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人失去了在丹麦攫取财富的机会,除此外最大的损失还有不知所踪的蓝狐。
当留里克的情绪安稳下来,恢复理智的他仔细思考自己的损失,还能自我安慰一个损失并不大。
损失的确不大,就是侮辱性很强。
诺夫哥罗德和新罗斯堡,各个公国定居点的人们还沉浸于今秋丰收的喜悦。
王公已经公然表明了态度——必须复仇。
王公选择用战争的方式泄愤,罗斯将向丹麦宣战。
介于罗斯本部的移民几乎都在伊尔门湖周围,留里克决定首先召开一次大会。
诺夫哥罗德城,预留的空地是共用的,民众仍在挥动链枷打麦子,也有孩童拿着树枝驱散虎视眈眈的麻雀,避免辛苦得来的粮食被鸟儿吃掉。
城内的罗斯杜马议会长屋,所有的木窗打开,内部的长椅坐满了人。
大家都情绪都很不错,精英人物们与广大民众的态度是一样的,当最初的愤怒情绪消散,剩下的更多是对战争的渴望。
仔细想想,死了一群佣兵,死了商人之子蓝狐算个啥?可能这就是命运吧。
向丹麦发动大规模战争至少也得有拿的出手的理由,否则仅仅是集结大军都难以凝聚气势。
留里克当然不是借由这次会议宣布对丹麦开战这么简单。
开战的态度早已明确,他需要“商铺被袭”事件逃出来的当事人亲自描述所见所闻,让所有罗斯精英知道遥远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埃里克是丹麦人出身,他就算加入了罗斯成为新罗斯人,广大的罗斯本部民众对其丝毫无感。
光亮的长屋内,一双双眼睛盯着这个戴着狐皮帽子的老家伙,听他声泪俱下地描述罗斯商铺在海泽比到底经历了何等灾祸。
“据可靠情报,一支大军进入丹麦,其首领是霍里克·克拉尔松,他轻易错了整个丹麦的王,接着派兵接管自由的海泽比。丹麦国王向我们索要巨额贡品,接着驱逐我们!丹麦王说,罗斯人没有资格在丹麦做生意……”
老埃里克又说了很多,他所言全都是事实。
他甚至都不需要再杜撰出一些敌人的无理要求来增加大家都愤怒,因为仅仅最后一个所谓的“命令”,就足够引得大家暴怒。
气冲斗牛的人们怒目圆睁,大家一直憋着一股气。
接着大家暴怒吼叫,嚷嚷着立刻就要开战。
留里克坐在最高贵的讲台之处目视他们的愤怒,也目视逐渐安静下来。
突然,桀骜不驯的阿里克又站了起来“一个不知死活的恶棍自称丹麦王,还敢禁止我们贸易。我们带着货物去丹麦做生意是瞧得起他们,想不到他们还不领情。”
“是我高看他们了!”留里克大声震慑道,又刻意自责“蓝狐之死我有责任,我天真的以为只要安安静静做生意,尤其是在无主之地的海泽比做生意,没有任何人会干扰我。”
王公在罪己,纵使又不少人觉得在丹麦开拓市场不靠谱,现在也没人敢站出来做事后诸葛亮。
留里克的一番自责确有真心的成分,他亦是考虑到古尔德这个老父亲在场,安抚其情绪。
阿里克大大咧咧接过话茬“所以,我们何时开战?!”
“此事当从长计议。今日,我们都要听听老埃里克的描述,你们都将亲自在丹麦本土面对丹麦军队,我们所有人都要进一步了解我们的大敌,最终用手段以极小代价取得空前胜利。”
又是一番漂亮的场面话,大家都听得耳朵长茧子。
不少人低声嘀咕王公还是太保守,不如恢复传统,兄弟们用这个冬季好好磨刀,明年全军杀过去见丹麦人就看,杀尽烧尽一切!
老埃里克奉命继续描述,在他的嘴里海泽比的确是自由之城,自由到盗匪横行。那里的商业氛围的确浓重,因为盗匪原因,有些财富的商人都是执剑行商。
那些海泽比商人与罗斯商人的关系非但不敌对,还是想方设法做交易。
但是突然出现的新势力改变了一切!
“所以,那个名叫霍里克的男人是万恶之源?”阿里克气呼呼质问。
“正是他!”老埃里克低着头,眼神瞟着阿里克,情绪充满了悲愤,“我们本该继续安安稳稳做生意,那个男人毁了一切。”
“哦?那个男人的军队莫非比被咱们杀了的哈夫根还强?”
“的确如此。他们有骑兵,有披甲的战士。他们的兵力可能非常多,搞不好背后还有法兰克人的支持。”
“法兰克?那边遥远南方的人?”阿里克摇摇头已经懒得听下去,顺着兄弟们起哄的气氛狂妄地嚷嚷“反正都会被我砍翻脑袋!”
老埃里克的确说了非常多,但是这些都还不够。
这场会议的确让罗斯公国的精英对敌人有了更深的了解,至于何时开战留里克并未拿出明确的时间节点,索性一个“再议”暂停了会议。
诺夫哥罗德恢复了常态生活,大量的麦子已经被民众运到自家的谷仓。
复仇是必须的,那么作为组织性更高的国家集团,罗斯公国是时候储备对丹战争的物资,首当其冲就是军粮。
秋收工作终于全面结束,即便是所谓良田,每公顷产出仍在两千磅左右。没有肥料和灌溉系统辅助,就算播种时的技术革新不过是提高了效率,增产并未明显实现。
不过各地农田还是因为规模效应取得了丰厚收获。
对于世代居住湖畔的斯拉夫人欣慰于现在的生活境况,因为罗斯人开始自行种田就不必疯狂剥削索要贡品,变相得他们手里的余粮更多了。
时间已经到了九月份,八月底的一场降雨干扰了留里克的收税行动。
此降雨就是所谓“秋雨”,它的特点是绵长,阴雨天气愣是持续了长达十天!
当太阳重新出现,整个气候也变了。
留里克的税收工作开始启动,他人在诺夫哥罗德,税收本是总督梅德韦特的重大任务,此第一次在斯拉夫人生活区收农业税,首次的意义重大,他就作为监督者亲自上手。
空载的罗斯舰队停泊在伊尔门湖,舰队的环湖工作正式启动!
留里克这边有着所有臣服农庄的田亩数据。数据皆在纸张上,良田差田的面积记录得非常清楚。
虽然公国奉行十一税,留里克大笔一挥,钦定每公顷税率,良田税二百磅,中田税一百五十磅,差田税一百磅。
除却今年新开荒的田亩,整个环伊尔门湖的田亩面积超过四万公顷。在可见的未来,环湖的优渥地区的田亩总数会继续暴增。
然目前移民至此的罗斯本部人和其他瓦良格人只控制了其中的一万公顷,对于这部分土地,税率就完全不一样,甚至是有时限的免税。
留里克自己的农田产出顺手全部进入国库,剩下的田亩就是本地区的粮税税基。
时代已经变了,再没有松针庄园行地头蛇之事,罗斯也不需要再对本地斯拉夫人二度盘剥。
公国以低税率拿到了近乎四百万磅的粮食税!
这是何其疯狂的概念?
假若罗斯本部有整整一万人,大家可以平均每天一磅燕麦,一直吃到明年税收之刻。
罗斯王公亲自监督税收工作,哪个农庄敢拒绝?其中缴税最多的是诺夫哥罗德的主要居民的白树庄园,他们已经是本地区人口最庞大的斯拉夫人口集团。
事到如今所有臣服的庄园都无法隐匿人口和田地,公国的女书吏们分头调查了各农庄,她们都工作兢兢业业,希望取得了真实成果后得到王公的青睐,继而得到亲近机会。白树庄园的男人们为了自己的势力不吃亏,也协助书吏们尽心尽力彻查邻居农庄的精准田亩数量。
恰是到了税收之刻,按照统计的数据和绘制的“鱼鳞册”为参照来收税是非常科学且高效的举措,更是能向所有被收税的农庄突出一个契约的公平,毕竟税的确不是乱收的。由此工作,留里克也明白了过去罗斯人对本地的物资搜刮还是太保守了,乃至获悉过去本地斯拉夫人的生产力也被拙劣的农具严重限制。
诺夫哥罗德的公国粮仓已经塞满,姆斯季斯克也在建设新粮仓储备巨量余粮。
公国最大的粮仓在新罗斯堡,一项非常关键的工作因而摆在了留里克面前——把至少二百万磅燕麦运过去。
环伊尔门湖的税收工作告一段落,留里克在自己产权的田亩也收货了巨量小麦。只有了解明确数据的人才能意识到罗斯人现在到底有多么惊人的粮食资产,普通人只能笼统描述可以过上顿顿吃麦粥的好日子了。
如今,仅就人均粮食占有量而言,公国的臣民已经达到颇为离谱的程度,是绝对领先于法兰克这种大国。
因为公国的人口并不多,大部分小家庭掌握了大量的粮食财富,偏偏自己的子女数量极少。
如何宣泄丰收后的狂喜?除了民众自发地祭祀神祇又大吃特吃外,便是夫妻双双行喜闻乐见之事——生育。
拿起铲子镰刀的罗斯本部人,他们成为农民的一瞬间就自然明白了农业生活的真谛。
他们必须尽量多生育,不仅仅是因为家庭能养育更多孩子,还在于孩子是劳动力,只要有更多的男孩就是更多的壮劳力。一个拥有很多男孩的家庭会拼命地向森林扩张,砍伐森林制造全新的农田,农田越多属于自己的财富也就越多,这是稳赚不赔的事业!
罗斯人和别的瓦良格人仍然是优秀的渔民,他们不同于斯拉夫农民,如今天冷了不适合开荒,伊尔门湖面和拉多加湖面又开始出现大量的渔船,火爆的鲜鱼交易市场在诺夫哥罗德出现,一切就像是罗斯堡故地那般,只是这里的鱼市因地制宜地出现最多的是鲈鱼和鲶鱼罢了。
罗斯人不能失去海洋,新罗斯堡也是公国的东西方政经联络的中心点。
最多的粮食要在都城贮藏,那里的大粮仓要储备一万人吃上一整年的口粮留里克才会真的安心。这个标准其实就是四百万磅燕麦,暂时目标还不能实现,以当下公国在东欧平原区的开拓田亩之速度,它终会在几年内实现。
运粮的舰队装载有二百万磅燕麦和十万磅小麦。前者是战略储备,后者则是要做日常消费的面包。
就在十月初,在一场糟糕但无雨的寒流侵蚀下,舰队终于抵达了涅瓦河入海口。
留里克愿意把入海口的海域称之为喀琅施塔得,此地也的确是天然的军事要冲,最适合停泊一支舰队。
相比于波的尼亚湾,整个芬兰湾也是要在冬季冻结的,根据往年的经验,涅瓦河入海口的部位,封冻时期大抵是十一月底到次年三月底,倘若遇到暖冬就更好了。
舰队的所有大船全部抛锚,并用大量缆绳牵拉,绳索捆扎于岸上的木桩。那些划桨小船大部分已经拉到岸上,钉下木桩死死固定。
寒流之下已经有人察觉到放在户外的陶翁里的存水一夜之间结了薄冰,冷嗖嗖的户外也少有人乱走。饲养的牛、绵羊大部分赶回了圈舍,还有一部分驯鹿因无畏于寒冷,在恶劣的寒风天气仍在啃食涅瓦河畔的已经是黄白色的草。
留里克来都城最大任务是押运粮食进仓库,其次是关注公国大神庙的建筑。
受恶劣海况影响,前往戈格兰岛采集坚硬花岗岩的工作已经暂停,渴望挖石赚钱的斯拉夫民夫也只能放弃。
倒是烧黏土转的作坊还在运作,质量凑合的青灰色砖头还在生产,直到作坊储备的黏土和木炭燃料暂时耗尽。
大神庙将用花岗岩铺设坚硬的地基,石块会与黏土转配合构成坚硬墙壁,来自罗斯堡故土的水泥粉和河沙将作为粘合剂保证墙壁坚固。
大神庙的建设需要足够的时间,但现在风如刀子,户外的阴霾引得人心凄凉,渴望出卖体力赚钱的男人女人只能待在温暖的家中陪伴孩子们。
留里克身为王公也是一样的,行宫成了真正的王宫,他在宫殿陪伴着大祭司露米娅,除她外身边已经没有别的妻妾。
户外的风愈发凄厉凛冽,似乎就只是刮风,暴风雪并未出现。
露米娅被迫暂停全部的祭祀工作,那些突击招募的小祭司(都是选自本地的年轻女孩)也都奉命先回家待着,培训礼仪之事以后再说。
凄冷的夜里留里克平静躺着,他疲惫的身躯终于可以休息一番,就是根本没有困意。
露米娅依偎过来,她还有很多话要与自己的男人诉说,尤其是建造大神庙的事,留里克也就听她话痨了。
“你知道吗?我现在还有一个担忧。”留里克突然的开头引得露米娅娇躯一怔。
“怎么了?你……还能担心什么?总不会还是对丹麦的战争?放心,我会举行仪式祝福所有的战士。”
“哎呀,不是这个!”
“到底是什么?”
“斯普优特。”
“我们的大探险家?对哦,他还没回来。”
“啊!我就是担心他在海上遇到风险。我让他们去不列颠要粮食,偏偏回程时遇到这该死的风暴!”
“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担心。”露米娅情不自禁抱紧自己的男人“他们是你的战士,他们远征到北方的尽头,会战胜一切困难。”
留里克还能说些什么?就算他对公国的大船很有自信,奈何仿卡拉维尔型帆船在大自然的力量下还是渺小的。
也许一场风暴真的会毁灭他们。
留里克没有办法,只能祈祷斯普优特一伙平安地带着不列颠小麦抵达新罗斯堡,一切很快就将见分晓。
因为如果他们无法在十一月份大海冻结前入港,就不用再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