是我们给他过完寿以后再赶回去,时间上应该也是来得及吧?”
岑康宁方才已经跟孔宇真打听过接下来的安排,得知等人差不多来齐以后,傍晚时刻会有一个简单的寿宴。
就是最普通的宴席,一人一碗面条的那种。
但大家出于对祁老的尊敬,都会留下来吃完这碗面。
宴席结束以后大约晚上八点,这个时候一般来贺寿的人比如孔宇真跟他的老师就会寒暄几句告辞了。
现场还会有一些跟祁老关系相熟的多留一会儿,但最多最多,不会留到九点以后。
老人家九点以后就要睡觉了。
早睡早起身子骨才硬朗至今。
但孔宇真也说了:“这是普通客人的规矩,不知道家里人会怎么样,我看小院儿还有两间空出来的平房,也许是留着给家人留宿的?”
孔宇真不清楚。
岑康宁也不知道。
但岑康宁试探性地问祁钊,决定如果祁钊拒绝在零点前回家的话,就启动自己的第二套备用方案。
然而没想到的是。
对岑康宁幼稚且不懂事的要求,祁钊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立刻就答应。
“本来也不会留到明天。”
祁钊说。
他又补充:“今年房间恐怕不够。”
岑康宁愣了下,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祁钊会这么说,直到两人在村子里转了一大圈回到祁老家里。
祁未言的身边跟了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姑娘,小姑娘长得水灵灵的,模样里还有几分祁钊的影子。
这么小的小姑娘。
大人们自然都还是逗着她开心,祁老自然也不例外。
再看一眼院子里,拢共三间平房。祁老自己住一间,一间是保姆住的,可不是不够?
岑康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垂着眼正若有所思的时候,感觉到身边儿的祁钊捏了他手心一下。
“怎么?”
“你看——”祁钊用目光示意着岑康宁看不远处的一个蛇皮袋子。
岑康宁眯起眼定睛一看,只见那蛇皮袋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兴佳二号。”
岑康宁:“……”
过了一会儿。
有人又气又臊:
“先把我准时送回家再说吧,零点前哦,过了零点我就领不到那波游戏福利了。领不到游戏福利的我可是会生气的,我生气你还没见过吧,非常恐怖?”
祁钊对此表现地十分淡定。
唯独只是在寿宴结束后,跟祁耿道别前,问祁耿要了一杯咖啡喝。
“这个点儿喝咖啡干什么?”
平日里早就困得眼睛睁不开,今天却因为奶茶精神抖擞,目光矍铄的祁耿好奇看着孙子。
却见祁钊微微一勾唇:“晚上开车,提神。”
祁耿遂提供给孙子一大杯纯美式。
“晚上开车前往小心点,不要疲劳驾驶,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祁钊:“知道了。”
祁耿微笑着看孙子将美式一口灌下。
“我走了,爷爷。”
“走吧走吧——”
祁耿挥挥手,终于开始打了个哈欠,感觉到困意来袭。
祁钊最后又再看了爷爷一眼,看到他虽然迟缓不少,但硬朗如常的动作,顿了片刻后,果断转身离开。
两小时后。
cyberturck准时准点停在公寓停车位上。
距离岑康宁规定好的零点,还差最后五分钟。
“快快快,我先上楼了,急着游戏更新!”
车才刚一停下,岑康宁就迫不及待地甩开安全带往电梯口跑。
他的身后,祁钊则一如既往地,把车完全停好后,又检查了一遍车里。
确认岑康宁没有把任何东西落在车上以后,祁钊方上了电梯,一边等着电梯上行,一边思索待会儿如何在岑康宁打游戏的时候处理今天没能处理的实验数据。
岑康宁打游戏的上头一般会维持两小时。
考虑到他已经在车上睡了一觉的原因,再加上今天游戏更新,恐怕会更久。
那就三个小时?
熬夜到三点。
差不多也够祁钊处理完所有数据的同时,再看两篇文献。
祁钊安排结束,正好电梯也抵达终点。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像是平日里最普通不过的每一天一样,祁钊准备用指纹开锁,然后直接换鞋进书房。
然而当他伸出手指。
门却忽然从内部被打开。
随后,“砰——”的一声,五颜六色的彩带忽然在眼前炸开。
说好了要去打游戏的岑康宁穿着很可爱的猫咪睡衣,带着满脸的笑意在漫天飞舞的炫丽彩带中出现。
他的手里拿着礼花筒,身后则摆着一张巨大无比的横幅。
印着祁钊证件照的横幅用色彩缤纷的字体写着四个大字:
“生日快乐。”
心跳暂停了半秒的同时,祁钊听到岑康宁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三十岁生日快乐,钊哥,恭喜你,人生游戏迎来史诗级别更新!”
作者有话说:
[猫爪][比心]
第69章
九月十四号。
为了这一天,岑康宁谋划已久。
最早可能要追溯到一个月前,八月十多号的某一天,那天他在图书馆上班,忽然心血来潮,查看祁教授的百度百科。
本意是想瞻仰一番祁钊多年的科研成果,给自己找虐。
结果目光一下子落在百科的个人资料上。
“呦,生日快到了?”
他看着百度百科上祁钊的出生年月想。
不过百度百科的可信度有多少?岑康宁不敢确定。
后来他趁着祁钊不在家的时候,偷偷看了眼俩人的结婚证,随后确定了,就是九月十四号没错。
祁教授竟然是处女座。
跟他不太搭。
岑康宁有些遗憾。
不过岑康宁没遗憾太久,很快他的心思全部被一个月后的祁钊三十岁生日自己该送什么礼物所占据。
“要送生日礼物的吧。”
岑康宁觉得。
毕竟他都收了祁教授这么多礼物,不回送一个不合适。
可是送什么呢?
岑康宁暂时没想好,只是确定了,一定要帮祁钊庆祝这个不太一样的三十岁大寿。
后来计划曾被暂时中断过。
因为刘海俐的那碗“长寿面”。
岑康宁差点以为自己真的错过了祁钊的三十岁生日,毕竟那时他的礼物还没完全准备好。
但那天后来的经过让岑康宁意识到,祁钊其实并不期待那样的一个生日。
他感到一丝庆幸的同时,也有些心疼祁教授。
再后来,计划却再度有变。
原来十三号就是祁钊爷爷的寿宴,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岑康宁把十四号当天的各种生日装饰都买好了。
那几天他收了许多快递。
彩带,横幅,气球。
岑康宁想用自己的方式给祁钊过一个热热闹闹的生日。
可爷爷的八十岁寿宴祁钊不可能缺席,早早答应了刘海俐的岑康宁自己也不能。
岑康宁只好吞下这个哑巴亏。
并做了接下来的打算。
他有两个打算。
一个计划是两人当天去,当天回。
只要能够赶在十四号凌晨回来,岑康宁就能提前让管家帮忙把房间布置好,顺利完成他的“惊喜”。
另一个计划则是当天回不来,要住在爷爷家里。
这种情况有点麻烦。
岑康宁毕竟不好在长辈家里太过张扬。
但岑康宁也有计划。
虽然不能大张旗鼓,但等到两人独自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偷偷定生日蛋糕,可以偷偷送生日礼物。
甚至还能……
万幸,备用计划最后没用上。十三号的最后几分钟,岑康宁还是准时回到了公寓。
公寓管家很给力。
各种装饰已经帮岑康宁布置好了。
岑康宁紧赶慢赶回到房间,第一件事是换衣服。
他那天对玉姐说了谎,那套衣服的确不合适在爷爷寿宴的时候穿,却很适合在祁钊生日的时候出现。
祁钊更喜欢小猫。
岑康宁就把兔子款换成了猫咪款。
穿上毛茸茸的睡衣,岑康宁其实有点儿不太好意思,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幼稚的小朋友。
小朋友还忽然长出了毛茸茸的耳朵与尾巴。
但这种害羞的感觉其实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时间很紧迫,岑康宁要立刻拿着彩花炮站在门口迎接寿星。
几乎是换好衣服的一瞬间,岑康宁就跑到门口拿起礼花炮,生怕耽误了一丁点的时间。
幸好,他赶上了。
祁教授推开门的一瞬间,岑康宁正好就拿着礼花炮出现,按下了引信。
幸好幸好。
三十岁生日的这天,终于一切都还是来得及。
“三十岁生日快乐,钊哥,恭喜你,人生游戏迎来史诗级别更新!”
零点时分刚到,岑康宁说出了这句他在路上准备好的祝福。
一气呵成,没有任何卡顿。
说完甚至有些得意,看看,我是不是很聪明?说游戏更新也不是在骗你。
但祁钊的反应却……
“钊哥??”
岑康宁原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有点儿尴尬。
这种时候,祁教授不该热泪盈眶地扑上来,说谢谢宝宝准备的惊喜吗?
哪怕祁钊的个性内敛。
但至少也得说声谢谢吧。
还是说,此人有惊喜过敏症?
岑康宁不满地看了祁钊一眼,与此同时感觉到嘴里好像飘了个彩带进去,于是低头呸了两下,想要把彩带呸出去。
结果刚呸了一声。
有人靠近,捧起他的脸。
岑康宁脸一热,眼睫颤抖,不自在地偏了偏脸,想要躲开那道灼热的视线:“干嘛啊?”
其实这个动作出现。
岑康宁已经有所预期。
毕竟除了接吻,有什么事需要捧脸?
可果真等那一刻来临的时候。
岑康宁依然控制不住地紧张,紧张到近乎心脏骤停。
下意识地,岑康宁想逃,可被人捧着脸了,又能逃到哪里?
“可以吗?”
祁钊问。
岑康宁脸已经红透了,连带着耳根子都红,薄薄的脸颊眼皮更是烫的不像话,随手扔上去个鸡蛋都能烫熟的情况下,祁钊居然还问?
“……装什么绅士,你昨晚动我的时候怎么不问?”
祁钊说:“我问了。”
“你……”
岑康宁本想说,你撒谎,什么时候问了?分明就是忽然袭击,臭不要脸。
但接下来的话通通没能说出口。
因为祁钊并没有等到他正式答应,而是直接将唇覆了过来,趁着他张嘴说话的功夫,轻轻咬住了他的舌尖。
“……”
两人其实不是没亲过。
最亲密的事情都发生过不止一次,怎么可能没亲?
不过从前的亲吻都是浅尝辄止的,在额前,在脸颊,在胸口……
与其说是接吻。
不如说只是情难自禁。
今天是第一次,没有任何其他情况下的接吻。单单只是接吻,唇舌纠缠在一起,互相交换津液。
岑康宁整个人都被亲软了。
软成一滩水,酥成一道点心。
整个人无力地靠在男人怀里,嗓子眼里发出平日里绝对不会出现的,难为情的声音。
亲了一会儿发现呼吸不过来。
开始换气。
换气没多久,又被按在沙发上亲,嘴巴都要亲肿了,还不肯放开。
但亲久了以后岑康宁也难免从最开始的沉迷状态开始恢复一些理智。
比如说现在他就很不满意。
于是把人反压制在沙发上后,喘息着,十分强硬的开始事后“审讯”。
“这么会亲,有经验?”
“没有。”
祁钊目不转睛地看着岑康宁被亲的红润异常的唇,语气十分笃定。
岑康宁却睁圆了一双桃花眼,说:“我不信。”
毕竟岑康宁还见识过某人第一次上/床。
那个场面,可以说相当之惨烈。
也是亏得祁钊后来很坚持的证明自己学习能力,否则就第一天晚上祁钊这个表现,岑康宁绝对不可能跟他有什么后续。
第一次上/床这样。
结果第一次接吻这么熟练?
骗鬼呢?
“快说,有没有前任。”岑康宁作势威胁他。
祁钊说:“真的没有。”
“那你怎么这么……”
会亲。
岑康宁没好意思把话说全。
祁钊哑着嗓子解释:“我有提前学习。”
“哈?”
岑康宁愣在原地,眨了眨眼。
祁钊说:“真的,可以给你看证据。”
岑康宁:“行。”
“在我手机上。”
祁钊道。
岑康宁于是视线半信半疑地落在在两人纠缠中被掉落在地毯上的手机上。
熟练使用000000解锁屏幕后。
祁钊示意他点开自己的某视频平台历史记录。
岑康宁照做后,只见排在最前列的赫然是一个“初吻教程”。
岑康宁:“……”
祁钊感受着岑康宁手上陡然一松的力度,又看到他脸上骤然浮现的红晕,觉得颇为好笑。
“信了吗?”
岑康宁还是不说话,把头猛地埋在祁钊的胸口后,半晌从嗓子眼里哼哼唧唧憋出一个“嗯”字来。
祁钊轻轻捏着他睡衣后面毛茸茸的小尾巴,还嫌不够似的,又补充:“没有跟别人亲过,只有你。”
岑康宁听得脸愈发热,觉得再接着问这个问题就是自己自找苦吃,便忽然又抬起脸来,咬着唇转移话题:
“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最早吗?”
“对,最早。”
岑康宁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祁钊深邃漆黑的眼,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是多么的执拗。
祁钊却显得并不在意,仿佛故意纵容着岑康宁的执拗一般,很云淡风轻地说出一个时间。
“7月9号,凌晨三点。”
“7月9号……”岑康宁低声呢喃着着这个日期,往前不断推导,忽然他意识到什么,整个人身体一僵,震惊:
“不就是你被下药后的第二天?”
“嗯。”
“……”
从那一天就开始看接吻教程了吗?
岑康宁瞳孔放大,感到震惊的同时,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身后睡衣的尾巴连带着尾巴骨都被捏了一下。
“干什么?!”被捏尾巴了,他佯装生气。
“继续。”
祁钊说。
继续什么不言而喻。
从刚刚开始岑康宁就一直被顶着,他坐在人身上被硌的不舒服,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勉强忽略。
本意是想趁着男人最脆弱的时候好好“审问”他一番,可如今审问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岑康宁却仍旧不愿意松口。
“不行,我还有礼物没送。”
“蛋糕你也没吃,愿望也没许!”
仪式感很强的岑康宁瞬间恢复理智,整只猫嗖地一下从祁钊的身上爬了起来,随后懊恼地抹了抹已经有些红肿的嘴唇,心想,早知道要亲,他回来先刷个牙就好了。
但没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
而且还发生的这么猝不及防。
岑康宁懊恼也没用,于是决定从下一步开始,严格执行自己的生日计划。
“先切蛋糕吧。”
岑康宁说。
祁钊这时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得出来他有点儿难受,但还好,勉强算是能够忍受的范围里。
不过岑康宁说起蛋糕的事情。
祁钊想到自己随身携带的氯雷他定已经许久没有补充。
为了不扫兴,让今天晚上难得的三十岁生日完美度过,祁钊决定去药箱里再拿一瓶新药。
可等他服下一片氯雷他定走过来以后,才发现摆放在客厅茶几上的蛋糕并非自己想象中的奶油蛋糕。
眼前的这款蛋糕没有任何奶油,面粉。
只由西兰苔与小番茄作为原材料。
西兰苔做蛋糕体,切开的小番茄在成片的西兰苔上,摆出一张大大的,红色的笑脸。
“怎么样?我亲手做的‘蛋糕’,喜不喜欢?”
祁钊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款特别的“蛋糕”,除了喜欢,再没有第二句话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
“喜欢。”
他低声说。
岑康宁于是又满意地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魔术生日蜡烛来:“喜欢就好,来先许愿。”
说罢岑康宁先是用语音控制将客厅里的灯全部关掉。
随后才用打火机将生日蜡烛点燃。
砰的一声,魔术一般,那莲花状的蜡烛由内而外的盛开,露出其中其中两个数字,30。
这蜡烛竟然还自带BGM。
熟悉的生日快乐响起,岑康宁便也顺势拍着手,轻声地哼唱出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吟唱声中。
祁钊闭上了双眼,许下了也许是人生中的第一个生日愿望。
啪,蜡烛燃尽了,光明重回客厅。
岑康宁看到祁钊睁开眼想说什么的样子,立刻把人的嘴巴捂住:“别说别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但祁钊顿了顿,道:“不是要说。”
“那你是?”
“饿了,想吃。”
祁钊看着茶几上很合自己胃口的蛋糕,如是道。
岑康宁自然不会阻拦。
毕竟这蛋糕设计出来就是专门为了给祁钊吃的,不吃浪费。
不过他转念又想到,祁教授是该饿了。
下午那会儿在农村,寿宴是面条,味道一般。岑康宁倒还是勉强吃了一碗,祁钊是半口都没动。
好在刘海俐没在。
也没人逼他。
不过这样的后果就是算下来,祁钊已经接近十个小时没吃东西。
人是铁饭是钢。
虽然祁钊在吃东西这方面异常挑剔。
但三餐一般都还是准时吃的。
这个点儿也是该饿了,岑康宁想,不过他又看了眼自己的纯天然蛋糕,问:“够不够啊?要不要煎一点牛排或者三文鱼?”
答案当然是不够。
祁钊撸起袖子,自己走进厨房。
岑康宁乐得不用自己动手,本来还说今天祁教授过生日,把他伺候的服服帖帖。
但祁钊既然坚持。
他倒也不用太殷勤。
正好回来的太匆忙,岑康宁想洗个澡先,就心安理得的让祁钊自己去厨房准备宵夜,自己则身一转,回去洗澡更衣。
只是洗完澡后出来发现,饭桌上除了西蓝花蛋糕与牛排以外,还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牛肉面。
料包放的很足。
红油鲜香,面碗上方盖了一个形状完美的荷包蛋,里面还有致死量的青菜跟牛肉卷,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咕——”
岑康宁瞬间听到自己肚子也叫了一声。
“老公真棒!”
他眯起桃花眼,不吝地夸奖着祁钊。
“要可乐吗?”
祁钊又问。
“要,当然要了。”岑康宁一屁股坐下开始吃面,乐得当大爷。
冰可乐旋即被呈了上来。
放在岑康宁的手边。
帝王般的待遇让岑康宁十分舒心,尤其是祁教授这碗泡面不知道怎么煮的,竟然如此成功。
面条筋道不说。
所有的食材熟透的时间也是刚刚好。
肥牛卷肥而不腻,青菜爽口,荷包蛋带着一丢丢溏心。
岑康宁给吃爽了。
简直大有再来一碗的冲动。
结果再来一碗的要求还没说出口,手边又被递了一块儿草莓芝士蛋糕。
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岑康宁放在冰箱里的囤货。
祁钊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岑康宁吃了半饱,终于有功夫抬起脑袋看对面的祁钊,结果意外地发现,祁钊今晚的宵夜竟然也是双份。
除了西蓝花蛋糕外。
他竟然给自己煎了两块儿牛排。
这……
“钊哥,晚上吃这么多肉,能消化吗?”
岑康宁忍不住问。
祁钊则慢条斯理地将牛排送进嘴里,随后淡淡看了岑康宁一眼:
“能。”
毕竟过一会儿的运动,应该会非常激烈。
作者有话说:
先把小猪喂饱[星星眼]
第70章
岑康宁此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吃完饭又刷好牙,躺床上玩了会儿手机才忽然意识到,祁教授今天怎么没去加班,而是直接洗澡了?
结婚小半年。
岑康宁自诩也已经有些了解祁钊这个人。
说句工作狂魔半点儿不夸张。
所以今晚回来,岑康宁本来以为他是要钻进书房库库加班一阵子的。
虽然因为自己准备好的生日惊喜而中断。
但岑康宁还是觉得,他会再加班一会儿。
结果吃完饭后直接进浴室了?
这是累了?
岑康宁想了想,来回开车确实挺累。
尤其是回程的路上,因为要开夜车,从头到尾祁钊没让自己碰车。
等于说今天祁教授连轴转,开了至少三小时车。
“那确实是累了吧。”
岑康宁总结完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自己也不由得感到一丝疲惫。
于是在听到浴室里水声停下的瞬间,便也合上手机,决定跟祁钊道完晚安后,两人一起休息。
直到浴室门被打开。
只裹了一条浴巾的男人从门内信步走出来。
岑康宁看着他上半身精壮的肌肉线条,下意识咽了口口水的同时,有点儿挪不开视线。
“钊,钊哥,怎么不穿上衣?”
祁钊的头发还没完全干透,晶莹剔透的水珠从发丝的底部滴答落在肩膀上,胸膛上。
他对此浑然不觉,只低头看乖乖躺在床上的岑康宁一眼。
“不用穿。”
“嗯?”
岑康宁正懵着,人已经走近。紧接着他眼睁睁看到祁钊拿出遥控器,随后嗡地一声,大床被合并。
岑康宁:“……”
过了一会儿。
岑康宁开始明白为什么祁钊会说“不用穿。”
反正是要脱,穿什么?
再过了一会儿,岑康宁又明白了晚上的宵夜为何如此丰盛,完完全全就是某人吃饱了以后好折腾自己。
最可气的是他也吃了很多。
所以也就挺……能受折腾的。
几重因素下,这晚最后俩人折腾到很晚。快要到天亮的时候,岑康宁已经累得神志不清。
最后岑康宁几乎是被祁钊抱着进了浴室,在浴缸里被洗刷了个干净。
而在彻底入睡以前。
他记得自己被人握住手,签了一份协议。
“你这叫趁人之危,祁教授。”
“要拒绝吗?宝宝。”
“我考虑考虑。”
“宝宝。”
祁钊叫完偏头亲了岑康宁一下。
岑康宁脸腾地红了,斜眼睨他,佯装生气:“你作弊?”
“宝宝。”
祁钊又叫了一声,又亲了一下。
这回岑康宁手一抖,没忍住在协议上签了自己的大名。
“别放心太早,我可是能随便毁约的。”
睡前,岑康宁记得自己很凶狠地威胁道。
祁钊把被子给他盖好,又亲了他眼睛一下,随后关闭房间内所有灯,说:“好,答应你。”
岑康宁于是心满意足陷入睡眠。
这一觉岑康宁睡了许久,睡到天昏地暗,连第二天白天下了雨都不知道。
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传来。
已经早上八点,拉着窗帘的卧室内仍旧漆黑一片。
而在这一片漆黑中,熟睡的岑康宁不知道的是,身边的男人毫无困意。
也许是傍晚那一大杯美式咖啡的关系。
也许是最近的生物钟彻底紊乱。
黑暗中。
祁钊半坐着身体,一只手轻轻搭在岑康宁的脑袋上,另一只手,则始终放在自己的三十岁生日礼物上。
是的,就在昨晚,祁钊收到了自己迟来的生日礼物。
从来没有想过。
十岁的时候,二十岁的时候收不到的礼物,会在三十岁这一天忽然地出现。
正如祁钊也从来没想过,当公寓大门在他眼前打开的一瞬间,出现的会是穿着猫咪睡衣的岑康宁。
“生日快乐!”
小猫咪高兴地说。
记忆力极佳的祁钊回忆起那时自己的情绪,竟然空白一片。
只记得最后他盯着岑康宁色泽红润的嘴唇,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
岑康宁的嘴唇是软的。
味道带着一点葡萄味的甜。
接吻的时候很乖,会主动闭上眼睛,脸颊很烫,发出情难自禁的声音。
但这一切并不是全部结局。
后来,祁钊拥有了一块儿蛋糕。
一块儿不需要吃药,就能够庆祝生日的蛋糕。
祁钊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什么蛋糕,正如他从小对自己的生日就不会有什么期待。
无论是提前过的八月。
亦或者无人问津的九月。
生日于他来说,不过是每年一度的“受难日”,他需要被迫咽下难吃的红烧肉,长寿面,吃药防止过敏。
也需要在当天再一次被提醒:
“你要好好讨好你爷爷。”
实际上,爷爷何曾需要讨好过?
老爷子一视同仁的对所有人好。
早早立下遗嘱,把遗产全部捐赠希望小学。
祁钊并不是没有尝试沟通过,只是后来发现原来沟通没有效果,成年人只愿意听的进去自己想听的话。
为了节省本就不多的时间,后来就也不再沟通了。
也逐渐忘记生日这回事。
年复一年,平静而又毫无波澜地度过九月十四号这一天,在深夜里加班,迎来又一天。
直到第三十年。
雨天清晨熹微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房间,落在祁钊手中的生日礼物上——
那是一个一看就花费了许多功夫才拼好的乐高积木。
背景是星空与行星。
一个小小的宇航员穿着航天服,漂浮在蔚蓝色的行星前。
“钊哥,生日礼物。”
“是什么?”
“先保密,你来拆。”
“好。”
祁钊说着,打开自己的生日礼物。
“当当当!惊喜吧?”
岑康宁很骄傲地笑着,眼睛弯成了月牙般的形状:“我看了你发在期刊上的文章,原来你小时候喜欢天文学,想当宇航员——”
祁钊看着手中的乐高积木说不出话来。
的确,很年幼的时期,他对宇宙十分感兴趣,也曾立志当一名宇航员,登陆属于自己的行星。
后来这个志向被多方否决。
有年龄原因。
未成年人的选择有时根本无法由自我做主。
祁钊当时太小,也过于早地开始选择专业。
也有自己的原因。
后来祁钊意识到,比起成为宇航员,他其实更想成为一名天体物理学家,探索宇宙的成因。
虽说后来仍旧没办法成为一名天体物理学家。
可从未想过的是。
很多年后。
他到底是遇到了属于自己的小行星。
小行星现在睡着了。
等他醒来,他可以再对他讲一次自己在茫茫宇宙中发现他的经历。
—
雨越下越大。
一到九月,A市便自动进入雨季。
尤其是九月中旬,淅淅沥沥的雨像是总也下不完一样,惹人心烦意乱。
城区如是。
非城区就更如是。
周天的早上本该是畅通无堵,可这一回一大早就开始堵,从市区到松山的那条高速路尤其。
刘海俐一大早就包了车出发。
直到中午左右才到。
路上她给儿子发消息,祁钊没回,给儿媳妇发消息,岑康宁也没回。
也许是堵车太久的缘故。
刘海俐心脏突突地跳。
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直到她抵达目的地,眼尖地看到不远处一对儿男女。
“祁未言!你不要脸!”
刘海俐气愤不已地下了车,不顾淋雨,整个人进入战斗状态。
祁未言抱着女儿,本来正在给女儿换鞋,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瞬间带着笑意的脸绷紧。
他下意识地把吓了一大跳的女儿护在身后,面色阴沉盯着正朝自己靠近的刘海俐。
“你来做什么?”
刘海俐充满恨意地看着祁未言:“我不能来吗?”
祁未言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要我说多少遍,我们已经离婚了。”
刘海俐说:“那又怎么样?离婚多少年,我还是你儿子的亲妈。”
祁未言冷笑:“所以?”
“所以我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欺负他!”刘海俐愤怒地提高了音量。
她看了眼祁未言身后怯生生的小女孩儿,又看了一眼小女孩儿身边站着的年轻女人。
前所未有的恨意涌上心头。
“祁未言,你就是这样骗我的?当初我们离婚,你答应我什么了?你答应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其他孩子的,我才愿意跟你离婚。结果现在呢?你告诉我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我是答应过你,但柔柔她,的确是一个意外……”
一个谁也不想的意外。
毕竟谁能想过已经做了结扎手术,又上了年纪四十多岁的祁未言竟然还能让妻子怀孕。
事情发生的时候也同样打了祁未言一个措手不及。
他没想过有孩子。
跟现在的妻子结婚时也提前做好了婚前协议。
但意外就是意外,妻子说她也没想到,等她意识到去医院查出怀孕的时候,小孩儿已经六个月。
祁未言自己是开医院的,自然知道六个月的胎儿意味着什么。
那已经是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了。
他如何放弃得了?
得知消息后祁未言非常煎熬,一度也觉得自己的确对不起祁钊。
可当他把这件事告诉祁钊的时候。
祁钊的反应却很平平。
祁钊甚至对他说:“恭喜。”
于是祁未言一下子就想通了,连祁钊自己都不这么介意,为什么他要如此介意呢?
后来孩子生下来。
是一个小女孩儿,活泼可爱,冰雪聪明。
祁未言为此感到庆幸的同时,也有一丝后怕。
当初,他竟然真的为了那个不具有任何效应的誓言,想要害死自己的女儿。
“都这么多年了,海俐,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祁未言回过神来,试图苦口婆心地规劝前妻:“你看看我头上的白头发,再看看你的,都二十多年了,咱们真的要这样过不去一辈子?”
刘海俐咬着后槽牙,颤抖着身体咬得很紧:“不可能。从离婚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你别想欺负我儿子!”
祁未言倒吸一口凉气:“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
“你又找了个狐狸精,生了个小狐狸精,不是欺负他是什么?”
刘海俐指着躲在祁未言身后的女人气得口不择言:“你还真信她六个月才发现自己怀孕啊!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女人面色惨白:“未言,我……”
祁柔在妈妈的怀里嚎啕大哭。
哭泣声打断了大人们的对峙,也引来了一直沉默的祁耿。
祁耿住着拐杖出现的时候,祁未言正要跟刘海俐进行新一轮的争执。
直到老爷子出现,厉喝叫停。
“行了,都多大的人了,还在孩子面前出丑?”
祁未言深吸一口气:“行,我知道,爸你别管了。我自己解决。”
“你解决个狗屁!”
祁耿脱口而出,拐杖杵着地面:“你怎么解决的?当初离婚你也说你解决,后来什么情况?每一年都要闹到我这里!”
“爸,我……”
祁未言被祁耿骂得有些狼狈。
虽然在外面,他是处处受人敬仰的院长,董事长,可说到底在祁耿面前,也不过是一个不争气的儿子罢了。
“先让你老婆孩子走,小孩儿哭成这样,像什么话?!”
祁耿不容置喙地安排着。
祁未言回过神来,看到小女儿哭花的脸心头一痛,果断抱住女儿,把女儿先安顿回车里。
而那头。
刘海俐见了这一幕,自然不会乐意。
她这一趟本就是来找这对儿狗男女算账的,如今才刚见面人就跑了算是怎么回事?
刘海俐立刻就想上前拦住祁未言,可惜却又被祁耿拦住。
对这个前公公刘海俐多少存在点儿畏惧。
她被迫停下脚步。
“海俐,我们聊聊。”
祁耿目光平静地说。
刘海俐站在原地默不作声了一会儿,说:“爸,你要是想教育我,那就不用了。”
毕竟也是五十多岁的人。
刘海俐自觉不需要任何人的教育。
但祁耿今天却并非想要教育她。
“我可教育不了你,你这么大人了,又跟我儿子早就离了婚,我没有任何资格,也没有任何身份去教育你。”
刘海俐没说话,沉默。
祁耿便面容严肃,又接着道:“我今天只想问你一句话。”
“问吧,爸。”
“这么多年来你不肯放手,到底是真因为你所说的,你爱祁钊,为他考虑,还是单纯只是恨未言?”
刘海俐心头猛跳一下,脖子上的祖母绿翡翠牌亦是一晃。
她扭头:
“当然是为了我儿子。”
祁耿脸上的皱褶更深几分,离开前他说:“希望你永远记住这一点。”
刘海俐站在原地不动。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司机下车给她了一把伞的同时,示意祁未言正在不远处等她。
刘海俐接过伞,也终于从祁耿的诘问中回过神来。
她不知道祁耿为什么忽然这么问她,难道是因为老头子年纪大了,正在准备立遗嘱?
这些年来老爷子恐怕也积攒了一些资产。
钱倒不是关键。
一些在位时的人脉,还有话语权才是重点。
忽然在她面前说这些,刘海俐不可能不介意。不过转念又一想,那些东西除了祁钊,老头子还能留给谁?
难不成留给那个连话都说不清的小狐狸精?
想到这一点,刘海俐心中平稳了不少,举着伞目光如炬走向祁未言。
“想不到,这一次你竟然没有趁机逃跑。”
刘海俐看着正抽烟的前夫,冷笑道。
祁未言吐了个烟圈,抬起脸来看前妻:“我有话要问你。”
“呵呵,平时不管不问的,怎么今天忽然一个两个都要问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自己知道是什么事。”
祁未言按灭了烟,语气生冷地说。
“我不知道。”
刘海俐故意说。
祁未言气得嘴角一抽:“还装?你背着我逼祁钊结婚的事情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解决?”
“解决?为什么要解决?”
刘海俐冷着脸,说:“他现在过得不是很好吗?”
“你……”
见祁未言被气得不轻,刘海俐愈发得意:“本来婚姻大事就该是这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以为祁钊会跟你一样,追求所谓的爱情吗?你当年倒是追求了,后来怎么样,还不是离婚?”
“我离婚跟追求爱情没关系!”
“又如何?还不是离婚了。”
刘海俐斜眼睨着祁未言:“还有,别以为我真有多在意你那个狐狸精,一个小丫头片子,她能掀起什么风浪?我儿子马上就能评上杰青了,等他上了院士,祁未言,你这个老狐狸也得看他脸色。”
一番话下来。
祁未言被怼地毫无还嘴之力。
不过从二十年前开始,两人的关系就是这样,在吵架上,祁未言从来都吵不过刘海俐。
祁未言也没想过二十年后他就忽然能吵的过了。
但看着此时在自己面前气焰嚣张的前妻,蓦地,他想起某个画面。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你刚刚说的话很有意思,哈哈。”
祁未言没忍住,又笑出声来。
“你到底在笑什么?”刘海俐感到莫名其妙,看着祁未言的笑容心里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
祁未言用熟悉地凉薄语气讥讽她:
“你觉得人是你介绍的,祁钊就不能追求爱情了吗?”
话音落下的同时。
轰隆——
天空中闷雷声响起。
噼里啪啦的雨珠铺天盖地砸了下来,伞下的刘海俐面色惨白,控制不住地绷紧了一张脸。
作者有话说:
该来的总会来,不破不立
解决完家里的问题就能真正在一起啦,很快地,大家信我[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