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拉伦部族的并没有血亲氏族的起始,大大小小的家族凑在一起后索性以湖泊女神的名号“梅拉伦”作为自己的身份,这样谁都不得罪。
正因此,当留里克带着华丽仪仗浩浩荡荡走进梅拉伦人的议会庭,他看到了一众穿着皮裘的贵族围成一圈拍腿而坐,一切就如过去那般。
他们仍旧坐在皮垫上,议会庭里也没有高贵雅座,如同圆桌会议一般的场面根本无法显示公爵比约恩的高贵。
留里克很懂北方的规矩,他照例的带着佩剑进入议会庭,却令所有的武装侍从退下,唯有大白胖子白狐以总督的身份合理地参与其中。
“是大王来了。终于来了。”众人一阵骚动。
比约恩若似腿有弹黄,勐地起身便是一阵寒暄。其余本地贵族也都笑脸相迎,慢慢的客套话张口就来。
“大家都就坐吧。”留里克伸手示意。
他轻轻扭头看看左右,屋舍微妙的气氛可见一斑。瞧瞧啊!这些贵族分明不把比约恩当回事,倒是对自己毕恭毕敬。
他为失去权势的比约恩默哀一秒,眼角再看看白狐那球一般的脑袋,心中略有暗爽。
他再轻轻嗓子:“我还以为你们会将梅拉伦的议会庭修善得很好,想不到还与多年前一模一样。比约恩,看来在这方面你很省钱。”
“只是追寻着传统。你知道的,我们这边很讲究传统。”
比约恩借坡下驴,他才不好意思打肿脸充胖子,自己家族的现状可以称之为有钱,就是开支也很了得。
留里克自己招来鹿皮垫子随性地一铺,白狐亦如此并坐在国王身边。
没有任何的本地贵族敢于和王坐在一起,如此讲究公平的议事庭里就凸显出王者的尊贵。
待大王做好,众贵族再互相笑笑,互换一番眼神,并无一人愿意先起话匣子。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可恶,明明你们之前聊得正欢,现在都哑巴了?”心烦意乱的比约恩保持缄默,内心可是抱怨了好几句。
议事厅很安静,如此反常就好似他们憋了很多东西以至于一时间不知从何开始。
“都哑巴了?尊贵的人们!”留里克使劲拍手三下,好似敲击惊堂木般令他们提起精神。“就是你了!”他再直指比约恩,“尊贵的公爵,是你差遣信使邀本王参与这场会议。任何的事你就说,不要磨蹭。”
“这……”
“怎么?你居然面露难色?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明明比我年长,你为何不够果断?”
一番故意的苛责后,比约恩依旧保持着犹豫态度。
留里克平和的脸逐渐眉头紧锁:“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有一位本地贵族一排大腿口无遮拦:“留里克,你可是罗斯王。去年咱们打完了丹麦人,之后我们梅拉伦人就撤离了。为什么?你还带着军队继续南下攻击法兰克人,这种好事怎么不叫上我们?”
见有大胆的家伙起了头,别的贵族又见留里克也无暴怒迹象,遂有第二位贵族嚷嚷:“兄弟们也不是说大王不够意思。但是兄弟们错过了发财的机会。”
“没有错。有些昂克拉斯人就继续南下了,其他部落却纷纷离开。他们一定发了财,偏偏我们错过了金钱和荣誉。”
……
贵族们将之前的抱怨和盘托出,见得他们发言愈发激烈,怎么看都是肺腑之言呢。
留里克并不生气,事实上他本就有撺掇这群家伙再去打仗的想法,既然这群人心里有怨气,对继续发财有着浓厚兴趣。这不是瞌睡时候送枕头?他们稍稍鼓动一番不就是全新的侵袭法兰克的友军?
听了一番抱怨,留里克拧一下脖子,还伸手掏一下耳朵:“都说完了吗?”
说罢,众人闭嘴。
“去年的事情,有的人抱怨自己人损失太大,再丹麦抢了很多财物后决定见好就收就撤了。我不说是谁。是谁要跑,相关的人自己清楚。是他们自己放弃未来的光荣和财富,我又没有阻止他们。”
憋了一阵子的比约恩自觉终于得到了说话机会,他不吐不快:“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就执意继续去打。”
“我还以为你哑巴了。”留里克白了他一眼,又问:“所有梅拉伦大贵族都在这里,你们聚在一起就是单纯对我抱怨的?”
其实,他们不敢说因为今年的粮食市场价太低,搞得大家赚的不多心里憋屈。原则上他们可以自己运货去新罗斯堡和北方卖粮食,偏偏为唯一的那艘武装货船怎么用吵得不可开交。各家族都出钱了,此乃众筹的一艘大船,它有着很强的运力,奈何今年秋季只有一次运粮的机会。一个家族包了它的使用权,意味着别的家族不能用。
比约恩理论上可以以公爵的身份独享它,有此思想苗头就被他人反对,一来二去谁都没法用此大船。那么再组织传统长船队伍向东方、北方输送粮食,粮食运力不多,货物总价值也不多,就算暂时没了关税也有船只管理费,一次来回想必也赚不了多少,还不够折腾的。
精于算计的他们只好图个省事低价把富余粮食卖给总督白狐,对此大家心里并不痛快。
比约恩还是留了一个心眼,他刻意手指天花板:“今年的气候还不错,农田谈不上丰收也谈不上欠收。东边的情况如何?”
“你?是问都城?还是更东方的农田?”
“是诺夫哥罗德。”比约恩代大家来问。
“当然是大丰收,那边比这边温暖,环湖的土壤肥沃。哈哈,大量新麦正向都城源源不断输送,而且本王今年夏季寻找到了全新的内陆航道,新航道水流永远舒缓,与都城的交通有新的选择……”
向梅拉伦湖的贵族通报一下东方世界的一些基础建设很有必要,罗斯修建了第一条运河便是靠着人的力量制造了新水道,此事当然要大大宣扬一番。
比约恩等贵族只好以尬笑回应,他们不懂运河和内陆新航道与远在斯堪的纳维亚的自己有多少关系。
贵族们意识到罗斯的主要粮食产区大丰收,是否显得梅拉伦湖的粮食不再重要了?
“说来说去,你就是在抱怨去年的继续战争本王没有带上你们。无论当时情况如何,我们现在再争辩也毫无意义。”
留里克要求大家放宽心,众人也看得出自己的王有重要话要讲,这便纷纷昂着胸膛洗耳恭听。
“现在有一个机会,或者说这一切情况你们已经注意到。本王和一位尊贵的法兰克大贵族签了协议,来茵河河道以南的法兰克地区,皆可作为我们的劫掠区。你们不是想发财吗?机会就在这里。”
“此事我知晓,我们的人自发去了。可是,他们去了就没有回来。”比约恩遗憾地摇摇头。
另有人都囔:“谁知道他们是死是活?虽然大王打赢他们一次,他们并不弱。”
“的确,谁知道呢?”留里克耸耸肩,“这是一个机会!法兰克人在积极内战,那些大贵族一定互相撕破脸,我们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所以,本王计划继续干涉他们的内战,我已派人去建设落脚点,还要求他们去劫掠。只要不出意外,我的人要在深秋回来述职。我的大祭司做了占卜,那些去法兰克探险的人都是安然无恙的。你们……会作何选择?”
他们互相看看,无人敢妄下言论。
留里克勐地拍手提醒大家注意:“听着!我派遣去的可是哥德堡伯爵蓝狐·古尔德松。你们所有人都认识。他如何?他的手下又如何?你们觉得他会失败吗?我反正不信。”
大胖子白狐坐在这里,比约恩急忙笑呵呵:“原来是他呀!蓝狐虽是商人出身,他分明比很多战士更勇武。他会取得巨大的成功,所以我们……”
“不错。我计划对法兰克用兵,可我需要一些新人手。我很担心,随着我们干涉的深入,当那些顶级贵族发生大决战,我们一定要出重兵干预。”
“大规模战争,这是好事呀!”
“我们求得就是一场大战。”
“我家族的年轻人需要胜利作为自己的成人礼。”
……
贵族们又七嘴八舌起来,他们再也无需掩饰自己对于战斗的意愿。比约恩本人并不排斥战斗,他作为梅拉伦公爵,有带领大家组成梅拉伦军去打仗的义务,而且这样做有助于增加他的威望。
“好呀,看起来你们非常热情。”留里克索性乘胜追击:“这是纯属自愿的事情,你们可以自己组织人去法兰克劫掠,凭本事抢掠抓俘虏,本王什么也不说。你们只要注意一些基本的原则,来茵河之北的所有人是我们的盟友,之南的区域你们随意劫掠……”
已经完全不需要再开个会场和他们商量此事,留里克趁机郑重说明一番劫掠原则。
谁是盟友谁是敌人,哪些地区可以抢,哪些地区坚决不能碰,抢了不该抢的人当受到怎样责罚,他事无巨细说了一番。
如此,甚至留里克都不把比约恩当回事,他在策动那些大地主自己带着氏族血亲和豢养的家丁当小规模海盗,以最标准的维京劫掠模式攻击中法兰克地区。
留里克有着这样的想法,所谓东王国是签了城下之盟,路德维希王元气大伤估计是不敢再主动进攻。
去年的大战,罗斯王国的核心军事力量损失也很严重,留里克不能确定那些新长成的少年战士战斗力优秀,他倚重的老兵损失太大,只此青黄不接之际,罗斯要尽量干涉法兰克内战却不宜再在其中耗费巨量国帑与战士生命。
老罗斯人都是精贵的,此乃罗斯统治的基础。
要达成扰乱中王国,最好的办法还是找一群有意发财的北方贵族。这些贵族比一般的渔民更能组织船只人力,组织度高级一些,战斗意志也可以。
标准维京劫掠,往往就是两三条船、百十号人针对无辜村庄发动偷袭,在抢掠杀戮一番后纵火焚烧扬长而去。
这种最标准的行动罗斯却很少施行,因为留里克的格局摆在这类,他就是喜欢施行大规模战斗。战争场面大,动员人力资源多,战争所攫取的利益也就更大。
流寇式维京劫掠的方式还有用,罗斯不至于将这种战术制度化,各瑞典部落尤其是人力资源占优的梅拉伦部族完全可以这么干。
包括比约恩在内,众贵族与留里克达成共识。
他们作为瑞典维京人,对于劫掠从没有负罪感,并认为此乃一种生活方式,就如打渔狩猎一般,一样是一种生活方式。
敌人的仓库就是我家的仓库!关键在于谁是敌人。
如今波罗的海已经被罗斯整合,留里克兼任罗斯王和瑞典王,南方还有全新的丹麦王国。过去广袤海域的互相偷袭、功伐成为大罪,有谁敢发动袭击,所有人都能将之讨伐,甚至还有萨列马岛伯爵奉命在海域巡逻执法。
手痒痒的渔民作为先行者,听从留里克的建议早已进入法兰克世界的边缘活动。
那些人太弱,在大西洋海域能捞到更多渔获,他们才不愿冒着被杀风险去劫掠。
贵族考虑的东西太多,尤其是要满足自己日益膨胀的资金开支,要么专注自我生产,要么就是打劫。贵族们还是愿意打劫的想法多一些。
会议结束了,那些本是陷入抱怨的贵族们皆神清气爽,一个个摩拳擦掌。
整个会议比约恩身为公爵其存在就如普通贵族一般,他本人说了一些话,其他贵族也如此。
“果然,还是实力为王啊!”
回到家的比约恩并不抱怨,他从不是奥列金、卡尔之流的霸道角色,不过是一众地主推举出的话事人罢了。由于自己的爵位并非留里克册封,而是酋长的名号换一个称谓词,之后为留里克承认罢了。如果某一天自己的家族被剥夺了爵位,又如何?有伤荣誉?还要担忧荣誉受损?
比约恩并非小心眼的人,他清楚自己的实力也就在梅拉伦部族足矣显现优势,且并非绝对优势。
他本无争大权之心,更关注的还是发展自己的庞大家族使得生活更好。
他也从不是老实巴交之人,这番回家不久便开始清点家族有血缘的少年、壮年,也包括年轻的女子。那些佃农、农奴也都统计其中的精壮,现有的所以佣兵家丁一个不落下。无他,比约恩在统计自己能调动的战士,他觉得留里克的这番鼓动很有意思,明年自己便以梅拉伦公爵的身份带着自己的亲信们去法兰克世界“武装探险”。
至于部族里的其他地主,就让他们自己去玩闹吧!
“反正那艘武装货船就是我的!你们再和我抢,我就让白狐斡旋。”当然,虽说自己与总督白狐有联姻,真的让对方看得上,或曰令罗斯王真的重视,还得是自己手里真的有一支兵力比较多的亲兵队伍。
多少算多?比如说集结一支随时可以出战的五百人。
比约恩给自己制定了如此计划,去年的战争他的直属部下损失不少,要扩军到五百人确实有些艰难,这不,他按照传统把家族中女青年也算上。维京女战士不足为奇,尤其是忍受不够的情况下,女战士的比重就愈发的高。
比约恩是如此,其他地主也有相同的想法。
回到总督府的留里克心情很不错。
趁着吃饭的机会,他自信向白狐滔滔不绝嚷嚷起来。“我看,他们都被成功鼓动。真是太好了,省得我再找个时间和他们仔细聊聊。”
“嘿嘿,其实他们想发财都想疯了!”白狐笑呵呵。
“哦?会议的时候你全程闭嘴。怎么回事,是感觉没必要发言,还是有所保留。”
“我其实很了解他们。大王,他们其实就是穷。因为贫穷所以凶狠,他们不像是贵族,我看大王还是把他们当做佣兵来看。”
“当然。”留里克摆弄着温热的羊肋,一个用力竟将之掐断:“中王国的洛泰尔,此人是我们未来的大敌。听着,一个大分裂的法兰克世界对我们有利,我在试图创造这一结果。但是,洛泰尔王有意统一法兰克,他要是把事情办成了,咱们的好日子可就没了。”
白狐对此知道的很少,他奉承道:“究竟是什么敌人,居然配得上大王的担忧?咱们的军队一定胜利!”
“话是如此,不过我们要换一些战术。你的三个兄弟现在都在南方,他们身处险地我很担忧。劫掠毕竟是冒着被杀风险,而我安排你的三个弟弟是为了在南方帮我扩张商业版图,劫掠只是添头。刀口舔血的事让一些亡命徒去做,扰乱我们的敌人,发生冲突死的都是梅拉伦贵族的人。最后,咱们罗斯军夺得最多的财富。”
“妙啊!”
“还不错,只是满足那些家伙劫掠的渴望,我们与他们各取所需。”留里克耸耸肩,高举酒杯:“本王在你这里不会逗留很久,我马上就要去乌普萨拉神庙完成今年的秋季祭祀,罢了还要回到都城。哦,我这里还有你父亲的消息。”
本是面色舒适的白狐,脸色突然拉了下来,“我父亲的事我很清楚。他……”
“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古尔德是我的老朋友,他毕竟太老了。遗嘱已经完毕,他给自己选定了归宿。现在,你就是全新的古尔德,你是他的大儿子,在这里好好做总督,就像往昔那样。你的家族和我的家族是同舟共济,好好做吧。”
“好的。”大白胖子白狐再给自己满上一杯烈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