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顾闻山要忍住噢(第二版……
顾闻山请好年假,临下班前去了趟市妇女医院。
这是省内最好的妇产医院,海外留学回来的资深专家,有许多先进的女性孕育生产等知识。
在绝大多数还在两三元钱请接生婆的社会里,妇产医院大力宣传科学怀孕、科学生产、科学坐月子。
顾闻山穿着挺括的军装,宽肩窄腰大长腿,天之骄子一表人才,出现在众多妇女们在的医院里,引来不少瞩目。
“您
别见怪,这里男同志出现的少。有些男同志还保有旧思想,认为咱们这里是女人生孩子的地方,男人不能进,进来会晦气。哎,都解放这么多年了,怎么有的人思想还没解放呢。”
顾闻山是诚心过来请教专家生育知识的,对此不屑一顾:“咱们的国徽就是女同志设计的,国旗上的红,有一半是女性先烈的热血。不尊重女性的糟粕思想,早晚会被新思潮取代,成为历史上不起眼的泥点子。这种前进的脚步,任谁都阻止不了。”
李主任拿起几本知识手册递给顾闻山,满眼赞赏地说:“你说的太对了。不尊重哺育生命的母亲,这样的人也不会有大出息。社会上能有您这样的先锋人物领军,想必男女平等的这一天会更快到来。”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我也希望早日到来。”顾闻山接过知识手册,里面各方面写的很周全详细,还列举了家庭接生与现代医疗接生下,母婴存活率的对比。
顾闻山跟李主任又详细的问了香栀情绪不稳定和偶尔没胃口的事。
李主任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一般这种情况会伴随着孕吐。需要家属给于很多的耐心与呵护,时刻注意加强营养。等到三四个月后,孕妇的情况会自然好转。当然也会出现极少数吐到生育前。”
顾闻山把她说的认真记在脑子里,感谢过后,从主任办公室出来,沿着走廊可以看到两边触目惊心的生产过程。
顾闻山哪怕是刀山火海里闯过,回到车上以后,握着方向盘的手还是微微颤抖起来。
半响,驾驶吉普车往114去。
同时,香栀正在花房里。
野山樱捏着她的鼻子喂她喝补药,嘴上还说:“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我伺候你跟伺候祖宗一样。”
香栀瘫在椅子上,头上不断冒着花苞。含苞待放的花苞展开的更大,估计用不了两三天就会全部盛开。
她拍了拍肚皮,周先生在办公室对面马上帮腔:“怎么不是小祖宗呢,你不也想抱孙女么?”
野山樱嗤笑着说:“你要搞清楚是外孙女,姓顾不姓周。”
周先生噎了下,扭头跟香栀说:“要不然你跟小顾商量下,生男孩跟他们家姓顾,生女孩跟你姓周,怎么样?”
香栀苦的打嗝,不情不愿地说:“本来嗝儿我也不姓周。嗝儿我没得姓”
周先生埋怨地看她一眼,起来给便宜闺女冲了袋奶味麦乳精,殷勤地说:“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你姓周,以后你的孩子也姓周,咱们周家大军祖祖辈辈无穷匮也。”
香栀抿了口,压下苦涩的药汤味,文盲地说:“愧?我姓周为什么要愧?要是愧,我就不姓了,我跟——”
“跟那个臭小子姓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贼心不死。”周先生痛心疾首,幽幽地说:“果然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大喇叭陪着你,你还不满足呀?”香栀看了眼墙上的挂表说:“我姐妹要来接我了,领导我需要提前半小时走。”
“领导批了,特殊情况特别对待。”周先生已经听到外面尤秀与沈夏荷的说话声,摆摆手说:“她们俩对你真够意思。”
香栀得意地说:“那当然,谁叫我也够意思呢。”
她正要往外掏粉色三角巾,周先生忙起来把柜子里买的毛线帽和带沿皮帽拿出来:“你选一个。”
香栀看着五彩斑斓的毛线和黑漆漆的皮帽,撅着小嘴自顾自戴上三角巾说:“都没有顾闻山买的头巾好看。”
周先生唇角抽搐:“他心甘情愿给你买的?”
香栀把桌面上瓜子、大虾酥、小人书往抽屉里扫,挎着绿帆布包边开门边说:“昂,他还说把绿色、玫红色和金黄色拿下,我成熟不冲动消费,也就没要。”
野山樱听不下去了,低声跟周先生说:“小顾是真的被猪油蒙了心智啊。”
香栀不管他们嘀咕什么,快快乐乐地打开门下班。
尤秀和沈夏荷俩人围着她检查了脑袋瓜,宛如左右双煞,严防死守接香栀下班回家。
吃饭前,顾闻山回到家,采购了不少好东西,摆了一客厅。妈妈和孩子未来使用的都有,尤秀和沈夏荷看了直咂舌。
吃完饭,她们离开后,顾闻山把小妻子抱在浴室板凳上,浴缸里已经放好热水。
他蹲在小妻子面前,帮她脱衣服,特别注意把内衣裤和白袜子分开放,先用水泡着。
他穿着绿背心和短裤,肌肉扎实,坐在马扎上认认真真给她搓着脚丫。香胰子打出来丰富的泡沫,一圈圈搓的小妻子不停的躲,还嘻嘻哈哈的乐。
“我先练练,等以后你肚子显怀了,这些事情也得我做。”顾闻山从下往上看,披着白毛巾的小妻子羞涩扭捏捂着胸口。
“都有孩子了,你还害羞?”
顾闻山见状,拿开她的手俯身上前,弄得香栀腰都软了。
顾闻山怀抱着软乎乎的小妻子,将人放到浴缸里,自己迟迟不进去。
“你也来呀?咱们一起泡。”香栀脸颊绯红,摸着胸口出现的红斑,眼睛不断地往顾闻山身上瞟。
“还不行。”顾闻山今天问过李主任,头几个月不能做。
他低头看了下委屈的兄弟,挡掉伸过来的小狼爪,喉结滚了滚说:“你先泡着,我到外面去一下。水凉了喊我,暖壶里有热水。”
他急切地拉开帘子,走到洗漱台前,还能听到小妻子在里面促狭的笑声:“我帮你呀,我可厉害呢。”
“小没良心的。”顾闻山笑骂了句,左手拄在白色瓷砖墙面上,右手往前探去:“厉害什么,弄几下就开始求人了。”
说着,自己开始忙碌起来。
等洗完澡,顾闻山尽心尽力地把小妻子抱到床上,光溜溜裹着被子在里面打滚。
顾闻山任劳任怨地去给小祖宗洗裤衩和袜子,洗完回来,看到小妻子背对着他裹着被子不动弹。小背影怎么看怎么孤寂凄凉。
来了来了。
顾闻山警铃大作,上了床先把人拥在怀里,看了看脸色。
小花妖泪珠子滚了下来,与刚才的愉快判若两人。
“怎么了?”顾闻山轻声细语地说:“跟我说,别哭。”
小花妖眼泪掉的厉害,咬着嘴唇小声的哭。
顾闻山脸绷得紧紧的,先把人囫囵个儿检查了一遍,没看到有不对劲的地方。
他伸手摸了摸孕育着生命的小肚子,一手给小妻子擦眼泪:“乖,别哭,跟我说。哭狠了你受不住。”
香栀边抽气边指着下巴,红着眼眸忍着哭说:“你看。”
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委屈,随着她手指指的地方,顾闻山目光转移,发现她瓷**巧的下巴上,起了颗痘痘。
“你看到了吗?”香栀小嗓子也哑了,砸吧眨巴眼,掉出一串珍珠似得眼泪豆豆:“我是不是活不长了啊!我不想自己死,我要你陪我。我也舍不得秀秀和夏荷,她们都得陪我。”
大半夜,小花妖要拉人陪葬。只为颗痘痘。
这情绪宛如过山车。
顾闻山哭笑不得,紧紧把小妻子拥在怀里,心疼她哭/肿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说:“可能补得过火,起了个小闷痘。我给你擦点红霉素,明后天就能好。”
“真的?”
“真的。”
香栀撇撇嘴,无力地靠在顾闻山的怀里又抽了两下:“那我可以吃大虾酥吗?”
顾闻山:“可以。”
他起身去给小妻子拿大虾酥,亲自剥开喂到嘴边。
乖巧的小嘴张的半大,露出红润的舌尖,勾的顾闻山心底发痒,干脆闭上眼。
“我有点冷。”香栀不知道顾闻山的难受,轻轻拉住他的胳膊:“顾闻山,你抱我。”
顾闻山认命地上了床,怀抱着小妻子怎么也睡不着。
香栀作够了,也不闹觉了。
含着大虾酥睡的心安理得。
真是印证了“小没良心”四个字。
顾闻山担忧她会牙疼,倾身上前
毫无察觉下。
小花妖头上簪花缓缓盛开。
整个人妖冶迷人,既有童贞的纯净之感,又有妖精的妩媚逼人。
醉人的栀香沁透心扉,顾闻山痴痴看了半晌。
***
凉爽的秋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扯着白色窗纱缓缓摇摆。
摩挲着软滑的后背,亲了亲耳朵,低沉沙哑的嗓音说:“起床,香小花同志,今天要去做检查。”说完,又亲了亲脸蛋。
香栀不堪其扰,伸小手推着他的俊脸,闷声闷气地躲到罪魁祸首的怀里说:“再睡五分钟,不,睡十分钟。”
顾闻山搂着她又眯了会儿,小妻子不老实,非要他夹着自己的小腿,牢牢抱住了睡。
在睡梦里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什么委屈,抱着肚子哼哼唧唧。顾闻山担心怀孕的小妻子都没有闭上眼睛。
瞧着离约定的时间还有空闲,顾闻山去洗了个冷水澡。最近他冷水澡洗的太频繁。
有时候大半夜哗啦啦的水声,兴许隔壁都能听到。这也是没办法的。
小花妖还在赖床,困倦地窝在棉被里打着哈欠:“我觉得没问题,大家都说
没问题。”
顾闻山从衣柜里翻出干净的内衣内裤和袜子,拿着内衣绕到床边,小妻子没骨头地靠在他怀里,他轻车熟路地帮她扣上搭扣。
“曲腿。”穿完内衣裤,他又下地,蹲在困哒哒的小妻子面前给她套袜子:“新袜子紧不紧?脚腕觉得勒吗?”
昨天给小妻子脱袜子,发现她脚腕一圈痕迹,他记在心里,今天格外注意。
“这个好舒服,可以的。”香栀软乎乎地搭在他壮实的肩膀上,忽然嘻嘻笑:“还要擦脸,涂香香。”
“嗯,我帮你擦、帮你涂。”
顾闻山说着托着小妻子的胳膊往上面套长袖棉秋衣说:“要是热了,把外面的马夹脱下来。吃了饭我送你过去,去一趟办公室就过去找你。”
香栀穿好衣服,抬着下巴乖乖让顾闻山给她擦脸。擦完脸,顾闻山蘸了上海女人的雪花膏,在掌心里搓搓,给她涂了个满脸香喷喷的胭脂味。
“你的手能把我的脸都盖住。”香栀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顾闻山失笑道:“还有别的地方可以都盖住,要不要看?”
“流氓。”香栀捂着胸口,穿着袜子哒哒哒往客厅跑。顾闻山见了眼皮子直跳:“穿鞋慢点。”
八点半准时,沈夏荷在门外等候。
顾闻山不好意思地说:“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沈夏荷摆摆手:“我也是积累经验,反正在家也没事。”
香栀坐在小马扎等着顾闻山给她穿系鞋带,嚷嚷道:“你怎么没事做,你还要给你嫂子家两个儿子做棉袄、织毛衣毛裤呢。这都是熬人的活儿。”
沈夏荷笑着跟顾闻山解释说:“是我大伯哥家生的俩儿子。我嫂子自己照顾不过来,我时常搭把手。来,仙女,走吧。早点去了我还有别的事。”
“好。”香栀翘着脚,盯着顾闻山给她穿上鞋,然后挽着沈夏荷亲亲热热地往外走。留下顾闻山在后面锁门,关院子门。再开车载着一起往解放军医院去。
“你怎么穿着旧军装,顾团长的?”沈夏荷跟香栀坐在后面,扯了扯衣领说:“不觉得硬?”
香栀今天心情不错,可能都让顾闻山一个人难受了吧,她乐呵呵地说:“他有事要走一会儿,我怕自己太想他啦。”
沈夏荷捂嘴笑着,偷偷往驾驶座上看。顾闻山还在专心致志的开车,可是耳朵尖又红了。
沈夏荷算是知道了,顾团长看起来不亲近,其实小花妖三两句话就能让他脸红。
香栀下了车,对省解放军医院已经很熟悉了。普通军属看病有减免、优先的政策,看病住院报销九成左右。
顾闻山这种级别,不光自己全报销,军属也同样如此。
沈夏荷陪着香栀挂号,也没去专门服务的绿色窗口申请优先待遇,反正人不多,心疼挺着大肚子的老百姓,便慢悠悠地排队等在检查室外面。
香栀忽然吧唧吧唧嘴,嘟囔着说:“糖呢?”
沈夏荷以为她要糖,从兜里翻出两块彩皮水果糖给她:“不舒服?”
香栀抿着嘴说:“我昨天含了块糖睡觉的。”
沈夏荷不赞同地说:“以后咱可别这样干,很容易呛着。对牙齿也不好。”
香栀又吧唧吧唧嘴,觉得早上起来嘴里没多少甜滋味呀。
她苦恼了一会儿,站在队伍里活动了下腿,前面再有两个孕妇就到她了。
后面楼梯拐上来两个大嗓门的男女,女同志肚子很大,快要生产的样子,满面油光掐着腰挺着肚子走路。
男同志穿着干部服,一口一个大姐的叫,应该是娘家弟弟过来陪她检查的。
俩人颅骨都挺高的,把脸拉的很长。不过俩人应该在家里吃的不错,都显肥胖,特别是女同志,胖到脸略浮肿。
长相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不定是个双胞胎。女同志皮肤是生抽色,男同志是老抽色,唯有这点不同。
他们开始站在香栀后面,等了十来分钟。发现检查速度不快,有点没耐心。
特别是女同志看着前面的小土包子戴着粉红色三角巾,在她眼前晃啊晃啊晃,难受地闭上眼。
她弟弟心疼她,跟她说:“大姐,我包里还有烤鸡屁股,吃吗?”
他大姐摇摇头:“我都要烦死了,一口也吃不下。你放好了,等我回去吃。”
她弟弟又说:“那你喝点水。”他把脖子上挂着的铝水壶拧开递过去,问:“不是有绿色通道吗?你怎么还需要排队呢?我姐夫告诉我能优先看病啊。”
他大姐喝了点水,还是觉得前面的粉头巾碍眼,阴阳怪气地说:“是啊,我上次来别的人看我是军属,自己就让开给我优先了。”
“”香栀看着前面军属已经进去了,这人要是能优先,也就是优先自己了。
小妖精心情不大美丽,把自己还没显怀的小肚子往前面拱了拱,希望她能明白自己也是个孕妇。
果不其然,没五分钟,弟弟喊道:“诶,前面的让一让,我们军属优先。”
他大姐在后面也不阻拦,心里盘算着,小土包子穿的旧军装是老制式,一般都是农村亲戚要去觉得穿着体面。但凡丈夫级别高点,也不会让怀孕的妻子穿自己的旧军装到处招摇过市。
再加上粉红色俗气到不能再俗气的三角巾,下地干活的妇女都觉得土气,她娘家那边下地戴着都是褐色、灰色、藏青色的头巾。唯有新嫁到婆家的,才戴红色或粉色的。
可能不是军属,若是军属也不碍事,级别低呢。
这样看来,也不是不能插队。
她由着弟弟挡在前面,自己掐腰拖着肥胖的身躯往香栀前面走。
香栀不乐意了,小脸一垮。沈夏荷开始撸袖子,香栀当即拦着她:“姐姐姐姐姐,孕妇打不得。”
沈夏荷低声飞快地说:“这点数我没有吗?我是想震慑她。”
吴玉婷跟她弟弟吴全世使了个眼神,吴全世严严实实堵在香栀面前,冷嘲热讽地说:“肚子都没起来,谁知道真的假的,我大姐的时间你们耽误的起吗?”
香栀翻了个白眼,干脆地说:“你们排队!”
吴玉婷装模作样地拉着弟弟,肥胖的脸上有三层下巴。
她笑起来更没看到脖子在哪里:“同志,咱们可能不了解,军属有优先看病的权利啊,你知道这里是解放军医院的。”
“谁不知道这是解放军医院啊?”
沈夏荷张嘴就说:“这医院是给你一家开的?既然知道解放军医院,那军属都一样,没有谁跟谁优先的原则,回头你等外面排队的人多再优先,别往我们前面插队。”
“你说谁插队?”
吴全世上下瞟着沈夏荷,又往香栀身上瞟了眼,目光顿了下,又飞快地说:“我姐夫是正连长,明年就要提副营了。我大姐着急检查完回去给我姐夫做饭呢,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耽误?小心耽误我姐夫的大计。”
“呵,这可真够狐假虎威的啊。”沈夏荷冲香栀笑着说:“咱们加强师光是连长都快五十个了,也不知道他姐夫是那位啊。”
吴玉婷眯着眼睛看着沈夏荷,冷冷地说:“了解的很透彻啊,看你俩妖妖娆娆的样子,早就盯上军官了吧?她肚子里是谁的孩子啊?父亲戴大檐帽吗?”
沈夏荷阴阳怪气地说:“这就不劳烦你问了,总归是你们惹不起的。不过我们跟你们姐弟俩不一样,从来不会狗仗人势。”
香栀淡淡地说:“都是军嫂,为什么非要分个三六九等,人类真的很喜欢比较竞争。”
吴玉婷抚着肚子,早
上她自己吃了个猪肘子,打了个浑浊的嗝儿,引得香栀和沈夏荷不停地扇。
“让她先去。”香栀抽出手帕挡在鼻子前面,忽然小声说:“她着急就让她先走。”
沈夏荷本来忿忿不平,香栀这样说让她很诧异:“咱们等了一个小时了。”
“没事。”香栀指着边上的椅子:“累了可以坐。”
沈夏荷看了香栀一眼,明白肯定有点门道,拉着香栀坐在一边,自己站在香栀面前挡着,免得香栀被不三不四的再给冲撞了。
吴玉婷得意非常,嗤笑一声说:“够识时务,你男人叫什么?回头我让我男人提拔一下他。”
香栀脱口而出:“你男人叫什么啊?问别人之前先报自己的名号。”
吴玉婷跟吴全世相视一笑,吴全世说:“我姐夫叫汪团结,明年开春就是副营长了,你们记清楚啊。”
“汪团结?”低沉的声音从走廊不远处传来,顾闻山高大挺拔地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气场强大,迎面走来,仿佛遮云避月的高大白杨树。
首先看到小妻子的脸色,并没有特别气愤和委屈,他暗暗松了口气,又看向吴玉婷、吴全世说:“汪团结是吗?”
第42章 第42章大姑姐?好日子要到头了……
吴玉婷不认得肩衔,可吴全世认得,他抻着脖子看半天,晃得他眼花缭乱。
吴全世看完后难以置信地咽了咽吐沫,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在吴玉婷身后:“大姐,咱们不然站后面吧。”
吴玉婷对此恼羞成怒,骂道:“没用的东西,他那么年轻你怕他做什么?”
说着她要往检查室里进,还怕香栀跟她抢,进去以后重重甩上门,被里面的医生呛了几句。
里面医生都是军医,还是给她检查的,吴玉婷不敢跟他呛。肥胖的身躯躺在诊疗床上,双眼忐忑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顾闻山走到小妻子边上,跟沈夏荷点头打了个招呼,坐下来问香栀:“不生气?”
香栀细声细气地说:“我跟没素质的人生什么气?气坏了身子谁来赔?”
她抬眼看着吴全世,翻了个白眼,把身子扭向顾闻山。
顾闻山好笑地拍拍她的脑袋瓜,感觉有点扎手。
沈夏荷是个掐尖儿的性子,她冷飕飕地说:“说得对,别说汪连长,哪怕是汪副营长也赔不起。还当着多厉害的角色,我家孟哥也没见他们那样嘚瑟。”
吴全世坐在他们对面,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他大概能猜到对面的年轻军官是何人。在省军区里,这么年轻还是刚结婚生子的只有那一位传奇般的人物。
今天也太不走运了。
他臊眉耷眼地低下头,扣着指甲,不敢跟他们对视。
顾闻山这时不轻不重地说:“汪副营长?”
沈夏荷接上话茬说:“对,人家说过完年就要提干呢。”
顾闻山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用吴全世能听到的声音不咸不淡地说:“这次提干是刘师长亲自选拔的人才,名单在三天前已经公布,打算在国庆节正式公告。提干的人选已经得到通知,我记得里面并没有汪团结。”
沈夏荷顿时乐得拍巴掌:“我就说刘师长眼光好!”
吴全世震惊地站起来,喊了声:“怎么会呢?!不可能!”
顾闻山不拿正眼看他,只说了句:“可不可能不是你说的算,回去自己问他。他这个岁数提干别想了,明年说不定要转业到地方。要是去公安系统也算能发挥余热,但像他那样成绩差的,会分配到山区基层援建,不知道你和你大姐吃不吃得了苦。”
沈夏荷嗤笑着说:“怪不得非要享受优先待遇,原来再不享受就享受不到了啊。”
“不、不可能。”吴全世嘴唇颤抖不已,似乎难以相信好日子要到头了。
三天前他姐夫忽然喝了一夜的闷酒,跟大姐因为喝酒的事大吵了一架。
吴玉婷怀着身孕要跟姐夫离婚,还是他求爷爷告奶奶让他们别吵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气的,吴玉婷挺着九个月的肚子从床上睡觉摔了下来,虽然当时肚子不痛,但家里人都害怕,好说歹说让她今天过来检查。
吴全世重新坐在座位上,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不住的抖。他只能祈祷大姐和孩子没事。
吴玉婷花了比别人更长的时间出来,脸上虽然惨白,还是跟吴全世报了平安:“没事,平安!”
吴全世打量着她的脸色:“大姐,你怎么出了虚汗?到底有没有事?”
吴玉婷抚摸着肚子,强颜欢笑地说:“没事啊,回头再让隔壁女瘸子给我炖个猪肘子,她弟也想当兵,最近一直巴结咱们家呢,我让她多伺候伺候。当不当的成再说。”
吴全世看着吴玉婷的嘴脸欲言又止,最后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说:“大姐,走吧,咱们先回去吧。”
吴玉婷从香栀面前走过,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顾闻山一眼,咬着后槽牙走到香栀面前说:“我没事,我瞧着你不像好样子。”
这是纯粹的挑衅。
香栀也不理她,觉得她病不轻。
“你说什么鬼话呢!”沈夏荷作势要推开她,吴玉婷不但没躲反而往上迎。
“别动!”香栀猛地抓着沈夏荷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
顾闻山反应迅速,站在挡在她们之间怒斥:“你要干什么?”
吴玉婷一言不发,讪讪地转身自顾自的往楼梯下走。吴全世赶紧提着布袋子跟在她后面离开了。
香栀怕沈夏荷干错事,拉着她进到检查室里。
沈夏荷莫名其妙:“她都嚣张成那样了,你还真能忍。我怕她跟你动手,你知道吗?那人也真奇怪,也不知道给肚子里的孩子积德。”
“我知道的。”香栀老成地叹口气:“可有些事情防不胜防,还是小心点好。”
“外面几个进来的?”里面检查的医生态度不大好,她喊了句:“姓名?”
“香栀。”小花妖脆生生地说:“周香栀。”
里面缓了几秒,检查的医生和助手快步出来,笑呵呵地说:“香栀同志,你来了怎么不走绿色通道啊?自己来的?”
香栀指着门口说:“顾闻山也来啦,在外面等着呢。她是我姐妹夏荷,过来陪我的。”
香栀身后的墙上明晃晃贴的“一次一人”的白纸。
医生置若罔闻,掀开防光帘指着诊疗床旁边的绿折叠椅说:“夏荷同志,你坐这边。咱们可能要花点时间。”
上次她连香栀同志怀孕都没检查出来,这一次她一定要睁大眼睛,仔仔细细、清清楚楚的看。
医生助手从外面回来:“师傅,刚才那位孕妇同志找不到人了,报告没拿怎么办?她情况这么严重,要是耽误了引产——”
沈夏荷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情况需要引产?”
医生扬扬下巴说:“吴玉婷的孩子不光有心脏畸形,还有脑发育障碍,最好引产。要是不引产吴玉婷把孩子生下来也是智力发育不全,甚至会早夭。”
沈夏荷后脊背的寒毛一下立了起来,抓着香栀的肩膀说:“你是不是——”
香栀冲她眨眨眼,沈夏荷马上闭上嘴。
过了半分钟,她又站起来走到香栀床边说:“吴玉婷刚才还想让我推她,她这是想碰瓷我?!”
说到这儿,沈夏荷后脑勺发麻。
“同志啊,你先坐下,不要影响检查啊。”助手走过来,领着沈夏荷重新坐下。
沈夏荷跟她道了歉,气得胸脯起起伏伏,嘟囔着说:“真想不到叫吴玉婷这么恶毒恶心。”
沈夏荷实在说不出吴玉婷孩子不健全是吴玉婷的报应这种话。她喜欢孩子喜欢的要命,可是难免往这边想。
好在香栀的检查比想象的要顺利,医生高兴地拿着检查报告跟香栀说:“有了有了,这次查出来了。你看非常健康,一切正常。”
没问题就是最好的结果。
香栀出去以后,第一时间叽叽喳喳地告诉给顾闻山。
顾闻山本就对她做检查有些紧张,闻言放松情绪,感激地跟医生道谢。
走到楼下停车场,里面没有几辆车。
军绿色吉普车相当显眼。
“你们待会把我放在汽车站吧。”沈夏荷坐在吉普车上,望着远处说:“我还有点事。”
香栀拉着她,粘人地说:“有什么事我陪你呀?”
沈夏荷笑着说:“我可不敢让你陪。其实也没大事,我妈从老家大老远过来了,我过去接她回去。”
她这么一说,不光香栀不乐意,顾闻山也开口说:“那就一起接着。”
“就是就是,我也想见见大厨阿姨。”香栀凑到沈夏荷跟前说:“我想你妈妈肯定跟你一样漂亮,也是个温柔妩媚的好女子。”
沈夏荷又笑着说:“你这是什么怪腔怪调。哎,其实我厨艺随我妈,但是我长相真不随她。她年轻时在别人家帮忙,受了不少磋磨,感觉跟你妈是两代人呢。”
香栀说:“那咱们可得多心疼心疼她呀。”
沈夏荷自从知道香栀是只小花妖,对她无比的喜欢和宠爱,有时候听她说些啼笑皆非的话,也忍俊不禁。
她连连拍着香栀的小手说:“对,我得多心疼心疼我妈。她年轻没享过福,老了也该享享福。”
香栀忽然身子坐的板板正正,望着沈夏荷一脸紧张。
“怎么了?”沈夏荷好奇。
香栀心想,夏荷同志战斗力超群,在小团体里是重要武力输出。她母亲会不会也是这样
于是香栀细声细气地说:“你说,万一我说错话,你妈妈会抽我大嘴巴子吗?”
沈夏荷实在忍不住,捧腹大笑。就连前面开车的顾闻山也忍不住笑出声。
香栀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握着沈夏荷的小臂晃了晃说:“你说啊,实在不行我最近少在你们娘俩面前晃悠了。”
“不会的。我妈跟我一样,肯定喜欢你都来不及。再说她是个老好人性格,要不然也养不出我这样的暴脾气,都是小时候替她出头出的。”
沈夏荷拉着她的手又拍了拍,跟前面开车的顾闻山说:“顾团长,你爱人大起大落的情绪要维持多久啊?”
顾闻山笑着说:“分情况。有的头三个月过去就好了,有的持续一整个孕期。”
沈夏荷扭头看着香栀撅着小嘴盯着她,她作势打了打自己的嘴,哄着她说:“我妈做饭特别好吃,她最会做鱼,什么样的鱼到她手里不但没腥味,那是相当的鲜嫩。浇上她自己酿的鱼酱油,我告诉你,一般人真不给吃呢。”
“我要我要我要。”香栀舔了舔唇,扒着前面的座椅说:“顾闻山,待会接了阿姨我们就去买条大鱼回家吃噢。”
顾闻山哪有不同意的,但犹豫着说:“还是改天吧,阿姨刚到,这样太麻烦人了。”
沈夏荷手一挥说:“那就明天,我早起去买鱼回来,中午就让仙女吃到嘴。”
“行!”香栀跟她一拍即合。
海城市汽车站人来人往。
过两天就是国庆节,墙面上的标语从“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黑暗已经过去,曙光就在面前”换成了“祝我的祖国繁荣昌盛”“金秋赞礼迎国庆”。
许多人穿着藏青色或是灰色秋装,戴着雷锋帽,脚步匆匆地往站台走。
拿着票夹的售票员站在窗户边不停喊着终点站的名字,偶尔有人询问,也是不耐烦地指着路。
沈夏荷让顾闻山在车上陪着香栀,她挤到人群里等候到来的长途汽车。
她不愿意香栀和顾闻山一起过来还有原因,长途汽车时常晚点,有时候会等上一个来小时。
好在最近天气不错,路上没有耽误。从梅花镇过来的长途汽车载着一车人啊鸡鸭啊行李啊扁担啊到了站台。
沈夏荷看到李滇霞,急忙挥着手,从人缝之间挤了过去:“妈!妈!我在这里!”
李滇霞还没到五十岁,头发白了一半。脖颈上系着白色毛巾,压在领子里。也许前半生的生活磨砺,让她内向话少,到了陌生的地方表现的怯生生的。
她没多少农村妇女的特征,在大户人家里干活多了,该有的眼界也有。穿着干净的一身灰布衣服,脚下是自己纳的鞋。
坐了两天一夜的长途车,她腼腆的脸上有些疲惫,但见到心心念念的闺女,急忙挥着手:“诶,你慢点!”
沈夏荷见到母亲平安过来,松了口气,接过唯一的布包行李,拉着她说:“妈,累不累?我们隔壁的小夫妻也过来了,顺路接的。你过去跟人家笑一笑打个招呼啊。”
“不累,妈看到你就不累了。你来接就好了,这样麻烦人家啊。”
沈夏荷不好说顾团长职位高,免得母亲又怯生生的,干脆就说是交好的邻居朋友。
李滇霞坐上车,果然看到两位年轻漂亮的青年同志,客客气气地问了好:“感谢你们过来接我,真是耽误你们时间了。”
香栀转到副驾驶坐着,扭着头说:“阿姨呀,你总算平安来了,夏荷都想死你啦。经常跟我们念叨你呢。”
这小嘴像是抹了蜜,开始叭叭哄着李滇霞。
李滇霞开始有点拘束,她直觉感觉这两位年轻人不是一般人。可这位小姑娘说话太有意思了,嘴巴也甜滋滋的,不大会儿功夫让她放松下来,忍不住笑着跟香栀唠嗑。
这一唠就唠了一路,香栀成功获得李滇霞阿姨的喜欢。
在知道她有了身孕后,李滇霞更是让沈夏荷明天带她买菜,她亲手张罗一桌好菜给香栀补补身子。
“不啦,阿姨你先玩一玩,我舍不得你辛苦。等你玩够了,咱们再一起吃饭噢。”
“诶,好姑娘真会疼人。”
香栀站在门口目送她们回家,和她们分开后,坐在小马扎上意犹未尽。
“多好的阿姨,多热情的人类啊。”
顾闻山蹲在她面前,给小祖宗换拖鞋,闻言问道:“真不是怕她给你大嘴巴子才哄阿姨开心的?”
“怎么可能,我多招人喜欢呀。”
香栀被带着洗了手、擦了脸。因为去过医院,顾闻山让她把里外的衣服都换了干净的,这才让她歪在沙发上。
“对,你多招人喜欢,谁会不喜欢你。”顾闻山也学会甜言蜜语了。
他把脏衣服扔到卫生间里,没听见小妻子说话。走到客厅里看到小妻子背对着他。
来了来了。
顾闻山差点脱口而出叫她祖宗。
他快步过去,掰着她的肩膀扭过来,看她眼泪豆豆在眼眶里打转,又委屈上了。
“今天医院的姐弟俩就不喜欢我。”香栀说话的调调也变了,哼哼唧唧地倒在顾闻山的怀里说:“我心里好难受。”
顾闻山拍拍她的背,低声哄着说:“我给你说一说最近的事?或者你跟我说点别的小八卦转移一下注意力?”
香栀嘟囔着说:“我没有小八卦。我问你,你爱我吗?”
“不爱你还会爱谁?”顾闻山轻轻说:“你难受我比你更难受。那我跟你说一说最近的事,挺有意思的。”
香栀病恹恹地靠在他怀里,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对劲,想要控制情绪却控制不了。
她乖乖听着顾闻山特意找些有趣儿的事逗她,听着听着,的确觉得好多了。
故事有意思是其中之一。
更重要的是她感受到顾闻山对她的重视和关爱。
半晌。
顾闻山听到外面有沈夏荷的声音,哄着说:“乖,你去开门,好不好?”
“噢。”香栀撅着小嘴,趿拉着拖鞋往门口去,又听顾闻山喊道:“穿鞋。”
沈夏荷已经习惯小两口半天才开门,她手里拿着她妈千里迢迢带来的糍粑和鱼糕,等了一会儿。
香栀打开门看到是沈夏荷,眉开眼笑地:“你怎么
来啦?”
沈夏荷嗅到空气里的栀香,站在门口不再往里面去:“孟哥最好这一口,喏,你们晚上蒸一下吃了啊,正好你妈不是也过来,让阿姨也尝尝。”
今天晚上孟岁宁要带丈母娘下馆子,沈夏荷不能给香栀做饭,提前把东西送过来。
香栀高高兴兴地接过来说:“鱼糕好呀,顾闻山给我烫过火锅,特别好吃。”
“你喜欢就行,我还要带我妈去澡堂子,不跟你多聊了啊。”沈夏荷打了个照面就走了。
顾闻山从浴室“洗澡”出来,看到香栀在厨房里点火。他走过去把小妻子搂在怀里,帮着蒸起鱼糕来。
周先生和野山樱到的时候,手里端着补品汤药还有小食堂两素一荤的菜肴,另外还有大茶缸装的百年不变的裙带菜虾皮汤。
香栀看了眼汤,飘着寥寥无几的蛋花,扯着嘴角“啧”了声。
周先生忙按住野山樱的手,小声说:“冷静,咱们等着秋后算账。”
汤是野山樱打的,当然没尤秀技术好,她压着脾气:“好,秋后算账。”
吃饭时,香栀表现的胃口不好。
吃完饭没半个小时,跑到卫生间吐了。
野山樱摇摇头:“这可要遭罪了,至少还得一个半月。”
顾闻山倒上温水,端在卫生间外面等着小妻子,担忧地说:“要不我再问问医生吧。”
香栀觉得天旋地转,奄奄一息地出来,躺在沙发上说:“谁都别动我啊。”
她这么一吐,连第二天的大鱼都没吃上。
基本上吃什么吐什么,小下巴没几天就尖了。
顾闻山得了一周休假,本想着带她出去散散心,这下老实了,乖乖在家伺候小妻子,那叫一个男德典范。
家属院里不少家属知道顾团长为了照顾孕妻,不但休了年假还寸步不离,实在让人羡慕。
“真的可以去吗?可我晕,走不动。”香栀坐在顾闻山腿上,听他说国庆节有联合舞会,遗憾地表示:“但可以先做新裙子。”
她说完脑袋瓜一歪,又开始吐了。
今天吐的更厉害,几乎吐无可吐,最后喝了点红糖水也都吐了出来。
周先生和野山樱坐在饭桌边,俩人憔悴不堪翻着书籍,看看有没有好的应对办法。
尤秀在沙发另一端缝着尿戒子,一边担心地劝香栀:“你这样吐下去不行啊,我就三四天没看你,你瞧你吐的瘦一圈。夏荷尽心尽力给你做饭吃,这下全吐没了。”
“我也不想啊”香栀这些天像是黏在顾闻山身上,有气无力地说:“我都要难受死了,呜呜呜——”
顾闻山从善如流地剥开一粒大虾酥:“张嘴。”
小妻子含在嘴里,也不呜呜了,嚼吧嚼吧挨着他的胸膛哼哼唧唧。
“开门呀,我们来看你们来啦。还给栀栀带好吃的来了。”
沈夏荷带着母亲在海城玩了几天,听说香栀情况不好,特意过来看望。
“阿姨好。”虽然虚弱,但有礼貌。香栀无力地抬手给李滇霞打了招呼说:“我吃不下,别跟我提吃的。”
“这是我妈熬的砂锅生滚鱼片粥,鱼是早上我买的斑鱼,我妈自己片的鱼片,在砂锅上熬了两个钟头,你看米都熬出油了。”
沈夏荷端着鱼片粥放在茶几上,搓了搓发红的手心说:“你就尝一小口。”
李滇霞看到屋里人多,略有些拘束,还是开口说:“好孩子,我把鱼刺都剔出来了,你放心的吃,哪怕就吃两口垫垫胃也行。”
野山樱见有“同辈”人过来,笑盈盈地打着招呼,拉着李滇霞坐下。
尤秀让出沙发说:“阿姨,您坐这里吧。”
他们说着话,香栀不好辜负长辈的好意,由顾闻山一舀一舀的喂着。
顾闻山担心她又吐,喂了几口说:“还恶心反胃吗?”
“没啊”香栀小嘴张开,不用回答也知道吃的很好。
顾闻山喂了她大半碗的鱼片粥,他闻着也觉得香气四溢。后来香栀吃的五饱六撑,他把剩下的喝了,连连称赞。
大家一起聊了大半天,没见香栀吐,所有人都惊讶了。
李滇霞这才腼腆地看了沈夏荷一眼,沈夏荷鼓励地说:“没事,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你想说什么就说。”
李滇霞舔了舔唇,不好意思地开口说:“我以前在主家的时候也伺候过孕妇,当时少奶奶也爱孕吐,但吃了我做的鱼,从来不吐。后来我就跟在她身边从她怀孕到生产再到坐月子,都是我一手照顾的。”
香栀比吃饭前精神多了,已经可以板板正正的坐在沙发上,和尤秀笑得花枝乱颤,哪里还有刚才虚弱遭人疼的小模样。
“真的!”
“太好了,感谢你啊!”
“你救了我们一大家子啊。”
李滇霞说完,不光是顾闻山、还是周先生和野山樱,连带着尤秀都围在她身边感激。
周先生率先跟李滇霞握手,激动地说:“大妹子啊,你可是帮我们家解决了个大难题啊。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
野山樱也凑过来握了握手,难得说了人话:“大姐,你叫我丽樱啊,这次我实在感谢你啊,我闺女难受我当娘的也不好受,多亏你啊。”
香栀欠儿吧唧地嘀咕:“还大姐,给人家当奶奶都得拐个弯儿。”
顾闻山笑着揉揉她的头巾,起身走过去也对李滇霞表示感谢:“阿姨,明天我派车带你好好转一转,许多地方我们都有合作。”
李滇霞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受宠若惊地说:“哎呀,你们别跟我客气,是香栀有福气,得到你们的关爱。我也不过是熬点粥,算不得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周先生笑着说:“大妹子,你也太不居功了。”
李滇霞说:“什么功不功的,我从前在大户人家里也就是个下人,做这些是应该的。”
“你可别妄自菲薄,现在国家号召人人平等,咱们不说这种话啊。老姐,我给你削个苹果吃。你教教我怎么做的粥。”野山樱要是哄人,嘴巴也是能说会道的。
“不用不用,你们什么样的人,不用这样。”李滇霞转头要找闺女帮忙,谁知道沈夏荷已经跟香栀凑到一块,嘻嘻哈哈看他们大人说话。
李滇霞松了口气,她从前在夏荷婆家说自己当过下人,被亲家们讥讽看不起。如今又怕重蹈覆辙,让夏荷在朋友面前抬不起头,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
等到从香栀家出来,李滇霞跟沈夏荷在屋子里给大伯哥家的孩子做棉袄。
“妈,这些天咱们有空就帮栀栀做点吃的送去。你瞧她吐的,我心疼啊。”
“我看得出来她把你当真朋友亲近,照顾也是应该的。不过”
沈夏荷往棉袄里蓄了不少棉花,抬头看到母亲心不在焉的神态,问:“不过什么?”
李滇霞放轻声音说:“我看他们一家都不像一般人。”
沈夏荷笑着说:“你眼光还不错,的确他们都不是一般人,但是都是大好人,还不端架子,咱们当做朋友相处就好。”
听她这样说,李滇霞也松了口气:“你能把你们的友谊放在第一位妈就放心了。妈怕的就是你学一些人搞迎和、搞攀附那套。要是那样,妈就跟你生气了。”
“你放心吧,我说了不会就不会。”
沈夏荷拍拍棉袄说:“能不能再往里头蓄点棉花?我嫂子说去年刮大风俩侄子冻得不行,别人家孩子都有新棉袄就他们没有。”
李滇霞再是个好性子,也忍不住说:“是你侄子不是你儿子,你算了,你好好跟婆家相处,只要不违背良心,妈都不插手。”
***
顾闻山前几天说要带香栀参加国庆联合舞会。
快到国庆节,孕吐忽然被李滇霞“治”好了,小花妖于是天天吵着要去舞会。
到了当天,香栀同志穿上尽显美丽身段的长款连衣裙,红色格子是今年的潮流颜色。
腰上系着素雅的腰带,脚下穿着搭带的小羊羔黑皮鞋。走在大礼堂的木板地上噔噔噔响,显得她娇美中带着一丝活泼。
香栀头发盘在脑后,头上簪着四五朵盛开的法莲栀子花,从旁边走过,留下一路的幽香。
“这时候还有栀子花开。”
路过的年轻女同志看着她的身段和打扮,还有手腕上上海红旗机械厂的昂贵手表,让她直咂舌。
再看到香栀窈窕身姿、美艳夺目的样貌和身边的舞伴,这下羡慕的眼珠子都不转了。
“待会跳舞别怕,家里我教你的那样,你跟着我的步伐走就行。”
顾闻山拥搂着芊芊细腰,打算带着小妻子走到舞池边上,可他们刚进入舞池,舞池中间还在跳舞的人群纷纷让开,像要看看军中传说的这对夫妻,能带来怎么样的双人交谊舞。
香栀在顾闻山的带领下,默默在心里数着拍子“一、二、三、四”。顾闻山看她绷着小脸,托着掌心的手不老实的挠了挠。
香栀抿着唇忍着笑意瞪着他,顾闻山也露出温柔眷恋的笑容。
俩人的对视都在围观舞池的大家眼里,收到邀请的市内各单位的代表也好、还是军属们也好、或者是家委会的冯艳等人,无不羡慕。
冯艳看着舞池里翩翩起舞的两人,不由得说:“真是赏心悦目,神仙眷侣啊。”
她边上的刘丽娟也说:“都说顾团长冷面无情,不近女色,还说即便结婚也不会心疼媳妇,现在看看,简直是谣传误人啊。”
冯艳笑骂道:“是谣传也轮不到你我,你少说这种话,小心传出去被收拾也不知道谁动的手。”
刘丽娟捂着嘴说:“哎呀,我就随便一说,而且也不是我这样想的,你没看这么多女同志都在羡慕香栀同志啊。”
冯艳望了一圈,的确有不少女同志羡慕香栀,但也有不少男同志羡慕顾团长。他们二人是真真正正的军中红花与绿叶。
小伍端着切好的苹果、橙子走过来,加入话题道:“都说顾团长从来不参加舞会,肯定是陪香栀散心。你们不知道,前几天香栀孕吐的厉害,看来这几天是好了。真是万幸。”
香栀能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她跟顾闻山俩人随着音乐一起跳了两曲慢舞,顾闻山担心她的身子,等到舞曲欢乐了些,便牵着小妻子下去休息。
香栀头一次参加舞会,小土包子觉得哪里都好奇。
她还很高兴跳舞结束后,收获众多的掌声!
等到从大礼堂出来,香栀还是恋恋不舍。
顾闻山给她披上披肩,摸了摸头上又冒出来的一朵法莲栀子花说:“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又长一脑袋瓜了。”
昨天她头上的花苞一夜盛开,差点以为来不成,又要哭。好在尤秀有本事,把她头发盘的很好,成功止住哭,也让旁人看不出来是插的还是长的。
香栀伸手拔下花塞到顾闻山口袋里,顾闻山好好地拍了拍,走向旁边停着的750。
正在这时,小郭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招手说:“首长、嫂子!不好啦!”
香栀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去问:“怎么了?”
“咳咳——”小郭撑着膝盖咳了几声说道:“咳咳——嫂子啊,你还乐呢?我有重要情报。”
顾闻山蹙眉看他:“说。”
香栀小脸瞬间垮下来说:“到底怎么了?你快说。”
小郭站起来,在顾闻山给他一脚之前飞快地说:“你大姑姐要来了!她明天早上就到!”
香栀疑惑:“大姑姐?”
顾闻山解释:“是我姐,亲姐。她怎么要来了?”
香栀小嘴微微张开,错愕地说:“啊!!对啊,她怎么要来了?我都没见过她!”
小郭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说是在陕西学习,听说嫂子怀孕了,顺便过来看望。嫂子啊,你一定要处理好跟她的关系啊。”
香栀上次结婚没见过大姑姐,看小郭这样说,不免紧张地问顾闻山:“她很不好相处吗?”
不等他回答,小郭呲着大板牙过来说:“嫂子你看看,这颗牙就是被她给揍的,一拳下去牙掉了半拉了啊!”
“啊!”香栀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又要吐了。
第43章 第43章我还是喜欢玩顾闻山(含……
顾闻山环着香栀,拍拍她的脸蛋,瞥过小郭说:“你没事吓唬你嫂子做什么?”
小郭又把大板牙呲出来,无辜地说:“首长我没吓唬嫂子,我实事求是。你忘记这颗牙还是你给我报销的吗?”
“我不想报销了。”顾闻山扶着小妻子坐上750说:“我要掰下来。”
“我马上滚。”小郭捂着嘴,心里想着跑这一趟真是好心没好报,还不如让京儿跑腿了。
想归想,他瞅着嫂子有点担心真被自己吓到了。
香栀伸出白白细细的胳膊,挥了挥说:“我没事,你走吧。再不走我让顾闻山掰你牙啦。”
“哎呀,嫂子你变坏了。”小郭嘴里嘟嘟囔囔地说,赶在顾闻山教训他之前,一溜烟地跑掉了。
香栀裹着顾闻山的大衣缩在边斗里,漂亮地杏眼看着路边缓慢后退的景象。
国庆节是重要的节日。
军区提前半个月布置好,连过年的红灯笼也挂上了。到处弥漫着喜气洋洋的色彩。
因为过节,今天早上去小食堂买鲅鱼饺子,刘师傅豪情万丈,每个人多给了好几个。
顾闻山边骑车,边扫视着小妻子。
看她还算平静,唯有眉头微微蹙着,偶尔勾起小手指把脸颊上瘙痒的头发丝拨开。
“我姐没结婚之前脾气不好,属于同辈之中说一不二的角色。不过她没有暴力倾向,小郭的牙是训练时候伤到的。结婚以后脾气越变越好,你不必太担心。”
顾闻山瞅着她的脸色开解着说:“你没做亏心事,不需要怕她。”
香栀嘟着小嘴说:“我怎么没做亏心事呀,我还想吃了你呢。”
顾闻山含笑说:“是啊,还在攒香油罐罐呢。”
香栀否认:“我没有!”
顾闻山将750拐到小卖部跟前,这里有卖爆好的大米花:“吃不吃?”
香栀抚着胃,干巴巴地说:“可以来一点。”
顾闻山买下整包也才六分钱,让香栀抱着白色膨大的大米花:“回去可以跟你的小姐妹们分享。”
香栀闻到醇厚的米香味,还有糖精的甜丝丝的味道,点头说:“那我就收下你的心意啦。”
回去的路上,顾闻山细心的发现,小妻子偷偷地吃着大米花。他把车速又放慢了些,唇角微微翘起。
回到家,已经到了快睡觉的时间。
顾闻山正在浴室放水,听到外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干什么呢?”
天气已经转凉,香栀却不怕冷。穿着背心短裤蹲在柜子前翻出不少结婚时没用完的红纸。
“别人喜迎金秋国庆,我要喜迎大姑姐。”
香栀拍了拍红纸说:“首先把态度摆出来,毕竟人家知道我怀孕特意来看我,我也不能不欢迎。我想明白了,我要热烈欢迎大姑姐的到来,欢迎她进行指导工作。”
顾闻山不管她如何欢迎,先走到客厅抱着小妻子进到浴室里洗漱干净。
洗完澡,她头上裹着毛巾,身上裹着大浴巾,肌肤绯红冒着热乎气,趴在床上勾勒着“欢迎大姑姐视差指导”九个大字。
“‘察’这样写。”顾闻山握着香栀的小手,一笔一划勾出“察”字。
香栀继续写,顾闻山在后面帮她擦着头发丝:“她肯定会喜欢你。”
香栀说:“我还是把名字写上,‘大姑姐’不正式。她叫什么名字呀?”
顾闻山笑道:“顾超男。”
嚯。
香栀铅笔顿住,感叹地说:“好名字!”
比招弟之
类的好太多啦!
“怎么?一个名字就让你喜欢上了?”顾闻山问。
香栀神神秘秘地说:“这是一种感觉。”
顾闻山说:“希望你的感觉正确。毕竟她二十岁就到莫斯科步兵学院做优秀交换生,那年全国只有十五个名额,仅有她一位女学员。二十五正连,二十七就成了陕南军区正营长。”
“她作为一个女同志居然如此厉害,我可知道女性军官比你们男的升迁难多了。”
顾闻山发觉小妻子已经在不经意间,把他同归为“你们男的”一类,眼皮子不由得跳了跳。
香栀说完这话,更加认真地勾勒着大字。写完以后,累的在床上直接睡着了,红纸还在枕边放着,打算睡醒就给剪出来贴在外墙上。
早上,香栀一咕噜爬起来,完全没有路往常那般赖床。
可外面客厅里已经传来沈夏荷与李滇霞的说话声,还有一阵阵面点和油炸的香气。
香栀没看到枕边的红纸,披头散发跑出去,看到尤秀坐在茶几前正在剪最后的红字。
“你舍得醒了?”尤秀正在放国庆假,她揶揄地说:“我还以为大姑姐的到来会让你夜不能寐呢。”
沈夏荷从厨房探个头,笑哈哈地说:“我算是知道,栀栀也有害怕的人了。”
这段时间上房掀瓦,被娇惯的插个翅膀就能飞了。
香栀小脸垮下来,重新回到客房穿好鞋子和宽大的棉麻睡衣裙说:“顾闻山呢?”
尤秀指着墙上的挂钟说:“他去接大姑姐了,你也不看看几点钟,还不赶紧收拾一下。这都要十点啦。”
香栀恍然大悟,急吼吼地冲到卫生间刷牙洗脸。
洗漱完,坐在尤秀边上细声细气地说:“你给我铰个大拉花呗,我挂灯上!还有窗户上也要铰花!”
尤秀拍拍胸脯说:“放心,有我呢。你收拾好你自己就行。”
顾闻山在火车站接到顾超男已经快十一点了。
绿皮火车不急不缓地驾入站台,足足晚点四个小时。
顾超男英姿飒爽的身影出现后,顾闻山伸手招了下,走上前接过军旅包:“绕了六百公里,真顺路。”
顾超男剪着爽利的短发,一米七四的高挑身高和军人的气场,引来不少瞩目。
她对此视而不见,已经习惯大家对四个口袋的女性军官的好奇与羡慕。
“熬了两天没睡,听说你军演非常成功,大获全胜。恭喜。你们的沙盘我们部队进行了一比一的复盘,有些地方正好跟你交流”
顾超男说起工作来一点疲惫的神色都不见,在路上与顾闻山交流了一路,车开进部队才有些紧张地说:“我突然过来,弟妹不会有想法吧?”
顾闻山好笑地说:“你既然都来了,还说这些做什么。马上到了,既来之则安之。”
顾超男接到秦芝心的命令,顾闻山不让秦芝心来看香栀,秦芝心一边抗议,一边让顾超男来看。
家庭内部来了个声东击西。
正好顾超男心情不好,也就过来散散心。
吉普车停到旁边的石头路上,还没停稳,顾超男已经看到院子里头站着好几个迎接她的人。
打头站着的娇小弟妹,比照片里更美艳夺目,也难怪大弟单身多年,忽然要结婚。
香栀有点僵硬紧张,小脸绷的紧紧的,还挤出虚假的笑容。她等到顾超男下车,看到不亚于顾闻山的强大气场与隽秀端正的五官,一下被大姑姐迷住了。
好帅的雌性!
好迷人的力量感!
站在顾闻山身边也不会被人忽略,长腿长脚,一看就是顾闻山的亲大姐!
顾闻山发现小妻子的假笑被发自肺腑的开心笑容代替,随着顾超男有意亲近的拥抱,小妻子美的跟朵春天的小娇花一样,在大姑姐的温暖怀抱里绽放、盛开!
顾闻山见状眼皮子直跳。
顾超男活了二十九年,头一次抱到这么软乎乎香喷喷的女人,特别是小女人讨好地从下往下看着自己,顾超男的心都要软化了。
不得不说,她跟顾闻山不愧是亲姐弟,一下子喜欢上了香栀。
香栀一点不见外,也没有最初害怕紧张的情绪,她能感受到顾超男对她散发的好意与喜欢。
她试探着拉着顾超男的手说:“姐姐,你累了吧?我们给你准备了一大~桌好吃的,你跟我来呀。”
尤秀和沈夏荷也同样被英姿勃发、飒爽干练的顾超男吸引,跑到前面开门递拖鞋。
“这是李滇霞阿姨,她手艺老绝了。姐姐呀,你有口福了啊。”香栀拉着顾超男打了招呼,再去洗手,要不是因为第一次见面她都想帮大姑姐洗手了。
她就站在卫生间门口看,尤秀和沈夏荷也在后面偷看,仿佛小迷妹看到了偶像,三个小姐妹止不住脸上的笑容。
尤秀压低声音跟沈夏荷说:“我做梦都想变成这样,她是我的偶像。”
沈夏荷说:“我小时候也想成为将军呢,顾营长以后肯定能成将军,跟花木兰一样的厉害将军。”
顾闻山在后面提着行李进来,拖鞋不够,光着脚进的家。进去后,看到如此景象,幽幽地叹口气。
顾超男从卫生间出来,仔仔细细打量着张灯结彩的客厅,能感受到弟妹对她到来的欢迎。
特别是好好的电灯泡被套了红纸套,客厅笼罩在红色的光辉中,好笑归好笑,她提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吃饭的时候,看到六菜一汤,顾超男不大好意思地说:“我突然过来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还谢谢李阿姨,张罗这么多菜,真费心了。”
李滇霞端着饭碗腼腆地说:“我闲着也是闲着,从前干惯了,合你胃口就好。我也就是炒一炒,不费力。”
顾闻山给香栀夹了只虾,剥好以后放她碗里。
顾超男发现他动作自然,饭桌上的朋友们也见多不怪。
顾闻山擦了手,问顾超男:“你后面怎么打算的?”
香栀小手一挥说:“姐姐呀,你能来我特别、格外、非常的高兴。你要是能多住几天就更好了。”
顾闻山短促地笑了笑。
小花妖就是个风吹倒。顾超男没来之前,一口一个“大姑姐”,人来了见了,自己喜欢上了,就开始甜滋滋地叫“姐姐、姐姐”的没完。
顾超男过来的确还存着散心的意思,又怕打扰他们,想了想说:“我可以待三天,吃完饭你们也别管我,我去住军区招待所。”
香栀住过那里,虽然有暖气,但走廊上人来人往想睡个懒觉都躺不住:“姐姐呀,你就在这里睡嘛,主卧都给你收拾出来了。”
顾超男惊讶地说:“主卧?”
顾闻山怕小妻子说出惊天地的话,忙说:“她怀孕住在客卧安静些。”
这话说来也对。
顾超男没发现沈夏荷抿着唇低下头笑了笑,不好拒绝弟妹的好意便说:“那我就打扰你们了啊。”
吃过饭,尤秀和沈夏荷一起带着李滇霞去看《红色娘子军》的话剧。留着香栀和顾闻山在家里陪顾超男。
顾超男见外人走了,坐在沙发上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大红包:“栀栀,我来的急,没能给你带礼物,连大虾酥也没买到。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红包,也是给你肚子里孩子的,你收下吧。”
香栀正在给她削苹果呢,看到厚实的大红包,放下水果刀推却着说:“姐姐呀,你能来就是最好的心意了。我不要红包,等我生了娃娃你再给吧。”
顾超男忍不住笑了,伸手刮刮香栀的鼻尖说:“别跟我客气,拉拉扯扯不好看。”
顾闻山还在厨房刷碗,听到动静伸出头说:“收下吧,好歹也是你姐姐的好意。”
顾超男看了顾闻山一眼,可香栀没听出来意思,笑嘻嘻地拿着厚实的红包,沉甸甸的大团结。
香栀拿到过顾闻山给她的家底,一起去存储蓄所的。这次光是捏了捏,她都震惊了。少说有八百一千的!
顾超男对金钱满不在乎的态度,还有对她挥金如土的架势,让香栀整个下午姐姐姐姐的叫,从顾闻山的小尾巴变成顾超男的小尾巴,屁颠颠
跟在后面嗷嗷待哺的小鸡崽一样,崇拜地跟着厉害的雌鹰不离不弃。
后面的两天,香栀承担了接待顾超男的任务。跟顾超男转过部队,去了电影院,还到海滨公园转了一圈。
从海港看了大海回来后,买了不少海鲜,全是顾超男一手提回来的。
香栀小嘴特别甜,到了顾超男要离开之前,她已经抱着自己的碎花枕头站在主卧门口,就是不跟顾闻山回客房,非要跟姐姐睡。
“你来,正好我也想跟你说说话。”顾超男对香栀招招手。
香栀哒哒哒冲到床上,笑得咯咯咯的。
顾闻山躺在空荡荡的客房床上,望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而主卧里,香栀和顾超男还在聊天。
小花妖一惊一乍地听着她做任务的危险场面,是个完美的听众,给了特别多的情绪价值。
而这些顾超男结婚以后,就没有得到过了。
“所以你这次来也有跟姐夫吵架的原因吗?怪不得你有时候会心不在焉。”
“你看出来了?其实问题不大,是我俩性格矛盾。”
顾超男不想让弟妹替她操心,作为成年人,她早已被生活磨砺了棱角。可香栀仿佛有种魔力,让她不知不觉地想继续聊下去。
香栀侧着身子,拉着顾超男的手,叹口气说:“夫妻之间哪能有隔夜仇呢。我跟顾闻山虽然没吵过架,但我也知道。”
顾超男握握她的手,粗糙的手心感受弟妹柔软的小手,她弯了弯眉眼:“不是我作为姐姐夸他,他的确是个有责任能担当的好男人。”
香栀比自己被夸还高兴:“我已经把我俩的事跟你说了好多,那你能跟我说一说你跟姐夫的故事吗?”
顾超男结婚三年,回想从前像是在看待别人的婚姻。
“我和他是在河南抗灾认识的,我带队救援,他是驻地医生。那时候他还是个实习医生。”
说起过去的事,顾超男语速不快,但香栀还是能听出其中的怀念。
“我在火灾中救了他和他的同事们,后来他们都说我们是很相配的一对。等我回到京市,他没多久从河南调到京市,找到我说要感谢”
香栀认真的听着,时不时插嘴几句,做足了倾听者的角色。
“他对我展开热烈的追求,每个月微薄的工资都用来给我买书、买鲜花、买水果。等我休假,带我去各处历史战地探访。细心体贴,自然而然地我也就喜欢上了他。”
“那他后来为什么跟你吵架?”
“他成了副主任以后,工作繁忙压力大。也想要个孩子。”
说到这里,顾超男遗憾地说:“我当时不知道自己怀孕,执行任务后孩子没了。论功行赏时,因为表现优异破格提升。他——”
“他该不会误会你为了事业不要孩子吧?”香栀小脸上满是心疼:“相爱的人怎么会忍心抛弃自己的孩子呢。”
“你都懂的道理可是他不懂。”
顾超男叹口气,伸手拍了拍香栀的被:“从那以后我们感情就不大好,他脾气越来越大,来之前因为下雨我忘记带伞大发雷霆。他总是有许多道理,我时常让着他,让多了,他就以为我处处不对。”
香栀气恼不已,恨不得带上自己的小姐们去给好姐姐出头。
顾超男见她气鼓鼓,笑了笑说:“睡吧,明天我就要回去了,别因为这件事让你不开心。”
“你不是说还有休假吗?别怕打扰我,我喜欢你呢,你多住几天好不好?”说着,她贼呼呼地说:“港口后天还有纤夫表演呢,特别好看。”
顾超男被她神神秘秘的小表情逗笑了,能感受到弟妹诚心诚意的挽留:“那我考虑一下,可火车票都订好了。”
“我知道可以退,你别蒙我。”香栀从被窝里掏出顾超男的胳膊紧紧抱住:“我不想你走,我舍不得你呀姐姐。”
顾超男哭笑不得地帮她掖上被,犹豫了下说:“那我再多待两天吧。”
“好耶好耶,姐姐最好啦。”
香栀的欢呼声传到客房里,顾闻山翻了个身继续盯着门口,大半夜双眼炯炯有神。媳妇不在,他睡不着啊。
别的家庭防大伯哥、防小叔子,他们家怎么大姑姐上位了。
顾闻山想到小时候被顾超男支配的恐惧,一言不合拳头就上来了。
等他好不容易能跟顾超男打对手,顾超男马上换了策略,跟秦芝心告状,让秦芝心揍他。他就算揍得过了,也不敢还手。
她克我。
顾闻山鼻尖前面放着小妻子的栀子花,睡着前憋气的想。
***
“你倒是厉害,大姑姐来了,也不作不吐了,简直是你的百灵金方。”
沈夏荷没有大姑姐,只有一个大伯哥,相处自然没有香栀与顾超男亲近,对香栀忽然多了个这么英姿飒爽的姐姐感到羡慕。
香栀正在桌子前面吃着煎饼果子喝着麦乳精,因为顾超男不走了,她心情很好的晃荡着腿。
“电影院出了新片《平原作战》,等姐姐打完电话我们一起去呀?”
沈夏荷摇摇头说:“我就不去了,两条毛裤线不够。我找人民商厦的熟人帮我换了一斤线,我得过去拿。”
香栀只好作罢:“那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噢。”
沈夏荷揶揄地说:“你有了姐姐还记得我呀?那我谢谢你啦。”
香栀嘻嘻笑:“你别吃醋,咱们俩天下第一好。”
沈夏荷哈哈笑:“上次你也这样跟尤秀说的。”
香栀抿唇扭捏地说:“咱们仨都是天下第一。”
***
顾超男没到顾闻山办公室打电话,直接去的部队邮政所。
这个时间她直接给宋红星医院打电话。
电话接通没几秒,有护士接了电话,很快在电话那边喊道:“宋主任,你家属的电话!”
宋红星刚从门诊下来,他作为内科副主任,每天有半天的时间坐门诊,剩下半天带学生和研究病例。住院区有张主任巡访,不需要他多费心。
听到护士叫他“主任”,宋红星很好脾气地笑着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先叫上了,万一过几天院长没提拔我怎么办?”
女护士捂着话筒笑着说:“谁不知道你们关系好啊,不选你能选谁?”
这话让宋红星脸色一变,随后又挤出假笑说:“别把乱七八糟的谣言当真。”
女护士看他变脸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哪位医生愿意承认自己的职位不是凭借技术而是凭借关系来的,她把话筒给了宋红星,敬而远之地走了。
宋红星不知道顾超男能不能听见,他憋着一肚子气,恼火地说:“你怎么还不回来?多大的事让你离家出走?你把我都推倒了,你家暴我我说什么了?”
顾超男深呼吸一口,跟他心平气和地说:“宋红星,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那天我并没有家暴你,是你自己想要推我,不小心滑倒的。你怎么不承认事实?”
“我喝多你说什么是什么。”宋红星在电话那边冷笑着说:“什么时候回来?”
顾超男想要回家的心此刻烟消云散,她淡淡地说:“我请了大假出来散心,兴许再在我弟妹这里待半个月。”
“你疯了吗?”宋红星在电话那头怒气冲冲地说:“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正好在他提主任的时候!
他还等着顾超男跟他一起到孙院长家里做客,有了她的面子就算不把话戳破,孙院子也会多倾向他。
“什么时候?”顾超男反问。
宋红星怔愣了下,脑子马上反应过来,低声说:“你弟妹跟你又不熟悉,现在怀孕了你还去打扰,你能不能多为人家想想?大姑姐跟弟妹从来不对头,你到底是去看望人家还是膈应人家,哪怕别人不说,你心里得有数。”
顾超男淡淡地笑了:“我心里太有数才留下来。反正今天就是通知你,不是征求你的意见。这些年你的意见我听够了,再见。”
顾超男干脆地挂掉电话,能想想宋红星在电话那头暴跳如雷的模样。
明明结婚前他还不这样。
顾超男往家走的路
上,仔细思考自己为什么会看上他?
是因为他的医生身份让她有了滤镜,觉得宋红星医者仁心,知识渊博
那为什么他变了个模样?难道许多事情真的是自己关心的太少,自己做的不对?
顾超男心事重重地回去,刚走到门口,便看到一个小影子哒哒哒跑过来给她热情的拥抱:“姐姐呀,想死我啦,我还以为你跑掉了呢。”
顾超男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是非顿时被香栀赶走,反手拥抱时,鼻尖嗅到清新醒脑的栀子香味,更是让她心底残留的烦躁一扫而空。
“我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先去看《平原作战》,再去商业大楼买皮蛋肠。晚上咱们不在家里吃饭,去吃心连心小学后面的红柳大肉串,他家有肉有囊有土豆丝,保管你吃的油滋滋香喷喷。”
“好,我听你的。”顾超男打心底笑了出来,让香栀牵着手领她到沙发上坐着。
“你先可以喝半杯麦乳精垫肚子。”香栀亲手给顾超男泡了原味麦乳精,还准备两块核桃芝麻饼干。
“怎么只能半杯?”顾超男开玩笑说:“舍不得给我一杯吗?”
香栀板着小脸细声细气地说:“好姐姐,我这么喜欢你怎么会舍不得给你喝麦乳精呢。你瞅瞅,柜子里我的麦乳精有六罐呢。我只是说,喝多了看电影半途会尿尿。等看完电影咱们去吃粮油店的大肉串,一人一瓶北冰洋多爽快呀。”
感受到香栀真诚的款待,虽然不是山珍海味,还是让顾超男感动不已。顾超男忍不住拉着她贴贴脸:“我终于知道为了我妈那么喜欢你了。”
她们俩坐着等了一会儿,小郭开车过来送她们去看电影。
已经坐上吉普车,香栀后知后觉:“哎呀,顾闻山呢?”
“上班呢。”
“噢。好快呀。”
小郭对自家首长受冷落感同身受,首长受了冷落,今天休假结束上班的时候脸拉得老长老长了,三步之内闲人勿扰。
再让首长知道嫂子压根不知道他开始上班了,恐怕气得吐血。
“嫂子注意安全,到了。”
“谢谢你。”
“诶,你的牙补的不错。”顾超男终于想起小郭是谁了,抱歉地说:“上回我不清楚你们的招式——”
“没事没事,顾营长。我牙比从前还好呢,您快进去吧,要到时间了。”
小郭见到顾超男像是老鼠见到猫,妥帖地把她们送到门口才离开。
这一天香栀过得无比开心,看到电影主角赵勇刚,小声跟顾超男说:“姐姐呀,你巾帼不让须眉,要是进了电影里肯定比赵勇刚排长还要厉害。”
顾超男凑到香栀耳边小声说:“我还差得远。那时候条件恶劣,赵排长为了防止日军进入平原做出了巨大贡献,他的英勇善战是我要学习的地方。”
香栀从善如流地改口:“那你就差他一点点,只有一点点。”
顾超男使劲忍住笑:“好,我就差一点点。”
***
俩人按照香小花同志的行程安排,愉快地度过一下午。
吃了红柳大肉串,香栀擦了擦油汪汪的小嘴冲顾超男嘿嘿乐。
顾超男已经习惯她动不动笑得抽风,率先起来把肉票和钱给了粮油店柜台。
回到家里,顾闻山居然不在家。
香栀开电视、洗水果,忙里忙外一顿,陪着顾超男在沙发上窝着。
顾超男知道香栀是在体恤她的情绪,俩人聊了一会儿,又聊到顾超男从前的任务里面。
弟妹还是一惊一乍的,听到她和战士们越过艰难险阻,翻过无人雪山,去过荒芜大漠,心疼的眼泪汪汪。
顾超男赶紧又说了些她跟顾闻山小时候的趣事,香栀又变得兴致勃勃。
香栀靠在顾超男的肩膀上,俩人披着新疆战友送的羊毛毯,上面有好闻的栀香。
香栀绘声绘色地说:“我坐在车上,跟他们说‘我男人叫顾闻山’哈哈哈,是不是也老惊险了?”
顾超男原本笑着,忽然伸手摸向她的头顶,香栀赶紧抱着头小脸发白:“怎么了?”
顾超男捏着手指笑着送到香栀面前:“吃烤串飘的木灰,你以为什么?”
香栀疯狂摇头:“我什么都不以为。”
顾超男问:“你在家为什么还要戴着头巾呢?”
香栀眼珠子一转说:“我怀孕了嘛,脑袋瓜子疼,系上就不疼了。”
顾超男信以为真:“要不要我帮你揉揉太阳穴?从前我和顾闻山老是给我妈揉,他有没有给你揉过?”
香栀猛点头:“揉了揉了,天天晚上给我揉脑袋瓜子,他手艺可好了。”
顾超男饶有兴趣地看她一眼,而后又把话题继续下去:“我妈当时真以为你们俩个处上了,我骨折她回到京市还说我腿断的不是时候,要不然亲自送你去了。”
“幸好你腿断了。”香栀说完,察觉不对,忙改口说:“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要不是你腿断了,咱妈跟着一起过来我肯定露馅,到时候我俩能不能成一对都难说。”
顾超男跟香栀相处四五天,已经感受到她的没心没肺,这才几天功夫就把自己的一切交代的底朝天。
哎,真诚具有强悍的杀伤力啊。
不光是对顾闻山还是对她。
“那你腿断了,我姐夫怎么不照顾你呢?”香栀终于想到不对劲的地方说:“咱妈火急火燎地回京了呢。”
顾超男靠向沙发背,面无表情地说:“他说要去南方参加座谈会没有时间照顾我。其实我要不要照顾——”
“要的要的。”香栀恨不得自己那时候也在京市,心疼地拉着顾超男的手背拍了拍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有不会疼的。疼也正常噢,别害羞。不舒服要说出来。”
顾超男忽然有点心酸,咽了咽吐沫说:“好,下次我哪里不舒服就说出来。”
香栀拍着胸口说:“我办公室有电话呢,我写给你,你给我打电话。”
“我的也给你。”顾超男一下乐了:“你能通过电话线照顾我?”
香栀美滋滋的跟顾超男交换到电话:“身体照顾不上,心灵可以陪伴~”
顾超男又沉默了。
电视里哇啦哇啦放着《智取威虎山》的片段,音乐和台词大气磅礴。
她们俩靠在一起看了会儿电视,外面传来脚步声。
香栀倏地起来,哒哒哒跑了两步又转回到茶几前把拖鞋趿拉上,继续哒哒哒往门口开门:“顾闻山!你是谁?”
顾闻山从宋红星身后站出来,走到门口说:“我在这里,这是姐夫。”
香栀不大友善地看了宋红星一眼,干巴巴地说:“噢。”
宋红星身为顾超男的爱人,方脸周正,长得算是不错。个子应该跟顾超男差不多高,到顾闻山的嘴角。正常肤色,笑起来眼尾有三条笑褶子,看起来是个和气的老好人。
他手里提着两条北京香烟和国宾馆白酒,笑着说:“弟妹,恭喜你怀孕,顾家下一代看你了。”
香栀看他提着的烟酒就知道这人根本不把她当回事,哪有给孕妇送烟酒的,这明摆着是讨好顾闻山。
再听他说这么一句,当场怼了过去:“怎么你不行啊?”
宋红星的脸一下变了,尴尬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越过香栀看着顾超男,希望她能帮自己解围,然而顾超男并没有开口,还跟着顾闻山一起笑了。
香栀不想听他说话,扭头走向沙发,把她和顾超男裹着的小香毯子抱到主卧里。
顾闻山跟宋红星说:“她脾气被我惯坏了,你多担待。进吧,拖鞋在鞋柜里自己拿。”
宋红星一手提着烟一手提着酒,没人接他的礼物,他只好自己放到鞋柜上。
顾超男站在客厅中间问他:“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宋红星一改电话里的火爆脾气,好商好量地说:“上回答应你休假一起出来玩,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了。难得你有时间,我赶着周末过来看看你。”
顾超男眼神软了几分,指着沙发说:“坐吧。”
香栀在主卧里叠好小香毯子走出来,正好听到这话,唇角露出一丝不屑。
顾闻山见她如此,也好奇宋红星招惹她什么了,怎么忽然对人这样的态度。
他给宋红星倒了热水,宋红星一夜没睡都在赶路,正好渴的厉害,打开白瓷杯盖看到里面连茶叶梗子都没有,脸黑了几分。
但他在顾闻山面前从来不敢造次,顾闻山嘴上叫着姐夫,从前真揍过他。那叫一个出手狠毒,拳拳打着剧痛,还检不出痕迹。
顾超男打破安静的气氛,跟宋红星说:“既然你过来了,明后天我带你出去转转,栀栀带我玩的差不多,哪里好玩我也知道。”
宋红星却支支吾吾地说:“既然你已经玩过了,不如咱们明天一起回去吧?”
顾超男诧异地说:“你难得来一趟,这么急的回去?”
宋红星憨厚地笑着说:“我是担心你一个人出远门,特意过来接你的。”
“我姐姐带着战士翻雪山、过荒漠、摔断腿的时候你咋不担心?她到我这家你就担心啦?你担的哪门子心?”
香栀忽然插嘴,也不是伶牙俐齿,她是真的搞不明白。
可这话到了宋红星这里,他心思重,还以为香栀阴阳怪气地讽刺他。
“你媳妇这”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向顾闻山,希望他能递给台阶下去。
然而顾闻山不知是有意,还是被美色迷了心窍,顺着香栀的话道:“我也好奇,为什么这时候关心我姐?”
宋红星哑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顾超男也眼神深邃地看着他,希望他给出答案,而不是当时断腿需要照顾时,一句“我要出差开会”就把她遗忘在京市不管不顾。
刚进门时她还对他特意来接自己感到高兴,毕竟离开时不愉快,他愿意伏小做低来接她,她愿意将不愉快翻篇。用弟妹的话说,夫妻没有隔夜仇。
现在看来,似乎没这么简单。
“我不是不愿意你待在这里,是我马上要转正主任,过两天就要公布结果,我想你陪我一起做见证。”
宋红星没有直接回答小夫妻的问题,而是转移了话题,显得他多在乎顾超男一样。
顾超男信没信,顾闻山不知道,反正顾闻山短促地笑了下,起身到厨房给香栀切水果去了。
香栀又想说话,宋红星学聪明了,不给香栀说话的时机,只跟顾超男滔滔不绝地说这次竞争多么激烈,他是多么的优秀。
说得都要口吐白沫,饮了口水的空档,香栀总算找到机会,幽幽地说:“你要真那么优秀,肯定一骑绝尘,还有什么好激烈竞争的。”
“”宋红星别说嘴巴哽住了,差点脑子也梗了。
顾闻山在厨房里听得真真切切,乐得肩膀一耸一耸差点切到手。
小妻子的姐妹团嘴皮子都利索,耳濡目染下,她的嘴皮子也是突飞猛进啊。
顾超男看到宋红星脸色铁青,她此刻并没有感受到他的情绪,反而也压着笑意。
从前宋红星就是表面上是个好好先生,背后心眼很小。经常会暗自生气,他生气总会让顾超男发现,因此顾超男为了他难受而难受,还得罪不少朋友。
现在怎么不了?
顾超男看向香栀,她似乎更愿意相信弟妹的赤子之心了。
宋红星干脆抱着白瓷杯子不说话了,回头有机会再跟顾超男俩人交流得了。
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他看向香栀,一个虽然漂亮但毫无内涵的皮囊,估计也没什么品味。从她头上的粉三角巾得来的。
顾超男发现宋红星眼睛盯着香栀的脑袋瓜,起身挡在他眼前抢过杯子:“我给你加点热水。”
宋红星刚自己倒了水,暖壶就在脚边。此时受宠若惊地说:“谢谢媳妇,我还以为你除了揍人不会伺候人呢。”
香栀又张嘴了,宋红星眼皮子直跳,香栀慢悠悠地说:“首先,得是个人。”
顾超男忍着笑,手抖的差点没把手烫着,把白瓷杯重重地放下,里面的水不小心溅到宋红星手上。
宋红星一下爆发了,呵斥道:“你腿断了眼睛也瞎了吗!?”
顾闻山第一时间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水果刀。
香栀也站起来,拉着顾超男的手对宋红星说:“这是我家,别大呼小叫的!”
宋红星指着香栀说:“我大呼小叫不可以,你阴阳怪气就可以?你以为嫁到顾家你就攀上高枝了吗?从我进家门的第一秒开始你就在针对我。”
顾闻山在一边淡淡地说:“她是周老先生的独生女,你觉得是我攀附她,还是她攀附我?”
宋红星开始没反应过来,冷嗤:“周老先生?现在什么人都可以都可以她是那位的独生女?亲生的?”
顾超男见他大惊失色,不免觉得失望,还以为他也是个不畏权势的人。她嫁给他,也是因为他口口声声不畏惧顾家的势力,愿意依靠自己的才学向上爬,给她更好的生活。
顾超男不需要别人给她许诺,但还是被他的“真诚”感动了。
可这次顾超男有些失望,平静地说:“你有所不知,她全名叫做‘周香栀’。周老寻女成功,还在全国报纸上发了公告,我记得你还给我看了。”
回想当时宋红星的言语,除了嘴上恭喜周老一家团圆外,似乎还多了几分不可言喻的嫉妒心理。当时他还说了这么一句“玩笑话”:“要是丢的儿子,我就去认爹了。”
宋红星刚要翻脸,被周先生的余威震慑,顿时偃旗息鼓:“周同志、弟妹,我能跟你成一家人真是荣幸啊。”
香栀冷笑着说:“要大家都觉得荣幸才皆大欢喜。”
宋红星这下不但不敢还嘴,连脸也不敢黑了。他讪讪地笑着,尴尬地拿起白瓷杯喝了口水。
顾闻山偏不让他好过,手腕转着水果刀银光闪闪、眼花缭乱,就这样还能分心挑事:“我听京市的朋友说,你到处宣传我姐家暴你,有没有这回事?”
他口气冷漠,不像是询问更像是审问。
宋红星缩着肩膀,支支吾吾。
顾超男瞪向宋红星:“你还这样说?我已经解释过许多遍是你自己喝多了摔倒,跟我一点关系没有。我跟你说过,你要是再这样我就跟你离婚。”
这话把宋红星吓到了,他马上做出伏小做低的姿态说:“我错了,是我胡言乱语。我也是开玩笑,谁知道别人都当真了呢。要不咱俩出去把话说清楚,我在招待所有房间,这里弟妹怀着孕,老是生气也不好。”
顾超男冷静下来,觉得宋红星这话多少说的有点道理,她转头看向香栀,却看到弟妹眼里含着泪豆豆:“说好晚上一起睡觉的。”
顾超男马上看向宋红星拒绝道:“明天再说,今天太晚,我明天吃过早饭过去找你。”
宋红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闷声起来走向鞋柜:“我去招待所了。”
顾超男犹豫地看着他,每次他做出这种落寞的姿态,她总想要抱住他给他安慰。
“好姐姐,我自己吃不完一块月饼,咱们俩分好不好?”
香栀拉着顾超男的手晃了晃,让她转向自己,细声细气地说:“我喜欢吃五仁加青红丝的,你呢?”
顾超男脱口而出:“你的口味也太不一般了吧?我爱吃的多了,就不喜欢吃这个口味的。”
香栀拉着她往茶几边走:“我还有咸蛋黄和红枣肉丝的,咱们吃哪个?”
顾超男说:“咸蛋黄吧?”说着她往门口看了眼,宋红星已经关上门走了。
顾超男吃了几口月饼,觉得很乏味。
她知道香栀舍不得自己走,犹豫再三还是开口:“我没有处理好我的家事,明天我还是跟他回去,省的你怀孕他还来你家闹腾人。”
香栀不高兴地说:“他说话老是喜欢推卸责任,我瞧着他并没有多爱你。你知道的,爱情应该是热切的、珍爱的。”
顾超男笑了下,摇摇头说:“老夫老妻哪有那么多说法。”
香栀这次没有拦着她:“好吧。”
顾闻山过来坐在她身边诧异地看了眼:“这次就舍得了?”
香栀歪在他肩膀上:“舍不得也得舍得,姐大不由妹啊。”
顾超男一下笑了:“等我休息再来看望你。”
香栀心情好了些:“咱们一言为定。”
晚上顾闻山还是自己睡在空荡荡的客房床上,听着主卧轻声细语的交谈,仿佛他才是来做客的。
他以为她们会恋恋不舍聊很晚,谁知道十来分钟的时间,小妻子穿着睡裙跑过来招呼:“你怎么真睡啊!换我都睡不着。”
顾闻山撑着胳膊拍了拍旁边说:“快来,我也睡不着,我抱抱你。”
香栀不但不上床还小声喊道:“我把你姐弄睡了,你赶紧跟我出去找宋红星,我要锤死他。”
就算锤不死他,也让他明天上不了火车。
顾闻山:“”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他哭笑不得地说:“你还学会釜底抽薪了?”
香栀跑过来亲了顾闻山一口说:“帮帮我,我不想你姐姐再回到泥沼里头。”
顾闻山问:“泥沼?你觉得宋红星配不上她还是会害她?”
香栀回忆了下说:“他们俩身上的气味相饽,我不觉得姐姐会看上他的本质,也许从前的种种都是他的伪装。”
说着她又贼头贼脑地往客房看了眼,顾超男在她的灵力作用下还在沉睡,香栀焦急地喊道:“顾闻山,你到底帮不帮?”
顾闻山起身套上衣服,麻利地走向阳台抓起装米的口袋:“走。”
香栀高兴极了,小脸满是兴奋劲儿,激动的红彤彤。
她还想去隔壁找沈夏荷,顾闻山见到他们家灯火全黑,只留有客房的台灯微微亮着,赶紧拉着香栀说:“我一个人就够了。”
香栀想想也是,顾闻山天下第一厉害。
宋红星离开不到半小时,他们先去招待所问了,接待的说宋红星没回来。
香栀在空气里嗅了嗅,扭头问接待的服务员:“你们没有电话机吗?”
服务员说:“电话线被老鼠咬了,诶,对了,宋红星同志也这样问了,他到邮政那边打电话去了。再过二十分钟邮政就下班了,你们要去就赶紧去。”
“谢谢你。”香栀二话不说拉着顾闻山往邮政所去。
邮政所距离招待所也就五分钟,香栀走在前面,顾闻山抓着麻袋走在后面。
到了邮政所房子边,香栀忽然蹲了下来,指着窗户捂住小嘴。
顾闻山也听到里面有宋红星打电话的声音,蹲下来以后仔细听着,结果他听不清楚。
香栀是山里长大的小妖精,耳聪目明,听了个真真切切。
“我知道马上就要公布内科一把手的人选,我也怕她耽误我,特意过来接她”
“谁知道杀了个陈咬金,说什么不让她跟我回去。你说她要是跟我回去像从前一样到孙院长家做客,随便拿点礼物,人家都会给她面子,把名额留给我。”
“我明天再好好哄哄她,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我都要急死了。我想着我过来她就跟我回去,哪成想她像是吃了秤砣,哪里有你贴心懂事。死男人婆,简直要把我气死了。”
“好了好了,别闹,等下次我还带你去南方玩。委屈你了。”
香栀拉着顾闻山走了老远,顾闻山见她头晕目眩,赶紧扶着她说:“宋红星到底说了什么把你气成这样?”
顾闻山抬起她的下巴,惊愕地看到她的虎牙露了出来。这是结婚以后第一次见到。
香栀越想越替顾超男委屈,一大粒一大粒的泪豆豆滚到地上,惹得顾闻山心疼不已,不顾会不会有散步的人看到,紧紧把小妻子抱在怀里安抚。
香栀眼神露出莹绿色的光,凶狠地说:“我要让他死!”
“听话,听我的话。”顾闻山拍拍她的小脸:“快恢复理智,到底怎么回事咱们商量着来。不要冲动伤人,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他对不起姐姐,我要他死。”
“咱们先回家,听话。”顾闻山赶忙把揽着她往家里带,知道小妻子这是动了真怒了。
香栀挣扎不过顾闻山,又不想把仅有的灵气用来对付他,半推半就地进了家门。
顾闻山把她扶到客房床上半躺着,喝了杯热奶,等着香栀情绪稳定了些,莹绿的眼睛恢复成黑色,开口问事情的缘由。
香栀把听到的话一字不漏地跟顾闻山学了一遍,顾闻山握起拳头往墙上狠狠地砸过去:“这个混蛋,他能转到京市医院也是求我托了关系,他口口声声说爱我姐,没想到是个畜生。”
“是你把他调到京市的?”香栀也忿忿地说:“姐姐还以为他自己凭本事调动过去的。”
顾闻山暴怒不已,咬牙切齿地说:“他有什么本事?要不是看在我姐喜欢他,他能进我家的家门?”
香栀露着尖锐的小牙,气呼呼地说:“我就说嘛,你们全家不可能被他蒙蔽。原来是看在姐姐喜欢他的面子上。那这次还要由得他利用姐姐和顾家的关系?”
顾闻山摇摇头说:“不会了,我要把这一切告诉我姐。”
香栀气不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顾闻山安慰了她一晚上。
早上,香栀顶着黑眼圈跟顾闻山说:“我好困。”
顾闻山也没睡好,梦里把宋红星揍了十八个来回,这次也想揍,可理智让他不能在部队里穿着军装做出违法乱纪的事。
等宋红星离开部队,他想办法狠狠弄宋红星一顿。让他心服口服的听大姐的话。俩人是离婚还是继续过,也由不得他做主。
香栀又凑过来搂着顾闻山的脖子说:“顾闻山,我想到给姐姐出气的办法了。”
“什么办法?”顾闻山问。
“电影里说过一句话,坏蛋越想得到什么,咱们越不能让他得到!”
香栀板着小脸说:“他要当内科一把手,着急让姐姐回去陪他跑关系,咱们就不让姐姐回去。先让他眼睁睁把职务让给别人,然后把事情跟姐姐说,看姐姐要怎么办。”
顾闻山知道顾超男这些年对宋红星的感情,有些犹豫地说:“说不定又被宋红星几句好话哄骗了。”
“不会,我要跟他离婚!”
顾超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脸上憔悴不已,被这段痛苦的感情折腾的疲惫不已。
她跟香栀道歉说:“昨天其实我没有睡着,你回来跟顾闻山说话我听得一清二楚。但是我需要时间消化,所以没找你们。”
香栀嘴巴长得大大的:“怎么可能?”
她明明用了灵力。
香栀一拍脑袋,对啊,上次她想要把顾闻山迷了吃掉,也是没有迷成!老天爷,他们顾家人是专门克她的吗?
顾闻山像是早有预料,问顾超男:“你真打算跟他离婚?他从前那样对你你都忍住了,这次——”
“从前我以为我们是性格问题,现在看来他的人品与道德也出了问题。”
顾超男咬着牙说:“从前我总觉得他从河南独自奔赴我,自己在京市医院打拼,我要多让着他。现在知道一切都是假的,是利用。是他先背叛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我现在看到他就恶心。”
香栀走过去拉着顾超男的手说:“姐姐,我一万个支持你。”
“谢谢你,栀栀。”顾超男揽着香栀的肩膀紧紧拥抱她,像是要摄取力量,半天没有松开手。
“大弟、弟妹,你们起来了吗?”这时宋红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顾闻山从窗户里看到宋红星买了早餐
过来,转头问顾超男说:“要不先关门揍一顿?”
顾超男冷笑着说:“咱们动手便宜了他,他不是利用我吗?现在换我玩他了。”
“玩他玩他!”香栀在边上拍手叫好:“我也可喜欢玩顾闻山呢!他可好玩——”
顾闻山赶紧冲过去捂着小妻子的嘴:“姐,你还是去开门吧。”
第44章 第44章跟谁都别跟小妖精斗(含……
顾超男大步走到客厅开门,看到宋红星来了,装作惊讶地说:“你不是最不喜欢早起吗?还买了这么多早餐。辛苦你了。”
见她轻声细语,宋红星烦躁一夜的情绪消失掉了,仿佛马上就能带着顾超男回到京市,去孙院长的家里走关系了。
他面对和颜悦色的顾超男,知道每次他们吵架都是顾超男先推让,这次想必也是。
他自然地把包子和馒头递给顾超男,理所当然地说:“给我倒杯水,早上起来给你买早餐,我连口温乎水都没喝上。”
他说话的同时也是在试探着顾超男,看她是不是真的已经想通了。
顾超男如他所愿,把早餐送到厨房以后,出来端了杯合适的温水给了他:“喝吧,喝完了咱们好上路。”
“什么?”宋红星晦气地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咱们是去坐火车。”
顾超男笑了笑说:“先不着急坐火车,解放军医院的院长是我爸妈的老朋友,你不是想弄个部队编制吗?既然来了,买点礼物过去看看。”
宋红星看了眼时间,迟疑地说:“来不及吧?”
明天晚上会敲定内科一把手的最后人选,正是关键时期。
“怎么来不及,大不了明天回去一样。”顾超男笑了。
顾闻山从客房出来,闻言说:“既然来了就多待两天,非要走那就明天中午我派车送你们回去,总比坐火车舒服。”
宋红星算了算,坐绿皮火车太遭罪,还绕一大圈,说不好还会晚点。要是坐吉普车回去,人好受不说还能节约两个小时的时间。
到了市里正好可以坐车买礼物,直接让司机把他们送到孙院长家门口,里外里比坐火车划算得多。
分明这样对他有好处,他还勉为其难地说:“专门派车会不会影响不好?”
顾超男指了指顾闻山衣架上的肩衔说:“按照大弟的级别,通常对家人给于一定的照顾并不违反纪律。”
宋红星舔了舔唇,眼神从顾闻山的肩衔上流连忘返。他太羡慕红墙子弟的好命,哪怕是酒囊饭袋都可以青云直上。
这时,香栀从客房出来。
松散的头发披在肩膀上,在家里还不离不弃戴着粉色三角巾。好在没有外面花哨的裙子,只是棉麻的直筒黑白点睡裙,姣好的脸蛋衬托下来,不那么土里土气了。
他鼻子动了动,似乎闻到屋内飘荡着花香。找了一圈,在饭桌上找到一束栀子花。
“看什么呢?”顾闻山忽然从厨房走出来,语气冷冷地说:“端饭。”
宋红星倏地起来,走到厨房去。
热腾腾的饺子还带着锅气,宋红星差点烫到手。他端着饺子放上桌,抬眼看到香栀坐在沙发上抱着收音机调试。
宋红星心里憋屈,在他老家都是男人坐着女人干活,怎么到了这里变了个样子。
好在吃饭的时候香栀并没有为难他,也没开启怼怼神功。简单吃了几口就抱着牛奶继续听收音机去了。
顾超男给他剥了个鸡蛋,平静地说:“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很喜欢大海。正好这里有大海,还有港口和海滨公园,咱们一起去?”
宋红星怕耽误下午的行程,犹豫了下说:“不是还要去解放军医院的关系家吗?”
顾超男眼神暗了暗道:“从港口回来直接去医院就好,应该在值班。”
宋红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他在京市是普通百姓医院的副主任,其实跟挂名的差不多,手上没实权还没有“皇粮”吃,那边裘院长给他一年一签。要是这次顺利当上主任,他借着机会转到解放军医院去,那一辈子安枕无忧了。说不定等他老了还能混个院长出来。
“那咱们赶紧的吧。”宋红星吃完饭筷子撂下就要走。
顾超男抱歉的看了顾闻山一眼,顾闻山面无表情地摆摆手:“750已经加了油,钥匙在鞋柜上。”
宋红星走到门口又转回来跟顾超男说了几句话,顾超男让他自己跟大弟和弟妹商量。
香栀耳聪目明已经听到了,在沙发上喊道:“顾闻山,把他带来的烟酒给他,他要拿给裘院长送礼!”
宋红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情况紧急,一时半会儿买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鞋柜上。”顾闻山懒得要他的烟酒,但凡跟他关系好的,都知道送再高档的烟酒不如一包大虾酥管用。宋红星怎么拿进屋的,还怎么摆着,根本没人愿意碰。
宋红星赔着笑脸跟顾闻山说:“大弟,那我先走了,回头再来再给你带啊。”
顾闻山理都没理他,端着碗碟到厨房里刷洗。
香栀脆生生地说:“顾闻山,我要吃核桃。”
“洗完给你敲。”
宋红星见他们俩相处直咂舌,难以想象顾闻山结婚会如此宠溺妻子。还是当女人好,长得漂亮荣华富贵自己就找来了。
“你想什么呢?”顾超男骑着750,威风凛凛。她低头看着边斗里的顾超男,脸色一会一变。
宋红星抱着烟酒心里高兴,自觉省下一大笔,兴高采烈地说:“要不咱们先去裘院长那边给他送去?免得咱们待会玩的忘记了,再被谁给偷了。”
顾超男转过方向盘,差点把宋红星栽到马路上:“去就去。”
顾超男如宋红星所愿,先带他去了解放军医院认识了裘院长。
顾超男这次并没有像从前那样自己提着礼物送过去,让宋红星递给裘院长。
裘院长说什么都不要,开玩笑呢,医院抓得紧,要是行贿受贿被检举,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最后宋红星不得不端出顾闻山和香栀。裘院长这才接过烟酒,笑呵呵地说:“还是他们有心啊,其实顾团长跟我们发过几次脾气也没事,医者仁心,我们能体谅他作为家属的心急。烟酒我就借花献佛,给替香栀同志诊断的同事们让他们下班以后聚餐。”
这怎么行?可不能算到顾闻山和香栀身上。他不能白跑一趟。
宋红星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不停地希望顾超男帮着说几句话。终于临走前,顾超男跟他说:“裘院长行事低调,不熟悉的人他不方便开口。你在外面等我,我把咱们的意思跟他说说。”
宋红星马上点头:“好,我在走廊北面椅子上等你啊,你好好帮我问问,要是内科主任调职过来有没有升迁的空间,问问怎么操作。”
顾超男转身进去,又听宋红星低声喊道:“要是花点钱也没关系。”
顾超男重新回到裘院长办公室,裘院长正在打电话给香栀之前的医护们。老实说也的确该给他们补点福利了,每次给香栀看病,心理压力老大老大了呢。
“顾营长,还有什么吩咐?”裘院长以前是京市军区医院的主任,跟顾家父母都认识。
顾超男坐在他对面,笑着问:“我再想问问我弟妹怀孕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这个嘛,要细细的讲。我跟你说,我们必须要科学的”
宋红星在走廊上站了会儿,又坐在椅子上坐了片刻。
约莫等了半个小时,顾超男才一脸感谢地走到门口,还跟裘院长握了握手:“谢谢您,这件事我知道怎么办了。”
裘院长和气地说:“客气什么,都是老相识。回头有问题直管来找我。”
宋红星不远不近地站着,把他们的话听的一清二楚。激动的双手在裤缝边握拳微微发抖。
他要青云直上了!
从医院出来,宋红星双眼感激地看着顾超男,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开窍了。
顾超男仿佛没感受到炙热的目光,继续骑着750到港口。
宋红星心想着,她要是早点上道,他还用得着这三年辗转反侧地算计么。
下车以后,宋红星这么久以来头一次温声细语的跟顾超男说话,还要给她买汽水喝。
顾超男在栏杆前撑着胳膊,看着磅礴有力的海浪不断地冲刷着鹅卵石沙滩。
地平面的尽头,海天连成一线,碧蓝的色彩让她恍然回到刚认识宋红星的那年。他也是这么殷勤、体贴。给她买汽水、陪她在外面逛。
现在看
来不过是利益驱使。
大海让一切情绪归为渺小,顾超男不断想着弟妹的话。他们俩性格相饽,自己爱上的不过是他的伪装。
抛开伪装还爱吗?
不爱了。
“橘子味的,你看我永远忘不了你的喜好。”宋红星把汽水递给顾超男,自己拿着荔枝味的汽水笑的眼尾褶子又起来了。
顾超男淡淡地说:“是啊,你只会忽略我的喜好。”
宋红星怔愣了下,瞬间回想起最近的所作所为,恐怕顾超男也是不满的。
他刚从顾超男那里得了好处,眼下有耐心跟她周旋:“超男,等我当上一把手,我一定请假陪你好好玩玩。这段时间,我压力太大,请你理解我。”
顾超男忽然笑了,深情地拉过宋红星的手说:“是我对你不够温柔体贴,我应该像个妻子一样照顾好你。这几天我也在反思自己的作法,知道你身为男人的压力,以后我会全力帮助你。”
宋红星眼眶陡然红了,紧紧握着顾超男的手说:“你终于想通了!我就说别人家的女婿都能青云直上,为什么你们顾家对我不冷不热。该不会是在考验我吧?”
顾超男甩掉他的手说:“刚才我跟裘院长说的话你也听见了,难不成我还要靠外人来考验你?”
宋红星作势要打自己的耳光,他举着手没见顾超男拦着,讪笑着放下手说:“我知道错了,以后咱们要是能我主外你主内就更好了。咱们生两个大胖小子,我在医院里当主任,工资足够养活你们娘俩了。”
顾超男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宋红星发毛。
“好,我答应你。”
在港口广场的柱子后面,香栀蹲在地上,学着宋红星的腔调说着原封不动的话。尤秀和沈夏荷气的龇牙咧嘴。
要不是有尤秀拦着,沈夏荷此刻已经冲上去抽宋红星了,忿忿不平地骂道:“他臭不要脸,自己混成驴/操样,居然敢让姐姐在家当主妇。他远不如姐姐,姐姐以后要当将军!当司令员!他能当什么?呸,当个王八我还嫌他黑!”
尤秀也气不过,感叹道:“这么优秀的时代女性同志,还要被他拴在厨房里,关在房子里。这是性别的悲哀,婚姻是女性的隐形枷锁,婚姻到底给女人们带来了什么!”
香栀闻言不敢作声,吧唧吧唧嘴。反正她跟顾闻山结婚,带来了吃不完的大虾酥、喝不完的麦乳精、穿不完的新衣服
***
京市中心人民医院,团结路分院。
“你好,对,我是团结院的孙院长。贵部门有什么情况需要了解的?”
“宋红星是我们内科副主任对对对。啊,有同志反应他私人关系上的问题?”
“那位女同志在医院里,我马上通知她接电话。我们一定会配合贵部门的工作。”
挂掉电话,孙院长马上给顾家打了电话。
秦芝心早已经守在电话旁:“喂,老孙啊。”
孙院长焦急地说:“你家闺女的部队要稽查女婿宋红星的个人作风问题,还根据检举要抓我们单位的女同志说她意图破坏军婚!”
秦芝心早有预料般说:“那就查吧,老孙啊,我闺女受了委屈。稽查队和政治处那边都有了通知,是我闺女自己要求部队介入的。”
孙院长大吃一惊,他回到椅子上坐着,缓了片刻说:“你闺女不打算跟他过了?”
“首先也得过得下去。”秦芝心苦笑地说:“老孙,麻烦你配合部队的工作。再跟底下的人通知一声,希望大家将心比心不要知情不报。这件事不光我闺女出手了,我大儿子也出手了。”
孙院长叹口气,顾超男本就不好对付,顾闻山更是不能招惹。从前顾闻山还没当兵前,就是出名的刺头,在部队里见了血得到了锻炼,那更是有勇有谋,正气与狠辣并不冲突。
他知道宋红星这个人狗肉上不了正席,明明有这么好的顾家做靠山,只要稳扎稳扎,以后什么都不会缺的。偏偏要走邪道。
“好,秦姐你放心吧,我现在就跟他们通知。”
宋红星从港口得了顾超男的软和话,回到家的路上飘飘欲仙。
顾超男把他送到招待所,说好第二天开车来接他。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宋红星等不了,自己跑到香栀家等车。
到了家发现香栀和顾闻山都去上班了,宋红星干脆躺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等他醒过来吓得一身冷汗,墙上的时钟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他不知不觉竟然睡到这个时间!
宋红星一骨碌坐起来,惊的心脏狂跳!
他摸摸脑袋,心想着昨夜睡得不踏实,也不能一口气睡这么久。
客房里传来声音,他坐起来喊道:“超男!超男!”
等了会儿,顾超男从客房里出来:“怎么了?”
宋红星气急败坏地说:“你怎么没叫醒我?车呢?我必须要回去!”
顾超男坐在他旁边温柔地说:“急什么,我看你睡得那么踏实就没叫你。”
宋红星气得直哆嗦,他连鞋都没穿,冲到门口打开门看车,结果别说车,连个人影都不见。
顾超男冷漠地看着他的背影,嘴里说:“不就是个内科主任,你急个什么。我这就去给孙院长打个电话,大不了先把事情给你办了,咱们回去再到他家感谢。”
宋红星焦急地在地上走来走去,又听顾超男说:“你脸怎么这么白?是不是不舒服?”
宋红星估计自己起来的太猛,加上刚才一着急血压上来了。他坐在沙发上,缓了半天还是觉得心悸不适。
顾超男给他倒了水,宋红星看到马上要到公布人选的时间,晃悠着想要站起来。
“哎哟。”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难受地说:“我头太痛了,你别浪费时间赶紧去找孙院长把我的事情定下来。赶紧去!”
顾超男也显得很心急,走到鞋柜前穿上鞋与他说:“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说好的我会好好辅佐你,你别着急。”
这话说到宋红星的心坎上,他闭上眼摆摆手让顾超男出去。自己靠在沙发上,想来想去觉得顾超男要是直接跟孙院长开口,那这件事还来得及,八/九不离十。
惨白的脸又逐渐回温,他自己到饭桌上抓了把油炸花生米,逍遥地想要去翻厨房,看看顾闻山有什么好酒。
“你干什么呢?”顾闻山的影子陡然出现在厨房窗户外面,吓得宋红星差点又坐下。
“我、我想着你们回来没饭吃,打算给你们做点吃的。”宋红星的谎话张口就来。
香栀进到屋里,率先跑到厨房里看她的香油罐罐。香油罐罐还是好好的,她抱着香油罐罐送到客房里,重重地关上门。
“这”宋红星不乐意地跟顾闻山说:“你也太娇惯她了。我跟你说,女人啊得驯服,不能太娇惯。”
顾闻山太阳穴的青筋跳了几下,扯着唇角说:“驯?你对我姐就这样?”
宋红星马上说:“不是不是,我这张嘴睡糊涂了。我今天不知道怎么一下子睡了一整天。”
他不知道,顾闻山和香栀太知道了。
香栀给他迷的。
宋红星知道顾闻山还是曾经的顾闻山,不会因为顾超男的转变而转变。但是他认为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把顾家驯透。
他压不住唇角的笑意,却没发现身后顾闻山阴沉的目光。
***
中心医院团结路分院。
孙院长坐在办公桌前,上面有一份提拔名单。
“超男啊,你妈昨天跟我打电话了。”孙院长知道顾超男一心向着宋红星,正在为难。
顾超男坐在邮政所电话柜台最角落里,情绪平静地说:“我妈说的没错,一切都是我的意思。我这个电话也是希望孙叔叔您能够公平提拔从前我不知道宋红星经常让您为难,实在对不起。”
“他能让我多为难?我太清楚他是借着顾家的光跟我狐假虎威。叔叔听你这样说也就放心了。其实宋红星的技术水平的确不怎么样,住院那边我都不敢让他负责啊。”
这话跟宋红星说的大相径庭,顾超男对宋红星的认知一次又一次的刷新。她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说:“孙叔叔,请您公平选拔吧。”
孙院长也是松了口气,有顾超男这句话他好办多了。
他放缓语气劝了顾超男几句,又跟她说:“稽查队和政治处的人都来了,出轨的李雯已经被带走了。”
“嗯。”顾超男安静了片刻,又听孙院子安慰道:“叔叔也是过来人。该是你的就
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放手反而是好事。在国外有一种说法叫做沉没成本,是你付出的时间、金钱和精力等等。你越拉扯越煎熬,你的沉没成本越高。相反像你现在这样理性对待是明智的。孩子,你没有做错。”
“谢谢您孙叔叔,我确定自己跟他不会再有关系。等我回去一定会登门拜访,为从前给您带来的麻烦道歉。”
宋红星终于等到顾超男回来了,他迎上去给顾超男拿了拖鞋,急切地问:“怎么样?他答应了吗?”
顾超男点点头,不想继续与他说话,感到无比的恶心。
宋红星得到肯定的答案,大喜过望。
他怂恿着顾闻山说:“大弟啊,你警卫员在哪儿?找他给咱们弄点好烟好酒,今天晚上姐夫跟你庆祝一下。”
“栀栀在,家里禁烟酒。”顾闻山正在饭桌前给香栀剥核桃,剥完要请李滇霞裹着红糖挂霜炒给她吃。
宋红星有些遗憾,想了想说:“那我自己出去喝点!超男,你跟我一起?”
顾超男看香栀在客房里睡觉,应该这几天累到她了。听到宋红星的话,她拒绝道:“我晚上住在这里,就不出去了。”
宋红星觉得没意思,不过想着可以趁机跟雯雯打电话报喜,装作不大高兴地说:“那等回京市你再跟我喝。我自己回招待所了,明天公告出来提醒我打个电话给单位。”
“行。”顾超男看着他离开,面无表情地关上门。
宋红星先去给雯雯打电话,他们约定今天晚上雯雯值夜班,正好可以得到好消息,还能在电话里温存一下。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太忙,电话那边没人接。
他等了一会儿,后面人也着急打电话,只好挂了电话离开邮政所。
他自己在招待所餐厅喝了半斤白酒,晚上睡觉时,还在做他的春秋大梦。
早上起来,宋红星穿上灰色干部服,脚下是新皮鞋,把头发往后梳,带着一身宿醉的酒气下楼。
“诶,电话通了?”宋红星看到服务台有人打电话。
“短途一角,长途两角钱,三分钟。”服务员说。
宋红星从兜里掏出五角钱丢给她,浪荡地笑着说:“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小姑娘独自在外面闯荡不容易,剩下的钱不用找了。”
服务员把多余的三角钱递给他,一板一眼地说:“同志,这里是部队招待所,把你不三不四的腔调收起来。”
“嘿,有性子。”宋红星胳膊撑在柜台上,拨打了中心医院的电话。好巧不巧,又是上次被他训的护士接的。
“宋、宋副主任?”这两天宋红星的传闻在医院里传遍了,大清早接到他的电话,护士觉得晦气极了。
“就说你傻不傻,现在是叫宋副主任的时候吗?”宋红星看了服务员一眼,提高声音说:“应该叫宋主任,这还需要我教你?”
护士在电话里怔愣了下,望着不远处墙面上发的公告,上面写着“新就职:内科正主任医生——金爱国”
“您是不是搞错了?正主任是金医生,今天早上大会上公布了,公告栏已经贴上了。”
“什么?”宋红星大怒:“蠢货,你好好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的名字肯定在上面!”
忽然又被骂,护士一下怒了,当场吼道:“对,你的名字在革职名单上!我劝你趁早回来自首,把你跟李雯的脏事臭事都给交代了!”
怪不得李雯刚当上护士没多久就能在医院横着走,原来搞破鞋。她长得尖嘴猴腮满脑子算计,也只有宋红星能看的上!
“什、什么?”宋红星抓住话筒打了个寒颤,一股无比恐惧的念头从心底涌了上来:“喂,你再跟我说一遍,到底怎么回事?!”
“我告诉你,你工作没了,你还要坐牢!”护士骂完把电话给挂了。
宋红星又给她打了几个电话,护士都不接。
他往别的部门打电话询问,还没等接通,服务员按断电话说:“同志,两角。”
宋红星哆嗦着手,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扔到她面前:“快、快让我打过去。”
服务员不慌不忙地数出两角钱,又把其余的钱都给了他:“看来您比我更不容易。这通电话钱给了,下通电话算我请你。”
她说完以后,晃着锁电话箱子的钥匙慢悠悠地走了。
宋红星气得跳脚,他顾不上跟她对骂,又给别的部门打了过去,可当别人听到他是“宋红星”时,一个个避之不及,仿佛他是瘟神。
最后宋红星实在没办法,直接一通电话打到了孙院长办公室里。
“没错,是金爱国当了内科一把手。你技术不如人、品德不如人,你拿什么跟他比?”
孙院长在电话里狠狠教训了宋红星一顿,并告诉他:“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你要怪怪我吧。不过我想你自身难保了,宋红星啊,自作孽啊你。”
孙院长的话像是耳光打在宋红星的脸上,他双腿无力地跪在地上,脸和唇惨白的吓人,像是被人瞬间抽空了血液。
他艰难地扶着柜台起来,蹒跚着往外走。已经无法在乎旁人的目光。
走到医务所,实在走不动,想要找医生拿点急救的心脏药,可是里面的老医生着急吃饭,关上门不管他如何呼叫,说走就走了。
他坐在医务所门口站不起来,有路过的战士好心的问他需要什么帮助,都被他烦躁地赶走了。
***
“顾闻山,你看我肚子起来了一点没有?”
香栀坐在床上,挺着小肚子让顾闻山摸一摸。
顾闻山每天都会摸一摸听一听,感受里面孕育的生命。
今天也是同样如此,听到香栀的召唤,他走过去说:“过了三个月感觉起来了,但不仔细看还是看不大出来。”
香栀也摸了摸小肚子,脸上喜悦好奇地说:“会是女儿还是儿子呢?顾闻山,你喜欢哪个?”
顾闻山觉得男孩女孩都不错,长大些可以跟他一起接受锻炼,按照顾家儿女一惯的教育路线走。
但看到软乎乎说话的小妻子,他从善如流地说:“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香栀笑嘻嘻地说:“我想要女儿。香香的女儿可以跟我一起穿好看的裙子,跟我说悄悄话,跟我一起在背后八卦别人。”
顾闻山蹲在地上给她穿拖鞋。沈夏荷昨天送来四双毛线钩的毛拖鞋,高帮到脚踝,底儿是李滇霞纳的千层底。
十月中旬天气嗖地凉了下来,有气候专家说今年会是苦冬。
部队后勤采购开始准备过冬的物资准备,顾闻山提前预购了一千斤的炭火,留着冬天在屋里没日没夜地烧。
香栀的毛线拖鞋用彩线钩了朵栀子花,纯白的花儿翠绿的叶儿,和漂亮的彩虹做背景,是花了真心做的。
香栀踩着爱心毛拖鞋,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喜欢的不行。
“我没找到他。”顾超男从外面回来,她只穿着便服秋装,比这里家属穿的少一层。
香栀今天请假在家里,想到宋红星知道被诓骗怕他做出冲动举动,待会尤秀、沈夏荷都要过来助威。
“那咱们先吃饭,李师傅今天早上做了年糕汤,还放了蛋花。”沈夏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她已经穿上薄夹袄了。
香栀没吃过年糕,顿时来了兴趣:“姐姐,我们去吃吧?”
顾超男点点头:“好。”
顾闻山无权表态,尾随在后。
“你们小心,不要分开行动。有问题跟我联系。”
坐在食堂里,顾闻山被小郭火急火燎地叫走开会。留下小姐妹们一起吃早餐。
“年糕用炭火炉子烤也好吃,回头咱们买点老乡家里的,留着冬天一起烤着吃。”
沈夏荷是她们中间的大厨,每次对于食物的发言都能获得香栀与尤秀的赞同。
尤秀又跟她们吐槽上班遇到的事情,俩人又跟着一起骂。
她们坐在一起总是不安静的,叽叽喳喳说着话,顾超男在一边舀着年
糕吃,一边细细的听着,多了不少乐趣。
年糕汤做的特别好吃,年糕切得厚实,煮的软糯,嚼在嘴里有甜软的米香。
汤水里还放了菠菜和虾米,香栀还大方地把自己家香油带过来,每人舍不得多点,点了四五滴,更加觉得年糕汤好吃了。
顾超男吃完饭,想帮香栀洗饭盒。香栀不要她洗,脆生生地说:“顾闻山不让给别人洗。”
顾超男逗她说:“我是别人呀?”
香栀细声细气地说:“我舍不得你劳动嘛。不然你把你的也给大弟留着,他是我们家洗刷能手。我给他评的。”
顾超男忍不住笑了,这一笑正好落在赤目的宋红星眼里。
他觉得自己是在医务所门口晕了过去,是被活活气晕的。
他使足力气走过来,抢过顾超男的碗,大口把里面的汤水喝点。喝完汤水又去把沈夏荷碗里没吃完的年糕抢过去,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等感觉好多了,他过来拽着顾超男的胳膊说:“你跟我走,我有话问你!”
宋红星狰狞地拉扯着顾超男,再也不顾及在别人面前的形象。大有顾超男不跟他走,他要把俩人的事大喊大叫的嚷出来。
沈夏荷骂道:“王八蛋,你在部队里面横什么横?!”
顾超男顾及这里是香栀和大弟的部队,跟香栀她们说:“你们先回去,该上班的就去上班吧。我晚点回来去花房找你。”
香栀一反常态地说:“好,姐姐你去吧,我们走了。”
宋红星此刻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根本没发现香栀的不对劲。
顾超男不用他拉扯,率先走在前面,要跟他到部队外面说清楚。
宋红星也想着这里是顾闻山的地方,他不敢被顾闻山知道,气闷地走在后面,盘算自己等下怎么收拾顾超男,言语上要刺激、精神上要打击、最好还能趁她不注意,出出气!
他摸了摸内口袋里的铁剪刀,脸上无比扭曲。
他已经想明白这两天顾超男的缓兵之计,除了恶毒就是恶毒!
这样的女人不配做他的爱人!
他跟着顾超男从部队西北小门走了出去。
西北小门不是心连心小学附近的门,是鲜少有人走的旧通道。路面狭窄,两旁的花坛空荡荡,电线杆子上也没有电线了。
是已经几乎要被废弃掉的小门。
顾超男走到矮墙边,站在一旁冷淡地说:“你找我有事,我找你也有事。你先说吧。”
宋红星看她态度十八转的大转,气得血压又起来了。他的脸红的跟猪肝一样,暴跳如雷地说:“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的!不让我当主任!你从中作梗啊你!”
“你觉得你配当主任吗?”
顾超男皮笑肉不笑地说:“就算天上掉下来一百个主任,也不会有你的份。你趁早回去接受调查的好,做男人要有男人的担当。”
宋红星感受到她眼中再没有对他的情谊,他冷下声音说:“你不想跟我过了?你外面有别人了?”
顾超男嗤笑着说:“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吗?我告诉你,破坏军婚罪,不光是李雯会得到应有的报应,你也会有。你利用我三年,这三年就用你下半辈子赔偿。”
宋红星眯着眼,狠毒地盯着她说:“要是我承认错误,你会再给我机会吗?”
顾超男摇摇头说:“我要走了,咱们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
望着她走远的背影,宋红星终于发现他的春秋大梦破碎了。他难以承受即将到来的惩罚,他将一切都归结于顾超男身上!
要不是认得顾超男,他还本本分分地在河南当小医生。听他妈的话找个会居家的女人过日子,保不齐儿子都能在地上跑了!
“死男人婆,你真的害我,你真的害我!”宋红星气得浑身发抖,他脑子轰地一声,理智断线了。
他猛地从怀里掏除铁剪刀,挥舞着冲着顾超男追了去了!
一道白光在俩人之间闪过。
说时迟那时快,天上忽然落下一个麻布口袋套在宋红星的上半身。他当场摔了个狗啃泥,并将铁剪刀甩得远远的!
香栀带着尤秀、沈夏荷一拥而上,手脚并用,拳头像是雨点一样从天上落下!
“锤死你!锤死你!锤死你!”
“打死你王八蛋,你这个黑王八!”
“男人都是败类,男人都去死!!”
“啊!救命救命!——啊啊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宋红星在麻袋里面的呼救声越来越虚弱。他开始挣扎着要出来,后来发现自己压根就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她们拳打脚踢。
最后,两眼一翻,在麻袋里昏了过去
“快快。”香栀拽着麻袋,宋红星已经毫无知觉地滚了出来。
沈夏荷看到宋红星鼻子和嘴里流下的鲜血,忍不住后怕:“姐妹,咱们该不会杀人了吧?”
尤秀比她冷静,蹲下来试着他的呼吸说:“没死,咱们都没往他要害地方揍,他疼归疼,保准不会有大事!”
香栀蹲在地上看着铁剪刀,小脸凶巴巴的:“便宜他了。”
沈夏荷原本有些担忧,同样看到铁剪刀以后脸沉了下来:“他刚才要拿剪刀刺姐姐,他要伤害姐姐!”
香栀吓得赶紧说:“小点声,免得姐姐听到了。”
她设了个小法术,让前面离开的顾超男听不到这里的动静。可她毕竟灵力被压制的太久,要不是怀孕她还用不了。所以一下还有些担心灵力的效果。
“栀栀,你把剪刀拿好,回头拿给顾团长。”尤秀掏出手帕把剪刀包好,递给香栀说:“他总会知道怎么处理。”
香栀扯开小布包,尤秀把铁剪刀放了进去。
躺在地上的宋红星,他的脸和暴露的皮肤很快红红紫紫,他不停的痛苦呻//吟。
香栀看他这张脸就讨厌,气不过要在走之前扇他几巴掌。沈夏荷拦住她:“何必脏了你的手,你离远点我来抽。”
她往掌心吐了口吐沫,凶神恶煞地走过去抓起宋红星的衣襟左右开弓,硬是打的自己手掌发麻才将他扔到地上:“呸,真便宜你了!”
“诶哟疼死我了救命救命啊”
“谁在那儿?!谁在喊救命?!”
无人出没的地方,派出所会定点巡逻。
听到有巡逻的公安同志来了,香栀捂着小布包喊道:“撤撤撤撤!同志们——姐妹们——”
尤秀和沈夏荷一左一右地挽着她胳膊,已经跑了起来。
尤秀气不打一处来:“赶紧跑吧,废话那么多!”
宋红星想要睁开眼睛,可是他的眼皮都肿了起来,只能勉强地眯一条缝。
鼻子里不停地往外面冒血,他已经管不了了,仰面躺在地上,痛苦地流着眼泪:“完
了一切全完了”
***
两天后。
香栀站在火车站前,依依惜别顾超男。
眼泪豆豆转啊转,终于在列车进站时落了下来。
顾超男一路拥着她,临走前在站台上抱着香栀承诺:“栀栀,我有休假肯定会第一时间过来看望你。我衷心希望你能够顺顺利利的生下健康可爱的小宝贝。”
香栀脑袋瓜靠在顾超男胸口,小手抱着顾超男的腰哽咽地说:“姐姐,我一定会好好在家里思念着你。你做任务务必小心,我会跟上天乞求你平安无事。”
顾超男感动不已,伸手替她整理了歪掉的三角巾,远处的顾闻山见到了动作一怔。
顾超男拉过斜挎的军旅包,从里面抽出一条洋气的苏联制碎边小羊毛头巾,递给香栀:“我来的时候没能给你带礼物十分遗憾,这条头巾是我的苏联同学寄过来的。我一直装在包里没有机会使用,我想你比我更适合这条小羊毛巾。”
香栀没发觉不对劲,她摸着细软的小羊毛,轻呼道:“好高级的材料,一点不扎手。上面印的是向日葵?我喜欢向日葵!”
顾闻山在后面偷偷笑,她喜欢向日葵的香瓜子吧。
“这是俄罗斯的国花,朝阳、生命力,就跟你一样。”
顾超男望着粉色三角巾,笑着揉了揉香栀的脑瓜顶:“正好气候要凉下来,适合秋冬季节用。”
香栀肉眼可见的喜悦,她紧紧抱着小羊毛巾感激地说:“我会好好珍惜你送我的礼物。姐姐,我真舍不得你。”
列车在她们后方停止,顾闻山终于开口说:“该上车了。”
顾超男笑着看他一眼,拍拍包说:“大弟,回头电话联系,还有些战略部署的问题我要向你请教。”
香栀眼睛转向顾闻山,顾闻山若无其事地说:“小意思。你回去要是有事跟我联系。”
顾超男笑容灿烂地点点头,在乘务员的视线下走进车厢,隔着窗户跟他们摆手:“你们回去吧。”
香栀硬是站着等列车离开,才抽抽搭搭的往外走。
走着走着,忽然站住脚,僵硬地转身说:“顾闻山,姐姐为什么突然送我这个?”她扬了扬怀里的小羊毛巾。
顾闻山笑着说:“你猜。”
香栀走了几步又站住脚,捂着脑袋说:“顾闻山,姐姐为什么突然摸我的头,动我的三角巾!”
顾闻山走过去,揉揉她的头顶说:“我姐除了感情上糊涂了点,其他地方非常敏锐。在咱们家待了一周,相信她能发现你的不对劲。”
比方说,家里源源不断的栀子香味,花瓶里不见枯萎的栀子花,还有香栀身上浅淡的栀香味。
当然,也防不住她自己睡觉不老实,胳膊腿乱蹬之下把头巾扯下来。
顾超男曾经连续一年半处于战备状态,身边有个动静就会醒来。
可顾超男什么也没说,甚至送了小羊毛巾给香栀。
“她已经认可你了。”顾闻山实话实说道:“你做的很好,栀栀。”
香栀沉默一路,坐在吉普车上干巴巴地说:“早知道我就不在家裹着三角巾,真是好痒痒啊。”
她挠挠头顶,又挠挠脸颊。
想明白顾闻山的话,唇角嘻嘻笑着:“姐姐要是再来,我应该已经把宝贝生下来了。你到时候乖乖在家里带孩子,我想跟姐姐去她说的青海湖玩一玩,对了还有西藏、阿拉善、沪市!她去过的地方我也想去。”
顾闻山唇角抽动,扭头看了香栀兴奋的小脸,凉飕飕地说:“有没有可能,你男人我也去过这地方?”
香栀惊讶地捂着小嘴:“哇,你好厉害呀。”
如此不走心,把顾闻山气笑了:“我刚入伍没多久就是侦察兵,当了两年的侦查兵去基层做了军代表。后来到边疆驻扎、出国执行任务,该去的地方只会多不会少。”
香栀啪啪啪拍着手:“给顾团长热烈的掌声鼓励。”
顾闻山又扭头看她一眼,眼睛在她小肚子上打个转儿:“今天我可以帮你洗澡了吧?”
香栀羞臊地说:“好呀,我也想帮你搓一搓。”好久没玩啦。
小两口回去的路上一拍即合。
到部队。
顾闻山把吉普车停到办公楼下边,自己上去拿材料。
上去的时候还轻松愉快,下来的时候似笑非笑。
“你怎么这样笑?”香栀想了想用成语说:“不怀好意?”
顾闻山启动吉普车,点了点她的鼻尖说:“是不是背着我干坏事了?”
“干了。”香栀心思浅,根本藏不住事儿,不等顾闻山“审”,竹筒倒豆子全都交代清楚了。
顾闻山不但没生气她闯祸,反而狠拍方向盘:“你们干得对,你们要是不干,我也得找人收拾他!”
香栀忽然想起包里的铁剪刀,她扯开不离身的小布包,里头有大虾酥、小水壶、纸巾、手帕和小人书等,大大小小她喜欢的玩意。
顾闻山看她从里面掏出跟他手掌差不多大的铁剪刀,剪刀刃锋利而尖锐,他不可置信地说:“宋红星要拿这个刺伤我姐?”
香栀猛猛点头:“所以我们揍了他,原本我们还在远处犹豫着呢。”
顾闻山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他发现剪刀上的手帕包裹的很好,里面的指痕相对完整。
“这件事就这样,要是有事我来处理。你每天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香栀疑惑地说:“那你还没跟我说怎么知道我干坏事了呢?”
顾闻山缓慢驾驶着吉普车,面无表情地说:“宋红星报案了。张公安接到的案子,说宋红星指名道姓地说是你动手打了他。”
“不可能啊,他根本看不到是我。”
“他说他闻到栀子花的香味。”
香栀抬起胳膊闻了闻:“我感觉还好啊早知道把他锤死得了。”
顾闻山问:“怎么不说要吃了他?”
香栀撅着小嘴说:“我嫌他脏。就连抽他大嘴巴都是夏荷上的,她怕脏了我的手。”
顾闻山终于笑了一下:“她说的对,这样的人挨着碰着就让人恶心。”
***
老张和同事带着受害人宋红星往114部队走。
他们穿过心连心小学边上的巷子,正好有小学生在边上玩耍,看到鼻青脸肿的宋红星,孩子们大喊:“妖怪、大猪妖怪!”
宋红星没受过这样的屈辱,他用手挡着半边脸,忍着浑身上下的疼痛,驱赶着孩子们:“滚滚滚。”
小学生们根本不怕他,跟在他们身后蹦蹦跳跳地看热闹,还召唤其他的小伙伴来看妖怪:“快来呀!公安叔叔们抓到的妖怪了!”
宋红星身上疼的太厉害,他去医院做了检查,两条胳膊骨裂,鼻梁骨骨折。一瘸一拐地走着路,想要快也快不了。
老张也不帮他,在他身后慢吞吞地走着,遇到熟人还打着招呼。
“这是怎么了?”
老张开口说:“被人揍了。”
“嚯,怎么不揍别人非要揍他啊。”
“对啊。”老张也说:“他还说是军属揍的,就是上次敲锣打鼓得三等功的女同志。”
“那更不可能了。人家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揍他?美得他!”
老张笑了笑,虽然没说话,但笑容代表一切。
他在基层做工作,接触过不少盲流,到处讹人,讹不成就耍赖撒泼。
在老张眼里,香栀娇娇小小的一个人,怎么把宋红星揍成这副鬼德行,不可能啊。
肯定是宋红星得罪了谁被揍了,看到街面上宣传栏贴着的香栀,就想要讹她。
一般这种时候,脾气软弱的家庭条件好点的都会花点小钱处理麻烦,老张一时不知道香栀会不会也这样。
“我说了我闻到她身上的花香味了。你们怎么就不信我!”
“我还闻到你身上的酒味呢。”老张淡淡地说:“怎么不信你?我这不是跟着你来了吗?”
宋红星一下把话憋了回去,又郁闷又屈辱。
到了门岗,老张
给值班室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已经提前打了招呼,很快放行。
宋红星还想着找到香栀,用她身上的香味大做文章。
他先来到香栀家中,没发现有人。
隔壁的婶子指着南边说:“都在家委会那边准备看电影呢。”
李滇霞听说她们揍了人,被揍的还找上门来了,根据计划安排在家里等候。见到宋红星,大吃一惊的同时,发自肺腑地觉得他活该!
宋红星当场跟老张他们说:“我知道在哪里,咱们赶紧过去。老张,你手铐戴上没有?我怕她和她的朋友们拒捕!”
宋红星在来的时候想明白了,他已经失去顾超男这座大靠山。如今正好有机会抓到香栀的小尾巴。
顾闻山作为香栀的爱人,可以说把香栀捧在手掌心里宠着,她要是出事,不信顾闻山不会跟他求和。
这样一来,顾超男不会不顾及姐弟感情,正好可以将他的罪名洗干净。说不好还能借机弄点钱回老家。
到时候他就把李雯娶回河南老家,盖个大房子,让她给自己生儿育女。
他想到李雯就觉得心疼,在他眼里李雯是女人中的女人,与顾超男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他想的很好,兴冲冲地拐着腿到了家委会门口的广场上,整个人傻眼了。
“不、不可能。”
他能看到的所有妇女同志们,上百号的人,所有人耳边都插着一只洁白栀子花。
浓郁的栀香霸道地弥漫在广场上,连带着吹到脸上的风,也是栀香味的。
“不、不可能!!”宋红星一瘸一拐地冲到人群里,不断地寻找藏匿在人群当中的香栀。
“是她!”他追上去掰着女同志的肩膀让对方转身,小伍转过头扬手就是一耳光:“流氓!”
宋红星僵着脸,站在人群里已经顾不上还手。
“不对,这个是她!”
宋红星又追了过去,同样被李丽娟一个耳光抽过去:“滚!”
他找来找去,看到越来越多戴着栀子花的妇女,气得“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冯艳正在布置帮人布置荧幕,荧幕对面摆放着许多占位置的矮板凳。
宋红星闯进来,把矮板凳撞的乱七八糟,口角流着鲜艳的血,还在不停地抓人问:“香栀呢?香栀在哪里?!”
他扭头又往来的地方找过去,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地在人群里寻找。不大会儿功夫,他双眼也因为气急充血而红了。
老张怕他做傻事,让同事拉着宋红星到一边休息。
宋红星被他们强制带到楼下,一扭头看到宣传栏上贴着香栀获得个人三等功的照片。照片里她笑颜如花,美滋滋地举着三等功勋章对着镜头骄傲地抬起下巴。
“是她!我看到她了!”宋红星忽然站起来,往楼梯口走。
香栀头上戴着花面对面过来,宋红星指着香栀说:“抓她,就是她,你们看她也有栀子花!”
香栀跟老张打了个招呼,取下耳鬓上的白玉兰递给老张:“这人怎么栀子花和白玉兰分不清楚?俩个能比吗?”
老张恼火地跟宋红星说:“花也分不清楚,人也找错了好几个!你报假警啊!”
香栀在边上笑嘻嘻的很气人:“是呀,这人满嘴胡言乱语。你不知道,他在京市很多事呢。”
宋红星浑身颤抖地接过白玉兰,彻底发现自己再次中了计谋。他张大嘴不停地喘气,像是岸边脱水的鱼。
看他眼睛定定地望着香栀,老张劝他说:“你还说有栀子花的香味,你看这边哪里没有栀子花的香味?难不成是成千上百的人都跟你动了手?再说栀子花的香味不具有独特性,根本不能成为你指认人的证据。我看你可怜,跟你过来走一趟,现在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老张同事无奈地摇摇头说:“我记得上次周先生还公布了香栀同志怀孕的消息,加上顾团长胜利归来,大家都说三喜临门,一时传为美谈啊。”
老张说:“是啊,她还怀着孕怎么可能跟你动手。我劝你仔细想想,我闻着昨天你身上有酒味,是不是你被哪个抢了却忘记了?”
宋红星前天晚上的确喝了酒,他总在酒后跟顾超男大吵大闹,自己摔跤还会借题发挥是顾超男家暴他。
这次酒后明明记得很清楚是被揍的,反而被说是他喝多酒的原因,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宋红星气得头晕目眩,仅有的力气也被抽空。
他双手因为刚才用力而剧痛无比,他觉得自己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头,一下子喘不上来气了。
可就在这时候,家委会办公室里出来一个人,跑下楼跟老张耳语了几句。
老张脸色大变一改刚才的劝慰,从裤腰上取下手铐给同事使眼色。俩人一起把宋红星翻到地上,背着手铐了起来。
“我胳膊有伤,放开我。”宋红星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我才是受害者!”
老张气恼地说:“放你娘的狗屁!京市公安刚跟我们联络了,你曾经的同事李雯同志,已经跟公安机关报案,说你多次强/奸她,他们已经跨省过来抓捕你归案了!”
第45章 第45章他就喜欢我的骚
宋红星百口莫辩,被老张和同事拖拽离开部队。
沈夏荷从荧幕后面抱着一盆还没分完的栀子花,还有家属走过来向她讨要。她又分了些出去,心里知道这些是好东西,剩下半盆死活不分了,端着去找香栀。
香栀还在原地生气,捏着白玉兰和尤秀吐槽呢:“宋红星居然把这个当成栀子花。这俩能混为一谈么?”
尤秀还在哄着她说:“他不光瞎还坏,跟李雯坏到一起去了。正好恶人自有恶人磨,让他们俩个姘头在京市打去。”
沈夏荷刚走过来,被冯艳拦住:“夏荷,你别小气啊,再给我两朵,我给我姑娘扎麻花辫上呗。”
给大人不行,小孩可以。
沈夏荷出名的喜欢小孩,在盆里扒拉着找到两朵漂亮的递给她:“拿去,要是蔫儿了也别丢,泡水喝万万不能浪费。”
冯艳不知她的意思,笑着说:“说你会过日子,你也太会过了。”
王会长最近不怎么管事情了,里外都是冯艳张罗。
她看到有几位军嫂过来,应该是想跟香栀她们八卦刚才的事,她跟香栀她们说:“你们没事走吧,要是来电话我不用喇叭,直接让小伍找你们去。”
沈夏荷该说的说过了,等冯艳走以后,招呼着香栀和尤秀说:“快走,我看到刘嫂子和马嫂子来了,她们最会套话,咱们家丑不外扬。”
香栀不想把顾超男的事情说给别人听,上前几步挽着沈夏荷的胳膊说:“撤撤撤撤,司务长的东西到了,咱们快去拿。”
沈夏荷看了她肚子一眼,羡慕地说:“能看出怀三个月了,回头你动作都得小一点,别再风风火火了。”
沈夏荷羡慕香栀怀孕的同时,对香栀极为照顾。香栀乐意听她的话:“好呀,我知道的。”
尤秀问她们:“找司务长做什么?”
香栀扭头说:“马上要过冬,夏荷要教我晒冬菜呢,还得把鸡鸭鱼腌制起来。到了年关前,还得卤菜做香肠呢。”
尤秀抓紧走了几步,也挽着香栀的胳膊说:“我们学校发了两斤鸭蛋,我待会过去拿了,咱们做成咸鸭蛋呗?”
沈夏荷拍着胸脯说:“咸鸭蛋我在行,你出蛋、我出手艺和佐料,肯定过年吃到嘴流着黄油。”
香栀在边上抗议道:“那我呐?”
沈夏荷和尤秀异口同声:“你出嘴!”
司务长陈解放已经在小食堂门口摆了阵。
给家属们准备的越冬菜,一堆堆摆在空地上。山省的大青萝卜、挂霜的白菜、比拳头大的黄土豆子、带泥的新鲜花生、旅顺的白芸豆
每年越冬采购都是部队出面,价格实惠,不需要青菜票,也不需要称,家属们按堆购买即可。
“香菇香菇香菇。”香栀拉着她们在香菇堆前排队,头几天吃的黄土豆子炖鸡腿,里面放了切块的香菇,香栀吃的意犹未尽。
沈夏荷从兜里掏出一张购物清单,有字有画,除了她自己没人看的懂。
她严肃地说:“香菇一家五斤、大白菜一家一百斤、土豆子一家一百斤、青萝卜一家五十斤”
尤秀感叹地说:“还是这边丰富些,我在知青点的时候,顿顿是白菜和萝卜,过节才能吃上腊肉丁丁。”
香栀沉重地回忆道:“要不是秀秀给我抢菜,腊肉丁丁我都吃不上。”
尤秀小声跟沈夏荷说:“她
当时可没用了,筷子都使不利索。想吃什么就盯着看,我也是看不过去给她夹的。”
香栀甜甜的小嘴说:“那也是你心地善良,别人怎么不给我夹呢。”
沈夏荷忽然说:“哎呀,我忘记找人定鱼虾了。冬天也不能没有鲜口的东西吃啊。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司务长定一些。栀栀,你家还跟我家一样啊。”
香栀脆生生地说:“一样一样!”
尤秀于是帮着沈夏荷排队,买了三四百斤的越冬菜。
陈司务长看在香栀同志怀有身孕的份上,叫战士拉着板车帮她们把冬菜送回家。
到了家那还没完。
大白菜得一根根立在窗沿下面,围着墙整齐划一的摆。青萝卜切成开花萝卜,挂在晒衣绳上等着风干后做香辣萝卜干。
香菇和白芸豆整整齐齐码在笸箩里,放在通风的两家之间的过道里阴干。
香栀头上戴着小羊毛巾,端端正正坐在家门口凳子上。左边是一麻袋带泥巴的花生,右边放着搪瓷盆,剥好的花生米叮叮当当往里头扔。
比起沈夏荷与尤秀忙里忙外,甚至借来铁锹在两家中间挖地窖香栀岁月静好,套着小花套袖安安静静花生米。虽然表情有些生无可恋。
“哎,过日子呀就得耐得住。”小花妖的日子恢复宁静,幽幽地叹口气,想要偷懒。
发自肺腑地想要偷懒。
“干活半小时你喝了两杯麦乳精,晚上不吃饭了?!”
沈夏荷眼尖地喊住蹑手蹑脚往屋里钻的香栀,指着才剥了一小捧的花生米说:“不吃油炸花生米了?”
李滇霞在屋里把两个小孩的棉袄缝好,揉了揉眼睛出来跟沈夏荷说:“你说她做什么,我跟她一起剥。”
香栀倍感委屈,垮着小脸说:“李阿姨、李妈妈,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我跟你天下第一好。”
李滇霞觉得有意思,笑着说:“好,我也跟你天下第一好。正好我渴了,你进屋给我倒杯水吧。”
她有意给香栀创造偷懒的机会,香栀愿意给她跑腿,很快倒了温水过来细声细气地说:“李妈妈,我给你倒了两勺红糖。我心疼你干活累,你慢慢抿着喝噢。”
尤秀看了沈夏荷一眼,俩人把铁锹插在地上,齐齐往香栀家里去。片刻后,一人抱着一杯红糖水出来。
尤秀三两口把红糖水喝完,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戳着香栀脑门说:“小没良心。”
沈夏荷笑着看她们打闹,忽然发现院子角落里还放着半盆栀子花:“诶,还剩下那么多花怎么办?”
尤秀苦恼地说:“部队里分遍了。”
沈夏荷可惜地说:“天冷冻坏就没用了。”
香栀把床下私藏的花儿全交代了,捧着小脸说:“我可真能开花啊。”
李滇霞没听到她的嘟囔,认真思考后说:“不然,油炸了吃吧。”
“啊!!”跟李妈妈天下第一好的小花妖差点摔在地上,她大惊失色地说:“栀、栀子花也能油炸?”
从来都是她吓唬着吃别人,哪有想到会被吃的一天。
李滇霞看着尤秀和沈夏荷抿嘴偷笑的样子,不知道她们笑什么。
“你们年轻别笑话我,过去有吃百花宴的讲究。主家请来云贵的师傅,摊花饼、做花糕、烫花汤,还有的把新鲜栀子花用薄面裹住,上上下下炸三遍,浇上酸甜的浆水蘸着吃,特别好吃。”
“啊!!还要炸三遍蘸着吃?”香栀捂着胸口感觉不行了,她要上不来气了。
尤秀赶紧过来拍拍后背说:“怎么了?你没事吧?你不是还让我们泡水喝吗?”
香栀欲哭无泪地说:“洗澡水和汤水能一样吗?你洗澡放花椒大料啊。”
沈夏荷哭笑不得地说:“我妈就是说说,不然我们晒干做成干花?直接泡就行,也不浪费。”
香栀垮着小脸说:“好,只许喝洗澡水噢。”
沈夏荷弯下腰,看了看香栀的小脸,从兜里掏出手帕:“那我提前给你个好东西。”
不光香栀有了兴趣,尤秀和李滇霞也走过来看。
沈夏荷眼睛笑着弯弯的,把手帕打开里面是白色的片片,闻起来有股奶香味。
“这个叫香奶片,是用奶粉压着的。”沈夏荷给香栀喂了一片,又给她们和自己吃了一片:“好吃吧?”
“好吃!”香栀太喜欢了,眼睛晶晶亮!
沈夏荷把剩下的香奶片包好,塞到香栀手里说:“孟哥出差在沪市带回来的小机器,把奶粉放在里面摁出来的就是这个啦。等你吃完,我再给你压,想吃多少都有。”
他们俩虽然还没有孩子,却非常期待。碰到这种难得的东西总会买回来,等到给以后的孩子预备着。不知不觉这些东西已经积攒了不少。
香栀崇拜地说:“好厉害啊。”说着自己又吃了一片。
听到是沈夏荷亲手压的,舍不得像刚才那样直接嘎嘣脆似得嚼着吃,这次含在嘴里,一点点舔着吃。
尤秀看沈夏荷眨眼间把快要崩溃的小花妖哄好,感叹地说:“等你以后有了孩子,你肯定是非常好的妈妈。”
沈夏荷摸摸自己的肚子,摇摇头说:“我也想啊,我做梦都想。”
“这些都是命,等来了以后别嫌烦。”
李滇霞作为唯一在场生儿育女过的长辈,很有经验地说:“夏荷小时候很顽皮,大冬天能在河里冬泳砸鱼。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候伤了根本”
这话说完,大家都沉默了。
沈夏荷不想大家不愉快,笑着说:“没事,我婆婆的药我还喝着呢,最近感觉身体轻松,兴许马上就要来了。到时候要跟栀栀的宝宝做异姓兄弟姐妹,好不好啊?”
香栀忙不迭地答应说:“好呀好呀,就像咱们一样,是异姓好姐妹。咱们不要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
尤秀一把捂着她的小嘴,哭笑不得地说:“别跑火车了,快剥花生米吧。”
***
顾闻山开完会,小郭第一时间报告宋红星的事。
顾闻山没表态,把铁剪刀给了小郭:“还给招待所吧。”
小郭跟在顾闻山后面往楼下走,嘟囔着说:“他相好的怎么会忽然反咬他一口呢?”
顾闻山似笑非笑地说:“是啊,怎么会反咬一口呢?”
小郭一拍脑袋,跟顾闻山告状说:“对了,前天晚上我在招待所餐厅遇到宋红星,他还让我给他买烟,还叫我结账。”
顾闻山侧过头问他:“那你买了?”
小郭说:“买他娘的臭狗屁,我装作没钱跑啦。”
顾闻山唇角嗤笑地说:“以后他想给你买烟也找不到机会了。”
小郭挠挠头说:“谁要他的破东西,呸!”
顾闻山回到家中,看到院子里忙的团团转。
他提着面粉递给李滇霞说:“这里是三斤精面粉,里头还有袋一斤装的糯米粉。”
李滇霞擦擦手说:“谢谢你顾团长,这些都是给我亲家准备的。亲家母要带两个孙子过来过年,正好包了饺子滚元宵。”
顾闻山笑着说:“你女婿最近任务重,还需要什么直接跟我说。”
孟岁宁接了个任务,三天两头出差,至少过年前没时间准备物资了。
“诶,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李滇霞庆幸有这么一门好邻居,回到家里后,跟沈夏荷一起尽心尽力的准备迎接他们的到来。
香栀从今天开始不用去夜校学习,正趴在沙发上准备二级工的考试背书。
她听到顾闻山的声音,趿拉着鞋往外跑,一下被顾闻山拥住:“别摔跤了,又忘记自己要当妈妈了?”
香栀踮起脚撅着小嘴要跟他亲嘴,顾闻山反手关上门,好好亲吻着小妻子。
一吻过后,香栀指着后院的煤炭说:“最后一点煤炭送到了。”
顾闻山走到窗户那看了眼,察觉室内温度有点低。已经到了十一月,有些舍不得烧煤炭的同志,在家里也把薄棉袄套上了。
香栀穿着棉褂子,里面是秦芝心织的爱心白毛衣。袖子有点长,顾闻山帮她一点点卷起来。
香栀细声细气地跟顾闻山报告:“这两天我干了可多活了。”
顾闻山把棉褂子里的香奶片放在茶几上,轻声说:“我把小炉子给你点上,香奶片别放兜里,免得脱了棉褂子忘记了。”
香栀还想跟他邀功,继续说:“剥了特别多的花生米,李妈妈给煮了红枣花生甜水喝,我给你留了一碗。”
顾闻山表扬了一番,又亲亲小嘴说:“剩下的我来准备,你马上考试,这些天学习就行。还有什么没准备的?”
香
栀扭扭捏捏地说:“大对虾没准备,五角钱俩的大对虾。”
顾闻山一下笑了:“好,我有认得的熟人,多给你买点回来。过几天封海,再不买就来不及了。”
“好。”香栀高兴了,抠抠搜搜赏给顾闻山一片香奶片:“你听,是不是吵架了?”
香栀忽然站起来,走到主卧那边趴着听了两句。
顾闻山好笑地把她拉开:“人类当中听墙根儿是不好的行为为什么吵?”
香栀回忆了下对话,跟顾闻山说:“夏荷战斗力太强,我没听清楚。”
不等她研究,家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以后你就跟你爸妈兄弟过吧!”
打开门,沈夏荷红着眼圈带着李滇霞进来,不顾在后面道歉的孟岁宁,把门重重地关上!
香栀看到亲爱的李妈妈眼眶含着泪,也像是受到委屈,使唤顾闻山给她们倒麦乳精喝,自己陪着坐在沙发上学模学样地哄着说:“都是一家人,牙齿还有碰到舌头的地方,没必要非要争个对错。”
沈夏荷怒气冲冲地吼道:“没对错?你知不知道他爸妈要过来过年的事?我跟我妈是不是尽心尽力?”
香栀忙点头:“是是是,尽尽尽。”
沈夏荷说到这里,眼泪又落下来,从脸颊滑落到下巴颏。
香栀拿手绢给她擦了眼泪,又给李滇霞也擦了擦:“到底怎么回事啊?”
李滇霞看闺女哭的厉害,想要开口劝两句,自己怎么也开不了口。
顾闻山倒来麦乳精,坐到茶几对面说:“是孟岁宁欺负你们了?”
好家伙,他这个语气跟便宜岳父如出一辙。
好的时候客客气气孟副营,不好的时候直呼大名。
沈夏荷也没别处说理,自己揩着眼泪说:“他爸妈说我妈是寡妇,说寡妇晦气不应该过年,更不能在他们小儿子家过年。”
“什么?!他们也太无情无义了!”香栀气堵,恨不得把自己刚才劝人的话拿来抽自己俩嘴巴子。
李滇霞不想闺女因为自己跟婆家闹翻,虽然委屈还是选择让步:“我又不是没自己过过年,这里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好了,你们小两口别因为我为难,我回老家就行了。”
沈夏荷怒道:“不行,凭什么你走?大不了不让他们来!”
李滇霞说:“那也不好啊。”
沈夏荷说:“有什么不好的?我只是嫁给孟家,不是死了妈。都是有妈的人,凭什么姓孟的可以跟妈一起过,我就不能?!”
李滇霞退了一步,犹豫地说:“要不然花点钱妈去招待所住。还有两个月才过年呢,到时候我也待够了。过年的时候帮你们把饭菜做好,等他们来了,我、我——”
“李妈妈!”香栀气得要翻白眼,可惜没人让她翻。
她恼火地说:“你这么好的人,怎么可以受这样的委屈。你不想夏荷跟婆家闹翻,那你跟我们过,我们一大家子没封建迷信的说法,都是唯物主义,都欢迎你跟我们一起过年。”
“李阿姨,平时我们受你太多照顾,正好就一起过年。”顾闻山也劝着说:“你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香栀拉着李滇霞的手说:“李妈妈,我最爱你了。你答应我吧。”
李滇霞还是觉得不好,哪有到女儿女婿隔壁过年的。
香栀忽然说:“对了,孟岁宁是什么意思?他难不成也听他爸妈的话?”
顾闻山眼神沉沉地说:“他真敢这样做?”
沈夏荷看顾闻山眼神里的狠气,忙说:“他没有,他也跟他爸妈吵了架。他爸妈说服不了他,让我来说服他。我没忍住火气,骂了孟哥几句。”
“这样岂不是更气人?”香栀眼珠子瞪的老大,扭头跟顾闻山说:“你让孟岁宁回老家去!”
沈夏荷吓一跳,到底夫妻俩感情没问题,是外在矛盾。
她拉着香栀的小手说:“别冲动,他要是回老家,我也得跟他回老家。到那时面对他爸妈、他兄嫂,还有两个侄儿,这么一家子的吸血虫,那我更不能跟他过好日子了。”
沈夏荷本来想着远离原来的部队,到这里能得到些清净。谁知道婆家的穷亲戚还是不想放过他们。
顾闻山起来说:“我跟他谈谈。”他得听孟岁宁自己说明态度。
沈夏荷靠在沙发背上,脸上很伤心:“我对他们家什么样,我妈对他们家什么样,难道他们的心真不是肉长的吗?”
香栀也替她和李妈妈难过,要是换成自己一片好心喂了白眼狼,也的确不好受啊。
顾闻山极少参与别人家的家务事,这次真与孟岁宁交流了许久。
孟岁宁在父母和妻子之间一直偏向沈夏荷,幸好他脱离原来的家庭,受到部队里的精神文化熏陶,没有太多封建迷信的想法。
除了知道顾首长妻子不一般以外。
顾闻山陪同他往村里打了电话,听说小儿子被首长批评了,孟家父母赶忙表态,亲家母可以住在哪里,但是小儿媳妇得加倍努力,争取在明年怀上孩子。
“你们明年要还怀不上孩子,就把你大哥家的儿子过继给你。”
孟母在电话那边口吐吐沫星子道:“村西头比你还小两岁的张二狗,他儿子都快上小学了!妈当初反对你跟她结婚,你看怎么样?这么些年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是我大儿媳妇好啊,你瞧瞧人家。”
这些话孟岁宁听着耳朵起了茧子。
小时候他在父母嘴里处处不如大哥,娶了妻子倒让妻子也处处不如大嫂。
他敷衍了几句挂掉电话,跟着顾闻山回到家,继续跟沈夏荷和李滇霞道歉。
顾闻山明白了事情经过,在旁边替他说了两句:“是父母愚昧,跟孟副营长没关系。”
香栀也说:“到底还是你们一起过日子呀,别因为外人破坏你们的感情。小心有巴不得你们吵架的,别让他们高兴。”
沈夏荷哭了半天,香栀一直抱着她,等到她情绪好了点,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说:“真不好意思,因为我们的家务事把你们搅合一圈。”
得知母亲可以跟她一起过年,要孩子的事情也是老生常谈,沈夏荷委屈地看了孟岁宁一眼:“你妈是不是又让咱们过继大哥的儿子?”
孟岁宁勉强笑着说:“我不会同意的,我只想要你跟我的孩子。”
香栀知道沈夏荷多希望有自己的孩子,轻轻地说:“快了快了。”
这一通吵架,让孟家双亲退让了。
而沈夏荷更加坚定要自己孩子的愿望。
***
今年是元月份过年,到了十二月底,天下着鹅毛大雪。
香栀不负众望,光荣通过二级工考试,挺着显怀的小肚子在家里跟李滇霞学习做小衣服。
老式红砖房没有暖气,顾闻山知道她不喜欢冬天,经常会因为寒冷贪睡赖床,特意给屋里装了暖气管道,每天早晚烧一烧,屋里屋外的温度能相差十五六度。
香栀还有不离身的小火炉,小火炉上面烤着花生、热着苹果梨子水,今年不见桔子的踪影。
小火炉下面还扔着红薯,让屋里弥漫着红薯甜糯的香气。
顾闻山舍不得小妻子一针一线地缝衣服,不过想着花房放假,她在家里打发点时间。
借着中午时间,
他跟小郭和京儿一起抬了台双凤缝纫机回来。
“哎呀,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我们家还没弄到缝纫机票呢。”
沈夏荷如今整日陪着香栀在家窝冬,看到崭新的脚踏式缝纫机说:“可以多缝些尿戒子了,省的有了孩子以后不够用。”
“咱们一起用,你不用买啦。”
香栀高兴地跑到顾闻山面前,抱了抱他,掂着脚又想要吃嘴。
“晚上亲,听话。”顾闻山捏捏小脸,看她烤的红彤彤知道不冷了:“我妈打电话说寄了几张布票过来,还寄了新疆的细绒棉花,叫你在家缝着玩。”
“怎么是玩呢?我很认真的。”香栀拎起自己缝的小花裤衩给他看,顾闻山哭笑不得地说:“好好好,你收起来。”
沈夏荷偷偷跟李滇霞抿嘴笑,能把顾团长弄得手足无措的,除了香栀再没别人。
“我也给你缝。”香栀掂着脚在顾闻山耳边说:“给你缝大大的,用红布缝。”
逢年过节红布料走俏,香栀也就认为红布料比什么布料都好。她舍得给顾闻山用好东西。
这一下让沈夏荷听到了,坐在沙发上捧腹大笑,差点被针扎了手。
香栀不许她笑,以为她笑顾闻山,冲上来要捂沈夏荷的嘴巴。沈夏荷不敢跟她闹腾,摸摸香栀隆起来的肚子,赶紧承认错误。
又过了几日,地面上积雪厚实。
海城市不少火车和客运车人满为患。
今年是国家恢复高考的第一年,许多知识分子、知青和社会进步人士都动身参加考试。部队里也有两三位家属参加考试,学习风气越发浓厚。
大海的海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实的冰层。再冷的天气,也阻止不了进步的脚步。
孟岁宁找汽车班要了车,来到汽车站在人山人海中找到了母亲汪翠兰,她不光自己来,还带着大儿媳妇和两个孙子。
孟岁宁接到他们,没看到父亲问:“娘,我爹呢?”
大嫂胡爱湘跟小叔子没打招呼,转着眼珠子看着他。孟岁宁如今有钱有身份她怯得慌,连带两个孩子也不亲近。
汪翠兰过完年五十二,头发花白,脸上都是岁月操劳的痕迹。穿着藏蓝色棉袄,被北风吹得缩了缩脖子,双手拢在袖子里埋怨地说:“还不是因为你丈母娘非要跟你们一起过,你爹嫌她晦气,说打算跟你大哥自己在家过。你也不劝劝他,跟他说几句好话他就来了。”
好话能是什么好话?无非是答应过继儿子。
他刚到三十,还属于年轻力壮,凭什么过继别人的儿子?
孟岁宁听到这话全当耳旁风,提着汪翠兰的行李往车上放。
孟大宝和孟小贝看到路边有卖糖葫芦的,扯着汪翠兰的衣袖说:“奶奶,我要糖葫芦!”
“奶奶,我也要糖葫芦。”
汪翠兰自然而然地说:“岁宁啊。”
孟岁宁关上车门,径直去小贩那边买了两根糖葫芦递给他们,汪翠兰眼里露出满意的笑容。
“慢点吃啊,你们以后都是有大出息的,别像饿死鬼投胎一样。”
孟岁宁一路无话,把人直接接到家中:“第二户就是,我先把车停到一边。”
汪翠兰眉毛一挑:“怎么不见沈夏荷和寡妇来接我?我大老远过来,她们娘俩就这样做事的?”
“夏荷在邻居家,大冷的天难不成一直站在外面受冻?”孟岁宁扭头说:“娘,我再跟你说一遍,不要那样称呼我岳母。”
汪翠兰撇撇嘴没再说话。
香栀家里。
沈夏荷正在教香栀怎么使用压片机:“你要是力气不够,让顾团长给你压。回头我婆婆带着两个孩子来了,我恐怕不能帮你弄了。”
她很明白要是被他们看到奶粉压出来的香奶片,肯定有多少吃多少。
香栀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对于香奶片很感兴趣,自己使劲压了几个,边压边喂给沈夏荷和李滇霞吃。
尤秀放了寒假,每天过来陪香栀做小衣服。她照着画册给未出生的小婴儿做了件奶黄色连体衫,举起来给她们欣赏。
她在屋里只穿了件衬衫,小火炉和暖气一起开着,跟外面冰天雪地两个世界。
香栀大力称赞了她的手艺,又从小炉子上取了水壶,给大家一人倒了杯牛奶:“大虾干待会就烤好了。”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敲门声。
沈夏荷往墙上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李滇霞。
李滇霞又出现刚来这里时的拘束表情,她问沈夏荷:“接来了?”
沈夏荷粗声粗气地说:“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说着跟香栀说:“我们过去了,秀秀,晚上记得把柜子里的米糕和饭一起蒸上给栀栀吃。别忘了香肠!”
尤秀头也不抬地说:“你去吧,这里有我呢。”
顾闻山今天值夜班,尤秀拿好自己的东西过来住。这里比教师宿舍暖和,还能陪香栀,一举两得。
沈夏荷打开门,毫无意外看到婆婆和嫂子他们。她脸上没多少欢迎的神色,指着隔壁的房间说:“这里是我姐妹家,我家在那边。”
汪翠兰嘴里念叨着:“什么你家?那是我小儿子的家。”说着还要往门口挤,探着头贼眉鼠眼地看。
香栀大步走过去,猛地把掩着的门打开:“看什么?这里是我家!”
汪翠兰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看她浑身上下都是好东西,人也漂亮贵气,忙说:“哎哟,你们屋子里好暖和,孙子们赶紧跟姨打招呼,大过年的不得问声好?”
李滇霞就站在沈夏荷后面,汪翠兰他们装作没看到,属实气人。看到香栀出来又用话“点拨”香栀,希望能给孩子捞个见面礼。
汪翠兰身后的胡爱湘偷偷闻了闻空气里的味道,奶味和鲜香味交杂在一起,还有股好闻极了的花香。
孟大宝和孟小贝听到奶奶的话,冲到香栀家里跑了一圈,还指着柜子里的麦乳精说:“奶奶,我要这个。”
孟小贝也说:“奶奶,我也要这个。”
尤秀见状起来,一手抓着一个往门口拎:“怎么回事?穿着鞋跑到别人家里来,爹娘怎么教养的!”
汪翠兰笑呵呵地不说话,看着香栀。她知道部队干部家里优渥,按照俩家的关系给两罐麦乳精不在话下。
可香栀不懂人情世故,懂也不会给。她指着麦乳精对门口的孩子们说:“想喝这个让你妈给你们买去啊。”
孟大宝和孟小贝看了奶奶一眼,孟大宝九岁,已经学到汪翠兰的奸诈,眼珠子一转说:“你给我,我就要!”
香栀脆生生地说:“这是我妈给我买的,难不成你没有妈?”
胡爱湘站在门口脸上尴尬又气愤,低声跟汪翠兰说:“娘,咱们别不识抬举了。人家不给就算了。”
孟大宝又喊道:“我妈不给我买,我要你给我!”
香栀细声细气地讲道理:“我妈给我买,那是我妈爱我。你妈不给你买,那是你妈不爱你。哈哈,你妈不爱你噢!!”
尤秀也站在后面盯着孟大宝幽幽地说:“她说的对,你妈不爱你。”
孟大宝到底是个孩子,听到妈不爱自己,当下气的嗷嗷哭。
胡爱湘脸色大变,抱着孟大宝说:“走走,咱们哪配找富贵人家要东西,没眼力见的玩意,跟我过去。”
沈夏荷冷冷地看着他们丢人现眼,离开前跟香栀抬抬下巴,香栀跟她挤眉弄眼:“实在不行,我们帮你锤他们。”
沈夏荷一下笑了,拉着李滇霞一起回到家里。
等关上门,香栀一招手,尤秀跟她一起往主卧趴墙根。
正好沈夏荷把客房腾出来给他们挤着睡,两个大人睡床上,两个小孩跟孟岁宁睡折叠沙发。她可以跟她妈睡在主卧里。
汪翠兰不知道客房墙壁薄,很大的声音跟沈夏荷说:“你看她风风光光的,其实一点都不会过家!烤牛奶、烤大虾,我们家过年都吃不上的东西,她还不当个稀罕!一天下来费柴费食,就是个败家娘们,
谁能养得起那样的女人,你以后不准跟她来往,免得跟她学坏了!”
沈夏荷不嫌事大,根本没提醒婆婆隔壁能听到这边的动静。她都能想象的到,香栀和尤秀趴在墙上八卦的样子。
她唇角勾了勾,跟婆婆说:“别人巴不得巴结她呢,你不知道她是你儿子顶头首长的妻子,以后人家还要接管整个军区当司令员呢。司令的妻子你让我不接触?行啊,那以后我就不进她的家门。”
这话说出来,不光是汪翠兰还是胡爱湘都傻眼了。
墙壁那边的香栀气愤地起身:“因为这个老太婆,夏荷不跟我玩了吗?”
尤秀拍拍她的头说:“怎么可能,夏荷哄她们的。嘘,别说话。”
汪翠兰结结巴巴地说:“那么个小姑娘,还能当司令员的妻子?你怕不是骗我老太婆吧。”
胡爱湘也笑着说:“弟妹最喜欢跟咱们开玩笑了,那位同志看起来也才刚结婚,想必对象岁数也不大。”
要说婆家最让沈夏荷讨厌的,不是别人就是她这位大嫂。特别喜欢说一些招事的话,还装作自己很无辜。
孟岁宁停好车回来,不知道前面的插曲。他进来抱被子,汪翠兰正好借机会问:“隔壁是你领导?”
孟岁宁听到语气不善,担忧她不识好歹抱着被说:“是领导,在军区说一不二,你最好离她远些。她还有身孕,别冲撞了。”
要不说这话还好,说完这话孟岁宁后悔也晚了。
“她那么年轻就怀孕了?!”汪翠兰像是抽风,跳脚骂着不入流的脏话,又说:“你媳妇就是不下蛋的母鸡,没结婚前就风骚,谁知道怎么伤到了身子!”
“放屁,你儿子就爱老娘的风骚,老娘每天都骚给你儿子看!你不服气也得忍着!”
“你这个小娼/妇”
“你比我好不到哪去!”
李滇霞要拉着沈夏荷到主卧躲着,沈夏荷撸起袖子跟婆婆对着骂。
一墙之隔。
尤秀听了听,又听了听,感觉耳边有重音。她扭头见着香栀小嘴一张一合跟着沈夏荷学骂人呢。
这可了得。
尤秀马上捂着香栀的耳朵:“祖宗啊,这些话学不得,都是些下三路的话。”
香栀也知道不好听,板着小脸说:“新来的都不是好东西。”
尤秀怕给孕妇气个好歹,拉着香栀到客厅里喝热牛奶。
香栀喝了两口冷静下来,半天来了句:“夏荷真是能文能武啊。”
第46章 第46章三人行必有我师(新春加……
尤秀也觉得沈夏荷了不起:“明明很委屈,还能流着眼泪战斗,是我们女同志的楷模!”
她说完,摸摸香栀的小肚子:“你没气坏吧?”
香栀摇摇头:“我就是想不明白,咱们女同志不应该联合在一起吗?为什么当了婆婆就可以压迫下一代女同志了呢?”
尤秀捧着大茶缸,里面泡着润嗓子的胖大海和清火的菊花茶说:“她们禁锢在封建思想里,成长环境就是如此,她们也就认为这样做是对的。你知道我教书觉得最难改变的是什么样的学生吗?不是没答案的学生,而是觉得自己学会正确答案的学生。她们也是如此。”
香栀似懂非懂地说:“所以你不让我学脏话,怕我遇到事情第一反应跟汪翠兰一样的?”
尤秀赞赏地看着她:“可以这样说。”
过了片刻,那边消停下来,门外有敲门声。
沈夏荷压着嗓子说:“是我,开门吧。”
香栀跑过去给她开门:“我亲爱的李妈妈呢?”
沈夏荷端着小砂锅说:“我让我妈把门反锁上睡觉了,我找你借个火,把药煮了喝。”
香栀知道她偶尔会喝“生根药”,只是没见过。她把小火炉的地方让出来,让沈夏荷就在客厅跟她们边说话边煮药。
沈夏荷刚才战斗的很强悍,煮药的时候心不在焉。等到孟岁宁过来陪她时,更是眼泪不住地流。
孟岁宁也被他娘气的够呛,白白净净的一位男同志,如今脸色铁青。
他顾不上避讳,当着香栀和尤秀的面拥着沈夏荷轻轻安慰:“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他们来,都怪我。”
沈夏荷也明白不是孟岁宁的错,擦了擦眼泪说:“孟哥,过年这段时间我真怕被他们破坏咱们之间的感情。”
孟岁宁紧紧握着她的手说:“小荷,当初我在你父亲的坟前发过誓,要对你一辈子好,我一定会做到。我绝对不会跟你分开。”
在客厅里,他还能听到自己家里闹腾腾的声音。俩个孩子在床上蹦、在沙发上蹦,还翻箱倒柜。
幸好他们给未来孩子准备的东西都提前塞到主卧床底下了,要不然都要被他们霍霍了。
孟岁宁捏了捏鼻梁,对隔着一个沙发座的香栀说:“对不住,我没想到我妈和大嫂能把两个孩子惯成这样。这几天可能会打扰到你和顾团长。刚才我妈应该当你的面说了不中听的话,也请你见谅,我以后不会让她来打扰你。也就今年,明年开始我不会让他们再过来了。”
香栀对孟岁宁印象不错,他身上有好闻的书卷气,不市侩不唯利是图。
“不碍事,我不会把他们的帐算在你们头上,放心吧!”她看着尤秀拨弄着小火炉,砂锅里冒出药材的苦涩气味。
香栀怀孕头三个月经常喝野山樱的苦汤药,不觉得普通的中药味有多难闻。
可是等到砂锅里“生根药”药气出来,香栀忽然捂着嘴干呕起来。
尤秀赶紧扶着她,急忙问:“你怎么了?”
香栀指了指砂锅,又干呕了下,冲进卫生间之前喊道:“倒掉!赶紧倒掉!”
尤秀不顾砂锅烫手,扯了袖子垫在掌心说:“给我开门!”
孟岁宁反应比沈夏荷快,已经走到门边打开门,尤秀冲出去连锅带药汤一股脑倒在院子里。
沈夏荷赶到卫生间看香栀,香栀幸好只是干呕并没有吐。
她揉着胃难受地说:“我的妈呀,那么狠毒的东西你怎么喝下去的?”
听香栀这么说,沈夏荷的脸白了慌忙问:“怎么狠毒了?我每次跟孟哥过完生活喝的就是这个。这次他妈又拿了好多过来,让我天天喝。”
尤秀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孟岁宁。尤秀不等香栀说,她先开口:“栀栀都这样了,肯定是药有问题。”
香栀被沈夏荷搀扶起来,回到客厅里说:“夏荷,你再给我拿包药包来,煮过的我一时分不清楚,但没煮过的我大概能看出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
“我去拿。”孟岁宁黑着脸,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不大会儿功夫拿着一个红布包解开后放在茶几上:“香栀同志,麻烦你给我们看看。”
香栀没用手扒拉,尤秀给她双筷子,害怕里面有毒沾染到她。
“夏荷,你说这叫‘生根药’?”
香栀从里面夹住一截连根的枯草闻了闻,脸色难看地说:“你被你婆婆骗了,这哪里是‘生根药’,你看这个叫零陵香,吃一次可以避子一个月!”
“什么?!我从结婚喝到现在!”沈夏荷脸色的血色瞬间消失,她紧紧抓着孟岁宁的衣袖,好半天说了句:“你妈她不安好心!”
香栀又看了看,捂着鼻子难受地说:“里面还有别的东西,我没见过,但肯定不是好东西。”
孟岁宁颤抖着手,难以想象自己的母亲能做出这样的事。
“她不想我要自己的孩子,她居然连孩子都不让我生。”
他嘴唇颤抖,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低声说:“她还让我过继我大哥的儿子。她她从小就偏心我大哥,几次差点饿死我。知道有人征兵,放着健康的大哥不去,非逼着瘦弱年幼的我入伍。要不是部队照顾,让我训练身体、接受教育,我哪会有今天我还以为她变了,原来她一直没变。”
沈夏荷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向厨房。
尤秀一把抱住她:“不要因为那种人
干傻事!”
沈夏荷嘶声力竭地喊道:“她是个人吗?!她禽兽不如!”
香栀稍稍恢复,走过去抱着站不稳脚的沈夏荷说:“我让秀秀去把孙大夫请过来看看,他是老中医,能认得更清楚。”
沈夏荷摇摇头说:“栀栀,我还能信不过你吗?怪不得我最近一喝这个药就要吐黑水,原来是你的花儿在保护我,不让我继续喝下去。我怎么没早点想明白这个道理。”
孟岁宁后怕地说:“幸好吐了出来,幸好。”
尤秀给他们夫妻倒了点水,叹口气说:“怎么会有这样当妈的。”
孟岁宁搂着沈夏荷坐在沙发上,他捂着脸眼泪悄无声息地从指缝中流了下来。
过了半响,他似乎做了个决定,跟沈夏荷说:“你先装作不知道,我马上给我大哥和我爸买票,让他们连夜过来!这件事我不能让你白受委屈,我也不能继续当他们的孝子了。”
他从来没如此对亲情失望过,没想到除了妻子以外,所有人都在算计着他。
逼着他过继的父亲。
给妻子下毒的母亲。
同意过继的兄嫂。
这次还特意把两个孩子带过来认家门!
沈夏荷似乎听明白他的意思,抓着他的手腕说:“孟哥,你真舍得?”
孟岁宁咬着牙说:“他们不配当父母兄嫂!”
孟岁宁怒气冲冲地出去安排,香栀和尤秀陪着沈夏荷,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在一边静静的陪伴。
晚上,香栀和尤秀一致认为不能放沈夏荷回家。
还把屋子里的菜刀收了起来,她们俩押着沈夏荷一起上床睡觉。
沈夏荷一边流泪,一边摸着自己的肚子说:“要不是她,我跟孟哥也许早就有了孩子。这些年我天天盼、夜夜盼,把所有可能性都想了一遍,却没能想到她的狠毒。”
尤秀听到孟岁宁说了过继的事,问了沈夏荷:“他们为什么这样?难道孟岁宁不是他们的儿子?偏心能偏心成这样?”
沈夏荷说:“老太婆生孟哥时难产,她爹娘也死了。总觉得孟哥不祥。其实孟哥才是可怜人,要不是邻居偷偷喂了米汤,他早就夭折了。”
香栀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是不喜欢找的理由。”
沈夏荷说:“对,他们家偏心大哥,大嫂也是个会算计的,联合算计我们俩的家业。给我们当儿子多好啊,不光能帮他们教育、帮他们养、这么大的孩子早就记事了,能真把我们当父母吗?只不过是利用我们拿到更好的资源。这一家子是吸血虫,是吸血的鬼!”
香栀舔舔唇,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悲痛难耐的沈夏荷。她能感受沈夏荷的难受,起来亲了亲沈夏荷的脑门说:“你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会有幸福的家。”
沈夏荷感激地拉着她的小手放在胸口,深深吁了口气。
“我相信你,栀栀。”
***
两天后。
孟岁宁的父亲孟国强和大哥孟前进坐火车被请了过来。
不知道孟岁宁怎么跟他们说的,孟前进站在沈夏荷家院子里,背着手像是巡视自己的领地。
孟岁宁过来敲门:“可以了。”
沈夏荷这两天都住在香栀家,看到他们总算来了,咬着后槽牙说:“栀栀,你在家里别出门,我跟他们算账去!”
尤秀也不想香栀过去听那些糟心的事,也想拦着。可扛不住香栀提前穿好去年村里村气的小花棉袄,裹上小羊毛巾。
“你们带我去吧?我在家里肯定会很着急的。”
沈夏荷见她跃跃欲试的样儿说:“你穿破棉袄干什么?换下去。”
香栀能干什么?
穿新棉袄锤人弄脏了怎么搞?
她撅着小嘴说:“不换行不行?”
尤秀冷酷无情:“不去行不行?”
话音落下,香栀气呼呼地跑回屋里抓了件棉袄跑出来,把小花棉袄甩在地上:“好了好了!”
孟国强和孟先进两人还等着出去下馆子喝接风酒,小儿子三番四请给住了面子,孟国强“勉为其难”过来过年。
在他看来小儿子能请他过来,那就间接同意过继的事。跟大儿子一起,俩人意气风发。
孟先进还在怪罪着说:“当初我要是去当兵,我也能住进红砖房里。他能当副营长,我肯定能当团长、当司令员,光耀门楣。”
孟国强跟着孟先进数落着汪翠兰:“你娘头发长见识短,你别跟她计较。反正我们以后还是得跟你养老,他一个当兵的指不定哪天挨子弹,靠不住啊。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妈给你的补偿一定会兑现。”
这话说的肆无忌惮,仿佛马上能鸠占鹊巢,得到孟岁宁得到的一切。
孟岁宁在房里听的清清楚楚,见汪翠兰也在一边,笑容不达眼底地问:“娘,你跟大哥要兑现什么承诺?该不会是过继的事吧?”
汪翠兰脸色的笑容怔了下,她咽了咽吐沫说:“你怎么能这样想?”
胡爱湘拉着两个儿子,口是心非地说:“给你儿子是你们家占便宜,我可舍不得我儿子,除非你求我,我才给。”
孟岁宁笑了笑,根本不跟她对话,扭头去请李滇霞出来。
这些天因为亲家们的缘故,李滇霞过的不是滋味。马上要过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把她当下人使唤,还说她干惯了低人一等的活儿。
李滇霞想着要去给他们接风,换上过年穿的衣服。想到亲家公喝完酒的德行,不免心惊肉跳。但是她觉得闺女和女婿不一样了。
“走。”沈夏荷给了孟岁宁坚定的眼神和力量。
孟岁宁捏捏她的手,点点头:“走!”
香栀和尤秀远远跟着他们后边,瞅着他们一家人就来气。
再看到自己心爱的李妈妈怯懦地走在最后,香栀心里疼的厉害。
她们走到半路上,碰到跑腿的京儿。
他看前面浩浩荡荡的一大家子都是不好惹的模样,跟香栀说:“嫂子,我去把首长叫来吧。”
香栀小手一挥:“他知道的,不碍事。”
一早上,她就跟顾闻山说过。
顾闻山不是个好东西,借机会亲也亲了,摸也摸了,让她做的她也乖乖的做了。
香栀想着觉得手腕酸的很。
京儿无奈地说:“嫂子呀,你怀着身孕怎么一点热闹落不下啊。”
香栀看到前面要走远了,着急地说:“你别拦着我,你首长知道的。”
“那我过去确认一下。”京儿说完,撒丫子就跑。
香栀赶紧把领口的扣子、挽起来的袖口还有乱塞的鞋带整理一遍。
尤秀扶着她说:“干脆让京儿找个车,咱们何必走过去呢。”
香栀一拍大腿:“对啊。京儿!京儿!”
京儿已经跑到拐弯的地方,听到嫂子的呼喊,忙不迭地转头跑过来:“车?去哪儿?我刚听到前面男的说去吃饭啊?”
香栀说:“去吃什么饭,要去部队医院,你赶紧弄个车给我。我都要被吹凋谢了。”
京儿:“好,你找个避风的地方,我十分钟之内把车叫过来!”
***
部队医院有中医门诊,今天好巧不巧是孙医生帮着师弟坐诊。
他开出去五个方子被送回来四个,中药房的小战士让他务必用正楷字写清楚,不要龙飞凤舞。
烦死个人。
孙医生门诊再无人挂号,他抱着大茶缸子闭目养神。
忽然他耳朵动了动,听到外面有吵吵嚷嚷的声音,像是有一窝苍蝇往他的方向飞。
孙医生看到时钟快到十二点,正要关门,忽然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伸脚把门卡住了。
香栀探着脚尖点了点地面,笑嘻嘻地说:“孙医生,又见面啦。”
孙医生板着脸说:“我中午下班了。”
香栀继续笑嘻嘻:“还有一分钟。”
孙医生说:“看不了。”
香栀捏着挂号单在他面前晃了晃,还是笑嘻嘻:“上午号挂好啦,第六位。你不看我就告裘院长噢。”
孙医生转身回到座位上,黑着脸说:“哪里不舒服。”
香栀换了副看好戏的表情说:“稍等,我包你不后悔。”
医院正门口。
孟岁宁骗双亲和兄嫂说来吃年饭,要问吃什么,他说的是满汉全席。
孟家人居然信以为真,浩浩荡荡地坐车到了医院,后知后觉发现不对。
孟岁宁站在医院门口和孟家人说:“我跟小荷多年没有孩子,正好这里有位老专家,我请他帮忙看看。你们稍等我们一下。”
汪翠兰用笃定的语气说:“看了没用,不下蛋的母鸡就是不下蛋的母鸡。吃多少细糠都是浪费。”
孟岁宁反问她:“你怎么这么确定?”
汪翠兰一时哑然,眼神乱瞟,可面前的孟家人没人帮她回答。
她舔了舔唇,梗着脖子骂道:“她要是能生早就生了,亏我娶她还花了八十块钱,呸,赔本的买卖!”
李滇霞一路没怎么说话,看到她在医院门口大喊大叫,忍不住为女儿说了句话:“你给的八十元彩礼,后来不是被你家大儿媳妇借走了吗?”
汪翠兰讽刺地说:“老寡妇还多嘴多舌,在过去我弄死你轻飘飘!”
孟岁宁冷着声音说:“别把农村那一套带到这里来,你要是弄死我岳母,你也得赔命。”
汪翠兰拍着大腿说:“哎呀我的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啊。老大,你可不能跟你弟一样,娘以后只能指望你了。”
孟岁宁和沈夏荷根本不搭理她,俩人陪着李滇霞往大楼里走。
到了孙医生门诊室,李滇霞见到香栀和尤秀在,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香栀跑过去拉着她说:“李妈妈,你跟我站在一起,我保护你!”
孙医生见正主来了,嗅了嗅鼻子不高兴地说:“你们把什么脏东西带来了?”
汪翠兰拉着两个孙子坐在诊疗床上,孟国强和孟先进仿佛是生病的人,把看病的两把椅子占据了。
胡爱湘跟婆婆一样,双手拢在袖子里,打量着医院。她还没上过医院,两个孩子都在家里炕上生的。
她敏感地察觉到事情不简单,发现消停两天的沈夏荷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布包,顿时眼皮子疯狂的跳了起来。
不光是她,在场的孟国强和孟先进以及汪翠兰,脸色都变得难看。
香栀站在孙医生身后,把他们的表情一览无余。
孙医生接过红布包,打开后摊在桌子上用笔尖拨弄了几下说:“到底什么意思啊?”
孟岁宁客气地说:“大夫,麻烦您帮我们看看这里面的药材是帮助怀孕的还是避孕的。”
孙医生瞬间眼神有了光芒,感受到八卦扑面而来。
他捋着长胡须说:“怎么会是生子药呢?这里头有零陵香不说,还特意把零陵香炮制出香气用以遮盖麝香。这不光是避子药,还是一份堕胎药啊。”
“啊!!”沈夏荷往后退了一步撞在墙面上,尤秀走过去扶着她。
李滇霞更是惊愕,一时没了反应。
汪翠兰大惊失色,她冲过去想要把药扬出去,却被孟岁宁死死攥着胳膊。
孟岁宁保持着控制她的动作,扫视一圈,看到父亲和兄嫂全无意外的表情,顿时心灰意冷。
“这是你们给小荷喝的‘生根药’,她从结婚到现在每次都喝,已经喝了三年!你们真的太狠毒了!你们怎么赔,怎么赔!!”
香栀没闻到里面有麝香,小花妖在山里接触不到麝香,幸好孙医生一下就发现了。
她看孟岁宁要被气疯了,赶紧施加灵力唤出栀香,飘荡在门诊室内。
孟岁宁快要崩溃的情绪闻到栀香后逐渐冷静清醒,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扭头看到扑在李滇霞怀里痛哭落泪的沈夏荷。
他指着汪翠兰的鼻子,又一一指向僵在原地的孟国强、孟先进和胡爱湘:“你们都是帮凶,谁都别想跑。”
胡爱湘心里暗骂这一群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一点狡辩的话都不会说吗?
她走上前,一脸悲痛地跟孟岁宁说:“弟弟,你这样说话也太伤爹娘的心啊。他们怎么可能会害你,他们也是被人欺骗的啊。”
这句话点醒汪翠兰,她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岁宁啊,你好狠的心,娘也是为了你们花了大价钱被人骗了啊。广西的亲戚非要说这是‘生根药’,娘搭了好多钱才托人买回来的啊。”
孟国强也呵斥孟岁宁:“死东西,当了官就能对爹娘大吼大叫?我们也不跟你媳妇计较不生养的问题了,回头你给她买点补药,好好补一段时间就好了。真是的,多大的事情非要闹到外人面前遭人笑话!”
香栀看到他们强行狡辩,还要把沈夏荷受到的伤害轻轻抹除,她站了出来,指着对面主任办公室说:“那就打电话对峙!”
沈夏荷也从李滇霞怀里起来,怒道:“对,我倒是要问问广西的老表,他到底为什么买这么恶毒的药给我!”
汪翠兰支支吾吾地说:“我哪里知道他的电话号码啊。再说人家也是好心”
尤秀幽幽地说:“伤害也是实打实的。难道孟岁宁不是你儿子?”
汪翠兰老老实实地说:“他是我儿子,生他的时候我差点死了。等我没出月子,我爹娘也死了。我记得他爹还摔断了腿,落了毛病。”
尤秀冷笑着说:“你就把怨气撒小儿子身上了?你们都不配当爹娘。”
孟岁宁今天已经打算好要怎么做,他三两步走到主任办公室。
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刘主任听的一清二楚,他指着电话机飞快地说:“拨号123接总机,总机可以通外线电话。长途也可以打。”
孟岁宁把兜里电话本拿出来,翻到老表那一页,拿起电话打了过去。
香栀跟着一群人站在门口,想听一听电话里的人怎么说的。这可太关键了!
“我是孟岁宁,三哥我想问问你经常给我家采买的药是什么药?”
电话那边接通后,在广西刘家桥当支书的老表清清楚楚地说:“药?我记得我记得,是避孕药嘛。”
孟岁宁咬着压根说:“是给谁买的?”
老表一副什么问题的语气说:“给你大嫂啊。你娘说你大嫂生了两胎儿子不需要再生了,免得伤了身体,特意找我要的。怎么了啊?喂喂——”
挂掉电话以后,门口站着的所有人都闷不做声。
沈夏荷已经没有力气大吵大闹,她冷笑着说:“不光避子,还能打胎。怪不得非要把大哥的儿子过继给我。我还辛辛苦苦跟我娘给他们织毛衣做棉袄,等我回家全都给铰了!”
汪翠兰看到事实摆在眼前,也发现孟岁宁动了真怒,赶紧承认错误说:“娘、娘是一时没想明白——”
孟国强也拉下脸面,跟孟岁宁说:“这件事是你娘做错了,你就原谅她吧。你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也是一时糊涂。”
孟岁宁摇摇头,冷漠地说:“这件事你们都是一伙的,你跟我娘从小到大就偏心我大哥,恨不得吸干我的血给我大哥做养料!”
孟先进半天没敢开口,他稍微有点文化,在村里跟着宣传教育学过几天法律,知道这件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他缄口不言,生怕波及到自己身上。
香栀来到沈夏荷身边,用大家都能听到的语气问:“汪翠兰和孟国强都道歉了,为什么孟先进和胡爱湘不说话呀?”
尤秀冷嗤一声说:“既得利益者,怎么可能有脸说话?”
这话让快四十的孟先进无言以对,他给胡爱湘使眼色,让她想办法。可胡爱湘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农村妇女,已经无能为力不说,还怕的要命了。
孟国强知道小儿子的重要性,这是他们家的顶梁柱。他拉着汪翠兰和孟国强跟孟岁宁说:“我们跟你跪下道歉行不行?”
尤秀在边上教香栀说:“看到没有,这叫道德绑架。你觉得应该怎么对付?”
香栀想了想说:“磕烂了头也跟我没关系呀。”
正要下跪的三个人闻言,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这时李滇霞走了出来,阻止他们下跪。
汪翠兰眼泪汪汪地说:“还是你懂道理啊。”
李滇霞平静地说:“其实我觉得没孩子也好。”
汪翠兰大喜过望:“亲家啊,还是你明白老姐妹的心啊。”
李滇霞心疼地看着沈夏荷,拉着她的手说:“离婚,妈支持你离婚。”
这下不是他们跪不跪了,孟岁宁都要给她跪下了。
李滇霞说:“我想清楚了,他们要的是你们两口子的家业,是你们未来孩子的命。也许以后还会做出更加过分的事,到时候兴许我闺女连命都要搭上!离婚吧,离婚以后我哪怕继续低人一等的做事,我也养的活我闺女。”
沈夏荷已经没力气继续生气了,她听到母亲的话,眼泪再次流了出来:“妈我自己能行。”
“行什么?不行!我不同意离婚。”
孟岁宁看到她们哭成一团,岳母的话让他更下决心道:“从今天开始我要跟他们断绝关系。以后我的亲人只有沈夏荷,岳母以后就是我的亲妈!我只给我亲妈一人养老送终!”
“不行啊,儿子!!”孟国强怕什么来什么,一声呼喊后忽然全身发抖,一下躺在地上了。
汪翠兰哭的痛不欲生,一边骂孟岁宁不要爹娘是个禽兽,一边扑到老伴身上:“你把你爹气成这样你就不管了吗?”
孙医生拿着银针走过来,往天灵盖、太阳穴和耳后插上银针,吁了一口气说:“好了好了,别担心,扎一针他不会有事情。”
汪翠兰一哽,转头起身指责孟岁宁说:“你有了媳妇爹娘都不要了啊!”
孟岁宁铁心要跟他们断绝亲属关系,他咬着牙说:“他躺在地上你就心疼,你们害我妻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心会不会疼?不管我爹是死是活,亲属关系断定了!”
事情已经完全没有回转的余地,孟先进看到再没有好处可言,他忽然笑着说:“你媳妇以后能不能生还是个问题,可我终究比你强,我有两个儿子,以后长大总会有出息。他们以后结婚生子,我们孟家没了你还是会飞黄腾达,你就羡慕我吧,羡慕吧!!”
“生儿子了不起啊?”尤秀淡淡地说:“你爹娘还生了你这个畜生呢。”
孟先进总觉得自己比不过孟岁宁,羡慕嫉妒的同时只能拿儿子来说话。
他听到尤秀的话并不介意,而是对孟岁宁说:“你上前线的时候小心点,免得没人给你摔盆送终!”
这话说的沈夏荷几次要冲过来揍他:“你等你俩儿子明天就给你摔盆吧!”
孙医生歪头跟坐在桌子上忽然趁着无人说话的空隙叨咕了句:“奇了怪啊,你面相上看是无后的啊,两个儿子哪里冒出来的?”
大家瞬间听到他的自言自语,一时周遭诡异的安静下来。
香栀看的津津有味,顺口秃噜着说:“还能哪来的呀,肯定是别人的种子种到他的田里了呗!”
胡爱湘的脸难看的要命,她下意识地说:“你、你是嫉妒我故意这样说的。”
“诶哟喂~~”香栀贱次次地说:“你长得丑、心也脏、没教养、不安分。男人也不中用,老娘嫉妒你个臭狗屁!”
第47章 第47章顾闻山我胳膊要长肌肉了……
“先进,你要相信我,我怎么可能跟别人有一腿。”胡爱湘不敢跟香栀对骂,忍气吞声拉着孟先进说:“你快帮我出气啊,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孙医生啧啧两声道:“看样子这位朋友心里也有疑问啊。”
“你别以为你岁数大我不敢揍你!”孟先进转头看到俩个儿子,他快步走过去,把吓傻了的孩子拉过来掰着脸给大家看:“你们别听他们乱说,这就是我儿子,绝对是我儿子!”
汪翠兰已经坐在地上,气得嗓音嘶哑:“你们信口胡说,你们不想让我们家消停啊。”
香栀叉着腰站在李滇霞前头,脆生生地说:“是你们贪心不足!欺负夏荷和李妈妈,她们多好的人,活该你们现世报!”
李滇霞刚才也是想逼迫孟岁宁跟他们断绝关系,既然孟岁宁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说了,李滇霞还是希望沈夏荷和孟岁宁能长长久久。
她听到香栀的话,抹着眼角的泪花,知道闺女以后日子会好过了。
而孟岁宁绝对相信香栀的话,此时怒极孟先进想要自己替他养儿子,趁机走到门口问:“刘主任,我想问问有没有亲子关系的检查?”
刘主任还抱着茶缸乐呵呵看热闹了,唏嘘之余绕到办公桌后面说:“国外有高级检测,但咱们不需要,先验个血型吧。我开单子?”
“对,就验血!”孟岁宁忽然想到说:“我记得大前年我在老家过年,因为救灾受伤需要输血,当时给他们都做了血型测试,他们跟我全部的是O型血!”
现在想想也心酸,他的双亲和兄嫂都不给他捐血,后来还是战友抽了800CC的血给他。
刘主任眯着眼笑着说:“那更好办了,查吧!”
胡爱湘忽然一手一个抱着儿子说:“不查,我们不查。查了伤了身子以后怎么办?”
沈夏荷已经可以冷眼看她的热闹了,冷笑着说:“不查?那就可以确定俩个孩子不是孟先进的种了。”
香栀帮腔道:“对,你心虚!做过坏事的人才会心虚!”
汪翠兰从地上爬起来,使劲从胡爱湘怀里拽出孟大宝和孟小贝。她一直把他们当做心肝孙子来疼爱,家里有点油腥都给了他们,从出生到现在娇惯着,她不允许他们的身份有问题。
“儿媳妇,查就查,娘相信你!”汪翠兰知道这件事情不给出答案不行,以后免得老大跟媳妇闹矛盾。一边怨恨孙医生和香栀挑拨离间,一边对胡爱湘深信不疑。
胡爱湘僵在原地,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在她看来不可能有人光从面相看出是谁的儿子。
她站在原地对着孟先进喊道:“孟先进,你要是不相信我,你敢查我就敢跟你离婚!”
孟国强被扶到椅子上坐着,孙医生走过去拧了拧头上的银针,然后继续看乐呵。
孟先进铁青着脸,接过检查单,回头拉着孟大宝说:“跟爹过去!”
孟大宝跟孟先进有点像,但是越大嘴唇越厚,倒跟他的薄嘴唇不一样。
孟小贝跟孟先进的长相更不像,不光是厚嘴唇还有塌鼻梁。汪翠兰一直说孟小贝像她,孟先进也就没多想。
此刻他见到胡爱湘的表情,心猛地沉了下去。孟先进对胡爱湘说:“媳妇,今天委屈你必须查一查了。我知道你肯定是被冤枉的,等查完,我给你和儿子磕头!”
他转身走在前,汪翠兰牵着哭嚷嚷的孟小贝走在后面,嘴里还叨咕着:“一个大男人,哪有给媳妇儿子磕头的道理!”
胡爱湘整个人木然地跟着他们往走廊尽头的验血室去。
刘主任发现是午休时间,干脆打电话把离开的检验医生叫了回来,专门给他们开机器。
孟小宝开始还不敢扎手指,挨了孟先进一巴掌,乖乖坐在那里抽了血。
孟小贝被汪翠兰抱在怀里,他才五岁还懵懵懂懂,看到哥哥挨了打,抽着气让医生扎了手。
检查结果需要半小时后
出来,正好这个时间,孟岁宁把拟好的断绝关系书摆在他们面前。
孟国强和汪翠兰死活不签,孟岁宁淡淡地说:“你们有两个选择,第一、不签字,我报警让你们以下毒罪当劳改犯。第二、签字断绝关系,你们欠的八十元彩礼算了,我再给你们补一百二十元当做断绝费。”
这是他提前想好还与顾闻山商量过,不给钱免得以后找他要赡养费,他这次花钱请他们走,大不了一个月的工资,以后一了百了!
“你好狠的心啊。”孟国强和汪翠兰一样,都相信两个孙子是自己家的种。他跟汪翠兰商量了一下,事情已经没有余地了,比起当劳改犯不如拿一百二十元。
孟岁宁把《亲属断绝书》挨个给他们签字画押,里面标明了一次性付清双亲赡养费,日后不得纠缠。
香栀看在眼里,握着沈夏荷的手说:“姐妹,你解脱了。”
沈夏荷点点头,高兴之余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忍不住跑到垃圾桶旁吐了起来。
香栀担心的不行,跑到她旁边摸着她的背说:“你怎么了?要不要吃我的花儿?”
沈夏荷觉得头晕恶心,像是坐长时间车,头脑轻飘飘的晕车。
她摆摆手,由香栀扶着坐在长椅上,闭上眼虚弱地说:“肯定是那帮王八蛋刚才把我气的。”
尤秀眯着眼看着她的模样,仿佛在哪里看见过。她看看沈夏荷白着脸,又看看香栀自己拿不定主意。
李滇霞打了杯热水给沈夏荷,心疼地说:“孩子,妈陪你回家吧,看他们把你气成什么样了。”
孙医生忽然在他们身后说:“她们不知道你还不知道?”
李滇霞莫名其妙地说:“知道什么?”
孙医生开口更让尤秀激动,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扯着沈夏荷的胳膊撸起袖子:“神医!请把脉!”
孙医生看了眼时间,得,待会啃个馍吧。他走到沈夏荷面前,双指按压在脉搏上,感叹地说:“希望上天能对你好一点,哎,可怜人啊。”
香栀不知道什么意思,尤秀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香栀皱巴巴的小脸顿时眉飞色舞!
“真的?真有了?!”
沈夏荷觉得心脏都要跳起来了,忍不住眼眶里含着泪水。李滇霞紧紧握着她的手,抿着唇不敢出声打扰。
孙医生看到她们大气不敢出一声,心情很好地说:“还小,也就一个多月。”
沈夏荷眼泪刷地下来了,被李滇霞紧紧抱住:“受苦了啊,我闺女真是苦尽甘来了啊。”
香栀忍不住抹着眼泪,蹲在沈夏荷面前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乖乖,别让你妈妈难受噢。”
李滇霞又问孙医生:“还健康吗?”
孙医生看了眼香栀,笑着说:“你们有贵人相助,自然不会有事。”
“太好了。”香栀握着沈夏荷的手,看她虽然激动,却不敢哭不敢动。
尤秀揶揄地说:“都说孩子健康了,你看看栀栀多活泛。你虽然不能跟她比,也不能一动不动啊。”
沈夏荷哽咽地说:“我知道的,我慢慢动。”
李滇霞说:“对对,慢慢动。头三个月太关键,一定要保住。”
“我要杀了你!!你这个娼/妇!!”汪翠兰嘶声力竭地喊声从走廊那边传了过来。
她们还沉浸在喜悦当中,忽然那边打闹起来!
沈夏荷成为重点保护对象,尤秀跑过去看了看,又跑回来喊道:“夏荷,你双喜临门啊!孟先进的两个儿子,一个是B型血、一个是A型血,你猜怎么地?他们夫妻俩都是O型血!哈哈哈。”
尤秀在她们面前狂笑,发现香栀也好、沈夏荷也好没人高兴。她恍然大悟,跟她们解释了一番血型的组成和遗传,听完这话,香栀已经控制不住脸上的笑,腮帮子咧的发酸:“活该啊活该啊。”
沈夏荷痛快地说:“他还敢算计我们给他养儿子,结果他自己帮别人养了多年的儿子!痛快!太痛快了!我要过去看看,我必须亲眼看看他们的模样。”
香栀走在前面开路,尤秀和李滇霞挽着沈夏荷在后面。
她们过去的时候,汪翠兰已经跟胡爱湘打的你死我活。刘主任看热闹是真,见到她们见血搏命,赶紧让人拉着她们:“这里是医院,要打架都给我出去打!”
孟先进面如死灰地靠坐在地上,手里拿着血型遗传表,两只手抖的像是坐在拖拉机上。孟国强拽着他说:“不中用的玩意,跟我出去好好把那个娘们收拾一顿,逼问她奸/夫是谁!”
孟先进双眼无光,嘴唇也成了灰色。他看到人群里冷眼看着一切的孟岁宁,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前一刻还在跟孟岁宁嘚瑟自己有两个儿子,现在两个儿子都不是自己的。医生说,可能会是一个父亲,也可能是两个!两个的可能性更大!
孟先进心灰意冷,从小到大他没有一点比得过孟岁宁,现在儿子也没了,帮人家养了多年的儿子不知道孟岁宁会在背后怎么嘲笑自己,他不想活了。
这时沈夏荷走过来,到孟岁宁身边附耳说了些什么。
孟先进看到孟岁宁又是喜悦又是眼带泪光,再看沈夏荷满面春风的样子,忽然发觉了什么。
他干涸破皮的嘴唇颤抖着,不可置信地说:“不可能啊,吃了药啊她不可能啊。”
香栀在人群里悠悠地说:“你娘还说那俩不可能是别人的种呢。”
孟先进陡然站起来,扶着墙喘着大气又问了一遍:“你什么意思?你说她真怀孕了?!”
还在相互叫骂的汪翠兰与胡爱湘顿时安静下来,不可置信看过来。胡爱湘连声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怀孕啊。”
孙医生被她们的话惹生气了,怒骂道:“怎么不可能?你们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我一根头发丝就能诊脉!”
沈夏荷被孟岁宁紧紧抱住,他看了香栀一眼,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若不是香栀的枕头和栀子花茶,喝一次吐一次黑水,恐怕他们的孩子真保不住了!现在想想,那时候就是在排毒啊。
汪翠兰披头散发的冲过来,脸上腆着笑殷切地说:“一定是孙子,一定能给我们老孟家生孙子!”
孟岁宁挡在她面前,冷酷地说:“生男生女都跟你们孟家没关系了。”
汪翠兰看着不被爱护的小儿子,心里懊悔万分。她想矢口否认断绝关系书,然而不少看热闹的人们都发声要给孟岁宁和沈夏荷做见证人!
孟岁宁冷声道:“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再纠缠我就报警!”
汪翠兰吓得半死,又捂着兜里的钱说:“好好”
孟岁宁感激地跟各位拱拱手:“明日我会把断绝关系书登报公告,感谢诸位同志们做见证。”
胡爱湘跟汪翠兰打的不可开交,两人脸上都有挠红的伤口,看起来非常狼狈。她闻言哈哈大笑:“好啊好啊,老孟家绝后了!你们就是打死我,老孟家也要绝后了!”
“都回去吧,别丢人现眼了。”孟国强强撑着走到人群面前,人群自然地分开两边让他离开。只是看他们一家的表情格外精彩。可谓是年度大戏。
“我杀了你!”汪翠兰又跟胡爱湘打起来,互相薅住头发不放,被刘主任找人驱赶出医院。
孟先进走在最后面,远远地看了孟岁宁和沈夏荷一眼,赤红的眼睛走了出去。
孟大宝和孟小贝,来之前还是他们的心肝宝贝,现在无人管他们死活,俩个孩子边哭边追在爷奶爹娘的身后。
“爷奶,等等我们啊!等等大宝啊。”
“爹娘,我走不动,我害怕呜呜呜——”
出了医院的门,一直沉默的孟先进扑向胡爱湘,几拳下去胡爱湘躺在地上差点起不来。
孟先进怒气冲冲地抓着她的领子提起来说:“到底是谁的孩子,他们到底是谁的孩子!!”
胡爱湘把嘴里的血吐沫吐到地上,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说:“是谁的不重要,反正不是你的!有本事打死我,我送你上刑场!”
孟先进更加气恼,举起拳头要往她身上砸。
胡爱湘伸着脖子骂道:“我原本要嫁的是老二,是你妈非要我嫁给你,说你有大出息。她把沈夏荷嫁给了老二,她还得意的说沈夏荷肯定过不好。呸,我他妈的早就不想跟你过了!给别人生儿子也比跟你生儿子舒服!”
孟先进拳头顿住,难以置信地说:“你、你原来一开始选的是老二?!”
胡爱湘满脸不在意地说:“现在说这个晚了,日子都已经过成这个鬼德行,你要打就打死我了!要恨你就恨你娘!”
孟先进放下拳头,转头问:“娘,你怎么连这种事都瞒着我?”
“啊——你要气死我啊!谁让胡爱湘太会装,我以为她是贤妻良母啊。”汪翠兰陡然嚎了一声,摔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孟国强喊道:“别打了,你快看看你娘怎么了!老大媳妇,你快来看看给你娘喂点水。”
胡爱湘看到汪翠兰躺在地上不断抽搐,又往地上啐了口说:“还想着我伺候?我不当你们家儿媳妇了,我要离婚!死老太
婆就这样死了,你看我掉不掉一滴眼泪!”
她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拉着两个儿子头也不回地走:“走,跟娘回去找你们亲爹去!”
孟先进麻木地走到汪翠兰面前,无视她伸出来求救的手,扭头问孟国强:“爹”
孟国强叹口气:“你背上吧,回家歇一歇兴许能好。”
孟先进咬着牙把汪翠兰背在身上,汪翠兰心里有话说不出来,也动弹不了。事已既此,心想还是大儿子心疼娘啊。
“爹,我娘这样还能给咱们洗衣服做饭吗?她要成废物了,只会拖累咱们爷俩啊。”孟先进一句话让汪翠兰浑身发寒。
孟国强觉得心口乏力,他头一次对大儿子感觉到惧怕。大儿子早上过来的时候媳妇和儿子都在,半天的功夫全都没了。不知道会不会受到什么刺激。
他低着头走了好远,半晌走过去把汪翠兰兜里的一百二十元钱掏出来放在大儿子兜里,沙哑着说:“走一步看一步吧,咱们家不能再少了。”
孟先进掩下心中恨意,笑起来像是在哭:“行,反正咱家还有土方子。”
汪翠兰想要叫,叫不出声。呜呜咽咽地流了一路的眼泪,仿佛把血也流了出来。
***
孟岁宁系着围裙,在家里厨房里颠锅,。
顾闻山拿着碗剥好的大蒜放在锅边:“夏荷同志让你少加点醋。”
孟岁宁点头说:“麻烦跟香栀同志说一声,油炸花生米最后炸。”
“行。”顾闻山穿着下班换的白衬衫,袖口整齐挽起,露出线条精壮的小臂。整个人性感又精致。
他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要剥丝的豆角,安静地坐到茶几边继续干活。贤夫良父的一塌糊涂。
折叠沙发没有收,香栀、沈夏荷坐在上面分布料和玩具。分了半天又混在一起,打算布料一起做衣服,玩具孩子们一起玩。
尤秀把《幼儿、幼童服装缝纫技巧》拆开,选择好看的童装样式放在一起,等着后面大家一起缝制。
幸好顾闻山有先见之明,赶在过年前弄回来一台缝纫机。不然孩子们毛巾手帕衣服尿戒子可真准备不过来。
电视里放着《沙家浜》,阿庆嫂和胡传彪还有刁德一之间“智斗”的难舍难分。
沈夏荷从卧室里拿出两双半透明的尼龙袜,神神秘秘地塞给她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香栀眼睛瞬间亮啦了:“样板戏芭蕾舞《红色娘子军》的尼龙袜!”
尤秀接到手里翻来覆去看了看,觉得有些暴露,还有点资产阶级的味道。
香栀却很喜欢,跟沈夏荷说:“你从哪里弄的?我听小伍说,好多演员都买不到,最后用红墨水涂在腿上代替尼龙袜呢。”
沈夏荷指了指厨房做饭的孟岁宁,香栀见了偷着乐:“你孟哥真人不露相呀。”
“我教育的好,拿着。”沈夏荷给了香栀一双,又给了尤秀一双,尤秀不要。
香栀在边上细声细气地说:“你就要吧,不行等以后给你对象穿,哈哈。”
沈夏荷也说:“到时候再要可就没有了啊。”
尤秀孤寡地说:“我不要对象,从前以后都不要,你们俩个小嫂子别来逗我。”
香栀嘻嘻哈哈笑着说:“缘分来了挡不住滴。”
沈夏荷也说:“就是,爱情最能迷惑人心。”
尤秀装作没听见,充耳不闻。
今天虽然没过年,但沈夏荷家里比过年还高兴。李滇霞掏腰包割了半斤五花肉,要给大家包饺子。
孟岁宁在厨房里边做饭边哼着曲儿,心里轻松坦然。
顾闻山刚过来的时候,已经听到小妻子叽叽喳喳把事情说了一遍,对于孟岁宁的快刀斩乱麻,他很欣赏。
俩人时不时一起嘀嘀咕咕部队的事,时不时嘀嘀咕咕放多少盐巴在菜里。
香栀见他们处的不错,一脸欣慰地说:“男人们处的好,咱们女人们也省心了。回头也得教教他们怎么踩缝纫机,老窝在厨房像什么话。”
李滇霞又被她说话逗乐了,她发现香栀似乎没有传统的性别意识,想什么就秃噜什么,肚子里也装不住事。
知道香栀帮了闺女,救了肚子里的孩子,李滇霞把炸好的油梭子喂到她嘴里:“香不香?”
“香!”香栀简直震惊了:“这是大肥肉炸的?”
李滇霞买的五花肥肉并不多,在农村能买到越多的肥肉越好,大家都喜欢油水。
可这边似乎不缺油水,油水多了还觉得腻得慌,李滇霞就舍下心炸了一部分肥肉。油梭子一半给她们香嘴吃,一半切成渣混在饺子馅里吃。
一顿饭吃完,香栀打着香嗝儿回的家。
顾闻山轻车熟路把小妻子放在浴缸里泡着。
自己先把脏衣服洗了。
再给小妻子搓搓
小妻子也喜欢这项活动,哼哼唧唧很舒坦。
等到小脸绯红回到房间,香栀躺在床上又把白天孟先进的表情学了一遍。
“你算什么呀?我有儿子、两个儿子!我到底比你强!哈哈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香栀每次都乐得不行,顾闻山发现她已经学会一些恶趣味了。
“听说你还骂人了?怎么骂的?”顾闻山撑着身子在香栀边上,指尖绕着她的发丝,温柔地说:“学给我看看。”
香栀紧紧抿着小嘴,怕顾闻山又撬她的嘴,她伸手给捂着:“我不说给你听。”
顾闻山失笑道:“你还知道骂人不好?”
香栀嘀嘀咕咕地说:“我当然知道那是故意气人的话,我为什么要气你。我把外面的人挨个气完了,我也不带气你的。”
顾闻山视线从她脸颊、脖子和颈窝扫过去,喉结滚了滚说:“你不气我,你馋我。医生说预产期在七月份,你看我还要为你守半年。”
香栀撅着小嘴干巴巴地说:“你少来这套,别跟我卖可怜。你看我这么几个月下来,胳膊都要有肌肉了。”
顾闻山实在忍不住,笑得都要抽过去了。他伸手给她捏捏小胳膊,还是忍不住爆笑。
“您辛苦、您受累了。”
***
腊月二十八,顾闻山开始休假。
刘师长总算想起来他家中还有孕妻,今年春节期间给顾闻山放了假,自己每天值班。
周先生昨天跟着野山樱回花谷去了,临走前给香栀和顾闻山一人一个红包。各是两百元钱。
沈夏荷听说北院路会有临时集会,提前约好小姐妹们一起过去采买年货。尤秀有点感冒,不敢传染给两位金贵的孕妇,今天就没出门。顾闻山和孟岁宁成为司机和劳力。
“时间过得真快,马上78年了。”香栀站在集会前面,背着小手说:“去年我还不知道有集会。”
顾闻山看着热闹非凡的集会,解释说:“也就最近国家开始放松农副产品的自主经营,咱们城里一夜之间多了不少商贩。”
“还有好多下海的下岗职工。”香栀头上裹着顾超男的小羊毛巾,上面扣着厚实的军棉帽,两个耳朵搭搭系在头顶,一长嘴说话,嘴巴全是哈的白汽。
顾闻山说:“这只是开始,部分国企纷纷转制,下岗的人会越来越多。”
香栀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她想的只有身边的朋
友们都好好的就行。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小商品吸引,顾闻山跟在边上不停地付账,买了对联、窗花、鞋垫、手帕、小人书等等一堆杂七杂八、针头线脑的东西。
沈夏荷是个节省的人,但今年不一样,她特别高兴,也花了不少钱置办东西。
香栀还看到她兜里有沓红包,凑过去看,里面都是一分两分的钱。
孟岁宁跟香栀和顾闻山说:“小荷在这边没有亲戚,每到要过年的时候就会装点小红包给外面遇到的小孩。”
香栀摸了摸兜,没摸到小零钱,只有一兜敲平的汽水瓶盖。她不舍得给别的小孩,抠抠搜搜地塞回兜里。
孟岁宁诧异地说:“你要这些做什么?”
顾闻山无奈地笑着说:“她看到小孩玩游戏把这东西当钱,提前给孩子攒的。”
孟岁宁只是笑了一下,被香栀看到愤怒地抢走沈夏荷,雄赳赳走在前面。
顾闻山和孟岁宁相视一笑,一起提着东西走在后面。
他们四人一行实在出众,俩位高级军官帅气逼人,有强大的气场,还有难得的书卷气。
前面俩位女同志气质非凡,漂亮却不妖娆,妩媚而不俗气。俩人手腕着手在路边摊贩前流连,引来无数艳羡的目光。
他们找到个馄饨摊歇脚,要了四碗浑浑浓浓的小馄饨,皮薄馅极少,但舍得放葱花、香菜、冬菜、麻油和虾皮。
香栀和沈夏荷先在座位上等着他们放东西回来。
回来以后,孟岁宁买了份烘山芋,香香糯糯的味道引得人咽口水。沈夏荷得意地跟香栀抬抬下巴。
香栀捧着下巴等了五六分钟,看到顾闻山从人群里挤了过来,手里提着圆盒子。
“奶油蛋糕!”香栀只吃过一次的奶油蛋糕,欢呼着也得意地跟沈夏荷抬抬下巴。
沈夏荷之前买过一次,是孟岁宁生日。她举着钱和粮票抢到一个奶油蛋糕,刚挤到外面蛋糕因为绳子松了,有奶油的一边掉到了地上,让她心疼了一个月。
“里面加了糖浆和鲜奶。”顾闻山一直没有时间帮香栀买,既然遇上了怎么样也得给她弄到。
四个人围着小方桌吃了一半蛋糕,甜蜜的味道进到嘴里自然而然的融化。香栀觉得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吃完东西,香栀挑了些彩色线和纽扣、摁扣,留给孩子做衣服用。沈夏荷挑了几尺新鲜的细棉布,给小孩做襁褓用。
回到家,小郭和京儿都来帮他们做大扫除。一口一个不让嫂子们辛苦,有活儿他们都干了。
香栀看着洁净的窗户和地面,角落里也没有灰尘,龙心大悦,把剩下半个蛋糕都给他们拿回去分了。
李滇霞从昨天开始在家里炸丸子,有萝卜丝、藕丝和鲜肉、鱼肉、虾肉的。味道远远地传了出去,让小伍和李丽娟她们闻到味道找了过来,求着也要炸点回去。
炸一次丸子至少得三斤油,虽然炸完油还能继续吃,但大多数人家还是舍不得的。
香栀和沈夏荷俩家一家出了一半,尤秀也弄来半斤豆油,非要把她那份也给出了。
李滇霞知道她们仨关系好,香栀和沈夏荷更是俩家好的跟一家似得,也不特意把丸子分成几份,都混在一起想吃直接拿。不在乎谁多吃一口,谁少吃一口。
小伍和李丽娟是同乡,李丽娟还有个大姐叫李好住在沈夏荷楼上,今年底也怀孕了。
都说家属院今年喜事多,开年香栀得了表彰还拿了三等功,转眼有好几位军属怀了身孕,今年还没过年,家属院里就是喜气洋洋的。
大年三十这天开始,家属院里鞭炮不要钱似得炸。
漫天都是饭菜的香味和烟火的气息。
晚上吃饺子前,香栀和沈夏荷躲在阳台门后面,顾闻山点火,孟岁宁挑着鞭炮炸。
顾闻山真是个好家伙,点上火丢下孟岁宁自己跑回屋里搂着小妻子看着烟熏火燎的鞭炮。
孟岁宁敢怒不敢言,呛的一身火药味跑回家还被妻子嫌弃。
路过人们看到俩家相似的窗花和对联,都知道她们关系好,这下一起有了身孕,更是成了代表姐妹花,连着下一代也能成为同岁青梅竹马了。
尤秀到了寒假,找郭校长批了介绍信,千里迢迢找父母团聚了。身上带着各式丸子、点心、布料、书籍、文具等等还有一瓶香油。
虽然哭笑不得,尤秀还是接受香栀的好意。
过完初六,顾闻山接刘师长的手开始上班。
到元宵节过后,家委会召开开年会议,传达今年军属们需要学习的精神文明材料和后勤目标。
香栀头上的花儿终于不再盛开了,她可算能把戴了小半年的头巾取下来。
顾闻山的粉色三角巾都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整日戴着顾超男送的小羊毛巾,摘下来还有点不适应。
家委会这次是开年大会,家属院里所有家属都要参加。
香栀挺着肚子和沈夏荷一起,挎着小布包相互挽着手往家委会走去。
到了现场,香栀才知道冯艳接受王会长的推荐成为新一任家委会会长。
她喜欢冯艳。冯艳做事公平公正、极有耐心和热心肠,适合做家委会会长。
香栀和沈夏荷俩人于是随大流,鼓掌欢迎冯艳冯会长走马上任。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冯艳第一把火是抓卫生情况。第二把火抓道德纪律。第三把火是提高军属素质。
前面两把可以理解,年年如此,第三把火大家有点不明白。已经有了前两把,怎么还要特意提高军属素质?
“大家应该知道,国家已经恢复高考。就在我们军属当中已经有同志参加高考,并且取得了好成绩,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嚯,大学。
香栀歪头问沈夏荷:“跟小学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吗?”
这不怪她,都怨周先生给她灌输的就是她文化知识能上大学了!在她眼里,大学跟小学没差别。
这话被旁边的一位婶子听到了,对方笑话香栀没文化:“什么大小南北的,人家大学是年纪大的人上的。”
香栀觉得婶子在驴她。
沈夏荷因为孟岁宁的缘故了解过一些大学的事,跟香栀解释了番。
“那我就不上了,我都考了二级工。”香栀自我满足地说:“铁饭碗不愁吃喝。”
冯艳在前面听到了,笑着教育香栀说:“咱们可不能这样说。这是要求进步的一环,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孩子啊。”
香栀马上竖起耳朵:“为了孩子?”
冯艳干脆把准大学生李好请到前面来,让她跟军属们讲一讲自己的心路历程。
香栀老是听小伍和李丽娟提过李好,说也怀孕了。不过李好一直准备高考经常不见人,今天算是香栀第一次正面看到她。
李好挺着六七个月大的肚子,拿着喇叭跟大家打招呼:“同志们好,我叫李好。去年底参加了高考,刚刚收到海城新闻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回头我可以把通知书给大家欣赏”
她在台上又说了如何在怀孕期间艰难备考,又很动情地说:“我每当疲惫的时候,想到肚子里孩子能够有位有文化的母亲而骄傲,就继续苦读了下去。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有问题问我,我能够回答正确答案,就继续背诵了下去。想到肚子里的孩子需要开家长会,被老师要求填写母亲学历的时候,就继续考了下去”
你想的还蛮多的咧。
香栀板着小脸,莫名感受到不适。
她抚摸着肚子,扭头看到沈夏荷也沉重地摸着肚子。
李好啊李好,你一点都不好啊!
怀个孕还卷,香栀觉得二级工恐怕不够了。
不过开会归开会,开完会往家走的时候,香栀和沈夏荷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别的事。
香栀一冬天把后院的煤炭烧去四分之三,估摸在开春前剩下的煤炭会
烧干净。
屋里始终保持着宜人的温度,香栀和沈夏荷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沈夏荷手不停,拆着毛线衣服。
香栀认出来这是给孟大宝和孟小贝的毛衣毛裤,虽然不知道现在还姓不姓孟了。
“要是真铰了亏的是我自己,我跟谁过不去不能跟钱过不去。拆完用开水烫一烫,纯羊毛线,给咱俩孩子用多好。”
“是啊是啊,好好的东西干嘛要浪费。”香栀听说还有自己小宝贝的份儿,殷勤地卷起毛线团。
沈夏荷看着直笑:“我妈说给咱俩中午做菜豆腐吃,再炖个萝卜肉丝汤。”
“好啊,我过年吃的太油腻了,就想整点清淡的。李妈妈真好啊。”
香栀和沈夏荷双双怀孕,李滇霞也就不着急回老家,开始着手照顾她们俩的起居。
她们在屋里取着暖,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外面传来敲门声。
冯艳和李好一起过来,冯艳手里还拿着两袋三两装的蔗糖和二十颗鸡蛋。
“冯大姐,你们进来坐。”沈夏荷站起来招呼她们,她看到李好有点惊讶,但还是表示出欢迎。
冯艳把东西放在茶几上,边解开围巾边说:“你们屋里真暖和,外面又刮风了。我来没别的事,从今年开始每个月会给怀孕军嫂三两红糖和十颗鸡蛋,你们的我给带过来了。”
香栀看李好偷偷打量着她的家,好奇地说:“李同志,你是住在楼上的那位对吗?你有什么事情?”
李好没想到香栀说话这么直接,她又自我介绍了一番说:“没错,我住在2单元202号,是周连长的妻子。我比你们大,你们叫我李姐吧。”
香栀看她的脸圆润光泽,眼睛炯炯有神,头发剪的跟顾超男相当,满脸都是对未来的展望。
是个努力上进的人儿啊,跟她们截然不同。
沈夏荷给冯艳和李好倒了麦乳精,冯艳捧着搪瓷杯说:“李好同志是咱们家属院第一个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同志,我这次让她跟我一起走访家属,给大家近距离展示她的通知书。也是想让你们近距离交流思想。”
“有些家属不求进步,也不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想想,以后文化知识肯定是大趋势,难道真的要让肚子里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李好像是无畏的战士,为了自己肚子的孩子拼搏一切,她看着同为孕妇的香栀与沈夏荷,见着她们家中慵懒散漫的状态,苦苦劝着说:
“我们不光革命要从娃娃抓起,学习也要从妈妈抓起。我答应冯姐也是因为想要点燃家属们知识的火种,让咱们的下一代比咱们更加自立自强、报效祖国母亲!”
香栀面无表情地鼓掌,心想着,知识的火种可能没有,但是压力的火种熊熊燃烧了。
仿佛被人劈头盖脸的教训了一顿,俩个不思进取的准妈妈好不容易把这尊大佛送到其他人家去了,香栀和沈夏荷依偎在一起,电视机也不看了、大对虾也不吃了、香奶片也不含了。
晚饭时,香栀萝卜肉丝汤都没喝完。
晚上顾闻山睡觉一半醒来,感觉怀里空荡荡,伸手一捞,孕妻不见了!
他心惊胆战地起来,走到客厅打开灯,发现香栀围着小毛毯正在火炉前面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走近一看,居然是成语大全!
“你这是怎么了?”顾闻山哑然。
小花妖抽抽搭搭地说:“我遭受到知识的鞭笞了。”
顾闻山更是惊讶:“谁干的?”
小花妖扑到他怀里,摸了两把腹肌感觉好受了点。
开始哭唧唧地把事情说给顾闻山听,还说:“李好说她琴棋书画都在学,现在每天晚上给肚子里的孩子念语录、讲故事。她说这叫胎教!冯大姐还上门让她跟我们展示了《录取通知书》。”
顾闻山哭笑不得地哄着小妻子说:“别人家的事咱们管不了,咱们家的事别人也管不了。你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香栀压力山大地说:“可是咱们有孩子啊,你和我的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啊。”
顾闻山揽着她好说歹说将人哄回床上,搂着小妻子看她都有了黑眼圈,无奈之下说:“不然明天去问问尤秀?她教育方面比别人都强,兴许能因材施教,给你合适的学习计划?”
“好,明天中午我跟夏荷一起去。”香栀顿时有了力量,枕着顾闻山的胳膊赏了他一口香吻。
***
尤秀心情不是很美丽。
班上学生过了个寒假,把上学期的知识都还给她了。
她撑着脸听完香栀和沈夏荷的诉求,迅速拿出本子写写画画帮她们做规划。
沈夏荷昨晚上也被刺激的睡不着觉,听香栀说要来找尤秀制定学习计划,俩人一拍即合。
“你俩在夜校的成绩我知道,我建议你们直接跟我班上四年级。正好学生家长送的挂历,我给你们分分,你们上学时拿给其他科老师,省的花钱买了。”
沈夏荷问:“就这样?”
“就这样?”尤秀指着纸上的时间线,拿铅笔尖点了点说:“听好了,栀栀在这学期暑假生孩子,开学前做完月子,过来上五年级。五年级期中夏荷生孩子,出了产房我给你补课。”
香栀咽了口吐沫说:“就这样?”
“就这样?你把学习想的太简单了。不要求进步的学生不是好学生。”
尤秀提高嗓门说:“听我的安排,等孩子学走路,你们上初中。孩子上幼儿园,你们上高中。孩子上小学,你们上大学。这样一套下来,开家长会再也不用担心妈妈是文盲啦。怎么样?是不是一点不耽误?”
香栀吓得小牙发抖:“耽误倒是不耽误——”
沈夏荷也吓得缩着肩膀:“就是太没人性了!!”
明明是过来请教躺平学习的办法,结果俩人压力更大了。
尤秀烦躁地咬着铅笔顶头的橡皮说:“真的没人性吗?我觉得没问题啊。为什么都觉得我没人性呢?我觉得考虑的很周全啊。”
香栀嘟囔着说:“你你要不然生个孩子试试。”
尤秀胖手一甩,不屑地说:“我好端端生那玩意做什么。”
“人不可能完全按照计划来,还得给自己留点私人空间。”沈夏荷说:“要不你处个对象试试,时间一眨眼就会没。”
尤秀胖手一甩,继续不屑:“有处对象的时间,我还不如多编几套题呢。”
咚咚咚。
咚咚咚。
门口传来敲门声,有位女教师站门口神色复杂地说:“尤老师,外面有有人找,还带着记者同志。”
香栀欢呼一声说:“秀秀,是不是你替学生交学费的事被谁告发给报社啦?”
尤秀脸上带着笑容,还不忘更正道:“是推荐,不是告发。”
沈夏荷赶紧起来给她整理领子,尤秀抻了抻衣摆嘟囔着说:“怎么没个提前通知呢?我待会还有课呢。”
香栀笑嘻嘻地推了她一把:“你快去吧,我等不及见你光荣上报了。”
尤秀刚走到门口,看到一男一女两位同志。
其中年纪大的女同志跟尤秀打招呼说:“同志你好,请问你是尤秀吗?这是我们的工作证请你过目。”
尤秀笑呵呵地接过工作证,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寻亲新闻栏目组’?没搞错吧?我刚跟亲人们一起过完年啊。”
陈大姐经常面对这样的场面,脸上客气地笑着说:“那我把寻找你的同志叫进来,你不要太过激动啊。毕竟见到童年发小,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指腹为婚——”
“”尤秀僵在原地,喃喃地说:“跟我开什么玩笑呢?”
在陈大姐的说话声中,突然从门口冲进来一个白胖白胖的男青年,像是个大白包子。他穿着旧军装,见到尤秀大喊了声:“狗二姐!你好狠的心啊,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我找你
找的好苦啊!”
喊完眼泪哗哗地流,仿佛见到了负心汉。
“”香栀和沈夏荷俩人齐刷刷扭头看向尤秀。
半晌,香栀来了句:“秀秀,你是真人不露相啊。”
第48章 第48章痛并快乐着
尤秀仔仔细细看了对方一遍,难以置信地说:“你是洪金棒?”
洪金棒喜极而泣,呜咽着说:“狗二姐,你还记得我啊。我是棒棒啊,你的未婚夫啊。”
香栀漂亮的杏眼瞥过沈夏荷,沈夏荷也瞥向她,俩人大有寻觅到瓜田的猹友之感。
香栀记得尤秀说过有一位小她四岁的对象,后来失散了。其中最让香栀记忆深刻的是尤秀和对方一起砸狗屎,导致尤秀对男人全无感觉。
沈夏荷跟香栀说:“秀秀是个有主意的,我要静观其变。”
看热闹就看热闹呗。
香栀脆生生地说:“好,我也静观其变!”
她们瞧着洪金棒虽然白白胖胖,但身上很干净。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见尤秀特意洗澡打扮过。
洪金棒眼里除了尤秀没有别人,尤秀打量他的同时,他痛心疾首地走近说:“瞧瞧你瘦的,三个下巴剩下只剩下俩。”
尤秀实在不知如何应付。
他们俩家关系亲密,后来她家出了事,洪家也没出手相救。她知道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可难免有想法。
她妈在她下乡前跟她说,洪家要跟尤家取消婚事,洪家早就有了另外的人选。尤秀虽然对洪金棒无感,但还是被恶心了。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再次见到洪金棒。
李大姐高兴他们相认,跟带的记者说:“你好好记录这么温馨感人的时刻。他们一位是退伍老兵,一位是回城知青。都是社会关注的大热点,咱们一定要抓住。”
尤秀难以置信地说:“你当兵了?”
洪金棒身高足有一米八,高高壮壮、白白胖胖,哪里是受过军事化锻炼的模样。
“我妈让我跟别人结婚,我一气之下入伍了。下了新兵连,汽车班不要我、通信连也不要我,后来是炊事班的王班长要了我。王班长你不认识,但是他认识114部队的陈司务长,是我班长的班长的班长。”
香栀感叹地说:“还有这层关系呢?原来认识陈解放,真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儿。”
尤秀瞪了她一眼,扭头说:“炊事班挺好,你怎么退伍了?”
洪金棒腼腆地看了眼李大姐,李大姐鼓励他说:“把你寻亲的事从头到尾跟你未婚妻说一遍吧。”
尤秀被“未婚妻”三个字激灵的哆嗦一下,忙说:“我们婚约取消,算不上未婚妻。”
“你就是我未婚妻!你要是不乐意嫁到洪家,我愿意进你尤家的门,我倒插门都行!”
“嚯!!”沈夏荷忍不住发出感慨,香栀拧了她胳膊一把。
洪金棒看样子又要急哭了,用手背抹了把眼睛说:“我找到西北去见你,你爸妈说你在岭南等分配。我到了岭南,他们说你被分到烟霞村,我到了烟霞村,他们说你进了城。呜呜呜,我还以为见不到你,多亏‘寻亲’栏目帮我找到你们学校的郭校长,打听到你在这里还资助了路费。”
命运多舛,几经坎坷。
香栀“啧啧”两声,洪金棒善良的双眼皮里没有一丝杂念,他就要他的狗二姐啊。
尤秀要跟郭观宇不共戴天。
走廊上聚集不少教师和学生,她干巴巴地说:“饿不饿?先去吃个饭吧。”
洪金棒眼泪刷地下来,他吸着气说:“我为了找你,昨天晚上到现在就喝了点凉水,呜呜呜。”
“闭嘴,不许哭。”尤秀手忙脚乱从兜里翻出点手纸给他擤鼻子,走到门口等着洪金棒说:“快过来,别老说‘为了我’这种话,我不爱听。”
“那我再也不说了。”洪金棒跟在尤秀后面,又激动又忐忑,高大软乎的身躯带着点可怜巴巴的味道。
尤秀出门又转回来问:“你俩跟我一起吃还是?”
香栀和沈夏荷异口同声地说:“不了不了,你先忙。”
尤秀明白她们肯定要在私下里审她,她指着书柜说:“里面有挂历,自己拿。不许背后瞎猜!”
“噢。”
等到尤秀走,香栀和沈夏荷俩人慢吞吞选了几卷挂历。
“这本好,上面都是喜庆的胖娃娃。”沈夏荷摊开其中一卷说:“你要不要?不要我自己留着。”
香栀见她喜欢极了,甜甜地说:“我不要,秀秀肯定也不要。你留着吧。”
“我知道她不会要。”沈夏荷哈哈笑:“她已经有了位胖棒棒了。”
香栀赶紧往门口看了眼:“嘘。”
俩人回家的路上,香栀和沈夏荷说好跟家人商量一下上学的事情。
香栀到了家,沈夏荷先进屋了。
香栀看到周先生居然在门口:“稀客呀!诶,这谁晾的衣服?”
“小沈家楼上邻居,后院晾不下借了地方。”周先生笑呵呵地说:“你妈让我给你们捎了腊肉,还有不少土产,都放到小沈家了。”
香栀知道说的是李好,也没在意招呼着周先生说:“正好还有个事情想找你商量。你进屋啊。”
周先生看香栀的肚子起了些,但步伐还是轻盈灵巧,脸色也红润白皙,放下心跟她一起进屋。
香栀跟他说了李好的事,周先生沉吟片刻道:“你要是想学习爸爸是支持的,但是希望不是处于攀比和竞争,而是执着于要求进步的本身。”
香栀抱着肚子说:“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文化水平不咋地,从前都是你们说我好,我从一二三学到四五六就说我棒。我之所以想学习,是想要对人类社会有个更清晰的认知,懂得更多的道理,把我和顾闻山的孩子教育的更好。”
她顿了顿,细声细气地继续说:“李好的事只是个导火索,我不会像她那样极端,点火的是我自己。既然有进步的条件,我就想去学一学。”
周先生没想到她思考了这么多,欣慰地拍了拍手说:“看来不光是顾闻山还是你周围的朋友,都给了你正确思考的指向。挺好,爸爸支持你学习,咱们不能输在起跑线上。不过咱们要清楚你的动机,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也不能想要揠苗助长,一切慢慢来。”
香栀点点头,满意地说:“那我再跟顾闻山商量一下。”
周先生抬起眉头说:“怎么?跟我商量还不够吗?”
香栀毫无感情地说:“略做参考。”
顾闻山中午回到家,听到小妻子的话,也表示支持。但他还担心她的身体。
“没事的,我自己有数。”香栀说:“夏荷喝‘洗澡水’都不会有事,我自己更不会有事。”
顾闻山又跟她聊了聊,香栀已经决定好了,顾闻山便说:“学校里有尤秀,你每天活动一下也好。医生说过,在怀孕中后期可以适当运动。”
“走什么走?要走就在院子里走,去上学哪有走的。”周先生站在院子里,拍了拍碎石小路上的三轮车车座说:“小花儿,爸爸每天驮你和小沈去。”
香栀赶紧叫沈夏荷出来欣赏周先生的杰作。
他花了中午的时间弄来台三轮车,搭了个雨棚、换了刹车和链条,小桌板和靠背小板凳也焊死在车厢里。
顾闻山哭笑不得地说:“周老,您把我的活儿抢了啊。”
周先生得意地说:“我闺女我自然会多上点心,后面你不用担心,花房那边找了个临时工,给她办了留职。你做好你的工作就行啊。”
顾闻山感叹地说:“真行吗?您都六十的人,骑三轮车载俩孕妇?要不然咱们轮流?”
周先生不想跟顾闻山轮流,可捱不住小夫妻要黏糊。
沈夏荷也喜欢这台三轮车,和他们说:“孟哥有时间也给他排上啊。”
香栀忽然看到车里有几包东西:“这是什么?”
周先生那么大的首长,为了便宜闺女折了腰,选择了走后门:“这不是刚开学嘛,给你们的老师提点茶叶和挂历去。”
顾闻山忍俊不禁,天下父母心啊。
就这样,俩人每天上下学。
在尤秀的帮助下,顺利进入四年级一班。俩人属于旁听生,只上主课,一般下午回去,香栀去花房转一圈,沈夏荷在家做尿戒子。
开始觉得挺有意思,上了几天后,沈夏荷喝了栀子茶,明明清香的味道,竟尝出一丝苦涩。
今天下午还有节语文课,香栀和她们中午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
香栀和沈夏荷有李妈妈的孕妇饭,还有各自的加餐。尤秀不想搞特殊化,被同事看到不好,走到窗口打饭。
香栀眼睛尖,忽然看到后厨有个人在晃悠,她摇着沈夏荷的胳膊说:“你看,这是不是洪棒棒?!”
沈夏荷说:“人家
叫洪金棒。诶,他怎么会在这里啊?”
香栀看到洪金棒特意走到窗口给尤秀打饭,尤秀换了个窗口他就换一个窗口。无奈之下,尤秀只好把饭盒给他。
等接过饭盒后,洪金棒把堆成小山的饭盒重新递给尤秀:“多吃点,狗二姐,你瘦得不像话!”
“我问你,你怎么还不回家?你怎么会在食堂干活?”尤秀见他穿着一套食堂厨师的行头,有种不祥的预感。
洪金棒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会个啥儿,正好看到这边要招打下手的,我就过来问问。正好郭校长听说我当过炊事员,破格把我录进来了。”
尤秀她恨啊!
郭观宇他唯恐天下不乱啊!
香栀伸着脖子等她打饭回来,高高隆起的饭盒配着尤秀一脸的怨念:“我从今天开始和郭观宇不共戴天。”
***
三月底,屋内总算不用烧小炉子了。
北方乍暖还寒,中午太阳暖和。灰喜鹊站在晒衣绳上,黑溜溜的眼珠子注视着草丛里一举一动。
香栀渴望的太阳出来了,拉着顾闻山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写作业。
顾闻山坐在有风的一角给小妻子讲数学题,正在用铅笔在草稿纸上一步步的写。
木质的桌椅顶端搭着可伸缩的帆布棚,椅子上还有绣花的坐垫。桌面上李滇霞缝的笔袋,里面装着好看的铅笔和橡皮。
还有个双层铁制笔盒,印着彩色的孙悟空,笔盒里盖上贴着顾闻山给抄的科目表,第一层放着小人书上铰下来的漂亮角色,压着一摞洋画片。下面一层是使用过的铅笔和橡皮。
另外还有一个红绒布的小笔盒,里面装着周先生赠与的派克钢笔。她和沈夏荷俩人,一个金色、一个银色。墨水也是上海高级墨水。
书皮连挂历都没用,用的是最时兴的墙贴海报。作业本每个科目都有,草稿纸用大白纸裁订的。
“看懂这个下次单元测就能及格了。”
香栀自己算了一遍,幸好头上的花儿已经没了,不然都得被她薅下来。数学真不是她的强项,她赖赖唧唧地又让顾闻山给她讲一遍。
顾闻山对小妻子有绝对的耐心,重新换了方式解题,让她有更好的理解。
“哎哟,做题哪?”李好提着菜篮子经过,挺着八个月的肚子晃悠悠过来,伸着脖子还没看清楚题目只是扫两眼桌面,迫不及待地说:“顾团长,你要是说不清就换我来,这题可简单了怎么还不会呢。”
李好的丈夫名叫周移山,看到她这样跟顾团长说话,心惊肉跳地拉着她训:“顾团长是苏维埃共产国际学院的高材生,全国也没几个!怎么就显着你了?!”
说完跟顾闻山说:“顾团长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啊,香栀同志她没别的意思,就是心直口快。”
香栀已经被数学题烦恼的不行,嫌他们呱噪影响思路,头也不抬地说:“没事没事。”
顾闻山更是一句话没说。
周移山给李好使眼色,让她赶紧回家。
香栀好不容易把答案写出来了,顾闻山无情地说:“还是错了,小数点不对。”
香栀恨死小数点!
她嚷嚷着说:“我都要被烦死啦。”
顾闻山拿下她的铅笔说:“那你就歇一会。”
可惜顾闻山这句话没让人听到,香栀喊的一句闹心的话,被李好在单元楼梯口听到了。
她脸色骤变。
香栀烦她?
周移山还催促着她上楼:“快走啊。”
李好怒道:“催什么催,你看人家打草稿用的什么纸,你给我用的破报纸油墨又臭又脏,写完字都看不清。回头你也给我弄大白纸。”
周移山气恼地走在前:“每天就知道比来比去!”
过了两天,香栀得到了单元测试六十分的好成绩,兴冲冲地从三轮车上下来:“及格啦,及格啦!”
周先生又扶着沈夏荷下了车,骄傲地说:“还是我闺女厉害,六十分万岁!小沈同志更厉害,六十三分,等下次就能七十了!”
沈夏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感受到学习的乐趣了。
李滇霞正在家里剥花生,去年冬天买的花生还没吃完,李滇霞想着香栀喜欢吃花生米,就想着炸点。
她端着笸箩放在一边,接过香栀的试卷看到上面“60”的成绩说:“栀栀真棒啊,待会我给你多炸点花生米啊。你写作业的时候磨牙吃。”
“李妈妈最好啦。”香栀把试卷整整齐齐叠起来,甜甜地笑着说:“顾闻山一定会高兴,这个单元不用他再翻来覆去教我了。”
李好在楼上听到她们回来了,端着洗好的一盆衣服慢吞吞的下楼。她看了眼沈夏荷的院子,又走到香栀这边,看香栀沐浴在阳光里,小脸因为仅仅六十分的成绩而开心。
她心想,她考上大学家里也没几个人高兴成这样。香栀单元测试六十分,居然能得到所有人的夸奖。
而且听说香栀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家务活都是顾团长干的。大了肚子以后,更是被身边的人捧在掌心里哄着宠着。
她压下心里不好受的滋味,抱着盆绕过沈夏荷的院子,远远走到香栀家前面,招呼香栀打商量:“小妹,你看我能不能再借你家晒衣绳用一用?”
香栀回头看到晒衣绳空着,正要开口,沈夏荷放完东西出来,接着话说:“李姐你洗衣服了?来,我帮你晒到后面公共晒衣场去。”
香栀本来想让李好晒在自己院子里,听到沈夏荷这么说,及时把小嘴闭上了。
“后面还有地方啊?”李好客客气气地说:“那我自己端过去晒吧,你们忙吧。”
香栀等到李好离开,问沈夏荷:“顾闻山说了今天不洗衣服。”
沈夏荷伸出手戳戳她的脑门:“小傻子,上次有了一,今天有了二,明天就会有三。等到后天,你院子里的晒衣绳就归她了。再往后,你家院子就成她的了。”
“啊。”香栀没往这方面想。
沈夏荷跟她说:“邻里之间要有界限,不是谁都能跟咱两一样没心没肺的相处。你啊,除了跟我们以外的人,多长点心眼吧。”
“哟,不就是根晒衣绳真能上纲上线啊。”李好忘记拿木夹,看到她们说话,轻手轻脚地过来,果不其然听到沈夏荷在背后戳她脊梁骨。
她也不甘示弱地说:“你巴结人就巴结呗,至于把人唬的一愣一愣啊,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死死巴结着顾团长家。我告诉你,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自己争取一切,才不会跟你一样巴结人家!”
沈夏荷对李好也有一肚子怨气,家属院里因为她的缘故每天都有人抱着书啃,阅览室也人满为患。
这已经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了,
并不是对知识需求,而是觉得学习是一种潮流。
沈夏荷阴阳怪气地说:“我巴结怎么了?你当我的面敢这样说,在背后也没少这样说我吧?”
李好瞥了香栀一眼说:“我才不会在背后说别人。我跟我丈夫会靠自己的努力生活。”
香栀忽然说:“你以为孟副营长的职位是她巴结来的?”
李好觉得话头不对,咽了咽吐沫说:“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香栀生气地说:“你话里就是这样暗示的,自己什么样就以为别人什么样。”
沈夏荷嗤笑着说:“有的人是真的自视清高,有的人是假的自视清高!”
李好气急败坏地说:“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明明是她巴结你,我也是为了你好。”
香栀好笑地说:“你谁啊为我好?跟你有半点关系吗?”
李好哑然,扭头怒气冲冲地瞪着沈夏荷说:“你有没有巴结你自己心里有数!”
沈夏荷拉着香栀的手,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亲了一口:“巴结算什么?我还亲她的手。栀栀,你给亲不?”
香栀说:“给!”
沈夏荷接着又往香栀脸蛋上亲一口说:“我还亲她的脸。栀栀给亲吗?”
香栀脆生生地说:“给!”
沈夏荷眼睛从香栀小嘴上扫过。
香栀默默捂上小嘴,这个不可以噢。
沈夏荷也没亲女人嘴巴的爱好,冷笑着对石化的李好说:“说我巴结?那我就巴结了。我连她的洗澡水我都喝,你喝得上吗?”
香栀不捂嘴了,改捂脸了。
李好半天说不出话,临走前冒了句:“你够狠!”
等她走了后,香栀和沈夏荷进了屋。
沈夏荷抹了抹香栀的手背,扯着唇角不悦地说:“我在背后说她是不对,但我也是实事求是,她百分之百想占你家院子。后面晾衣杆都是空的,为什么非要找你?就是看你好说话。我看,她说我巴结你,说不定谁想巴结谁呢。”
“是呀,咱们俩的感情哪需要巴结不巴结。”
“可不是嘛。”沈夏荷有底气地说:“虽然孟哥比不上你们家顾团长年轻有为,但他到今天已经是许多人比不上的。我相信孟哥的能力,我要是因为他而巴结人,那是对他的侮辱。”
“就是就是。”香栀很明白沈夏荷的心,也感同身受地说:“我相信顾闻山的能力,要是他的升职是我去巴结来的,那我不会像现在这样爱他,他也不是顾闻山了。”
“我就是这个意思。”沈夏荷说。
香栀真的闹不懂李好。
说上进的确上进,还上进的有些极端。不停地在她们眼前刷存在感,非要比她们强似得。
香栀偷偷地揣测,难道她实际上过于自卑?
沈夏荷又说:“我在他们家楼下,她老跟周连长吵架。说周连长没用,这辈子只能当个连长。她呀,望夫成龙,自己也想要成凤。想必对肚子里的孩子也有高要求。非要形容,就是争强好胜。”
香栀琢磨了下,沈夏荷这话说的对:“以后咱们离她远点就是。”
隔了几天,香栀和沈夏荷放学后,发现宣传栏评选出季度优秀家属,魅力军嫂——李好。
沈夏荷只说了句:“冯姐还挺能折腾的。”
香栀老成地说:“三把火嘛,过两年就好啦。”
俩人相视一笑,把这件事情揭过。
到学期中,距离香栀预产期只有一个半月了。
顾闻山下班早过去接小妻子,发现别人都放学了,小妻子还坐在最后一排有气无力地背着课文。
尤秀守在后门口,手里拿着戒尺,脚蹬在门框上。背好一个小朋友,放走一个小朋友。教室里背书声夹杂着哭声,不像是班主任,更像是阎王爷。
香栀选了阎王爷当闺蜜,深受其害。一见尤秀就忘词,来来回回五六遍。再看到顾闻山来接她,泪往心里流。
顾闻山没看到沈夏荷,还以为她已经走了。扭头见到孟岁宁在教室前门站着,一脸鼓舞地看着里面。
顾闻山再一看,嚯,沈夏荷被安排在第一排,跟香栀同学拉了个对角线。
她也是一脸的生不如死,至少香栀试了五六次,她一次还没试,都没完整的背下来。
顾闻山看到又有小同学跑出来了,拦住问:“今天背的是什么?”
小同学说:“《精卫填海》和《王戎不取道旁李》。”
顾闻山谢过小同学,刚撒手小同学便跑远了。
香栀拿眼睛偷偷瞟着顾闻山,顾闻山无可奈何地走到尤秀面前说:“尤老师,要不然回家我陪同她背诵?”
孟岁宁也走过来,赶紧说:“我们家沈夏荷也是。”
教室里俩个人死死盯过来,想要抓住一线生机。
尤秀冷笑着说:“这就是昨天布置的回家背诵作业。你们昨天没陪同,那干什么了?”
干什么也不能说出来。
俩个男同志重新回到前后门当门神。
香栀在后面欲哭无泪,文言文她真是不行啊。她昨天明明在《新闻联播》的时候拿出课文打算背诵,顾闻山回来看到了,诱哄她干这个干那个的。
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香栀即将崩溃之际,再次来到尤秀面前闭着眼睛开始背。顾闻山站在不远处听着,连呼吸都轻了。
香栀到底是记性好,哪怕昨天没有背诵,今天还是超过几个小同学成功背完了!
“好了,可以放学了。”尤秀轻声说:“你等我一下,我瞧着夏荷也要好了。”
香栀抓着书包往后门走,坐在前排的沈夏荷感受到压力,又加快背诵的速度。要知道她在去年还斗大的字认不得几个的。
孟岁宁能深刻感觉到她的进步,大家等了十分钟左右,沈夏荷来到尤秀面前,结结巴巴地把两篇短小的文言文背完了。
尤秀知道她压力大,看到教室里还有四五个后进学生,说了句非常恐怖的话:“你们也回去吧,明天上课前我找你们一个一个的背。”
她说完话,看到俩个小姐妹怨念地望着她。
“走,我请你们吃新烤的面包。夏老师说食堂做的面包好吃呢。”尤秀一手一个,搀着两个日渐笨重的孕妇姐妹们往食堂去。
“秀秀,你还是我的秀秀吗?”香栀感受到期中考试要来的压力,嗓子眼都要上火了。
沈夏荷也觉得胃难受:“我要是期中考不好还能继续上课吗?”
尤秀轻松地说:“我当然是你们的秀秀,你们不用有这么大的压力,期中考不好还有期末,期末你们肯定能提高,顺顺利利上到五年级。”
香栀瞥着嘴说:“我只想上半个学期啊。”
尤秀劝说着:“至少上到小学毕业,拿到毕业证啊。”
香栀和沈夏荷眼睛齐刷刷亮了:“小学生还能有毕业证?”
尤秀说:“小学生虽然算不上高级知识分子,那也是知识分子啊。而且今年知识分子已经成为工人阶级的一部分了。”
“知识分子?”香栀顿时有了动力:“那我争取小学毕业,拿个毕业证,跟你一起当工人阶级。”
顾闻山失笑着说:“你有工作,已经是工人阶级了。”
沈夏荷也说:“管他大学还是小学,先拿个毕业证再说。”
“这就对嘛。”尤秀到了食堂,立马后悔了。
她看到分发面包的桌子前赫然站着洪金棒。
香栀还以为他已经走了,跟顾闻山偷偷摸摸地说:“就是他、就是他!”
洪金棒穿着崭新的厨师服,看起来瘦了点,应该是这段时间累的。头上带着大帽子,围裙上全是面粉的痕迹,看到尤秀他们来了不停招手说:“快来,正好刚出锅!”
香栀闻到面包的麦香味,凑过去看了眼:“看起来很好吃。”
顾闻山也说:“看起来也很专业。”
洪金棒看到顾闻山的肩衔,自然地站着军姿,跟顾闻山说:“首长好,我是退伍老兵洪金棒!”
“你好,洪金棒同志。”顾闻山感受到他中气十足的语气,满意地点点头说:“你专门学过?”
洪金棒绷着胖乎乎的身子说:“在第一炮兵学院担任过对外炊事员!”
顾闻山知道担任对外炊事员不是一般的手艺,颔首说:“不错,年轻有为。”
洪金棒收到首长夸奖,咧着嘴直乐,他给顾闻山和香栀都夹了面包。
尤秀一直没说话,大家都拿到面包后,坐在座位上。香栀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面包,比买奶油蛋糕的那家味道好太多了!
香栀面包刚吃了一半,洪金棒带着两个人过来给他们端菜。不大会儿功夫,摆满了整张桌子。
尤秀很想跟他保持距离,见状说:“我把粮票给你,你别乱动单位的东西,别人看了影响不好。”
洪金棒却拍着胸脯说:“别人怎么
看我无所谓!”
尤秀说:“你打下手无所谓,可我有所谓,这是我工作场所。我打算在这里长干——”
“我知道你在乎,不过看着你瘦了那么多我太心疼了。听说食堂要转承包制,我找郭校长求着让他把食堂承包给我了!”
尤秀要疯了:“什么?你把学校食堂承包下来了?你哪来的钱?哪来的进货渠道?”
“我有退伍金嘛,找到你我就舍得花了。”洪金棒发自肺腑地感激道:“这里陈司务长是我们班长的班长的班长。看在徒子徒孙的面子上,他给我介绍好几位老乡,物美价廉着呢!”
顾闻山看小妻子要忍不住脸上的表情了,拉着她往后面退了两步。孟岁宁也如此,拉着兴致勃勃的沈夏荷也往后走了两步。
尤秀接受不了地说:“我跟你说过,我跟你不会有结果。”
洪金棒再次拍着胸口说:“你在这里长干,我也在这里长干!你主外管教育,我主食堂管大勺,保管让你白白胖胖、吃嘛嘛香!”
尤秀无力地说:“你做再多,咱们都不会在一起。”
洪金棒早就知道会这样,虽然伤心但还是说:“我明白,你有自己的未来,未来没有我,我不会纠缠你骚扰你。”
他指着后厨的大冬瓜打比方说:“像我喜欢瓜,不一定非要瓜开花嘛!我只想对瓜好啊。”
“哈哈哈哈尤秀成了个瓜儿。”香栀忍不住在尤秀后面乱笑,沈夏荷更是歪倒在孟岁宁的怀里。
第49章 第49章姐妹团出击(加更规则)……
自从那天尤秀变成了尤瓜瓜,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垮着个脸面对香栀。
她似乎明白了小姐妹们随风倒的立场,更何况因为她们孕妇的身份,洪金棒动不动利用课间时间投喂些黄油酥饼、拔丝苹果、鸡蛋炸馒头片之类的加餐,让她俩完全倒戈了。
期中考试过后,尤秀的脸蛋明显胖了一圈。俩位小姐妹考试成绩合格,她也安心的心宽体胖起来。
香栀请假要去产检,今天早上只有沈夏荷来上课。好家伙洪金棒送了一盆炸麻花,还是甜的。
班里的小同学一边早读一边咽吐沫,下了课沈夏荷把麻花分给他们,一个个甜着嘴巴谢谢尤老师。
尤秀决定三天不去食堂吃饭,可当天中午被熬了一宿的浓香棒骨萝卜汤吸引,面无表情地端着饭碗过去了,得了一碗撒着葱花、香菜和巨大的一根带**骨。
她也不躲避了,坐在食堂中间抓着棒骨啃了起来,仿佛啃得是洪金棒的脑袋瓜子。
不一会儿,沈夏荷也端着碗过来了,里面的棒骨比她的小一圈。再过一会儿夏老师他们也来了,棒骨再小一圈。
人有三六九等,在洪金棒这里,全按照沈夏荷的喜爱度分。
帮了大忙的郭校长来晚一步,得到飘着两粒葱花的白汤,萝卜都没有。可怜的他喝棒骨汤仿佛喝羊汤,自己掰了些馍馍进去对付了一顿。
距离五六公里外的省解放军医院。
顾闻山守在检查室外面,医生出来跟他交代着孕晚期的事项,还说:“你放心,香栀同志的胎位很正,孩子手脚大脑都正常发育。”
香栀从里面出来,已经穿不住外套,身上云朵领淡蓝色长袖连衣裙,配着宽腿白裤子,脚上是时髦的白色平底回力鞋。肚子比一般孕妇要小点,漂亮的小脸蛋上有了点肉。
粗粗的麻花辫松垮垮绑在身后,发尾扎着一朵美丽新鲜的栀子花。
她走路并不笨重,出来后第一时间张望顾闻山,听到他正在跟主任约住院生产的时间。
每次产检顾闻山肯定在身边,开始医护人员们都很惊讶他百忙之中能抽出空,后来也习惯他对香栀同志的关爱。
她跟主任和医生们打了招呼,大大方方挎着顾闻山的胳膊往外走。小嘴嘀嘀咕咕地说:“小家伙刚才踢我一脚。”
顾闻山掩不住脸上的笑容,轻声细语地说:“跟你一样调皮。不管是女孩还是男孩,看来性格就是这样了。”
香栀喜欢活泼的孩子,内向的固然好,但戳一戳没什么动静怪没意思的。
还没带过孩子的小花妖自我感觉良好的想着。
医院大门下到停车场,要么从坡上走,要么从宽台阶上走,也就二十个台阶。
香栀每次都从宽台阶上走,这次也是这样。顾闻山大手稳稳地扶着她的腰背,另外的胳膊上挂着她产检的绣着小花的布包。
哪怕有外人诧异地看过来,顾闻山也不为所动。而香栀早就习惯被他体贴呵护,只觉得是很平常的行动。
香栀走了一步,边上有人与她擦肩而过。随着一声惊呼,李好挺着快要生产的肚子差点滑倒,被顾闻山攥着胳膊提了起来。
“小心!”香栀小脸白了,她知道人类孕妇可经不起这样一摔。
李好站稳后,顾闻山第一时间抽回手,继续扶在香栀后腰上。
“谢谢”李好在下面看见香栀和顾闻山俩人亲亲热热地往下走,自己想着快点走过去,可忽略了笨重的身体。
香栀忍不住说了声:“你慢点走,周移山怎么不来?”
李好把略油的刘海拨了下,满脸理解地说:“他要给新战士训练,他说要严格按照顾团长的训练标准,我可不能打扰”
“噢。”香栀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悄悄捏捏顾闻山手臂肉,顾闻山从善如流地迈开步子,搀着她继续往下走。
走到停车场,李好回头看着小郭跑下来给香栀开车门,香栀被顾闻山托着慢吞吞地往车里挪,脸上还在嬉笑着。
顾闻山甚至不避讳小郭,往香栀脸上捏了捏,香栀反手拍了他屁股,被顾闻山攥着手腕放在肚子上。
李好收回视线,抿着唇继续往上走,走到大门口看到戴红袖章的护士赶忙叫住她:“同志你好,我想问问住院怎么办?”
“你怎么快生了才来?”小护士叫来同事,帮着李好安排着
香栀坐着吉普车回到家,院子里已经盛开丛丛小草花。她对“兄弟姐妹”们一视同仁,没有高低贵贱,都呵护的很好。
不过美好的心情在看到冯姐时,停滞住了。
沈夏荷气呼呼地坐在他们院子的石圆凳上,一脸不服气。
冯艳也很为难。
沈夏荷和李好俩位军属最近经常吵架,而且都是待产孕妇,她说重了怕影响情绪,不说影响家属院纪律,只能三不五时过来磨磨嘴皮子。
“不是我非要批评你,你好端端说什么喝洗澡水啊。这话传出去,大家心里怎么想。”
沈夏荷见香栀在边上偷笑,扭着身子背对着小姐妹,忿忿地说:“什么洗澡水,我不知道什么洗澡水。肯定是李好跟你乱嚼舌根子。等我‘卸了货’看我怎么收拾她。”
冯艳哭笑不得地说:“不要这么大的气性嘛,我们就事论事、心平气和的聊一聊嘛。”
沈夏荷做不到心平气和,摇摇头:“不聊。”
冯艳看到她坚定入党般的语气,没办法,想找香栀说一说她。
可回头发现香栀早就钻进自己家,压根不给她请外援的机会。
这场谈话无疾而终,
冯姐只得说:“她最近就是预产期,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些天别招惹她吧。”
沈夏荷大道理懂,含糊地“嗯”了声,冯大会长终于满意,抬屁股去走访下一家了。
晚上,香栀躺在床上有点闹心。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着自己生完孩子就能跟顾闻山做那事了,越想越馋。
她不管顾闻山睡没睡着,黑漆漆的夜,摸黑贴过去舔舔解馋。
顾闻山迷糊醒过来,脖子湿乎乎一片,听到小妻子哼哼唧唧的以为她肚子又闹腾,帮她安抚地摸着肚子。
他摸肚子,小妻子摸胸肌。他摸肚子,小妻子摸腹肌。
摸着摸着大半夜顾闻山起来洗冷水澡,洗完澡回来磨人精香喷喷地睡着了。
顾闻山睡不着了,来到客厅对着挂历开始数日子
隔日。
香栀精神抖擞,与小姐妹乘着顾闻山骑着的三轮车到了学校。
再过一个月就期末考试了,她们学习劲头很足,都希望能上五年级,成功拿到小学毕业证。
两节课之间有出操要求,香栀和沈夏荷不需要,俩人在操场北面慢慢溜达活动。
从食堂门口路过,可以见到洪金棒在里面使劲揉面。他面食做的好,许多附近居民也会过来买,最近打算开个对外窗口,正在跟郭校长商量。
从食堂穿过操场绕回到教室,枝叶繁盛的梧桐树下挂着的铜锣刚敲响,便听到小学门口吵吵嚷嚷。
夏老师教数学课,上到一半让学生们解题,她到外面看了看。随后走到后排跟埋头解题的香栀和沈夏荷说:“食堂那边有人闹事,我瞧着尤老师也在”
香栀第一时间站起来:“我去。”
沈夏荷没她动作利索,七个月的肚子好不到哪里去。她还是紧跟香栀的步伐说:“我也去。”
夏老师后悔跟她们说了,点了学习委员的名字:“王富强,你管好班级纪律,下课后找我布置数学作业。”
交代完,她也跟着一起到食堂去。
香栀怀疑她想看热闹
食堂还没到饭点,已经比饭点还要热闹。里三圈外三圈围着人,有大人有小孩,全是从校外一起跟进来的。
洪金棒格外突出,不论是体型还是嗓门或是拿着菜刀比着自己脖子的动作。
香栀吓一跳,紧紧握着沈夏荷的手:“怎么要死要活的?”
沈夏荷在人群中间看到一个老太太带着一个女同志对尤秀骂骂咧咧,顿时火冒三丈要往前面冲。
香栀按着她:“你不如我,我去。”
“你嘴皮子还不如我呢。”沈夏荷肚子已经稳了,她跟着香栀往前冲,俩人一起挡在他们中间。
尤秀见她们来了并不奇怪,唇角嘲讽地冷着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老的是洪金棒的妈,女的是他未婚妻。”
洪金棒嘶声力竭地喊:“二姐,我的未婚妻只有你!我求你不要乱说啊,我跟她一点关系没有。”喊完,眼泪流了下来,他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继续拿菜刀比着脖子。
“怎么没关系?”杜凌凌梳着齐肩的黑发没有扎起来,头上戴着绿军帽,身上是灰衬衫和军装裤。她此刻喋喋不休地道:“尤秀,你插足我跟金棒哥的感情,你还要不要脸!今天必须跟我说清楚,我跟金棒哥正儿八经有婚约!”
洪金棒出生晚,他妈孙国兰已经四十才有了这个儿子。孙国兰穿着体面,骂人的话却不体面,指着尤秀的鼻子说:“我要是你爹娘知道你勾引我儿子,我都跳河死了我!”
洪金棒在边上举着菜刀,大声喊道:“杜凌凌你才不要脸,我跟你没关系,你跟我妈要是再逼我我就死给你们看!”
孙国兰看她宝贝儿子又把菜刀比在自己脖子上,怒其不争地说:“她尤秀有什么好的?你怎么就不长脑子?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不清楚?”
洪金棒眼泪哗哗地流,哽咽地说:“我全心全意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有错吗?我不喜欢杜凌凌,你为什么非要我跟她好?强扭的瓜不甜,你这么大岁数为什么还不懂!”
“她对你能有什么帮助?一大家子五湖四海的,你别看她过年坐着军车风风光光的去农场,我可听说了,她的军车不是好来的!”
“放屁,她的军车是我对象找战友借的!”沈夏荷叉着腰实在听不下去说:“洪金棒在这儿好端端的,你非要带人来掺和个什么?我告诉你,街道上抓了好几个造谣的,你一把岁数要是管不好自己的嘴,有人帮你管!”
香栀闹不明白了,洪金棒咬死不承认杜凌凌,杜凌凌为什么还有信心过来找尤秀,难道有秘密武器?
杜凌凌拉着孙国兰说:“姨,你别跟她吵,你看她挺大的肚子,万一流了怎么办?”
香栀脸色一变,怒道:“管好你的嘴!”
沈夏荷气得喘了好下深呼吸,被香栀扶到一边坐下:“你不会有事的,我在呢。”
杜凌凌的话在场人都觉得恶毒,香栀控制不住眼眸闪过莹绿的光。
洪金棒这些天和她们关系处的不错,还投喂过,顿时大怒道:“你这个毒妇,你骂尤秀还诅咒孕妇!你怎么不骂你姐杜凌雯!杜凌雯跟有妇之夫生了两个孩子谁不知道啊?!”
“那是杜凌雯贱,又不是我贱!杜凌雯跪在地上求男人别走,我不这样,我跟你讲道理来了!”
“我不跟你讲道理!”香栀没反应过来,沈夏荷已经抢过洪金棒的菜刀要冲着杜凌凌去了!
杜凌凌尖叫着往人群里躲,吓得恐惧的人群四下散开。香栀和尤秀俩人撸起袖子开始堵她,大有让她必须见血的架势。
洪金棒跑过去一把拦住沈夏荷夺下菜刀扔在地上:“你别冲动,这事怪我。二姐,我——”
孙国兰这时站到杜凌凌身前,一脸凛然地说:“你这个不孝子,我问你做过什么事你不承认,非要杜凌凌的肚子大起来你才承认吗?”
“什么?”香栀偷偷运起的白光瞬间熄火了,她下意识地看向尤秀。
不光她,但凡在食堂里吃过饭的都知道洪金棒在热烈的追求着尤老师,这下不少人心里琢磨起来。知人知面不知心?
洪金棒眼睛里都要流血了:“她肚子大跟我没关系!二姐,你要相信我。”
尤秀终于开口:“这件事上,我的确相信你。”
洪金棒是典型的一根筋,认准她肯定不会再背后乱搞。这一点信任她还是有的。
看到尤秀的表情,香栀和沈夏荷俩也冷静下来。
洪金棒白包子成了红包子,都想往墙上一头撞死得了。听到尤秀的话,他眼泪都快流成河。手上没有手纸,他掀起围裙委屈地擦了擦脸。
香栀让杜凌凌自己说:“你们干了什么事,你说。”
杜凌凌还站在人群当中,此刻大家从她恶毒的话语里拔了出来,想让她说个道理出来。
她不负众望,把那晚说了一遍:“他说他退伍以后心里空落落的,想找人喝点酒。我那天正好也在,等朋友们走了以后我陪他又喝了点。因为是在老家炕上喝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他就就他要是不负责,我出这个门就去跳海,姨,别怪我不给你和叔叔生大孙子了!”
“我的好儿媳妇,你别他过不去。我不认他也要认你跟孙子啊。”
孙国兰哄完杜凌凌,又指着洪金棒说:“你真是鬼迷心窍啊,她是你的未婚妻,也有了孩子,你爸还重病在床马上要没了,他就想看你结婚啊!”
“什么?我爸重病了?”洪金棒表情骤变,扯下围裙说:“他住在哪儿呢?”
“为了找你,我们住在凌凌表哥家,你别胡闹了,赶紧跟我去看看你爸吧。”孙国兰换了种口吻,用可怜的语气说:“你再恨我们逼你结婚,你也不能不在临死前看他一眼啊。”
香栀微微眯起眼睛,感觉是个圈套。不光是她,在场的不少人都觉得洪金棒的爸爸这个节骨眼上病的太及时。
洪金棒走到门口,孙国兰和杜凌凌还来不及相互使眼色,就看到洪金棒对大家拱拱手说:“诸位同志们,还劳烦你们跟我一起过去做个见证。我向来洁身自好,绝对不会做出违背良心的事,如果我爸被我气死了,我哪怕把命赔给他,我都不会跟杜凌凌睡在一张床上!二姐,麻烦你跟我走一趟,我想让你知道,我没对不起你。”
尤秀看到他眼神中炙热滚烫的情绪,没有考虑便答应下来。就算是普通朋友,她也不会眼睁睁掉入圈套。
“什么?!”孙国兰真是要被他气死了,扭头看着杜凌凌又在抽抽涕涕,心烦意乱地说:“先去了再说。”
杜凌凌沿路走沿路盘算着这件事的成功性。她从前认识的洪金棒是个软乎性子的人,平时吃点小亏也认了。
哪想到碰到大事情像是举起了炸药包得找机会跟表哥商量。
他们浩浩荡荡走了大半个小时,看热闹的人落下了一多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马路上马拉松呢。
香栀和沈夏荷走不了太快,学校门房把三轮车骑上,载着她们仨往北面建设路去。
到了杜凌凌表哥家,不管是吵架的还是看热闹
的一个两个气喘吁吁。靠墙的、靠树的、蹲着的、坐马路沿子的都有。夏老师居然也跟上了,擦着脑门上的汗说:“看个热闹的成本太高了。”
香栀对她深感佩服,又一次刷新对吃瓜群众的认识。
杜凌凌的表哥长得还不错,五官端正、偏瘦,比洪金棒小半个。唯一的缺点个头矮了些,约莫一米六出头的样子。
他家在海城国营纸盒厂的老家属院,一排排规格整齐的平房。别的都可以凑合,唯一就是潮。
洪六筒在里面奄奄一息地躺着,洪金棒怎么喊他都不吱声,半天只说:“要孙子要孙子。”
香栀晃荡着走进平房,用手帕围着鼻子和嘴,嘟囔着说:“岁数这么大了,繁衍需求还如此强烈,不如你们自己生。”
洪六筒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微微颤颤地手指着香栀说:“你给我出出去。”
杜凌凌的表哥过来“请”她,香栀小肚子往前面一挺,表哥赶紧把手收回去不敢动了。
他看得出来,香栀不像是普通老百姓家庭的人。
杜凌凌端着水伺候在未来公公面前,跟洪六筒说:“叔儿,要是你儿子实在不认我,我干脆一瓶敌敌畏喝死算了。”
洪六筒又对洪金棒,半死不活地说:“你啊把人家闺女霍霍了,怎么就不负责任?爸活不了多久了,死之前能不能看你成家啊?爸不想死不瞑目啊。”
孙国兰也说:“要是你答应结婚,咱们马上回去拿证。虽然家里不如从前也要把杜凌凌风光地娶进家门。”
洪金棒看他爸脸色没有血色,又听杜凌凌说他爸好几天不吃不喝了,顿时僵在原地一筹莫展。
听说是一会儿事,亲眼见又是一回事。每次他闯祸都能把他撵二里地的父亲马上咽气了,他是不能再气了。
杜凌凌放下水碗,洪六筒一口没喝。她流着泪劝着洪金棒说:“不要再一意孤行了好吗?男人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承认错误啊。”
洪金棒喃喃地说:“不可能,我喝了酒根本不可能”
尤秀看了他一眼,发现香栀忽然从人群里走过来,闻了闻洪六筒床边的味道。
香栀掩着鼻子跟洪金棒说:“你有没有闻到酥油味?”
她不说还好,说了以后洪六筒的脸更白了。
“好像有。”洪金棒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不顾屋内难闻的潮湿味道和药汤的味道,闻来闻去、找来找去,找到洪六筒枕头底下,翻出来吃了一半的酥油烙饼。
“不、不是我吃的。”洪六筒矢口否认。
洪金棒抓着酥油烙饼扔到墙上,碎屑溅的床上到处都是。接着他做出所有人都惊讶的举动,直接上手掰开他爸的嘴!
洪六筒常年抽烟焦黄的牙露在外面,香栀嫌弃地往后退了步,她眼尖地说:“快看,他嘴里还有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饼渣呢!”
尤秀嗤笑着说:“老不修。”
洪六筒用计谋不成,撑着胳膊坐起来破口大骂:“王八蛋,老子让你结婚你不结,非要跟她搅合在一起。她家什么名声你不知道吗?她姐因为在外面搞破鞋——”
放在床边的水哗啦啦撒到洪六筒头上,洪六筒整个人傻了:“你、你干什么?”
香栀把空碗往被上扔过去,冷冰冰地说:“这是警告,你再说我姐妹的坏话,我一定收拾你。”
别人看不到香栀的凶光,洪六筒看的一清二楚,当下被她脸上令人恐惧的气势吓到。
他不敢招惹香栀,转头推开洪金棒从床底脸盆里拿出麻绳说:“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欺负到我头上了,我现在就上吊给你们看!”
杜凌凌哭喊着说:“叔,你走也带我们娘俩一起上路吧。我虽然不能进你们家门,我到了下边给你当儿媳妇,跟你孙子一起伺候你啊。”
洪六筒感动不已,看杜凌凌要给他跪下,拉着杜凌凌说:“是我这么大的岁数无能啊,我没教育好我的儿子。”
杜凌凌也哭着说:“我明明知道他心里有人,那天晚上就不应该从了他。他喝多了酒,我害怕。”
尤秀忽然说:“你既然跟他睡过,你能说出他有什么特征吗?”
杜凌凌怔愣地说:“你要什么特征?”
洪金棒脸色铁青,被他爸诓骗回来,又要被杜凌凌冤枉,他舍出脸皮说:“对,我那附近有很明显的特征,你说吧。反正闹成这样我也没脸了,你说出来就说出来。”
说着他转头跟看热闹的人们说:“我自己身上有处特征,她要是真跟我睡过觉,肯定说得对!”
杜凌凌的表哥此刻走过来说:“说对了怎么样?”
洪金棒恶狠狠地说:“我跟她结婚!”
杜凌凌思前想后拿不定主意,香栀还在她面前阴阳怪气地说:“不应该啊,都有孩子了怎么一点事记不住呢?”
沈夏荷冷笑着说:“我说洪金棒怎么会这么厉害,一下能有孩子,正好看看是真还是假的。”
门外的群众们见到洪六筒诓骗开始,已经对他们不信任了,此刻也催促地说:“快说啊,都睡过了你就别当黄花大闺女了,羞个什么劲儿。”
杜凌凌眼珠子一转,要去看洪六筒,可洪六筒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在大家没注意的时候摊在椅子上睡着了,呼噜震天,手里还拿着要上吊的麻绳。
她又要看孙国兰,可孙国兰被香栀和沈夏荷左右夹击,刚说出一个字“他”两只手死死堵着嘴,也不管上不上得来气了。
杜凌凌的表哥偷偷指了指自己胳膊,杜凌凌福至心灵地说:“你大腿上有胎记,对胎记!”
这话说完,孙国兰不挣扎了,被松开嘴以后心急地说:“你好好想想!”
杜凌凌表哥胳膊上有胎记,看到洪金棒那么白,肯定不是胎记就是痦子。
杜凌凌赶紧更正说:“是痦子,当时灯光昏暗,我看的像个西瓜子的黑痦子。”
这下孙国兰傻眼了,怔怔地看着儿子说:“她真没跟你睡啊?”
杜凌凌闻言激动地说:“怎么没睡!我就说他他大腿有伤疤!”
洪六筒此刻悠悠转醒,听到她的答案两眼一翻,气得昏了过去。
杜凌凌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杜凌凌的表哥忽然站了出来,斥责道:“肯定是你们一家故意设的圈套,不想认账!”
洪金棒瞧了眼尤秀,笑起来像哭。
尤秀拍拍他的肩膀说:“我说了相信你,看来我没相信错。”
他们自己搞明白了,外面站着的大家都不明白。何况杜凌凌的表哥还在那边煽风点火,说洪金棒全家赖账种种。
洪金棒怒极,径直拎着他的脖子,不顾他挣扎把他带到外面去:“男同志跟我上公厕,我给你们看了就知道!看完以后,还请诸位给我保守秘密。”
大家一看,纷纷答应下来。
洪金棒气势汹汹地带着一堆人去了公厕,屋子里香栀手疾眼快在门槛边捡到杜凌凌表哥的钱包,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一看,“嚯”她和旁边的沈夏荷惊呆了。
几乎同时,杜凌凌飞扑过来要抢钱包:“把我表哥钱包还给我!快还给我!”
香栀看到她表哥黑着脸从公厕出来,听到“钱包”两字火速往屋里跑。
大家刚发现洪金棒的秘密,纷纷笑着要回去给他证明。谁知香栀窜到平房外面的石桌子上,高高举起钱包,挺着肚子喊道:“快来看啊,杜凌凌和她表哥拍了结婚照啊!”
围观群众轰地一声要爆炸了,全都围着看照片。
第50章 第50章天高任鸟飞
随着香栀一声喊,从公厕里验完洪金棒下半身的男同志们又急急忙忙地赶过去。
香栀站着的石桌,抽出钱包里的照片晃着给大家看:“俩人挨的好近呐,都脸贴脸啦。”
沈夏荷也吆喝着:“洪六筒和孙国兰要给儿子戴绿帽啊,儿子要被他们逼死了啊!”
孙国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走在最前面看着照片上戴着新郎、新娘大红花的杜凌凌和她表哥,血压飙升。
她冲过去抓着杜凌凌的衣领给她俩个大耳光。
表哥见状要打孙国兰,被赶过来的洪金棒推到,摔在地上滚了几圈。
沈夏荷还在边上扯着嗓子喊:“大家看啊,杜凌凌跟她表哥结婚了,大了肚子还要陷害洪金棒!”
杜凌凌跪在地上捂着肚子说:“就算照片在这里,那孩子也是洪金棒的!”
看热闹的楼上大叔忍不住骂道:“你说洪金棒有胎记有痦子有疤,人家腿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去过公厕的男人们都喊道:“你们是栽赃陷害!”
洪金棒看到他爸也出来了,香栀从石凳上下来,径直走到他面前把照片摆在洪六筒眼前讽刺地说:“没见过要死要活往自己儿子头上戴绿帽子的!”
“居然有这种事!”洪六筒好不容易醒过来,两眼一翻再再再晕了过去。
洪金棒抱着他爸,对杜凌凌说:“你差点坏了我一辈子,你是个坏女人!”
“对啊这个女人也太不要脸了。”
“我老在他家看到她,她说是她哥,俩人在屋里就不出来了。”
“洪金棒真的光溜溜什么都没有?”
“把派出所的人叫过来处理吧,他们性质也太恶劣了!”
杜凌凌见所有人都在指责她,还有的人甚至要去告到派出所,说他们婚前算流氓。
杜凌凌吓得不行,捂着肚子呜呜哭:“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我爸妈要的彩礼太高了,他给不起。”
尤秀自始至终表现的很冷静,淡淡地说:“所以你惦记洪金棒的退伍金?使这么着急的招数,是肚子马上大起来,天热你就藏不住了吧?”
“对不起,我也是被逼的。他家拿不出彩礼,我没办法,我太爱他了。”杜凌凌没想过自己会跟杜凌雯一样跪在地上求人,她扶着膝盖要把膝盖放下,被香栀一把拉住。
杜凌凌刚要跟香栀道谢,香栀笑着说:“一会你来找我,我把钱包还给你们。”
杜凌凌哭着说:“求你把钱包现在给我吧,求你们放过我们。”
尤秀说:“洪金棒刚才被你们逼的要拿菜刀自杀,你们怎么不放过他?”
香栀也在边上添油加醋地说:“良心跟小日子一样坏。”
在大家还在谴责的时候,孙国兰消失片刻后突然出现,她把院子里烧了的煤灰铲起来泼在他们身上,大骂道:“俩个不要脸的东西,想让我儿子戴绿帽子,还想算计我家的钱,呸!我们现在就走,再也不会跟你们有任何联系!”
尤秀撞了一下洪金棒的胳膊,洪金棒马上说:“从头到尾我都没同意跟你的婚约,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要是再让我听到不好的传闻,我就把今天的事告发给派出所,把你们全都拉去劳改。”
表哥扶着杜凌凌,感激地说:“谢谢你,不亏是退伍老兵。我们先走,不妨碍你们一家团圆。这边老房子想住多久住多久。”
杜凌凌眼泪汪汪地看了洪金棒一眼,洪金棒转过身背对着她,一个眼神都不再给。要不是看着她要当妈妈的份上,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香栀忽然叫住他们说:“钱包不要了?”
杜凌凌还没反应过来,表哥马上放开她,冲上前抢走钱包飞快地翻了翻:“没了怎么会没了”
“什么不见了?”
表哥不告诉她,还在翻来覆去找着钱包。
“别管了。”杜凌凌见他脸色不好,还以为里面的钱没了,低声说:“咱们走吧,回头咱们好好求一求我爸妈,说不定——”
“说不定你就不想嫁了。”香栀转身再次登上石桌,左手举着刚才的照片,右手居然举起另一张照片:“大家快来看呀,表哥还跟别的女人一起照双人登记照啦!”
所有人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正打算散了,全都蜂拥而至!
“什么?!臭小子脚踏两条船?”
“这小子打小就不是好东西!”
“别拦着我,我看着他长大,我要打死他!”
尤秀和沈夏荷挡在香栀前面,洪金棒也死死抱住表哥。
香栀又喊道:“大家安静,这里还有张收款条‘今收到彩礼188元整,婚期已定、静候佳期’,杜凌凌,你表哥不是没钱啊,是把钱给了另外的女人啊!”
杜凌凌呆呆傻傻地走上前,仔仔细细地看着照片。除了女人不一样,上面“新娘”的红花和花团锦簇的背景都一样。她表哥不光劈腿,还跟她们带到同一家照相馆照了相。
杜凌凌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她望着身边同样面如死灰的表哥,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没钱出彩礼,怎么会跟别的女人定亲?”
“你看错了”
“我没瞎!怎么看能看错?你给我说清楚!”
表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在群众的骂声中,结巴地说:“要、要不是你勾引我、我怎么会跟你生孩子。”
“我勾引你?”
“对啊,你喝了酒自己往我身上躺的。”
“什么?你还是不是个人!”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杜凌凌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干。
表哥狠下心,他已经估计过最坏的结果,喊了句:“谁知道孩子是谁的!杜凌雯在外面乱搞,你是她妹妹,你也一样!肯定不是我的!”
“啊——气死我了!”要不是夏老师挤在杜凌凌身边及时拉住她,杜凌凌得真双膝跪在地上。她气得上不来气,被夏老师抱在怀里掐着人中:“来点水,快来点水,她要被气死了。”
孙国兰在一边高兴的手舞足蹈,拍着巴掌说:“该,我让你陷害我儿子,老天有报应,就报应在你自己身上了!”
尤秀冷冷地说:“杜凌凌,你要是死了他就得逞了。你也不想想,他为什么要你跟洪金棒结婚。”
杜凌凌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说:“你跟我走,我要去找你爸妈把事情说清楚!你原来是为了甩掉我才让我跟洪金棒结婚,你这个畜生,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别缠着我,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要是破坏我和娟娟,我让你不得好死。”
“哈,你让我不得好死?我一尸两命现在就来杀我啊!”
杜凌凌使劲全身的力气跟上表哥,俩人你追我赶地消失在人群之外,留下吃瓜群众唏嘘不已
“都散了吧,还看什么看!家里没有电视机,就靠这点热闹活着啊?!”孙国兰掐着洪六筒的人中,差不点把他人中卡下来。
见他要醒了,孙国兰叫洪金棒给他爸扶进去:“爷俩没一个有用的东西。”
“尤秀啊,你来。你到姨这边来。”孙国兰变脸如翻书,刚才还跳着脚骂尤秀,现在又对她轻声细语地说话。
尤秀抱着胳膊站在原地,根本不理会她。
孙国兰舍下脸皮说:“刚才是我太激动了,我这不是抱孙子心切嘛。你说你也是位人民教师了,肚量也得大一点,里外里咱们不都是被骗的吗?”
尤秀扭过头,还是不跟她说话。
孙国兰受不了了,看到周围人在窃笑,她拔起声音说:“你要是想嫁到我们家,最好放规矩点。我点头你才能进我们家门,我不点头你求也求不进来。别以为杜凌凌走了你就能顺心顺意,外面的女人多得是——”
“我就要二姐!”洪金棒气得眼泪又要冒出来了,五大三粗的退伍老兵,这一上午闹得他眼泪都要哭干了。
“妈,你要是真对我好,你就少说两句行不行?”洪金棒跑出来站在孙国兰面前,心累地说:“八字还没一撇,你干什么要给她立规矩?就算我俩真在一起,你也不能这样干啊。”
“我就是看她没规矩才立规矩。人家看你死皮赖脸的贴,才这样端着架子!”
孙国兰这张老脸丢尽了,一不做二不休地说:“你要么今天站在这里听我把规矩说完,要么——”
尤秀终于舍得开口,胖乎乎的脸上出现似笑非笑地神态:“跟我立规矩?我就是规矩!孙国兰,你问你儿子,打小我们说的谁娶谁!”
“什么谁娶谁?”孙国兰顿时看向洪金棒,大怒地骂道:“你、你——”
群众之间口哨声此起彼伏。
洪金棒一脸英勇就义地说:“我打小的梦想就是让二姐娶了我,我做他们家的上门女婿。”
他为爱疯狂。
香栀和沈夏荷为他疯狂鼓掌。
周围群众一声接一声的叫好!
“说的好!”
“是个爷们!”
“好!”
尤秀戏谑地看着孙国兰黑下的脸说:“还有呢?”
洪金棒扭扭捏捏地说:“妈,我跟二姐说好了,只要她点头我就做上门女婿,而且,我还不要彩礼呐。”
“你真是要气死我啊。”孙国兰原地晃悠了两下,终于坚持不住,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尤秀走过去看着洪金棒给他妈掐人中,感叹地说:“到底还是女同志刚强,你爸昏过去三次她才一次。”
香栀和沈夏荷见事情已经差不多了,俩人劝着看热闹的先回去吧。
等到人走的差不多,香栀发问:“洪金棒真没什么特征吗?怎么大家从公厕出来,一个个笑的很理解。”
抱着他妈回房的洪金棒差点把亲妈扔出去,他加快脚步不参与这个话题,可沈夏荷看到他耳朵红了。
尤秀笑了笑说:“我们打小在一起玩,他三四岁跟别的男孩比过撒尿然后我看到他的那个P——”
洪金棒放下孙国兰跑了回来,脸成了红包子急切地说:“不要跟女同志说,二姐,我求你了!”
还剩下几个一起进公厕的男同志,嘿嘿嘿地笑着,全是在揶揄。
尤秀背着手绕着他走了一圈,促狭地告诉香栀和沈夏荷说:“——没有。没有任何特征,刚才我是诈杜凌凌的。”
沈夏荷眼睛眯着看着他们,表示怀疑。
香栀信以为真,拍着小肚皮说:“嗐,闹了半天是空城计呀。不过我肚子也闹空城计啦,咱们回吧。”
沈夏荷有点渴,点头说:“回吧,我都累了。”
学校门房守着三轮车看了场反转又反转的热闹,见她们仨要回去了,招呼夏老师说:“你要不要也上来?走回去恐怕会错过午休啊。”
“夏老师,你上来吧。”香栀往里面挪了挪位置,面对自己的数学老师亲热地说:“能坐得下。”
“哎呀,谢谢啊。这里头真舒服,还有栀子花的香味呢。”夏老师走过来后脚跟都打泡了,巴不得她们邀请。
洪金棒在屋里看到尤秀要走,转头也要跟着走。
孙国兰有气无力地说:“死孩子,你不要你爸妈了吗?”
洪金棒眼睛哭的生疼,他从兜里翻出两块多钱全扔在桌子上,飞快地说:“我拿菜刀比划脖子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洪六筒奄奄一息地说:“不许走,你这个逆子!”
“你们听外人的话,不听我的话,一再无视我的请求,逼迫我压迫我,还侮辱我爱的人!其实你们根本不爱我!”
洪金棒眼睛里又含有泪水说:“今天开始当我死了,不过每个月我会给你们生活费,十块钱,多了也没有。但是你们要是真死了,我还是会回来给你们送终。除此以外,我爱干嘛干嘛,你们别找我,去跟我哥过去吧!”
他说完赶紧跑到外面,不想听到爸妈的大骂声。
门房看到他气势汹汹地追来了,赶紧踩着脚蹬子:“嘿哟!赶紧走吧!驮你们行啦,他我真驮不动啊!”
“周师傅,您慢点,我不坐!”洪金棒跟在后面跑上马路边自行车道:“我帮你推。”
门房周师傅这才把腚放在三角坐垫上:“诶,这还差不多。”
洪金棒推着三轮车在马路上竞走,唇角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他偷偷看着车上的尤秀,表情又淡了下来。
学校食堂被这么一耽误,炒不了大锅饭。
洪金棒为了弥补大家,给学生们做了番茄鸡蛋疙瘩汤,点了不少香油。
给教师们亲手抻拉面,根根分明纤细,能把面条穿到针眼里。
面条用的两种卤子,一种番茄鸡蛋,现成的。一种豆角肉沫,尤秀及熟人才能吃上的。
香栀算是这件事情的大功臣,今天跟尤秀待遇一样,获得两大勺卤子。沈夏荷也是如此。
“好香啊!面条比李妈妈做的都好吃!”香栀吸溜着劲道的手拉面条,吃完了拌一拌再吸溜一大口,筷子用的特别丝滑。
沈夏荷在边上看她这样吃,递给她面汤:“原汤化原食,你吃慢点,饿到了?”
香栀说:“真饿到了,而且没想到是这样的。她表哥家得热闹了。”
沈夏荷总结了句:“都不是个东西,恶人自有恶人磨。”
尤秀也说:“让他们相互磋磨去,别再来烦人了。”
香栀吃了一半,想去找洪金棒再加点卤子,站起来慢吞吞往后厨走。
沈夏荷在后面还笑她:“刚才一下能窜到石桌上,现在又开始慢吞吞学小乌龟。”
香栀不跟她计较,大人有大量。在窗口敲了敲,没看到洪金棒出来。侧头看靠墙的小桌子,他老吃饭的地方也没有人。
香栀走到门口张望进去,看到洪金棒坐在小马扎上抱着膝盖非常丧气。
“棒棒,你咋了棒棒?”香栀把硕大的搪瓷缸子放边上,走过去靠着灶台说:“你怎么把菜刀擀面杖都收起来了?”
洪金棒瘪着嘴,往窗口外面看了眼,收回目光低声说:“我给二姐惹麻烦了,我还说不纠缠不惹麻烦我知道学校好多人开我们的玩笑,今天又闹这种事,我、我不想干了。”
“可你签了合同没多久啊。”香栀小脸皱巴巴地说:“你这样要赔钱的啊?”
洪金棒抠着手掌心的面疙瘩说:“我找我班长借一借,回头我去投奔他,帮他干几年活总会还上的。”
香栀说:“那你区里的白案比赛怎么办?你不是一直在准备拿个奖回来挂食堂墙当荣誉吗?”
洪金棒捂着脸说:“不经过今天这一遭,我还没发现自己多烦人。大家开我们的玩笑,也是另一种形式上的逼迫。这跟杜凌凌逼我有什么区别?我讨厌杜凌凌,也讨厌那样的自己我更怕二姐讨厌我,呜呜呜——”
香栀上前拍了拍洪金棒,她开始烦恼自己该如何安慰他。
她想要尤秀幸福,也觉得洪金棒不错。
她跟顾闻山也好,沈夏荷和孟岁宁也罢,都是俩人其乐融融的。但她没想过一定要给尤秀找个伴侣,尤秀自己足够优秀,一个人的人生未必不是圆满的。
尤秀也明白这一点,她不会在意外人的眼光,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心意,因为一时的冲动便和谁在一起。
总而言之,小花妖半天憋了句:“嗐,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啊。”
这话说出来,洪金棒的哭声更加汹涌澎湃:“我知道啊,我就是知道才难受啊。你能懂我内心多么的挣扎吗?我希望她喜欢我,但我不想逼她。
我从小到大都跟着她的步调走,逗猫逗狗扔粑粑,后来去当兵也是因为她说那是最可爱的人。我我没了二姐,没了人生的方向。我迷失了自己啊。”
“有什么好迷失的?”尤秀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她手里拿着两个饭盒,应该也帮沈夏荷过来盛卤子。
她走到洪金棒面前,掏出手帕扔给他:“成天就知道哭,你还知道什么?”
洪金棒抹着眼泪委屈地说:“知道让你幸福才是真的爱你。”
“诶哟。”香栀一瞬间头皮发麻,小手抱着头挠了半天,电的她又要发芽。
尤秀叹口气,蹲在洪金棒面前说:“从小到大我把你当我弟弟看待,我老实跟你说,我真不想结婚生子。等到明年我想参加高考,我想闯到外面去,让我的家人早些团聚,现在的一切对我而言太早了。”
洪金棒沮丧地说:“我懂的,你是鹰,你要翱翔。”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尤秀耐心地说:“你也可以有自己的翅膀,不需要看着头鹰怎么飞,趁年轻可以做出自己的事业,把自己的翅膀展起来。过个几年后,你眼界宽广了,那时——”
“那时你爹娘要是逼婚,我愿意当上门女婿帮你应付。应付完,咱们回头还个儿是个儿。”
这话说的太委屈,尤秀哑口无言。
洪金棒脑回路还没放开,哭哭啼啼地说:“不过你要是真想结婚,那时候要记得选择我啊。我是世界上最爱你的,我保证不会再有别的男人比我——”
尤秀受不了了,伸手捂着洪金棒地嘴飞快地说:“好,咱们这些年先各自飞,搞事业啊。你的感情要是来了也没事,大胆去追求。食堂你好好做,比赛你好好比,别在乎别人的话,行不行?”
洪金棒犹豫了下,哽咽地说:“谢谢你二姐,我知道怎么做了。我先把你真当姐姐啊,但你要知道,我心里一直有你——”
“闭嘴吧你。”尤秀又把他的嘴捂上了,随即喊住蹑手蹑脚想要自己偷打卤子的香栀说:“你干什么呢?”
香栀小手抓着大勺,加快速度往里面添了三大勺肉沫豆角,喊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暗度陈仓吧!”
尤秀大怒:“是不是又没给我好好记成语?顾闻山帮你写的作业还是你爸帮你写的!?”
“我不告诉你!”
“站住!”
尤秀风风火火追了出去,不大会儿,洪金棒把她和沈夏荷的饭盒送了出来,总算露出轻松点的笑容:“二姐吃饭。明天菜单我抄黑板上,你记得提意见啊。亲姐姐的意见本跟别人的不一样,是那个小的,知道不?”
尤秀哭笑不得地说:“知道了,我会看的。”
他走后,香栀笑眯眯地说:“棒棒真是个好儿郎啊。当然,我们尤秀同志也不错,很会安抚受伤同志的心灵。”
洪金棒回到后厨把剩下的面条全都盛在小铝盆里,自己用番茄鸡蛋的卤子拌了拌,呼噜噜吃的麻麻香。
二姐要当鹰,他也不能当扑棱蛾子,必须支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