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鸢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呆了多久了。
一开始是跪着,后来他膝盖钻心地疼,实在受不住了,只好自己挪到角落里,找了面墙抱膝坐着。
这暗房是斩月谷弟子犯大错时被关进来的地方,外头有法术禁制,修士进来后与凡人无异。
齐鸢一开始还感觉有些冷,这会儿已经冻得麻木了。
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深刻的鞭痕干涸凝固,血迹脏污地粘着衣服。
齐鸢自己抱着自己,昏昏欲睡之际,眼前突然浮起一些零星的画面。
陆岐舟冷酷地执着鞭子,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抽。
“师兄……”
齐鸢惊醒,回想起他被关进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斩月谷三年一度的弟子历练,齐鸢理所当然地参加了。
他向来不讨人喜欢,所以不与人结伴同行,一直都是孤零零的。
以往他还会缠着大师兄陆岐舟,赖在他身边,可这次陆岐舟被师父叫去做别的要事,并未参加历练。
其实就算陆岐舟来了,齐鸢也不会和他一起走,因着历练前,他和陆岐舟狠狠地吵了一架。
那时候齐鸢正在练剑,见陆岐舟来了,满心欢喜地迎了上去。
陆岐舟是他真心喜欢的人。
齐鸢笑着和他说话:“师兄,我都出入秘境多少次了,你不用再来费心叮嘱我。”
这是违心话,其实齐鸢受用极了。
然后他就听见陆岐舟冷淡地说:“这次出去我不在,你辈分最大,要多照看师弟师侄们,尤其,不要欺负霜里。”
齐鸢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陆岐舟口中的“霜里”名为迟霜里,是师父最近才收入门下的小师弟,虽入门不久,可人缘比齐鸢好上不知多少。
就连陆岐舟,似乎也对他有几分偏爱。
齐鸢飞身向前,横剑劈在面前的一颗树上,登时剑气四溢,树叶飞散,群鸟惊起,他自顾自地发泄着怒气,冷声道:“他不来惹我,我自然不会招惹他。”
陆岐舟也一副不愿和他多说的样子,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斩月谷的秘境是师祖亲自开辟的,只有本门弟子能进去,不必和其他宗门的弟子挤着分几天进去。齐鸢孤身行走,没想到真就这么巧,他遇见了迟霜里。
迟霜里名字虽带“霜”字,可待人接物是温温柔柔的,见了齐鸢便主动打招呼,齐鸢敷衍地一应,便要和他分道扬镳了。
转身刚走了几步,齐鸢发现,迟霜里走的那条路,通往秘境的阵眼。
每次进秘境之前,师父都再三交代过,绝不能进阵眼,倒不是怕他们这点微末的修为扰乱了秘境,而是他们容易被师祖所设下的灵阵所伤。
犹豫了一下,齐鸢还是出声提醒迟霜里:“再往前是阵眼。”
可迟霜里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仍是径自往前走。
齐鸢飞身挡在他面前,冷冷道:“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他素日因为觉得陆岐舟和迟霜里关系亲近,所以对迟霜里说话的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迟霜里扬起嘴角,眼里却有着不易察觉的寒意,淡笑道:“我知道师兄不喜欢我,又何必管我去哪里呢?”
齐鸢右手拿起自己的佩剑,横着胳膊,挡住迟霜里的去路:“你既叫我一声师兄,我就能管你。这条路,你不能走。”
他还未反应过来,迟霜里衣袖微动,竟直直地给了他一掌。
齐鸢已经筑基快到圆满,而迟霜里只是个炼气之境,这一掌,按照常理来说,齐鸢应当能毫不费力地接下来,可当迟霜里的手掌真正挨到齐鸢的右肩上,磅礴灵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齐鸢勉强招架一下,脸色微变,身子失衡,整个人轻飘飘飞了出去。
他摔到地上,又滚了几圈才停下来,剧痛之下,吐了口血出来,心神还摇晃不止——迟霜里怎会有如此强大的实力?
齐鸢几乎都能感受到秘境阵眼外部刮出来的一阵阵罡风,模糊的视线里,迟霜里一步步地朝阵眼走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想做什么?
护境灵阵似乎是察觉到有异,几缕灵力流光溢彩,一闪而过,朝迟霜里迎面扑来,又瞬间拉长到极致,仿佛紧绷着的弦。
迟霜里神情凛然,祭出法器摧心铃格挡,金色灵力将他的铃铛紧紧包裹,震出了几声嗡鸣,力道几乎要将其绞个粉碎。
“不行么……”迟霜里喃喃地说,抬手欲收回铃铛,催动灵力的一瞬间,一道人影闪落到他面前。
正是齐鸢。
刹那之间,仿佛野兽嗅到猎物甜美的血液气息,保护阵眼的灵阵发起狂来,纯粹的金色灵力不要钱一样疯狂外涌,好似流星坠火,光芒极盛,叫人能感觉到它的灼热。
这就是齐鸢在昏迷之前,见到的最后景象。
齐鸢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身处戒律堂。
戒律堂,顾名思义,是斩月谷惩罚犯错弟子的地方,
人来得很齐,斩月谷几大长老,除了在外云游的,全坐在上首位置。师父孟濯尘,一改往日的慈爱面孔,异常冷肃地看着他。
齐鸢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他见陆岐舟站在孟濯尘身旁,便觉得心安。
而陆岐舟与他短暂对视,竟是嫌恶地移开了眼。
再后来的事情,就简单许多。
长老发现秘境灵力动摇,因此叫停了历练,进来查看阵眼,发现他和迟霜里一同昏迷在地上。
齐鸢毫发无损,而迟霜里,灵脉受创,恐怕从此修为无法再进一步。
于是事情已然分明。
戒律堂中的每一个人,包括陆岐舟,都觉得是齐鸢因心生嫉妒,所以故意引迟霜里去阵眼。
齐鸢怀着希望看向陆岐舟。
“师兄,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齐鸢。”陆岐舟叫他的名字,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冷。
“修炼不易,你为何对霜里如此恶毒。”
听见陆岐舟的质问,齐鸢喉咙生涩,心脏也像被人狠狠攥住。
他不愿再跪着,站起身来,脊背也挺得很直。
齐鸢冷冷道:“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不会认。今日之事,为何只审我一人,迟霜里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