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避嫌 “你有无婚配或相思之人?”……
炕上的小八仙桌又摆得满满当当。
鲜香入味、汁水丰富的叫花鸡, 一大锅热乎乎的腊八粥,十几串木签子烧断了的‘牙签肉’、‘牙签豆腐’,一小碗酸爽解腻的冻酸菜。
吃饭时桌上根本没人说话, 直到桌上的碗碟渐空,周檀才缓缓放下筷子。
长舒一口气,“舒坦!”
王二仰头清空了第四碗腊八粥,也不由得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
两人都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收拾碗碟的速度不免急躁了些,比平日还要快上不少。
一张小小的八仙桌被擦得干净锃亮。
“咳咳,吃饱喝足,也该分钱了。”周檀宣布的时候差点笑出声来。
终于到了今日最重要的环节:分账!
王二也坐直了身子, 看向放到八仙桌上撑得肚子鼓鼓的钱袋子。
数钱的过程其实是一个很枯燥机械的过程, 但从来没有人因为枯燥而不喜欢数钱。
一千两百七十二文!
足足一千两百七十二文!
周檀连头发丝儿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氛,即使手指数铜钱数到有些抽筋也难掩他的兴奋和激动。
王二饶是经历过比这更惊险的场面也不由得呼吸一顿,片刻, 他看向周檀, 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们合股经营吧。”
“我们合伙吧!”
话音未落, 两人都愣了一下,然后相视失笑。
看来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周檀所擅长的是各种新奇的吃食方子,这是两人都知道的事。
至于辣椒这种目前仍独此一家的食材周檀还没打算提, 谁还没点底牌, 王二肯定也不是全盘托出。
所以王二直接和周檀摊牌, 挑明了自己的优势。
“我这些年的饷银虽不多,但月银也有几两,几年下来也攒了一笔银子,大概百两, 到时候你出方子和手艺,我出力气和银钱。”
夺少!?
周檀倒吸一口冷气,百两!?
以一种全新的眼神看向这个‘平平无奇’、‘貌不惊人’、‘空有一把子力气’的狗大户。
而且以王二的性子说出来的肯定有水分,真实银钱肯定比这更多,他不知道这人手头到底攒了多少棺材本儿,但光是那百两银就足够吓人了。
百两银都能在消费水平十分低的古代坐吃等死,活个十年八年的了。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看向王二平日里一直被他和村里人下意识忽视的宽肩窄腰大胸肌的健壮身板,想起他在山上追捕猎物时不经意间展现的狠戾杀气,以及这副破棉衣都挡不住底下结实有力的身体肌肉里蕴含着多少力量……
他又不是真的莽撞,怎么会不明白这人是个狠角色。
在古代这种高度集权、阶级分明的封建王朝里,平民被征去当了兵卒,上了战场,有命活着回来可不仅是运气,更别说还攒下了百两白银!
幸好,周檀也不太想深究这百两银子到底是从多少人脖子上砍来的,与虎谋皮也好过沦为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做生意嘛,就得胆子大点!
不就是商业合作伙伴是个不好惹的狠茬儿吗?王二不好惹,他周檀也不是个善茬儿!
于是周檀大胆开麦,“七三分,我七你三!”
王二眉心狠狠一跳,差点气笑了。
“四六,看在方子的份上。”
“□□,看在银子的份上。”
“不可能。”
“那没得商量!”
僵持片刻,王二瞥了一眼堂屋,忽然来了句,“狗是不是今晚没喂?”
周檀从善如流,“下午喂了次,可能又饿了吧,我去喂。”
“不用,我去吧。”王二动作自然地下炕到碗柜那里舀狗饭。
“劳烦把碗也给洗了吧。”
“嗯。”
两人一个在堂屋刷碗,一个躺在炕头上盯房梁,各自冷静下来后,才齐齐在八仙桌前挺直了身子坐好。
“五五吧,你出力和银钱,我出手艺和方子。”
“五五分,你研究方子和手艺,我出人出银子。”
两人同时开口,不同音色、相同意思的话音撞在了一起。
王二眼底闪过笑意。
“成交?”
周檀点头,带着一种誓要大干一场的胆气,“成交!”
有了银钱,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两人迅速商定好年后的具体章程,还是将摆摊儿的地定在了县里,来回村里虽不便,胜在消费水平高,生意来往繁华便捷。
接下来就是他们到底要卖什么?在县里卖的话在哪儿卖?
长期在县里做买卖,肯定不能像他们今日这般,一两日还好,若是每日都从环水村扛着家伙事儿,走上一个多时辰到县里,就算是头真骡子也没有这么个用法的,何况王二还是个人。
所以他们在县里肯定要有个做吃食和平日歇脚的住处,不然很不方便。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的成本就不可避免地增加了。
王二在这时忽然出声,“这事交给我,你这几日想想我们要卖什么吃食,定下来,我好提前准备食材。这些好说,还有一事需要我们俩尽快商量出应对的法子。”
周檀好奇,“什么事?”
难得见他这么严肃,什么事居然比吃食和住处还重要?
“哥儿和男子相处虽然不比男女大防严苛,但你我二人凑到一起开铺子总是容易惹人非议,轻则于你名声有损,影响日后嫁娶,往重了说,可能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于贞洁一事上大做文章,到时不止乡邻间指指点点,乡里族老可能会出手。”王二如实。
未婚小哥儿和人无媒苟合在乡里都是丑事,前朝甚至有乡里族老做主将人浸猪笼沉江的事发生,他担心节外生枝,也担心周檀日后该如何过日子。
周檀一愣,这个角度确实是他疏忽没想到的。
他皱起眉,“那你我二人只选一人出面?”
那就得重新考虑雇人的成本了。
男人冷不丁来了句,“你有无婚配或相思之人?”
周檀下意识摇头。
紧接着皱眉,他以为王二是要让他先成婚,在借着汉子的名头在外活动,和他合伙,不由得迟疑起两人的合作是否要继续。
谁知王二沉默片刻,目光不偏不倚地看向了一脸仍在状态外的小哥儿。
“其实还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哦?
周檀挑起眼神来询问。
结果这人居然偏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在那儿扭扭捏捏地憋上了。
周檀急,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在这卖关子?
“你倒是说啊!”
“我们俩成亲。”!!!
周檀:“……?”
你再说一遍!?
什么成亲!?
谁和谁成亲???
第42章 名正 “咳,那行吧,你准备准备,过年……
“趁着年节, 正好把事儿办了,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做生意。”
换作其他人,王二根本不会提这茬儿, 但周檀的话,他就是觉得他和其他人不同,不是什么见色起意,而是他在小哥儿身上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
目标清晰明确, 心思敞亮明白,行事不拘礼教,心性稳中求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前提下还有自己的底线。
不是王二找借口, 而是他真的在周檀身上感受到了相似的疯狂与理性。
被成亲猝不及防惊了一下的周檀也开始顺着这个思路思考起来。
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这样一来两人的合作就好比签了独家协议,真正地成了利益共同体。
只是……他觉得还是得往长远看,“成亲就算了, 要么日后我做些能保存长些日子的吃食, 你来出面卖,分成上我也可以退一步。”
王二神情一顿, 眉眼间难得有些被困惑住的不解。
想了下,思及某些事,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原因, 沉声作出保证, “我可以写契书, 此生绝不纳妾!”
他以为周檀在担心自己的利益会受损。
周檀还是摇头,拒绝之态十分坚定。
他就是个男人,怎么会相信一个男的嘴里说出来的鬼话?
不纳妾?!呵!
若是这人单纯纳妾倒还好,他们又不是真‘夫妻’, 他怕的事这人日后得了权势和钱财,有了自己的子嗣,心一大就觉得他碍眼,想杀‘妻’独占家产也不是不可能。
两人分歧不在纳妾,而在于子嗣。
周檀从异世而来,完全没想过要有个孩子,但王二可是个受古人熏陶二十多年的既得利益者,现在表现得再特立独行,骨子里也定然还是希望自己有后。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这话很感人,但换个角度,周檀不希望自己成为被‘计’的一部分。
见男人当真不解,他挑眉说道:“若是你日后有了自己的子嗣,我不信你不会为他/她打算。”
王二愣住,没想到周檀的疑虑居然是这个。
他沉默片刻,思及即将达成的合作将给他带来多少棺材本,省下多少事,还是决定将事情和盘托出。
原本两人心照不宣这个所谓的成亲就是个合伙做生意的幌子,他才觉得没必要说出来,而现在周檀显然是因此顾虑他会有外心,将此事说出来打消小哥儿的顾虑也算是物尽其用。
“既然你说起了,那我有一事要和你坦白。”
王二神色如常,眼底也都是周檀会改变主意的笃定和轻松。
周檀:还有大招?哼!什么招都没用!
“我几年前身手尚没有今日这般时,在战场上伤了下边那东西,这辈子应该是与子嗣无缘。”
周檀:“ !”
尽管知道这附近夜深无人靠近,他仍蹭的一下起身将开了一丝缝隙来透气的木窗合上。
回头再看王二,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神情尽量保持和平日一样,不敢刺激他一点儿“咳,那行吧,你准备准备,过年咱们把事儿办了。”
王二忍俊不禁,看着小哥儿挺直了的身板一本正经的模样,主动转移了话题,“那我们这次的账就先不分了,留作本钱。”
周檀完全没有异议,举双手双脚赞成。
都放大招了,他哪还敢有异议啊?
第43章 铺子 “租银几何?”先让他有个心理准……
送王二出门时, 周檀鼻尖一凉,抬头一看才发现是下雪了。
下雪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可以正大光明地偷懒窝冬了!
清早,周檀往外推门时甚至受到了些阻力, 院子里的雪积了有半尺深,他深吸一口气,差点呛到,吸进来的都是冷到肺腑的寒气。
怪不得昨晚早有准备多往灶膛里添了半捆柴, 今早他还是裹着棉褥子被冻醒。
一夜过去,雪居然下得这般大。
踩着嘎吱嘎吱的雪,他艰难地走到院子门口,解开锁着的院门, 用力向外一推——
入目遍地银装素裹, 白雪皑皑,就连远处大全家门前那颗枣子树上都挂满了晶莹的冰霜,恰逢新雪落下, 在枝丫上头搭了一层窄棉被。
呼吸间都泛着寒气, 周檀呼出来的白雾肉眼可见。
一阵带着寒意的冷风吹过。
嘶!
他被冻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抓紧皱巴巴的棉衣,赶紧小跑着回了屋。
回到屋里,搓搓冻红了的脸和手, 添柴烧水——
热水洗漱过后, 周檀赶紧端着盛满热水的粗瓷碗, 连人带碗一起闪到了热乎乎的炕头上。
呼——
舒坦!
年前最后一波儿豆腐已经赶着前几日雪积得不深时做好赚了一笔,吃食摊子的事等着年后雪化才能动,兔子养殖业后院堆了够那些兔子吃上一阵子的干草料,过年的年货和过冬需要的家伙事儿也都置办齐了……
仔细想想, 还真没什么需要他现在操心的。
不对,还漏了要选一下年后要摆摊做的吃食这件事。
这可得仔细选一选,就是不知道王二的吃食摊子谈好没有,算算日子,从那天谈好合作成亲后,这几日就没见过他的人影。
说曹操,曹操到。
周檀刚想起王二,屋门就被敲响了。
他一惊,心念一动手里就出现了一把砍柴刀,继见不得人的标枪后,杀伤力大的砍柴刀和家家户户都备一把的铁剪子都被他放到了那一个长条木匣子里,作为武器箱子。
言归正传,他刚才回来时明明把院门重新掺上了,怎么还会有人敲门……
他脑袋里那根弦紧绷起来,动作轻巧地下炕,就听到门外紧跟着一道熟悉的声音,“是我,王重。”
王重?
谁?
周檀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听到熟悉的声音还是打开了门。
哦,原来是王二啊。
他心虚眨眨眼,随手把柴刀靠在碗柜上,“我刚刚还想着你,铺子谈得怎么样?”
王二眼神在那把柴刀上划过,摸摸鼻尖,咳了一声,“对不住,我刚才准备敲院门时看到斜对面那户人家出门扫雪,就从后院院墙翻了进来。”
想了想,可能是为了安周檀的心,“放心,院墙修得挺结实高大,连我都费了一番功夫才翻进来。”
周檀:谢谢,有被安慰到。
“你吃饭了吗?锅里还有些腊肉炖豆角子,碗柜里有窝头,你自己热啊!”周檀踱着步,自然而然踱到了热乎乎的炕头上。
呼——还是炕上舒坦暖和啊。
王二拿下身上披着挡雪的蓑衣,挂在堂屋墙面的钩子上,闻言一愣,半晌才嗯了一声。
周檀没听到他应声也不在意,他盘腿坐在炕头,借着炕上小窗子开的缝儿照过来的亮光,比划着手里的棉衣。
王二照着周檀说的热好了锅里的腊肉豆角子,和几个稍微热了热的窝窝头凑成一顿,昨晚才从镇上回来,带回来的点心和熟食都没吃几口就困得睡了过去。
要不然他今早也不至于现在才起。
醒来就到了周檀这里,饿过劲儿后早食没吃也没想起来,这会儿闻着饭香味儿,肚子直叫唤。
小八仙桌在西屋,饭摆上灶台,他隔着西屋帘子问周檀,“饭热好了,下来吃?”
周檀闻声摸摸肚子,嗯,稍微有些瘪,但是还不到饿得下炕的地步。
于是头也不抬地喊了句,“我不饿,不想吃,你赶紧吃吧。”
王二回想了下周檀刚才的模样,明显就是刚从被窝里钻出来,一副潦草小狗样。
这些日子的搭档,不仅是周檀摸清了些许他的性子,他也或多或少能看出周檀总是温和有想法外表下的真实性子。
最明显的就是,他有些懒散,喜欢在情况允许下偷会儿懒。
这也是他手握各种新奇方子想赚银子十分轻松,却只将目标定在让自己过得舒服上,而不是不择手段大肆敛财。
换而言之,得失心不重,好享乐。
这点说实话王二只在一些祖上荫庇,只是来军营里镀金的权贵膏粱子弟身上看到,平民百姓很少见,更别提周檀不仅功利心不重,还具备着胆大心细等种种良好狠人品质。
或许是心中有所偏向,王二总觉得他似乎不应该生在一个偏僻乡里更加偏僻寥落的小村落里。
言归正传,早食不能不吃。
想了想,他盛出一人份的菜和窝头,隔着西屋可有可无的帘子,轻声问,“我方便进来吗?”
周檀惊讶且不解,去了镇上几日,王二怎么一下子变了个人,连进个西屋都要问一句?
“快进来!”周檀正好有事问王二。
“上炕上炕!炕上暖和。”他上半身配合着屁股使劲儿往里挪了挪。
王二看了眼被他挪出来的空儿,坐在了另一处不靠近灶膛的炕面上。
周檀:?
怎么个意思?
王二像是没看到周檀的眼神逼视,说起了另一件周檀关注的事情。
“铺子我本来选了两个,一间临着平河,前铺后院,二层也可住人。另一间在瓦子边上,只租不卖。”
“正准备回来问你的打算,临出发前打听到那间临河铺子的主人家急着变卖些银钱赴京述职时打点上官,来不及回来问你的意见,我私自将那间铺子定了下来。”
周檀没什么意见,王二几日功夫就能找到这么好的铺子他高兴还来不及,后头还带个能住人的小院子,在县里的临时落脚处和铺子一下子都齐了。
反正王二也不可能拿着自己的银子打水漂,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店铺临河,那周围应该很好买到淡水鱼,以后有鱼吃了!
只是听着王二所说铺子面积不小,前铺后院,还是个二层小楼,租金估计所耗甚多。
“租银几何?”这么好的铺子肯定不便宜,先让他有个心理准备,看看他要卖什么吃食才能覆盖掉租金。
王二从衣襟内兜里掏出一张地契,这时候没有房契一说,只要有地契,上头的房屋铺面就都属于地契上可以交易的部分。
“没有租银,我把铺子买下来了。”
周檀震惊地接过地契,他以为王二是跟那个买了临河铺子的新东家签了租赁契约,结果他是直接将铺子买了下来!?
“铺子连带着里头的桌椅板凳和后院那两棵树一口井一共花了四十两,这四十两就算作我入股的一部分。”
也对,百两银子购买力在平河县这样的县城里买个地段适中面积大的铺面还是绰绰有余。
周檀大喜,这样岂不是说明整个铺面都可以随意改造?
第44章 定菜 “屋外人怕是来者不善。”……
让王二收好地契, 周檀就打发他出去趁热把饭吃了,西屋地小,男人往屋里这么一杵实在压抑, 感觉屋里又暗了不少。
王二三五下把饭吃完,顺手把碗刷了摆在碗柜里,刷碗之前还不忘挑开帘子看看周檀那份碗筷需不需要刷,得到一碟锃光瓦亮的空碗。
舔得干干净净被捉了个正着的周檀:“……”
他一把拽住自己的那两个碗, “我一会儿自己洗!”
王二视线从空碗上移,抬眼看了他一眼,“嗯,我给你拿下去, 不给你洗。”
手下一用力, 将碗拽向他。
周檀松了手,任由自己刚舔得连小黄狗都觉得没意思的空碗被王二夺走。
太丢脸了,刚说完自己不饿不想吃, 转头把碗舔得比小黄还干净这显得他多埋汰!
王二顺手把两人的碗都刷了, 又回到西屋,说起了屋后的兔子和吃食铺子该怎么规划。
周檀本来以为王二能在县里瓦市中搞个固定的摊子就不错, 现在摊位变店铺,属实是个意外之喜。
所以之前他定好的一些吃食就得变一变了。
手边没有笔墨,他也没有写什么计划书或菜单。
“本来想了些摆摊卖的吃食, 没想到你这么不声不响闷了个大的, 这样一来我想的一些吃食就有些不合适了, 中午你早点来,我打算下厨做几样儿试试菜,你来打下手。”
“好,需要带什么东西吗?”王二点头, 明白他这是要撵人了。
“嗯……你先和我说说那铺子周围都有什么吧。”
王二皱眉,他地契过得匆忙,一看地段好,也没细看旁边店铺。
可见地段有多么优秀。
他努力回想,“铺子就在河岸,码头离得不远,往来客商和搬货工人都不少,瓦子离河岸也不远,只隔了一条街,周围住户都不少,出门往北再走两条街就是县衙。”
豁!周檀听得两眼放光,想过地段好,没想到这么好!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至于你……人来就好了,什么都不用带!”
带着这身力气比什么都强!
王二起身掀帘子准备离开的动作一顿,莫名看懂了小哥儿话里的未尽之意,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
“哎!中午记得还从后院墙那翻进来啊!”
周檀着急的声音隔着道帘子从西屋响起。
王二:“……好。”
可能是下半张脸捂在棉衣里,说话闷闷的。
王二走后,周檀就开始在脑子里勾画菜单。
首先豆制品是一定要有的,这是他们吃食铺子的特色。
豆腐、豆腐脑、豆腐皮、豆腐泡……开个火锅店其实也不错,但只在周檀的脑子里浅浅地划了一道。
拔霞供在这个时代早就有了,他们在北方多是吃的羊肉锅子配麻酱碟,各种滋补汤底和羊肉肉质根本拼不过人家当地乡绅富户所开的拔霞供。
远的不说,光是平河县就有两处拔霞供,口碑和羊肉品质都不错,周檀上回在县里经过了其中一家时差点被久违的羊肉又膻又香的香气勾进去。
在祖上就扎根于此地、广有人脉的本地商人富户面前,不论从哪个方面两人根基薄弱,根本拼不过。
所以要想拔霞供生意红火,必须要另辟蹊径,走出一条别人无法复刻的路,那就是辣椒。
但周檀只想了一下就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原因就是辣椒远远没有达到开拔霞供所需要的产量不说,牛油他们就弄不到。
战事将歇,国库空虚,服役的青壮回乡也抵不住青壮人口骤减,大片荒田待春种,百废待兴,谁敢为了口腹之欲动耕地的牛?
反正没穿成皇亲国戚的周檀不敢。
周檀打算等辣椒再长一长,攒足辣椒再想钻研新锅底。
铺子大小充裕,地段也合适,可以将吃食分为两个部分:堂食和外带。
堂食他打算按照时节来选菜,一楼大堂可以自选和点菜配合,可以节省人手。
二楼隔几个包间,只点菜,菜品得是只有他们店才能吃得到的特色菜,周檀亲自上。
这时候早有外带和送餐上门的说法,到时候早晨可以开个专供早点的窗口,专卖汉堡、饭团、淀粉肠、豆腐脑等等高热量吃食,供给周围码头扛货的工人。
周檀将这些想法在脑子里捋顺了一遍,准备等中午王二来后跟他完善一下可行与否。
一上午过去,外头的雪积得更厚了,周檀待在光线昏暗的小屋里再憋闷也不敢穿着刚从县里买回来的棉布鞋出门踩雪。
想念前世的雪地靴和防水运动鞋了。
中午临近饭点,屋门响起敲门声,同时传来的还有男人的询问。
这下,周檀连下炕都懒得下,裹在被窝里喊了声:“进!”
王二进门,入目就看到堂屋灶台上摆了两个木盆,里头是……泡水的豆子?
收拾好炕上一切不该存在的东西,又怜爱地摸了摸那盆被他摆在炕上的辣椒苗,周檀磨磨蹭蹭下炕,准备干活。
“下午你要做豆腐?”王二并无意外,豆腐这种新奇的东西一靠周檀一家做豆腐,就算批给货郎走街串巷到周围村子和镇上县里卖也远远不到饱和程度。
周檀笑了笑,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狡黠,像只干了坏事得逞后的猫。
“经过一上午的冥思苦想,我想了一个咱们吃食铺子该怎么买卖的点子,你听听看。”周檀一本正经地说道,仿佛想了片刻就摆烂躺尸一上午的人不是他,将什么堂食外带小炒一股脑儿灌给王二。
王二一下子接收了大量的信息,脑子一懵,紧接着皱紧了眉头努力消化这里面他完全听不懂的‘行话’。
但是有些话他能听得懂,“一下子上这么多吃食,我们是不是要再请些人?”
他们还没站稳脚跟,最紧要的无非就是旁人不会的吃食方子,而请人就意味着有方子外泄的风险。
周檀摆手,“后厨先不用人,你一个就行,就是到时候找个上菜招呼的小二吧。”
“石磨在墙角,下雪前我去找春婶子借的,都洗干净了,你先把豆腐磨了,然后搬捆柴回来。”说着,从碗柜里抽身,递过去两个超大的煎饼。
王二诧异地接过来,他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之前路过村里人说起这周茂家的小哥儿手头稍宽裕些就开始胡作浪费,一日竟然吃三顿……
他倒是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是惊讶居然还有自己的份儿。
见王二投来的视线,周檀看懂了,翻了个白眼,“你饿得没力气,这一下午的活谁来干?”反正不会是他。
王二笑了笑,大口咬下有些凉了的煎饼。
柔韧有嚼劲儿的干香饼皮儿,里头的薄脆对得起它的名字,不光是薄脆炸过的香酥,还有豆面单纯的粮食香气,以及一口咬下去咯吱咯吱脆生生的萝卜咸菜碎疙瘩,给整个煎饼都浸染上了咸香,堪称点睛之笔。
“这是、煎饼?”王二迟疑道。
“嗯?县里也有卖的?”煎饼这种东西早就有了周檀也不失望,他还想尝尝县里卖的煎饼果子是什么味道、好不好吃。
“不是,是我回乡时途径青州,当地酒家的店小二让我多买些煎饼,路上当干粮方便果腹又不容易坏。但论口味,你这个煎饼比那个好吃很多,里头还加了不少料。”
周檀听到一半就知道王二说的是什么了,吃起来跟纸一样干涩辣嗓子的煎饼,摆手:
“此煎饼非彼煎饼,我这是煎饼果子,肯定比没加料的好吃,但也不易保存。”
王二边吃边听周檀给他再次详细解释了一番店铺经营模式,后厨暂定就他们俩人,最多加个跑堂和账房。
王二若有所思,吃完放下碗就开始磨豆腐。周檀则蹲坐在小板凳上,守在灶膛前点火烧水。
两人各忙各的,一旁趴在灶膛旁取暖的小黄狗也醒了过来,小土狗长得还挺快,不过几日间,身形就大了一圈,四足着地能有周檀小腿三分之一处高了。
它醒来睁开眼就开始到处嗅闻,埋头嗅来嗅去,不知不觉就到了门槛处,小尾巴也越摇越快。
忽然,它猛地一后退,再一蹬腿,冲着门槛外头汪汪大叫,不时发出呜呜的威胁低吼。
“黄豆?”周檀意识到门外可能有情况,忙对王二挥手,又朝西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躲进去避一避。
王二却迅速起身,大步走到周檀身前,看着黄狗这副警戒的状态神情有些冷,低声说道:“屋外人怕是来者不善。”
周檀也反应了过来,拎起一直倚在碗柜的柴刀递给王二,他这副小身板还是躲在后头不碍事。
王二轻轻推开一丝门缝,小黄狗嗖的一下就凶猛地蹿了出去,然后被比它身子还高大的门槛挡了回来,踉跄几步还往后跌了个跟头。
周檀努力憋笑,都这种时候他也不想笑。
视线透过门缝往左右两边扫了一下,没发现什么,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可能人就藏在视野盲区。
这般想着,王二低头一扫,余光瞥到了门槛外侧那两只血淋淋的野鸡。
“……”
他想起来了。
他今日中午来不是空手来的,还带了两只刚从山上打的‘伙食费’。
王二低头看着野鸡,眼神幽深,思索半天还是起身将那两只野鸡拎了进来。
果然,一直凶猛叫唤着的小黄狗看到目标叫得更凶了。
确实是这两只野鸡闹的乌龙。
对上周檀由困惑到了然再到我看你怎么编的戏谑眼神,王二轻咳一声,“门外头有两只野鸡,也不知道谁忘在这儿的。”
周檀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嘎嘎乐得直后仰。
王二只得更加用力地磨豆,试图用卖力干活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第45章 存冰 这、这俩人怎么凑到一块儿去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 事要一件一件做。
他们人手不足,根基不稳,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 先做几样打出名声,再一点点往里头添置。
两人一下午的功夫做了豆腐、炸豆腐泡、豆腐皮、素鸡等各种豆制品,工序琐碎费力气,即使做出来的分量不多, 也把周檀累得够呛。
分出一部分做小炒来试菜,红烧豆腐、炸豆腐块、豆腐泡酿肉、凉拌豆腐皮丝、皮蛋拌豆腐、春卷、烤素鸡串……
试到后头,周檀都有些恍惚。
今夕是何年?
炒出一样两人就尝一样,吃到最后肚子都没什么空地儿, 周檀满足又遗憾地喟叹, “要是有新鲜的鲫鱼或是海带,和着嫩豆腐炖汤一定十分鲜美。”
王二也吃不动了,说:“鲫鱼好找, 平河河岸到处有卖, 至于海带……那又是什么新奇的吃食?”
周檀一顿,搪塞过去:“我在一篇游记中看到的, 没有亲眼见过真假,你刚才吃这些觉得哪样可以做小炒?”
轮到这个问题时,王二难得面色有些古怪, “这些豆子做的东西都有一番妙处, 只是……”
“只是你我二人的厨艺只够格让人吃个新意?”
见他迟疑, 周檀干脆自己揭开遮羞布,彻底摆烂了。
他做菜之前能收获好吃的夸赞肯定不难吃,但那是因为他做菜舍得放油放料。到了县里,酒楼的大厨都是真材实料、舍得放油放料的手艺人, 甚至有些还有家学传承。
他炒个家常菜的水平,哪敢班门弄斧?
如果说在王二下厨前,周檀还抱着一丝希望。
兴许男人就是个没有被挖掘的厨艺好苗子呢?
那吃过之后,他只恨自己长了张嘴,这口不明物体居然还要委屈他的胃来消化。
王二将锅刷好后,就识相地保持着沉默,不敢吭声。
“所以小炒肯定还得雇个厨子,那小炒儿这事儿就先放放吧,等我们把招牌打出去,再一边找厨子一边研究菜色吧。”周檀越想越觉得麻烦,干脆先摁下不提。
“那这些豆子……”
周檀摆手,“这些豆制品留着,明日我让你看看什么叫麻辣烫!”
他都想好了,小本买卖嘛,天冷卖麻辣烫,天热卖红油钵钵鸡,到那时候辣椒种植也快成规模了,到时候什么冷吃兔红油面皮抄手他可以吃个爽。
又是一个他听不懂的新词。
王二低下头,试完菜后灶台一片狼藉,地上也摆满了瓶瓶罐罐,他收拾起来,又把碗筷都刷干净才走。
至于那两只今日没空料理的野鸡,他走之前也都拔毛剁好放到碗柜里干净的木盆里,正值寒冬放碗柜里一两日坏不了,只是他走之前叮嘱周檀明日挖点雪放木盆里冻上,就能放很久。
王二这话提醒周檀了,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也是古时候大户人家存冰的日子,他有物品柜加持,好歹也算半个大户人家,雪下得这般厚,存冰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说干就干,他把物品柜里大大小小、功能不一的匣子全都整理出来。
一共四个匣子,也代表着他来到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
豆腐方子是个很小的木匣子,大概只能放几支寻常人家女子首饰,他把那张想留个念想舍不得毁掉的a4纸、所有身家银钱和这三间房的地契放在一起,塞得满满当当,甚至多出来的铜钱还被他塞进了别的匣子里。
发放辣椒苗的匣子里装着除了干姜外没怎么动过的药材。
标枪匣子之前说过,装的都是防身的家伙,铁器和匣子间的空隙也被他塞满了银钱匣子没装得下的铜板。
剩下的能存冰的就只剩下上周发放的装铁锅的木匣子,四四方方半人高,体积不小,里头还装着那口刷干净的铁锅。
不然就把铁锅掏出来放到西屋吧……思索间,他忽然想起了这周的盲盒今天下午已经发放,他当时不便拆开还放着呢。
心里默念着‘开’。
一个巨大的木箱忽然出现在炕上。
具体有多大呢?
他差点以为自己是那只被压在‘五指山’下的猴子……
看着占了大半个炕的箱子,他好半天才颤着手去摸箱子。
箱盖太高,他不得不在炕头站起身来,然后脑袋贴着屋顶,屈膝打开箱子。
入目就是一片雪白,一股栀子花的香气迎面扑来。
这是……棉花!?
居然是在这个时代昂贵稀奇的棉花!
如果不是担心自己跳进箱子里出不来,他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去,狠狠地吸上一口。
捞起一团,软绵绵的,深吸一口气后他惊奇地发现屋内忽然出现的香气并不是他脑子里臆想出来,而是真真切切从棉花里散发出来的。
一种自带异香的棉花?
他惊讶的同时又觉得意料之内,毕竟从这个盲盒中开出来的有些东西不能以普通来形容它们。
a4纸还是寻常,到一株‘生命力顽强’的辣椒苗时就不能用常理来看,结果速度和产量堪比复制黏贴。
而且现在是探讨棉花神不神奇的事嘛,周檀看着这个大箱子迅速想到了它的归宿。
存冰!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而且这个匣子还及时雨般解决了周檀即将面临的难题。
四个木匣子,两个物品柜,大的套小的,小的套更小的……三个木匣子套娃套成一个物品柜,武器匣子则因为过于出众的外形有幸独占一个物品柜。
这下好了,有了这个占了大半铺炕的木‘匣子’,小小一个武器匣子根本算不得什么。
摸黑好办事。他顾不上入夜后屋内火烛暗,找到上回在县里裁的月白麻布和青白麻布,各十二尺,花了将近九十文。
两种布全都展开铺在炕上,然后他把头往箱子里头一埋,就开始疯狂往布料上扒拉棉花,箱内的棉花没有压太实,所以周檀最后扎紧了两个小山大的包袱后,炕上只剩下了浅浅铺了小半边炕的白棉花。
棉花箱子彻底空出来了,可以开始存冰了!
夜凉如水,寒气仿佛透过干瘪的芦花袄钻进了骨头缝里,他刚一推门迈出去一条腿就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冷了太冷了,棉花救他狗命,青天盲盒大老爷受他一拜……
这般心里碎碎念着,将注意力从把人冻成狗的天气里拉出来。
空旷的院内被遍地的雪照得亮堂堂,雪地上的人无处遁形。
幸好修了高大的青砖院墙,不用担心村里人哪个大冬天出来偷鸡摸狗的看到他接下来的操作。
周檀一挥手,暂时安置在棉花箱子里的水缸悄然出现在小院中。
水缸里满满当当,是下午烧好后放到堂屋里的冷白开,本来他准备用在明日试菜上,如今倒是误打误撞给了周檀一个便利。
水缸上头盖上木板用石头压着,周檀赶紧小跑着蹿进屋内,明日他必须要起早赶制棉衣,不然早晚被冻死。
翌日一早,还是棉衣的诱惑力大,周檀窝冬这些日子终于赶了个早起来。
往灶膛里填两根柴继续烧着炕,脸都没洗,就连屋外哆哆嗦嗦冲,打开盖子确定水缸里的冰冻得结结实实后,周檀伸手摸着冰凉沁手的冰面。
他昨日和王二定好这两日都要早些时辰来,没时间一点点拿铁剪子凿了,不仅效率低,凿成碎冰渣子也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他打算试试看能不能在两者暂时不能分离的情况下直接将冰收进物品柜中的棉花箱子里。
修长白皙的指尖刚一触上去,他心底几乎是同时默念道:收冰!
下一秒,水缸瞬间空了。
水缸形状的大冰坨子则出现了棉花箱子里,小小一‘缸’只占了不到五分之一。
周檀嘴角疯狂上扬,有此箱还愁什么夏天天热没有冰用?
一时间,各种冰酪酥山果子冰沙冰饮……把他的脑袋塞得满满当当。
回屋时还不忘到院子角落挖些干净的雪,放到碗柜里两只处理好的野鸡的木盆里。
反正还要焯水,也不在乎雪到底干不干净。
刚收拾好炕上那些搂着睡了一宿的棉花团,苦力就翻墙过来了,不用周檀招呼,自己熟门熟路地坐在了烧火的位置上等着吩咐。
连着四日试菜,年后铺子的菜色也渐渐定了下来,头两日两人吃得那叫一个满足,这么大荤大油了两日,到了后头只恨不得日日啃萝卜。
至于棉衣棉被,棉被他可以自己缝制被套,缝个四四方方的布袋子谁不会,但棉衣是真的无能为力。
苦恼了两日后,他果断端着满满一碗腊肉春卷,和裁衣的料子一起送去了春婶子家。
翌日一早李桂就把成衣送了过来,还格外送了捆自家做的红薯粉条。
说起来,周檀不得不叹服这个时代有多混乱,原本还在美洲大陆老实待着的红薯和土豆居然已经出现在了大焦,不对,按这么搞美洲还存不存在都是未知。
只是红薯由于长得又小又奇怪,大家都不怎么重视这些蒸起来水唧唧、看上去怪模怪样的吃食,土豆倒是因为饱腹的特点广受欢迎,但普遍种植于西北沙土地,他们这边商队也少有往这里运土豆良种,种的农户不多。
但不管怎么说,有了红薯和土豆这种饱腹量大的农作物,种得再干瘪细小,饥荒来临时也能多份生机。
他不贪心,要是再把辣椒和洋葱送来就好了,他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地藏着掖着辣椒苗,还得想法子怎么合理拿出来。
棉衣送过来就是两层单布,中间留出塞芦花或是破絮的宽裕,平民百姓的冬衣都是这样做的,大多用些陈年破絮混杂一些缫丝用剩的零碎脚料作为保暖填充物,宽裕些的人家还会在棉衣外头加层兔皮或狗皮坎肩。
周檀家里原也有两件兔皮坎肩,只是周母卧病在床时被他全都变卖换了药钱。
丧事过后,一直养在家中没有独自生活手段的原主更是差点将家里仅剩下来值钱的铁器:铁锅铁剪子柴刀变卖换粮。
换上那间塞得鼓鼓的棉衣后,周檀浑身都暖了起来,冰天雪地在外头站着也没冻得牙齿上下哆嗦磕碰,在屋内走动了一会儿竟然热得额间冒出了点点汗意。
就是脚下还差双防水的棉鞋,回头杀两只兔子硝制好兔皮做外皮防水,里头填些棉花,那得有多暖和啊。
这晚入睡前,周檀还特意看了眼后院那群正库库吃干草的兔子。
带着种遗憾和满足两种矛盾的心情入睡。
临近年关,村里人也没工夫各家串门窝冬唠嗑侃大山,过年的氛围也红火了起来。
家家户户开始炒制年货,攒了一年的油也下锅炸肉炸丸子炸小鱼,大门的对联也齐齐贴了上去,村里人忙得不可开交,连孩子都被指使出去挨家挨户送炸货和面点。
窝冬时的八卦心思也就随之歇了下来。
这也导致了王二一声不吭请了村长媳妇钱婶子做媒人去周茂家提亲这件事,村里人年前两日才知道。
这、这俩人怎么凑到一块儿去了!?
第46章 入赘 周檀出大半的‘聘礼’,王二则自……
别说村里人惊掉了下巴, 头一回做媒人的春婶子当时听到王二说的话也惊得不知所措,摸不着头脑。
她还以为王二刚回村,不知道周檀因为那件破事儿对做媒提亲还有些阴影和不喜, 还劝道:“你是真的稀罕檀哥儿?檀哥儿如今虽是一人……”
王二说话中气十足,一句话让钱春直接哑了。
“婶子,是我入赘。”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瞪圆了眼, 村长手里正编着竹篓的动作都猛地顿住了。
下一秒,不约而同地在心里皱紧了眉:
这王二穷成这般了?怎的都打起了绝户主意……
等人走后,春婶子先忍不住了。
“好好一个有手有脚的汉子要入赘!?呸!我看就是打的檀哥儿那三间屋和一院墙青砖的主意!”
李桂忿忿补充:“还有檀哥儿的豆腐生意!”
村长李三银虽然觉得不至于,但多少也觉得这王家小子今日来是不怀好意, “孩儿他娘, 你吃过饭就去檀哥儿家里问问这事儿,要是檀哥儿不同意这事儿就算了,谁也不准提了。”
钱春连忙点头应下。
李桂转了下眼珠子, “娘我也去!”
钱春作势要打他, “你个未出嫁的哥儿去作甚!留在家里给我把碗橱剩下的瓜子炒了!”
钱春来的时候,周檀还不明所以, 盘坐在炕上笑嘻嘻地递果脯给她,这果脯还是王二前日拿来的。
钱春东扯西扯半天,才吞吞吐吐把事交代了。
说完还犹豫了下, “上回桥水村的人是个坏胚子, 这回我瞧着那王家小子似是个好的, 就是吧,他家里就剩下他一……”
周檀听到入赘时微怔了下,回过神来,对着春婶子笑道:“好啊, 婶子你回去告诉他,就说我同意了。”
王二办事效率还挺快。
“一口人了,配你还是差…你同意了?”
钱春还以为周檀暂时不想考虑嫁人的事,没想到答应得这般干脆,早知如此那她该提早介绍她娘家侄子呀!
“嗯,婶子,其实我与王二曾见过一两回。”周檀故意将两人关系说得含糊。
“啥?你俩早见过了!?”
“怪道王二忽然来我这,一上来就要定亲,我还以为是他自己单相思呢!”钱春一拍大腿,感叹道。
这两人要是不说,还真没人敢将他俩联系在一起。
檀哥儿靠着做豆腐养活自己绰绰有余,就是一个人势单力薄了些,她本想着等他不抗拒婚事后给他介绍自己娘家侄子,就算看不上她娘家侄子也得给人再找个家族兴旺、四世同堂的人家,这样才不会被村里人欺负到头上。
谁知出来个自愿入赘的王二?
除非家中实在揭不开锅,哪个好人家会让儿子入赘?
这下好了,王二家里也就剩下他一个汉子,连个长辈都没有,说入赘就入赘。至于王花,谁不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指望她帮衬侄子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看着周檀这副小哥儿家情态,钱春还是觉得不太好,这两人上头都没有长辈帮衬,以后日子怕是不好过。
王二还比檀哥儿大了足足七岁,家中只余下两亩下等田和三间茅草屋,回村这些日子也没见手头有多宽裕,不然咋不修修那三间草窝子?
这回难道不是惦记上了檀哥儿家中的三间屋和豆腐生意?
而且这王二离家时岁数还小,老是瞪着一双黑黢黢的眼珠子低头来去匆匆,看不大出来品性,这么多年过去焉知有没有长歪?
钱春担心檀哥儿被人蒙骗,将事情细细掰碎了说给他听,深怕他为了贪图男人的花言巧语和英俊皮相一股脑儿地要往坑里摔。
周檀其实听到图王二英俊皮相时就想笑,但春婶子的心意他也知道,只安慰了几句后,说道:“婶子放心,我心里有数,就算遇人不淑也会给自己留条后路。”
钱春见他这般说,像是看着什么不忍直视的东西似的看着周檀,嘴里直念着:“完了完了,这下是真栽进去了……”
周檀想了想,“婶子,我真的是深思熟虑过后才决定同他成亲。我年后想着去镇上或是县里做点小买卖,总得找个人一起,您细想,王二不是最好的人选吗?”
见钱春仍不解其意,他慢吞吞地解释道:“我家就剩下我一个小哥儿了,说不好听的,嫁了人就是绝了户。”
“遇上了不好的人,人多的家里一大家子能把我蹉跎死,肯入赘的多半是些家里不受重视的,那样多半连带着我也跟着受气。人丁少的家里肯入赘的也都是些歪瓜裂枣,我看不上。”
“王二上无亲近长辈,说句难听的,对我反而不是坏处,至于有没有长辈帮衬着,我能赚银子,他身板能干,我们两人是强强联合啊!”
强强联合这个词春婶子听不太明白,但她明白檀哥儿是什么意思了。
想起自己也想给檀哥儿介绍个人丁兴旺的人家,她脸色就有些讪讪,赶紧找补道:“是婶子想岔了,这么一说王二是个好人家,上无婆母公爹伺候,也无妯娌间矛盾一说,你过去不会受委屈。”
周檀心情很好地摇摇头,“不是我过去,是他过来。”
看着小哥儿自在得摇头晃脑,春婶子这下是信了两人是真想成亲了。
总之一套过程下来,王二和周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利定下了亲事,合了八字,过了礼,就等着年后正式办喜事过门。
因为两人的双亲长辈俱不在世,村里乡下也不太讲究繁复的规矩,所以一切从简。
纳采、问名、纳吉都是一两日内完成的,其中需要长辈的环节还是王姓族里的一位年长老妇人和里正媳妇出面,当了见证人。
前三个好说,纳征是男方给聘礼以示尊重,不过两人的亲事不同其他人,王二是入赘,两人看样子也不太在意这些东西,所以这回就不讲究什么聘礼或是嫁妆。
周檀出大半的‘聘礼’,王二则自带着家当和‘聘礼’入赘。
这回村里人早早得了信儿,年货也蒸了,一早就来了周檀家敞开了的院门口围着往里瞧。
远远看过去都是人头攒动,乌泱泱的一大片。
这下村里有些和周檀亲近的人都进了院子里头,老妇人和钱春还在屋内瞧着,那叫一个开了眼。
钱春还想起自己前几日说的王二家贫,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疼。
原本应该周檀的聘礼先行‘抬’上来。
当时村里人纷纷翘首以盼看热闹,却迟迟不见周檀动作,大家还在左看右看聘礼是否在院子后头时,就见周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一看就是胡乱打的、还带着毛刺的粗糙木匣子。
周檀没有故弄玄虚,很快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面赫然只有一张软塌塌的黄草纸,还隐隐透着大团大团晕开的墨迹。
院内的人看清后愕然,窃窃私语地传到围在大门口的村里人耳朵里直接炸开了锅。
周檀耳边还能听到不知是谁嗤笑出声,似乎是在笑他寒酸。
只有院内少数几个人觉得周檀不是这样的人。
王二则眼底一直带笑地站着岿然不动,那副淡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模样惹得不少人嗤他个大男人没骨气,白送给人当上门女婿。
面对着大家的哗然,周檀不以为然,笑了笑。
将木盖子合上,随手匣子抛给王二,“豆腐方子,以后你跟着我做豆腐。”
哗——
那张破烂草纸居然是珍贵的豆腐方子!?
第47章 冬笋 春婶子昨日送来了两颗冬笋,家里……
这哪里是不重视啊!?
环水村里的人如今谁不知道豆腐是个好吃量大的新奇吃食?
周檀居然把这么重要宝贵的方子说给就给了, 这哪儿是不重视不满意?
这简直是太满意了。
打量和艳羡的视线不禁在王二脸上和身板上徘徊,村里几个游手好闲或是家贫娶不到媳妇的汉子此时一边觑着人,一边心里泛着酸。
周檀的聘礼简单却贵重, 王二准备的‘回礼’早早搬到院子角落,此时也抬了上来。
两个实木大箱子,沉得帮忙抬箱子的汉子暗中龇牙咧嘴。
村里人注意到这一点,还点了点头, 李正根没挤进去院子里头,在院门口看热闹,看到箱子后,“打了这两个箱子, 二小子过去也算体面些。”
话语间还特意将‘嫁’过去这个嫁字含糊过去, 村里有些人看着王二长大的邻居和族老对王二要入赘这件事还是接受无能。
各种好言相劝威逼利诱都用上了,人家汉子自己铁了心想嫁,他们这些隔了几层的老家伙们也只能愤恨地直拍大腿, 在屋里骂骂咧咧罢了。
也因为王二对入赘迫不及待的态度, 村里人或多或少觉得他没多少家底,对这两箱子的回礼也没有多少过高的期望。
谁知箱子一开, 唱礼的老妇人一开口直接惊呆了在场人。
“活雁一对——”
“红布一匹——”
“黑熊皮一张——”
“狼皮两张——”
“白芽团茶两块——”
“福记……”
两块稀罕的茶饼、一整匹红布,一张熊皮两张狼皮……甚至还有两只活的大雁,也不知大冬天王二从哪里搞到的!
院里院外的村里人越听下巴越往下掉, 听到后头更是震惊, 最后听完神情都麻木了。
弄了半天这俩身家都不浅啊!
原本还觉得王二入赘不怀好意的钱春婶子等几个婶娘和同龄待嫁的小哥儿也都震在原地。
莫非这王二是真的中意檀哥儿到心坎里了?
这俩人还真是两情相悦、互送衷肠的有情人?
今日这事儿传到几个等在家中不想看他们王家小子为了几两碎银入赘的族叔耳中, 差点将人气过去。
“这混小子糊涂啊!怎能带着我们王家的钱财入赘到别人家里去!!!”
一些环水村人家中走不开,也不像一些婶娘叔伯和两人走得近,今日也没在现场,听了其他人来转述时心情复杂到那叫一个一波三折。
“没想到檀哥儿手头这么大方, 早知……哎呀你说这、这方子不就是、哎呀!”想到做豆腐虽辛苦但赚钱,那人眼都悔恨嫉妒红了。
听到王二竟然家当这般富裕,震惊的同时还不忘后悔难受怎么不是自家哥儿和女子嫁过去。
种种扼腕哀叹,两位当事人俱不知晓。
定好年后的菜色后,由于大雪封了山两人也没法去县里装铺雇人,只得暂且放下心里想大干一场的跃跃欲试和迫不及待,转而开始准备年货。
两人才定了亲,按理说成亲前不该见面,周檀身为待嫁的小哥儿也应该尽量少出门,避嫌为重。
不过这些哪能困住周檀?
他压根儿就没想着要遵守,久等王二两日不至,索性偷摸避开人眼,跑去王二那两间摇摇欲坠的‘草棚子’里去找他。
天知道周檀第一次来找王二时看到这两间草棚子是什么感觉,他那日还是为着修补屋子不方便,所以偷摸将兔子暂时送过来。
第一眼看见那两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他脑子里率先浮现出是一首诗: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门一推就开,周檀小心扶着门生怕它就此倒下,安置好门,他站在门口轻声:“王二?”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身后头顶忽然传来低哑的声音。
周檀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正好撞在了身后人坚实得像堵墙的胸膛上。
“吓我一跳,你嗓子怎么了?”他心有余悸地白了眼王二。
王二摇头示意没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管得着?”既然主人家回来了,周檀赶紧进屋。
王二被堵了一下,只好笑笑。
“这两日你为何不来了?别告诉我你当真在避嫌?这也太傻了,咱俩又不是真的,为了点礼数你要把自己饿死还是冻死?”周檀小嘴叭叭毫不留情。
王二只笑不语。
“迂腐!”周檀又白了他一眼,最后犀利点评道。
“今晚去我那儿吃,我有正事要说!”周檀说完就走,这两间草棚子名副其实,他也不想久待,要不是王二这古板家伙久等不来,那犯得着他冒着冷来找人。
“诶对了,来的时候别带吃食了,赶紧把腊肉吃一吃,年后咱想上山打新鲜的!”
周檀都走出门了,忽然想起了这事儿,急忙回头叮嘱王二。
晚上王二如约来了周檀家,照例是翻院墙进来的。
他一进屋就看到周檀在灶膛前站着熬煮些什么,听到他进门的动静,头也不抬,“药罐子里的姜汤你赶紧喝了。”
王二没动,先看了他两眼,“你喝了吗?”
得到周檀敷衍的嗯嗯才去喝姜汤,盛了一碗后三两下喝完就走到周檀身旁,“这是要做什么?”
锅中不停地翻滚着奶白的汤,时不时有红白绿三色食材浮出半边汤面,鲜香扑鼻。
“腌笃鲜,春婶子昨日送来了两颗冬笋,家里腊肉和豆腐皮都有,正合适。”冬天最适合炖汤,外头下着雪,屋内喝着鲜掉眉毛的肉汤,想想就觉得美滋滋。
王二生在平河县,走过最远的路也是北上杀蛮子,没去过苏杭自然也就不知道腌笃鲜这道菜。
虽然没听过这道菜,但檀哥儿是个会吃的,这汤闻着味儿就香,肯定是好东西。
“那等开春我再去崖子底下挖些回来。”
“行啊,冬笋的口感较为细嫩,口感清爽,有一种淡淡的甜味,适合用来炒菜或做汤。春笋的口感更加脆嫩,口感鲜美,适合用来凉拌或炒食。到时候我们也尝个鲜,吃春笋炒肉!”
“好!”
腌笃鲜差不多到火候了,周檀出锅前尝了下咸淡觉得还可以就没有再放调料,不可以也没有调料可以放。
出锅!
第48章 立春 立春,各家具辛盘、春酒以祀祖。……
吃饱喝足, 周檀往后头异常高大的被褥堆上一靠,看着还在解决腌笃鲜的王二,忽然来了句, “你会缝补衣裳吗?”
王二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点了点头:“会些。”
想一下既然周檀心底真的不忌讳,那两人确实没必要再避嫌。
“你有要缝补的衣裳?补衣角我马上就能给你补好,缝衣最多两日。”
周檀惊讶, 他话里的意思可不像只是‘会些’的样子,不过这样正好。
“不是给我,是给你。”他下巴点了下炕上一角早已备好的箩筐,上头盖着块王二那日送的红布, 说道:“布你若是现在手里没有就从炕上堆着的那一沓拿, 记得缝两层,中间留出放棉花的空儿。”
“给我!?”王二惊愕,他没漏下周檀话里的棉花两字。
“你既没留在县里新铺子里过冬, 回来住草棚子, 虽不知有没有我的缘故,但我不能看着你还未过门就冻死了。”周檀吐槽。
未过门的赘婿家底厚到买得起县里铺子, 结果在他眼皮子底下生生冻没了,这话传出去他都觉得传话的人脑子有包?
但那四处漏风随时要塌的破草棚子就直挺挺地这么摆在周檀眼前,说不准哪日王二就被冻死在里头了。
“棉花贵重不易得, 不用给我, 我还留了张熊皮子, 白日上山,夜里多烧点柴,冻不着。”王二倒是觉得小哥儿这身子骨需要多套件棉衣。
棉花何止是贵重不易得到,现如今大抵只有京都城里的王公贵族达官贵人才有资格分得少许棉花, 所以周檀手里这些棉花的来头就格外有说头了。
王二视线从箩筐里移开,装傻低头继续喝汤。
“得了吧,真暖和你那破锣嗓子又是怎么回事?”周檀今晚翻白眼的次数格外多。
“咳,是冻不着,嗓子是在山上打猎太晚来不及下山就在树上眯了一宿冻的。”王二强调了下冻不着这三个字。
周檀不想听,捂着耳朵倒在暖烘烘的炕头上,“不听不听,走的时候把箩筐拿走。”
“不拿走的话…呵、呵,你知道我的脾气!”他猛地又直起身,原地来了个仰卧起坐,瞪着不吭声的王二。
看到王二妥协点头,周檀才重新倒了下去。
“走时记得关紧堂屋门,我就不下去送了。”
这话说得好像他什么时候下去送过似的,周檀美滋滋地倒在炕头上眯着眼。
王二默默把饭桌收拾了才拿起箩筐,箩筐不小,拎在手里却很轻,想来这就是棉花吧。
推辞半天,他还是得了便宜,不想得了便宜再卖乖,王二看着一躺炕上就自觉地迷瞪上了的周檀,沉默半晌,才转身离开。
这一日说开后,两人主要是王二不再刻意避嫌,按着原来说的那样一日两餐翻墙来觅食干活喂兔子。
周檀则日日躺在炕头上一脸深沉地思考人生。
人什么时候才能进化到只进不出呢?
上头进下头出,还是有些不太人性化,尤其是村里冬日的旱厕。
村里人都习惯于夜里在屋里放个夜壶,但周檀心理实在过不去这关,每回起夜去院子里上茅厕,他磨磨蹭蹭都不舍得脱裤子,脱下裤子风一吹,立马冰凉一片。
实在是冻腚!
王二在底下劈柴烧火,周檀让他每日临走前都将屋内水缸用热水灌满。
翌日一早他再看整整一个大水缸的水就全部空了。
“……”
王二只好深深地叹口气,继续装聋作哑地每日烧水灌水,假装看不见小哥儿已经懒得掩饰的神异之处。
也多亏檀哥儿遇上了自己这般再良善不过的老实人,不然如此懒散早晚被人生吞活剥算计了。
周檀不知道王二在想什么,否则他定要呸呸呸他,夸着自己还要踩一捧一。
和他这只善良开朗的小绵羊待久了,真以为自己是只青青草原的羊,只吃青草蛋糕?
切,说王二老实,周檀第一个不信-
年前可以不去各家凑热闹聊辛密,立春岁旦这日却不可不出门祭春神。
出门人多眼杂,周檀外头还是罩着从前穿的那件芦花袄,宽大松垮的薄芦花袄里则裹着一件棉花填充的小棉袄,是王二这两日闲着在炕上给他做的,包括下身的大棉裤。
棉衣棉裤一上身,外头再罩一件狼皮做的小坎肩,热乎气儿一下子就上来了。
大焦在节气上仍以二十四节气之首立春为春节、岁旦,镇上和县里有庙会,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冬日荒凉了不少的瓦子长街也重拾新气象,上手执着彩旗,敲锣打鼓的杂耍艺人到处都是,等到了时辰,百姓们会抬纸糊春牛游街,围观的人群都会往纸糊的春牛身上撒豆祈福,一旁人鞭打纸糊春牛时,春牛腹内的五谷、干果就会纷纷落地,这时大家会上前欢呼抢食,寓意抢“福气”。
但可惜乡里几个村子都坐落在山坳里,平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然而每到冬日就会大雪封山,被堵在村子里与世隔绝。
镇上和县里的热闹看不了,附近几个村子的村长往往会在征得里正准许后,自行祭春神,也算是多些过年气氛,各家各户都端着盛着一两块炸货的小碗小碟,结着伴儿往村外走去。
周檀手里也入乡随俗地端着一小碗炸萝卜丝丸子,荤的招人眼,他特意挑的最普通的萝卜丸子。
临走前他把黄豆关在堂屋里,怕让它溜出去在外头冻死,插上门,就往和李桂约好的集合地走去。
路上遇到大全家一家□□口,周檀跟着一同结伴往村口去。
‘立春,各家具辛盘、春酒以祀祖。’
周檀跟着村里人依次上前跪拜,上头的贡品也没人去动,这是上供给春神的。虽然都知道多半是被山间小兽叼走了,但求起个心灵安慰。
年节刚过,山路上冰雪还未化干净,周围几个村子热热闹闹地互相走亲戚,嫁到县里的则得等到雪化才能回门走亲戚。
周檀孤家寡人一个,王二也没甚差别,两人打算去后山看看之前设的几个套子有没有收获,寻觅下大家伙的踪迹。
就在两人出发上山前一日,王二正在堂屋里烙大饼,周檀在院子里临时抱佛脚做些拉伸和锻炼动作。
不练不行啊,这一个冬天都快被他在炕上躺过去,都躺得骨质疏松了,别到时候上了山遇上野猪都跑不起来。
从腊八节后的棉花匣子起,他这些时日又抽了两个盲盒。
分别是一棵长不高但不挑剔的香蕉树苗、一袋吃了很甜的花生牛轧糖。
要说什么让他最惊喜,肯定是那棵香蕉树苗。
他来到这里后就没想过还会有机会再吃到从前随处可见的热带水果,没想到这次的盲盒让他心里的遗憾难受全都没了。
这可是香蕉诶!
他当时就想立刻将树苗种下来,但想到他年后就要去县里边做吃食买卖,这边的院子回来的肯定就少了,久不在家难免招贼惦记,万一翻进来看到香蕉树苗怎么办?
周檀只得暂时先把对香蕉的思念压在了心底,同时前所未有地希望自己赶紧把养老钱赚了,再买些田当个吃喝不愁的小地主。
到时候左手辣椒,右手香蕉,想想就美滋滋。
因为王二这些日子经常在这里,院门一般都是从里头插上,在村里屋门大敞着,进进出出串门儿之间格格不入,格外冷清,也就是周檀孤家寡人一个,这时候没人想去揭人家伤口。
王二正和周檀说着成亲,“日子是紧迫了些,正赶上你刚出孝,要是觉得不妥咱…”
“咚咚!”
“不知檀哥儿可否在家?”
周檀疑惑转头,这声音怎么又陌生又熟悉的?谁呀?怎么会挑这个时候来敲他家的门?
余光瞥见王二眉头在听到门外声音时就皱紧了。
周檀也不着急开门,虽然乡下不太在乎这些守孝多久,但当年家里没的人,村里人或自家忌讳或担心周檀触景生情伤心,多半大过年的不会来他家串门子。
他好奇地低声问王二,“谁呀?”
王二眼神意味不明地瞥了眼院门,笑了,“你也认识。”
他也认识?
这下周檀是真的好奇门外到底是何人了。
第49章 极品 “以后再敢在我面前说些不过脑子……
周檀好奇极了, 开门前示意王二躲在后院。
推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身着书生打扮的瘦弱男子,见到他人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而后竟也不加遮掩,直愣愣地看着周檀:
“原来檀哥儿真人竟如此灵秀。”
周檀:“……”
离谱,大冬天还有人特地上门来找打的?
“檀哥儿也是你叫的!?我不认得你,滚!”说完, 啪的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杨奇猝不及防被门板狠狠地拍了一下,直击脑门,疼得他啊的一声捂住自己的额头。
“你怎能这般没有礼数!?我念在你与我表兄大礼即成,好心上门来拜年, 却没想到你这哥儿竟然这般无赖泼皮!”
“我定要与表兄说明你的无礼, 到时结不了连理,连纳征礼都要给我们退回来!”
周檀气笑了,转头看到王二的脸都黑了, 心情竟然好了些许。
杨奇还在扯着嗓子说, 看这架势非要把四邻引来给他搭个戏台子才肯罢休。
“……当真是个乡野村哥儿,你可知你二人定亲时没有请我娘来见证, 这门亲事本就做不得数!”
周檀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王二的脸更黑了,“我从后院先翻出去, 等我片刻。”
“哎别去, 让他在外头吵吧, 你赶紧烙你的大饼去,别耽误了正事儿!”周檀扣扣耳朵,没当回事。
而且,他眼里冒着八卦的精光, “你同我老实说,他是不是就是那晚小树林子那个?久闻你这表弟没想到今日开了眼了,啧啧啧……”
王二无奈又好笑,“日后遇上杨家,千万别搭理,容易蹬鼻子上脸。”
“他这事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周檀还记得门外还有个当事人,压低了声音问道。
王二垂眸看了眼他急忙凑上前来听乐子的小脸,回道:“嗯,刚卸甲归家之际在镇上小山包上撞见了一回。”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啧啧,这你都能忍得住不说?”周檀啧啧称奇。
紧接着又问道:“那另一个人是谁呀?”
“不认得,但翌日我在镇上布庄里碰上,是其布庄掌柜的续弦。”
镇上布庄?等等——
“镇上有几个布庄?”
“仅那一家,怎么?”王二以为出了什么纰漏,却见周檀两眼放光,像是吃到了山珍美味般兴奋。
王二铲饼子的动作一顿。
周檀确实是吃到了山珍美味,这么大的瓜怎么不叫‘山珍美味’呢?
他压低着声音,语气兴奋:“那人是咱们村里的!”
王二反应平平低头烙饼,“哦。”
哦,反应这么平淡……
周檀吃瓜的激动被打击了些,只好将注意转移到门外,外头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动静。
王二忙着准备两人进山的干粮,他百般聊赖,只好蹲在地上和黄豆玩。
正在烙饼的王二这时侧头,看着他两指捏着一根做好的肉干逗弄小黄狗,无声地笑了下。
两人万事俱备,只待明日一早醒来就上山打猎。
当晚,周檀睡得有些莫名不踏实,总是翻来覆去,将睡又未睡。
所以在后院忽然多了些窸窸窣窣的动静时,他就眉头皱起,挣扎着从这种似醒非醒的状态中醒过来。
紧接着传来的野兽低嚎让他瞬间醒了过来。
这下是真的清醒了。
野猪下山了!
他噌一个高从被窝里跳起来,套上兔皮棉鞋和棉袄就往外冲。
他家刚建了结实的青砖院墙,所以还没有进院子,山下其他几户人家可都是些木棍矮篱笆,轻轻一拱就散了架,怕是不太平。
果然,刚一出门,就听到黄家有人在喊叫求救,哭声和野猪尖锐的嘶鸣夹杂在一起。
周檀经过院子一角时,从地上拿起几根早已削得尖尖的木矛小心推开院门,他家周围因为院墙结实,野猪撞不开,就四散开来冲着附近几户人家撞去。
黄家院子里赫然有两头野猪,一大一小。
大野猪还在朝着紧闭着的屋门冲撞,吓得黄家人在里头抵着门直哭,小的那头则开小差,啃起院墙下头雪盖着埋在土里的白萝卜了。
周檀瞄准那头撞门的大野猪,向前小跑了几道步子,右手用力一掷——
大野猪猛地嘶鸣,声音之凄厉,整个村子都被惊动了。
周檀神情凝重,木矛虽扎进了大野猪的身体里,但毕竟不能和铁器相比,野猪顶着一根扎进一半的木矛,血红着眼朝周檀这里猛冲过来。
身后那只啃萝卜的野猪崽子看到大野猪受伤,萝卜也不啃了,也尖锐地鸣叫着跟着撞过来。
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周檀不可能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标枪拿出来,所以他趁着隔野猪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爬上了一旁一棵看上去还算结实的大树。
等着两头野猪冲过来,却在树下怒得哐哐撞树时,周檀抓住了野猪停顿下来的时机,瞄准那只小野猪,一支木矛用力掷了下来。
‘噗嗤’是小野猪被串成串的声音。
伤了它的崽子,大野猪更加凄厉地嘶鸣,发了狠地往周檀所在树上撞。
力道之大,撞得野猪头血肉模糊,周檀在上头都以为自己要被晃下来。
不过负伤残喘的大野猪也只来得及撞了那一下,就被忽然出现的一把柴刀砍在了脖子上,结束了性命。
是王二来了。
周檀眼睛一亮,“你来得正好,快把这两头野猪抬到咱院子里。”
王二看着被野猪追杀到树上,还精神十足地惦记着这两头猪,抿唇。
“……”
趁着王二收拾残局的功夫,周檀穿得像个球似的棉袄利索地跳下树,帮着一起拖野猪。
还有两头野猪进村了,这会儿也被姗姗来迟的村长带着村民汉子围堵到死胡同弄死了。
周檀正往家里拖那只小野猪,说是小野猪分量也不轻,几十斤是有的。大野猪看着有些瘦,但也得靠王二的力气才能拖动。
只有切身拖过野猪,才能体会到王二当初背着半扇猪走了十几里路去县里卖的震撼。
这时一直紧闭着门不敢出的黄家开了门,黄大娘颤颤巍巍地探出一个头,看到院子里两头野猪走了后大松了口气,强撑着的身子也软了下来。
躲在她身后的小孙子忽然开口:“奶,野猪。”
黄大娘被吓得不轻,一听野猪就赶紧关门,被十来岁大的小孙子制止,“奶!死在咱家的野猪,被人拖走了。”
“拖走就、两头都拖走了!?咋还能把咱院里的野猪都拖走呢!?”
黄大娘听懂了小孙子的意思,这会儿倒是来了精神了,开门要出去找周檀。
“檀哥儿!你赶紧把俺的野猪放下!”
周檀被气笑了,被野猪堵在家门不敢出来,这会儿倒是在他面前大呼小叫,趾高气昂要野猪肉。
王二听到动静大步从院子里出来,冷着脸,气势汹汹走到黄家人面前,沉声道:
“刚才吓得尿裤子,现在腆着脸来找救命恩人要野猪肉,是不是给你们脸了?”
黄家人敢当面对周檀急赤白脸地喊,可不敢对着人高马大,还杀过蛮子的王二红脸。
周檀看过去,开口的黄大娘吓得一哆嗦,黄老头和黄家小孙子都瑟缩着躲在儿子儿媳、爹娘身后,不敢吱声。
王二冷哼一声,特意朝黄老头和黄老大甩了下血淋淋的双手。
还温热着的血溅在两人脸上,吓得一家人尖叫出声。
“就这点胆子,还在我面前叫唤,”周檀嗤了一声,抽出还插在野猪崽子身上的木矛,丝滑地挽了个枪花,枪头直指瑟瑟发抖的黄家人:“以后再敢在我面前说些不过脑子的话,呵!”
木矛顺势用力扎进已经死透了的野猪身上。
黄家人齐齐一抖。
“不敢了不敢了。”刚才那一捅,仿佛捅在了他们身上。
周檀嗤笑一声,转身拖着猪回院子。
王二这次没有跟着进去,站在院门外看着他关好院门,才转身往村长那里走。
村长那边果然还在等着他,见他两手血的走过来一惊,赶紧问道:“檀哥儿那边人没事吧?”
“他没事,我这是野猪血。”王二想着待会儿还要杀猪,就没洗手。
“人没事就行,幸好这回他家的围墙修得及时,我这儿也不用你了,一会儿我让五牙儿把猪给你送过去,你先去看看檀哥儿一个小哥儿在家是不是吓坏了。”李三银摆手让他走,这儿没他需要帮忙的了。
“那行,三银叔我先走了,给我四个蹄膀和一副猪肠子,直接把送到周檀那里就行。”王二也不推辞,周檀那里确实还有两头猪等着宰。
村长身边围了不少人,闻言都一副你傻了吧的表情看向王二,不过转念一想,王二要是要得少,那他们是不是就能分得多一些?
李三银吹胡子瞪眼,“要一堆没肉的骨头和肠子干什么?给你半扇猪你就拿着。”
刚才那头野猪要不是王二路过看到,他们村里好几个大小伙子都要被顶翻,更别说还杀野猪。
半扇猪其实他都觉得给少了,但村里这些人堵猪被野猪撞了好几下,不分点不合适。
王二坚持,“我就喜欢那两样,三银叔你可一定得给我留着啊!”
李三银一脸看不下去的表情,摆手让王二赶紧走。
这回再回到周檀家,王二就是光明正大地敲了敲院门,对着里面喊道:“檀哥儿,我来给你帮忙宰猪!”
话音刚落,院门就从里面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周檀一副看到救星的模样,一双大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王二喉结莫名有些干涩,忍不住上下滚动了下。
这反应怪不得他,是这个样子的周檀太可爱。
第50章 真情 留下王二一个人面对两头囫囵的野……
周檀要是知道他长得浓眉大眼的心里却在想些有的没的, 定会给他一闷棍。
但这时候周檀无暇思考其他,扯着王二的衣领子就将人拽了进来。
王二被拽着衣领子走也不恼,让去哪儿去哪儿, 为了周檀的手不用抬得那么高,还配合地向前俯身。
把王二领到后院,周檀松了口气,“这里就交给你了。”
然后扔下一把柴刀转身就走, 留下王二一个人面对两头囫囵的野猪。
王二:“……”
沉默片刻,他把柴刀凭空出现这件事忘掉,没事人一样低头开始分猪。
周檀甩手掌柜般将分猪的事情扔给王二,自己回屋躺着。
只是在进屋后, 他脸上的神情淡了不少。
三番五次的试探下来, 这个人确实做到了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虽然周檀想要的不仅于此,不过目前来说这个程度已经足够了。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在屋外,一个在屋内, 各怀鬼胎地思考着什么。
野猪下山那阵儿天色尚且昏沉着, 这时天光却已大亮,不然李三银也不可能让王二夜深去看看周檀, 于理不合。
两头猪加起来一共是两百四十来斤,和深秋那一头野猪差不多重,过了一个冬, 山里的野猪都瘦了不少。
猪头、梅花肉、前腿、扇骨、棒骨、蹄膀、猪蹄、五花肉、排骨、后腿肉、猪尾巴、猪腰、猪心……
挨个被王二手起刀落, 利索熟练地隔开, 扔到各自的盆里或是缸里。
转头对周檀道:“我出去一趟,你记得把这些收起来。”
周檀疑惑,“你手都没洗出去干啥?”
王二神情自若地说道:“出去洗个手。”
走出院子还不忘用腿把门关上。
周檀:……
懂了。
悻悻地摸了摸鼻尖,转头看着面前两百来斤肉, 这下是真的有些苦恼了。
之前五个盲盒都装得满满当当,各有用处。新开的两个盲盒牛轧糖就不必说了,巴掌大,香蕉树的箱子倒是大,到他胸前,可香蕉树还在里头还在里头没栽种下去。
他挑挑拣拣些了喜欢的部位,控控血水,套着干净的粗布装进香蕉树旁边空出来的边边角角里。
在不挤压香蕉树的情况下,还剩下小半缸臀尖肉、后腿肉和两副猪头。
猪头是真的塞不进去,周檀将最精华的猪舌、猪脑花和猪耳朵分出来,塞进箱子里的边角才罢休。
周檀洗干净手,冲着院子里扬声喊道:“王大哥,进来喝口热水吧。”
片刻,王大哥就带着一双搓雪搓得差不多的手进来了。
“剩这些肉实在装不下,你赶紧去洗个手,没用皂角肯定还是油乎乎的,我先去烧火,一会儿炖猪头。”
王二应了声,仔仔细细用皂角洗干净了手,拎着来时的柴刀离开了。
不多时,他又背着刀,从后院墙翻了进来。
灶上的锅很大,炖上一个大的猪头,周檀又切了十来斤缸里剩下来的猪肉进去一起炖。
差点忘了,他还没把酸菜加进去。
又抓了两把酸菜,撒些盐,周檀才盖上木头锅盖。
“今日上山的打算是泡汤了,有这些猪肉在,明日去也不迟。”周檀上了炕,在和一张硝制过的兔子皮作斗争,把好好一张兔子皮戳得满是大洞。
王二看不下去了,接过兔皮和铁剪子,坐到灶台前用火将剪子尖燎得发红,耐心沿着皮子边烙下一个个圆孔小洞。
戳好眼,再拿回去给周檀。
周檀心服口服,对他比了个大拇指,“哥,你是这个!”
王二干脆接过来帮做手头这双兔皮鞋,见此笑着问道:“什么意思 ?”
“最好的!”
周檀毫不吝啬地夸赞,如果夸夸夸可以让自己解放双手的话,他能一直夸到王二干不动为止。而且他夸得毫不违心,真情实感,因为王二是真的全能,什么都会!
王二低头,嘴角止不住的上扬,“贫。”
“是我的真情流露!”周檀喊道。
王二闷笑。
周檀不服气,以为他还想逗自己,横眉竖眼一扑上前,拽着他衣领子使劲儿晃人,逼着人说:“你说!是不是我的真情流露!”
王二被扼住了脖子也不在意,神情温和,还在笑。
笑声带来的低沉的震动在胸腔里共频,震得近在咫尺的周檀也能感受到男人身体传来的热意和震感。
周檀心一惊,对上王二满是温柔笑意的双眼,更木了。
他冷静地松开了自己掐着人家脖子的手,重新挪回炕头,乖巧地坐下来。
屋内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直到王二放下手里缝得有失平日水准的兔皮鞋子,起身下炕,“我下去看看猪头炖没炖好。”
周檀在炕上坐了一会儿也做不下去了,起身下炕,“我去给黄豆挪个窝。”
“……”
黄豆的狗窝还是最开始的簸箕,一直放置在堂屋一角,靠着东屋的门,和对面的碗柜做邻居,夜里冷就把窝挪到一直压着火的灶台旁。
小狗长得快,从之前的巴掌大,到现在,四足立起来有周檀小腿一大半高,之前那个簸箕都有些装不下了。
本来周檀没打算这时候给它换窝,一来旧窝大小好像还可以睡一阵儿,二来雪一化,他们就要启程去县里安家,他的物品柜也放不下太多东西,到时候肯定要轻装简行,不如到铺子后再换。
但今日,就在刚才,周檀忽然起了布置狗窝的念头。
新狗窝布置得也很简单,一个簸箕不够,那就再加一个簸箕……
等王二说猪头炖烂乎可以吃了,周檀才长舒一口气放下手里的狗窝,起身。
王二之前见他除了大猪头,又往里面切了不少肉进去,就知道他可能要送些给村里相熟的人。
“你、算了,你在家吃,我去送。”周檀刚要吩咐就卡了壳,想起来现在他还不能随便使唤王二,要避嫌。
王二获得了难得的休憩时刻,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等会儿,我帮你把木桶拎出去吧。”等他翻墙出去后,再从正门回来。
没错,因为分的肉太多,连汤带骨头最后直接盛了一桶。
“没事,柳条儿他们家离这儿不远,到时候让三娃子帮忙拎着。”让小孩子给他干活这种事,周檀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
不等王二再说什么,他拎起带盖子的木桶就打开了院门。
王二身形一闪,避开敞开的院子门,躲进屋里。
未成亲前,他还见不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