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第 31 章

    不知道就这么安静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多久,宋引星才缓缓地直起身子。

    很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身上不知道是磕到了哪里,痛得厉害。

    “啊,同学,你醒了呀。”走进来的护士惊喜地说道,“你都昏迷了好久了。”

    同学?

    宋引星微微皱了下眉,自他放弃复读出来打工已经过去了八年时间,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被人这么叫。

    突然间,他的身体僵住,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穿在身上的衣服。

    是观礼高中的校服。

    他着急地在床上摸索,找到了他高中时用的那个充满划痕的二手机,看清了上面的年份。

    宋引星一把掀开被子,固定在手上的针头被粗暴地扯开,他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跑进卫生间去。

    镜子中照出的错愕面容还残存着一点稚嫩,宋引星将手按了上去。

    宋引星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双眉紧皱,似乎是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魇之中。

    他又梦到了之前的事情。他又一次听到了两个人逃课出来进行约会的那一次。

    当时是在哪一家咖啡店,点了什么搭配,最后结账的花费了多少欧。

    说着说着,女人原本扶住他身体的双手改成了圈拢的姿势,肩膀上传来温热的潮湿感。

    他的世界里下起了雨,泡沫和彩虹被洗刷得一干二净,梦境变回到了现实。

    女人的手腕上又添了新的伤疤,暗色的血痂横在最上面,挡住了下面错落的旧痕。

    那也是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这次不仅仅是其他人,连母亲自己也会闭上嘴。

    他不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有次拿着餐刀在手上比划着,被找过来的保姆看到了。

    他忘不了那个恐惧的眼神,震惊又恍然,看着他又好像在看着别人,蕴含在里面的复杂情绪将他裹挟住,餐刀应声落地。

    那天的事情没有被任何人知晓,而在这个家里,保姆是和他接触最多的人。

    出门时给他搭配衣服,到饭点了监督他吃饭,空余时带他出门玩,生病负责带他去医院。

    然后他会在每一个下午走进女人的卧室。所以那时候的他,每次都会待在顾央的身边,也乐得清净。

    反正他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兴趣。

    直到有一天。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他和贺明安的初遇。

    「阿央,你旁边那个人是谁?」

    原本靠在窗户边发呆的人,听到后抬着下颌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顾俞辉。

    和他差不多年龄的男孩转头看了过来,嘴里噢了一声,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他当时的内心还是忐忑的,准备着在对方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该怎么自报家门。

    但男孩直接移开了目光,笑着说道:「阿央,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说着就直接把人给拉走了,全程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真是场不愉快的初印象。

    顾清许现在还记得当时发生的每一格场景。

    当然,他自己当时的表现确实也是不尽人意。

    逐渐适应了身份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过这么局促的时候。

    顾央还是经常缺席宴会,就算来了也是继续当个小透明。

    而他却是一点点地成为了主导话题的中心人物。

    贺明安在他们的圈子里风评非常好,同辈都认为他是个可以结交的热心肠,长辈也夸他谦逊有礼,做事十分稳重。

    每次听到这种言论,顾清许都会嗤之以鼻。

    他自然不会因为当时贺明安没有理他而产生什么情绪,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装得还真是好。

    “贺学长有功夫在这里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还不如关心关心你家里那个真弟弟。”顾清许也懒得装了,他微微一笑,“你说呢?”

    贺明安表情未变,但顾清许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气场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他笑意加深,继续填了把柴:“这么多年了,也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外面都在传,是不是贺学长太小心眼了。”

    “下次有机会的话,什么时候带出来让我们见见呗。”说完这句话,他示意黄叔可以走了,随着车窗一点点摇了上去,他还不往微笑着和对方挥了下手-

    宋引星骑着他那辆略显年代感的自行车,载着顾央来到了他家楼下。

    母亲负责爱他,保姆负责照顾他。

    他以为世界上所有的家庭都是这么运转的。

    有次他参加了一个家庭聚会,把他带过去的人是顾俞辉。

    既然是家庭聚会,自然是要有孩子,父亲和母亲。

    他和那群小孩打成了一片,大人则在和大人聊天。

    有个小孩子摔倒了,原地坐着哭了起来,原本还在聊天的短发女人赶紧心疼地走过来,一把把小孩抱起来轻声去哄。

    一旁的大人都因为这个小插曲而调侃起来,短发女人的丈夫也在哈哈大笑,说自家孩子就是娇气,不好好哄根本不愿意起来。

    聚会上的气氛温馨而和谐。

    「真是个小爱哭鬼,是吗?」也许是察觉到了他一直望着的眼神,站在身边的男孩跟他咬耳朵,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笑起来的眼睛促狭地眯起。

    不是这样的,他只是不太理解,所以迷茫地问道:「这不是保姆该做的事情吗?」

    男孩脸上的笑容褪下,眼中带着讶异。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哭泣的小孩,和不断柔声哄着的短发女人。

    这时在外面接完电话顾俞辉脸色不太好看地走过来,一把把他抱了起来,然后和其他人抱歉地表示要提前离开。

    这一路上的车都开得非常地快,顾俞辉坐在前面,脸色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回到别墅后,顾俞辉一言不发地抱着他走上楼去,直径来到其中一间房间的门口。

    但站立许久后,那个人最终只是疲惫地叹了口气,把他放了下来,轻声地让他进去看看。

    他打开门走进去,里面黑乎乎的,只有冰冷的月亮提供了唯一的光线。

    女人坐在藤椅边,身上只穿着件白色的睡袍,膝盖上盖了条毯子,藤椅咯吱咯吱地摇着,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声响。

    她转过了身,那张在月光下更显动人的脸微笑着,脖子上带着圈青紫的印,朝他招了招手。

    今天的故事终于不再是相遇的过往,而是母亲的母亲和父亲。

    她悄悄地讲述着,而他安静地聆听着。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情。”陆然脸色不太好看,他现在已经快要疯掉了,居然又弄出个什么拍摄来,“你为什么要同意这件事情。”

    “不是挺好的吗?反正大家都有兴趣。”贺明安并不计较他犯冲的语气,依然在笑,“而且经纪公司也会付给我们场地费用,招生季也快到了,这都是免费的流量。”

    主打的内容就是我觉得很好大家也觉得很好。

    陆然铁青着张脸,程子时倒是在这时候发话了:“昨天说的时候你刚好不在,也不是故意不和你说的,这个节目的提议在公司那边通过了。”

    他搬出来公司,陆然瞬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程子时今天对他的态度格外的好。

    虽然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阻止,只能忍气吞声地不发表任何意见。

    程子时看着他离去的背后,冷笑一声。

    贺明安倒是贴心地对着他说了句:“这些都是预录制,班里同学到时候有不喜欢的地方,小程说了他都不会放进去的。”

    在调试完机器之后,工作人员就先走了,贺明安坐了回去,看了会正在玩手机的顾央,见对方一直没有离开视线,才开口问道:“阿央,你在跟谁聊天呢?”

    “宋引星。”顾央说道,表情还有些不解,“他说想要结束这份家教。”

    “为什么,是我给的钱还不够多吗?”

    他刚想打字在后面加个零,贺明安连忙阻止了他:“别了,你还是别继续给他压力了。”

    思忖了下后,他提起了件事情:“之前小应说过,她看到顾清许去找宋引星的麻烦,可能是因为这个事情,不太方便去你家里了。”

    顾央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有什么好矛盾的,但他回忆了下顾清许平时的作风,给对方判了全责。

    了解原因后,他马上就能给出解决方案。

    「那我来你家吧。」

    那边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会过来一句,还只是做了个复读机:「你要来我家。」

    顾央的逻辑非常简单:「不行吗?你都去过我家了,你不觉得这不太公平吗,」

    又是更长时间的沉默后,那边才缓缓地打出了个行。

    顾央的手机就摊在那里,贺明安一眼就能看到,他虽然还保持着笑意,但笑意中有种说不出的微妙。

    “你居然主动提出要去别人的家里,还真是难得。”

    “因为没看过啊,还挺好奇的。”

    这本书讲了那么多废话,居然都没有花点笔墨描述下宋引星家里长什么样子,顾央决定亲自去看看。

    放学以后,宋引星给他发消息说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顾央和贺明安来到门口的时候,宋引星正在等着他们。

    贺明安率先同对方打了声招呼。

    宋引星一看到他,就想到了那天两个人一起乘车回去时,贺明安跟个居委会大妈一样,笑眯眯地拉着他拐弯抹角地从上车一直聊到下车。

    从他的理想大学,到就业方向,到三年小目标五年大目标,甚至于还问了他打算几岁谈恋爱几岁结婚,有没有要小孩的打算。

    他现在都已经有点无法直视贺明安的脸了。

    “看来我们还是太磨蹭了,你是跑出来的吗?小宋。”贺明安一眼看出了对方勉强维持住但依然有些急促的呼吸。

    宋引星自然不可能告诉他们,他刚刚提前回去整理了下房间,然后又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他岔开话题对顾央说道:“那我们现在出发吗?”

    他指了指身下,贺明安才注意到对方骑的是自行车。

    听着这个依旧浪漫而缠绵的故事。

    女人讲述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就连触及他的体温也逐渐不再,光影如同退潮般慢慢地黯淡下去,破裂成了无数的碎片,耳中只残留了最后的一句话。

    「我看到他们,手拉着手,在用脖子荡秋千……」

    顾央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的表情还有些恍惚,也不知道这一觉究竟是睡了多久。

    不断变焦的摄像头一点点地对准了他。

    显示器清晰地放大了这个少年的脸。他并不是仅仅是那种娱乐圈里随处可见的皮相美人,连骨相也相当优越,光落在脸上时形成的阴影就是天然的修饰,勾出清晰立体的轮廓。

    缓缓睁开眼睛时,他的身上带着股难以言喻的脆弱和迷茫,那一瞬间就如同水晶断裂开时展现出来的断面。

    镜头推得更近了些,从他眉峰微挑的弧度,到纤长浓密的睫毛,苍白的面颊,微微抿起的嘴唇,一点点地移动着给予特写。

    好不容易终于搜集了那么聂瑛和他的小团伙霸凌的证据,不仅仅是他的,还有很多其他人,甚至有人愿意站出来和他一起作证。

    他将那些资料整理起来,发送给了学校方。

    但期待之中的正义审判并没有到临。「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去做了,赶紧把钱打给我。」

    「你最好不要出尔反尔,不然我下次就帮陆然说话,让你没好日子过!」

    陆寂垂着眼睛,他的手指有点颤抖,但还是忍着恶心往对方账户上打了五万块钱。

    「就这么点钱你糊弄谁呢?你现在是出息了,成了陆家少爷,老子养了你那么多年,现在还好心帮你对付自己亲生儿子,给几万块钱就想打发走我?」

    「一百万,我最多给你三天,赶紧给我打过来,不然让你好看。」

    他被人围着推搡进了器材室的仓库。

    有人架住他,有人重拳砸着他的腹部迫使他蜷缩起身体,再嬉笑着一点点把举报信撕碎塞进他的嘴里,灌了脏水让他吃下去。

    他最后的天真和希望被彻底撕碎,原本以为这就是他们对自己的羞辱,没想到只是个助兴的开头。

    他听到他们嬉笑的声音,一句又一句扭曲地撞在他的耳膜上。

    「聂哥,我今天带来了个好东西刚好可以好好招待招待我们的大学霸。」

    「这不是卷发棒吗?我们班上好几个女生都在用,你难不成是来给他做造型的?」

    「你是没体会过这东西的厉害,上次我不知道抓了前面,给我烫出两个水泡来,我这次特地借过来的,给宋大学霸也好好尝尝这个味道。」

    三叔公给了二叔公一个眼神,示意他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个。

    但二叔公只是冷笑了一声:“怎么,这件事情都能闹上热搜,让那么多人看我顾家的笑话,我还说不得了?”

    大叔公也摸着胡子点了点头,看着顾央的眼神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顾央摸着怀里的猫,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这俩老傻逼又开始了。

    三叔公拼命给他们使眼神暗示,这说人闲话也得看人下菜碟,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小兔崽子他——

    两个为老不尊的兄弟还没接受到他的信息,顾央已经看向了二叔公,缓缓开了他的金口。

    “一大把年纪了,昨天晚上还跟和你的初恋白月光在外面野战,你的精力倒是挺好的啊?老来俏了是吧?”

    二叔公:???

    大叔公:……

    三叔公:我都想说了,你又不是没见过,这个小兔崽子真的不太尊重老年人。

    第 32 章 第 32 章

    “你——”

    二叔公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着顾央,老脸憋得通红,半天了连话都说不利索。

    表情还有点惊悚。

    他很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明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啊?

    难不成这个便宜侄孙,昨晚在就站在哪里角落视奸他?

    但他昨天野战的地方,明明是自己别院的的花园里啊,这是开了天眼不成?

    他是喜欢刺激,但也不是那么不讲究的人啊。

    多年残存下来的阴影让他只是和对方在网上聊天都会作呕,他深吸口气,打开备忘录。

    上面记录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是从顾央那里听来的。

    不管是陆夫人的偏心还是这个赌狗的贪婪,都让他现在情绪已经过载到根本无法正常思考,只是咬着牙在让赌狗爸出面这件事上打了个完成的勾。

    几乎是如同拿着救命稻草一样。

    在做完这件事后,他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你刚刚在和妈妈打电话吗?”从陆寂接电话开始,陆然就悄悄跟出去观察,他完全按耐不住地冲出来问,“她找你什么事情?”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实在太冲,他僵硬地缓冲了一下:“我也就是想要关心关心你。”

    聂瑛既然说要帮他教训人,那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假意先和对方搞好关系,来个里应外合。

    陆寂抬起了头,幽幽地看着他,对于这份突如其来的示好,他并没有回应,也没有提出质疑,而是毫无预兆地说道:”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陆然以为他接受了自己的示好,也没问去哪里,只是心怀鬼胎地点了下头。

    他们叫了辆出租,但随着车越开他就觉得越不对劲,因为实在是太偏了。

    他都在想陆寂是不是想找给没人的地方把他给打一顿。

    还好最后进了片居民区,他硬着头皮跟在陆寂后面走上去。

    很破旧的小区,连个物业都没有,楼梯里面也脏兮兮的。

    陆然洁癖犯了,这哪像个能住人的地方。

    他都不敢想象自己要是经常出入这种地方会有多难受。

    陆寂在其中一间停下,他从门口暗淡的地毯下摸出把钥匙,打开了这扇门。

    陆然满脸震惊:“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放钥匙?万一有人进去偷东西怎么办?”

    陆寂古怪地看了他眼:“能有什么东西给他偷的,里面最值钱的就是一条命。”

    随即他嘲讽地喃喃自语:“要是能被偷走,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开门进去,陆然就闻到了股闷久了的味道,还有挥之不去的油烟味。

    他眉头皱得更紧,不知道为什么陆寂要带他来到这种破地方。

    听到了外面的响声,里面的人噔噔噔跑了出来,陆然定睛一看,是个高高大大的青年。

    应该是正在吃饭,嘴角上还沾着米粒,手上也油乎乎的。

    看着他们,青年笑着拍了拍手对他们说道:“弟弟。”

    语调很粗很怪,脑子好像不太正常的样子。

    陆然后退了一步,不小心撞到了身后什么东西,他看了眼,是条四仰八叉,腿断了两根的凳子,地板上到处都是蛛网状的坑洞。

    陆寂就这么望着他:“这家的父亲是个赌狗,他每次在外面输光了钱,就会回家闹着讨钱,轻则砸东西重则打人。”

    “这家母亲是唯一的劳动力,每天起早贪黑地在外面工作,中间还要回来烧饭,因为哥哥是个傻子,根本照顾不好自己。”

    他话说得很平静,但平静之下有股难言的压抑。

    陆然微微睁大了眼睛,他不确定地问道:“这是你的家?”

    “不,这是你的家。”

    陆寂陈述了这个事实,但陆然脸上原本微微的动容瞬间转化成了惊恐:“不,你乱说!”

    “我的爸爸是陆氏的董事长,哥哥也才不是这么一个傻子!我会一直待在陆家的!”

    这些天累积下来的憋屈和痛苦在这一刻全部被引爆出来,看着陆然那张根本不知悔改的脸,陆寂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恶意。

    他一步又一步地逼近,逼得陆然一步又一步地后退:“你的后半生就会生活在这个家里,就像当时的我一样。”

    “你要照顾这个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哥哥,他有时候玩激动了甚至没法控制大小便,还需要你去帮他清理。”

    “你要每天每天地承受着母亲的抱怨,成为她在外面受气回家之后的发泄对象。”

    “你的身上还会继承你那个赌狗爹的一屁股债务,天天都有人会过来砸门要钱,他们有些人还会带着铁棍直接把门砸开,抓着你的头就往墙上砸,逼你跪在玻璃碎渣里。”

    身为在蜜罐里面长大的豪门小少爷,陆然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他已经被吓坏了,惨白着脸退到了门口,控制不住地去想象这个场面。

    “陆然,我会让这里变成你的家的。”

    陆寂说道。

    这句话如同宣战的战书,让他们之间本就胶着的关系,彻底被推向了无法扭转的地步。

    陆然头脑一片空白,他颤抖着打开了门,跟丧家之犬一样跑了出去-

    隔天回到教室时,陆然的脸色也没有任何的好转,他几乎是彻夜未眠。

    不知道为什么,他回到家里时,一向对他宠溺有加的父母,一夜之间变了个态度似的,陆振兴对他异常冷漠,就连陆夫人也回避着不肯见他。

    他满脑子都是下午在霍家看到的景象,前所未有的不安感包裹着他,让他连眼睛都不敢闭上。

    他此刻的表情就是明明白白写着自己脸上有事,所以叶郴贴心地问了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看着脸色真不好啊,别到时候又要进医院了。”

    陆然现在都已经没有了理叶郴的力气,但他还是注意到了摆在教室里面的好几个摄影机,有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人正在调试安装,贺明安笑眯眯地在一旁监工。

    他现在已经神经敏感到对于任何一点的异动都要焦虑:“这是在做什么?”

    “小程准备拍摄一个自己的节目,想把取景地放在我们班级。”贺明安笑着说道,“昨天在班里问了大家的意见,都觉得OK。”

    “不是挺有趣的吗?”谢坞说道,“反正也挺无聊的。”

    “我们还能沾下大明星的光了。”叶郴也是笑嘻嘻地捧场。

    他突然就想起了那天在班里听到的顾央的心声。

    诡异的目光缓缓地落到了陆寂身上。

    他一言不发,只是跟重新认识了一遍似的,从上到下打量着对方。

    但陆总陆夫人看到这个反应,相互对视,心里一喜,还以为是自己的说辞起到了作用。

    陆夫人趁热打铁,提出了另外一件事情。

    “然然,我还是想要让小寂转到你们班上,这样你们互相之间还有个照应,小寂刚来新环境不熟悉,你刚好可以带带他,你这些天时不时发病,有他在,爸爸妈妈也放心,好不好呀?”

    殊不知,原本情绪一点点低沉下去的陆然,在听到这句话时,跟见了鬼一样,用一种很惊恐的语气脱口而出。

    “不行,他绝对不能来十一班!”

    第 33 章 第 33 章

    陆家夫妇尴尬地相互对视,陆夫人怕刺激到对方哮喘再次发作,连忙软下声音去哄。

    陆然过于激烈的反应让陆寂不由地多看了一眼。

    他知道这个人一直非常排挤自己。

    但刚刚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并不是厌恶,更像是在害怕什么。

    就在前两天,他们被一个男人找上来,张口就要他们把陆然送回去。

    她认出了这是霍家的那个赌鬼,他们的小寂在霍家那些年没少受过苦,她自然不可能给这种人好脸色看。

    更何况要把然然送回到那种鬼地方,就算是亲生父母也绝对不可能,他们那天就已经用钱打理好了。

    但这个姓霍的嘴里喷着酒气,嘴里说出的话却是一句比一句信息量都要大。

    他开始先是混不吝地谢着陆家帮他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也算抵了陆氏集团当年弄垮了自己公司的债。

    陆振兴当时脸色就变了,他本没想那么多,这话一出,加上霍这个姓氏,一下子就记了起来。

    接着又在那里不干不净地臭骂,费尽心思把那孩子送去享福,结果就是个没良心的,知道了自己身份也不回来看他们一眼,就知道攀高枝。

    他现在已经不想帮着瞒了,嚷嚷着要把那个白眼狼接回来好好教训一顿。

    他这话说出来,前因后果都解释了个清清楚楚,陆氏夫妇还有什么好不懂的?

    这么多年下来,自己居然是在给之前商场的手下败将养孩子,而且当年在医院时并不是被抱错,而是他们故意换的。

    陆夫人本来以为自己的亲儿子这些年受的那么多苦,都是因为运气不好,去的那个家光景实在是太烂。

    但现在想来,怕不是故意虐待。

    因为霍家本来就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孩子,加上之前的旧怨,一腔戾气全部施加在了无辜的陆寂身上。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就心痛无比。

    痛到深处,内心甚至产生出了怨恨。

    霍家人实在是不厚道,既要自己的孩子来享福,那为什么不能同样好好对待他们的孩子。

    “小寂,之前的事情我们都已经弄清楚了,你回来好吗?给妈妈一个弥补的机会。”心痛的感觉又弥漫上来,陆夫人哀声求道。

    这一次不管别人再说什么,她都不会信了,她会好好地陪伴对方,把以前自己没能给予的爱,一并弥补给他,不会再让他经受任何的委屈。

    “那陆然呢?”陆寂问道。

    声音戛然而止,陆寂任由自己的心毫无期待地一点点掉到谷底。

    “我和你爸爸商量过了。”陆夫人压抑着心虚说道,“让然然继续待在家里确实对你太不公平了,等高中毕业以后,我们就会把他送出国去读书,供到他大学毕业为止,以后就不会再有其他联系了。”

    她该庆幸小寂并不知道当年的真相,幸好那个姓霍的找过来的时候,家里只有他们两个。

    但她确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然然了,最后她到底还是舍不得那么多年的母子之情,刚刚说的那个方案,就当是最后的成全了。

    当年在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胎位有些不正,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折腾到几乎虚脱才终于生下了这个孩子。

    在听到那声响亮的哭啼后,她紧绷到极致的心才终于松下了去,彻底昏睡了过去。

    新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病房,丈夫抓着她的手,说孩子一切都好。

    他们抱过了孩子,想让她看一眼。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那个费尽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时,她的内心居然生不起任何的波澜,甚至有种隐隐的恐慌。

    她不知道那份恐慌来自于哪里,只是以为自己太累了,丈夫也以为她太累了。

    只要休息好养回精神就好了。

    可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对这个孩子产生任何的亲近感。

    她不想把他抱在怀里,不愿意耐心地哄他,甚连对于喂他这件事情都有抵触的心理。

    丈夫以为她是因为生产的时候受了太多的苦,所以只是柔声安慰她没事,反正可以请保姆来带。

    但是她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她的心里积聚了一汪的母爱,但就是无法倾注在这个孩子身上。

    直到后来,然然误入了叶家私人医院的仓库,回来后就发了场高烧。

    才几岁的小孩子,烧到了四十几度,就算用了退烧药也在不停地反复。

    她当时差点以为自己要失去这个孩子了。

    因为她的冷漠逃避。

    她没日没夜地守在病床前面,握着然然的手不停地祈祷。

    最后然然的烧终于退了下来,只是落下了哮喘的病根。

    她终于正视了自己母亲的身份,将过去欠下的所有爱与亏欠加倍给了然然。

    她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这个曾经让她感到陌生的孩子,结果有一天告诉了她,她的亲生孩子另有其人。

    可是她的心总共才这么一颗,到底该让她怎么办才好?

    对面依然回以她沉默,只能听到萧萧的风声,陆夫人下意识想要关心,让他别在冷风底下吹着。

    那边终于淡淡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只留下陆夫人一人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一动不动。

    做到了这地步还是不够吗?

    陆寂没有想到,人的心居然可以偏到这个程度。

    手机上方的短信跳出,是没有备注的手机号。

    宋引星差点没有拿稳手里的卡,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顾央,不知道对方脑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什么。

    “……24小时自助自习室。”

    顾央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踏足进入这种地方。

    宋引星给他拉来了椅子让他坐下,随即自己坐到了他的旁边。

    顾央的兴致一点点被勾到了顶峰。

    宋引星放下书包,在里面找了找,慢慢掏出一本书放到顾央跟前。

    书上赫然写着几个字。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第 34 章 第 34 章

    “那个姓宋的怎么又过来找顾央了,这次还把人给带走了?”余白还在那里嘀咕。

    他转头去和其他几个人八卦:“你们说他们是干什么去了?”

    “你是居委会大爷吗?”谢坞忍不住埋汰了他一句,“我妈都不会问我跟别人出去玩的时候到底在干什么?”

    “你忘了吗?”余白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顾央心里暗戳戳地都想过什么虎狼之词?”

    “啊,你说那个啊。”谢坞挠挠头,“其实我早就在想了,是不是我们当初听错了什么?你不觉得就顾央那个半死不活的性格,怎么可能做的出……”

    说着说着,他也有些沉默。

    这好像倒也未必。

    “不行,我得去问问他。”余白越想越不对劲,他掏出手机去戳了下顾央,问他现在在干什么。

    “操,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佳辛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跟个没事人一样站在他面前的顾央。

    “哦,早上好。”顾央虚掩着脸打了个哈欠,绕过他走进了厨房里。

    真不愧是恶毒炮灰,都挨了两脑壳子居然还能那么有精力,活蹦乱跳的。

    但他同样也挺佩服自己这具身体的,淋雨淋得湿透折腾了那么久,连点小感冒都没有沾上。

    果然古早虐文里的大家,都挺耐造的。

    见顾央无视他,顾佳辛脸色更加不好看,几步跟了上去:“昨晚打了我,你以为出去躲一晚上就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但因为昨天挨的两下,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下意识就和顾央保持在一个安全距离上。

    只是虽然他的心里戏很足,但背对着他的身影却沉默而单薄,一言未发地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顾佳辛脸上的表情明明暗暗,盘算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

    “你不会是没地方可以去,所以又夹着尾巴灰溜溜跑回来了吧。”

    水龙头被打开,流下来的水柱不断地灌进热水壶里面,然后插上电源。

    “想想也是,你不就是个死了妈的杂种吗?要不是我爸好心收留你,你恐怕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见顾央依然不说话,顾佳辛心里更加确定,他扬起得意的笑容,得寸进尺步步紧逼:“不过我倒是奇怪,你怎么不去找烨哥呢?你不是正在和他交往吗?”

    “看起来他根本没有打算收留你啊。”

    不枉他昨晚捂着满头的鲜血,强忍痛苦打电话跟顾烨告状。

    看起来顾烨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应该是好好使出了一番手段,吓得这怂包什么都顾不上就跑回来了。

    果然怂包就是怂包,昨晚只不过是狗急跳墙而已。

    顾佳辛摸上额头上还在一抽一抽作痛的伤口,恶毒的心思已经要溢出来了:“如果你现在跪下来给我舔鞋的话,我说不定还能替你给爸求求情,允许你继续留在这里。”

    说到这里,他已经控制不住脸上浓重的恶意,伸手就想要把顾央掰过来,看看他脸上的表情。

    但下一秒,顾央主动转过了身,他的手里提着刚刚跳断电源的水壶,才烧开的滚水在他毫不犹豫的倾倒中泼了出去。

    可能是因为昨天的惊吓太过于重量级,顾佳辛一直处于戒备状态,应激性地后窜了好几米,滚水浇洒在地面上。

    但还是有一些溅到了他的手背上,烫红了一片。

    “还给你的。”顾央勾起嘴角,他的眼型偏圆润,笑起来时显得又纯又无辜。

    他指的是在书里面的一段剧情。

    原身刚到时,顾顾城还愿意装个好父亲,倒是嘘寒问暖。

    在看到他原来那台二手电脑配置太久卡顿得不像话时,立即就让助理买了台新的。

    但这一行为却招惹到了顾佳辛。当晚他就端着杯滚烫的咖啡来到顾央的房间里面,根本不顾及原身正在敲键盘的手,直接往上浇上去。

    虽然收手及时没有受伤,但新买来的电脑当场彻底报废。

    原身默默忍受下了这气,但顾央才不由着对方犯贱。

    “顾央!”

    顾佳辛惊怒交加,尖叫一声刚要发作,但顾央却晃了晃手里的水瓶,笑着说道:“呀,还剩下一半啊。”

    听到这话,顾佳辛不自觉往后又退了两步,这个动作让他的气焰瞬间弱了下来。

    因为昨晚的事情,顾佳辛知道顾央是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而是真的敢这么做。

    见此顾央没忍住笑出了声,泼别人的时候不想想后果一点都不留余地,轮到自己倒知道怕了。

    一个两个的,都是这么贱。

    “佳辛?你站厨房门口干什么?”顾顾城的声音冒出来,还带着非常明显的心疼,“你才缝好的针,还不躺回去再好好休息会。”

    但他还没来得及关心完,就已经看到了更里面的顾央。

    那个孽障脸上正挂着笑容,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顾顾城猛然一惊,一想到昨晚的事,他脸上的神色都狰狞了起来:“你还有脸回来?”

    “怎么没脸回来啊?”顾央睁大了眼睛,满脸不解,“当初不是您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千万不要感到拘束吗?”

    “所以我就一点都不拘束地回来了呀。”

    “你!”

    顾央拎着水壶给自己倒了杯开水,吹着气低头小心翼翼喝了几口后漫不经心问道:“你这个年纪就开始老年痴呆了吗?连自己说过什么都忘了。”

    顾顾城被这过于冒犯的话气得直哆嗦,他刚要开口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顾央却突然间笑容更盛,冲他身后招了招手。

    “爸,是我带他回来的。”

    顾清文从楼上走了下来,他一边整理着袖口一边平淡回应。

    即使不是宴会,顾清文依然穿着正装,领带一丝不苟地系好,精细的裁剪和布料勾勒出他优越的身型。

    听到这话,顾顾城和顾佳辛皆是面色一变,他们也没想到,一向不爱管家事的顾清文居然会插手。

    但还没等顾顾城询问,顾清文继续说道:“白叔和邵叔不是说要来拜访吗?您差不多该准备准备了吧。”

    明明是刚答应下来的事情,但被这么一提醒,顾顾城才想起来。

    他轻咳一声,突然间又想到到顾央刚才说他老年痴呆,一时间面色不太好看,语气也很生硬:“行了,我等一下还要招待客人,有什么事情等一下再说,这段时间你们不许下来。”

    意识到这个你们也包括自己的顾佳辛气得脸一歪,他手背上的红痕都还没来得及告状,但看顾顾城脸色不太耐烦,也只能忍气吞声地先按下此事,狠狠剜了一眼顾央。

    顾央看着根本无所谓,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拖出椅子直接坐了下来,继续小口小口地喝他的水。

    顾顾城被他这态度气得眼角都直抽搐,但他现在是真没辙,只能止住打算跟他一起下去的顾清文:“应该不是公司上的事情,我自己应付就行。”

    然后刚想嘱咐长子盯着点顾央时,对方只是轻笑一声,也没说什么就直接上楼了。

    其实顾顾城在接到电话时也纳闷,毕竟无事不登三宝殿,过来拜访的两个人,白陆平和邵贤,跟他在生意上多有往来,但私交说实话一般。

    这次来得又突然,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顾顾城在下面等着,从这里站起来,还能隔着二楼的玻璃围栏很清楚地看到顾央靠在那里,懒洋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目光。

    自从生意上越发越顺风顺水,顾顾城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么不受控制的感觉了。

    他本来就不是脾气多好的人,但怒意才刚上来就感受到一阵力不从心的气促。

    刚好在这时,等候在门口的佣仆将前来拜访的两人拎了进来。

    顾顾城艰难地冲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坐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调整呼吸,好几下后才慢慢缓了过来,就着手边的茶赶紧把早上分量的药给吞咽了下去。

    白邵贤见状,连屁股都没坐稳,就十分客气地关心道:“老顾,你这是怎么了?”

    药下肚后,虽然没有起效那么快,但因为心理作用,顾顾城脸色也好了不少,他叹了口气,直摇头:“别提了,老毛病,这几天都这样,昨晚那场宴会,还是让我大儿子代劳,实在是遭不住啊。”

    “我倒是羡慕你啊,有清文这么优秀的一个孩子,不愁后继无人,哪里像我家那劣子,整天就知道气我。”邵贤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

    “不过还好顾总昨天没来,还真是万幸。”白陆平似笑非笑地说道,意有所指的语气让顾顾城皱起了眉。

    “白总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就是昨晚的宴会闹得慌,怕你来了遭不住。”

    邵贤啧了一声,含糊其辞地说道,他暗戳戳和白陆平互换了个眼神。

    他们这一大早上过来,为的不就是昨晚宴会上那件事,想过来当着面吃吃瓜。

    就看顾顾城这幅表情,肯定是不知道在他缺席的时间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爆炸性的新闻。

    顾家大儿子也真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都瞒着自己爹不说。

    原本还想着当场开盒现场围观围观顾顾城的表情,但偏偏对方身体明显抱恙。

    要是刺激过头了,给人整进医院里可怎么办?

    抱着这样的顾虑,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扯着话,还是没决定好到底是讲还是不讲。

    顾顾城的眉头越皱越深,他明显从两人的脸色中看出了猫腻。

    这宴会是顾家儒顾康操办,又不是什么小年轻,也不是邵贤这种没浑数的人,怎么可能设置闹人的环节。

    那就只可能是有人当众闹事了。

    顾顾城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到自己那个性情大变的二儿子身上,他还没来得及升起不妙的预感。

    突然间楼上就传来了很低的争执声。

    然后随着声短促的尖叫,一人的身影从楼上跌撞着倒了下来。

    楼梯用的也是玻璃扶手,所以顾顾城清清楚楚看到了倒在那里,满脸惊慌的顾佳辛。

    “二哥,你为什么要推我?”顾佳辛脸色苍白地捂着自己的脸,仰起头往上看,那样子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顾顾城再一看,原本坐在客厅的顾央正缓缓走了下来。

    “我刚才没有推你。”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难道还故意冤枉你吗?”顾佳辛一急,语气都变得快了起来。

    但还没等他说完,顾央就这么维持着俯视的姿态,一脚狠狠地踹在了顾佳辛肩上,让他又是一栽,直接倒了一楼。

    “明明这一下才是我踹的。”

    再说了,顾央是什么需要全班同学一起呵护的娇花吗?护成这样。

    这下把陆然架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毕竟他要讲的那些话可不是能够当众说的。

    顾央恹恹地看了他们一眼。

    他也没懂为什么叫的是他,叶郴反而搁这里又唱又跳的。

    他就坐在位置上面听着叶郴一句,陆然一句的对峙,时不时其他同学还会插进去一句,他也理解不了到底在吵什么。

    顾央垂下眼睫,在看不到的地方,他眼中阴郁和厌倦的神色愈来愈浓烈。

    【哈哈哈,叶郴和陆然这两个人也真的挺有意思的,那么深的孽缘,造的还是同一份孽,也算烂锅配破瓢凑到一起去了。】

    陆然慢慢停下了嘴中的话,他厌恶又疑惑地看了眼顾央,又重新看向叶郴,一时之间没有理解顾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对面叶郴一下子抓紧了身下的桌角,他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向身后的人。

    那天吃饭时顾央的心声,恍恍惚惚地,再次在他的耳膜中回响起来。

    第 35 章 第 35 章

    孩童的记忆总是容易失真和被忘记。

    关于母亲倒下那天的事,叶郴记得并不连贯,只有断断续续的片段。

    他只记得,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的是吃完午饭回来的仓库管理员。

    倒在地上的女人不省人事,四肢冰凉得吓人,呼吸已经探不出来了。

    下一个场景跳跃到一个很小的孩子身上。

    余惊未消的管理员回去后又把仓库排查了一遍,从一个小箱子边找到了缩成一团脸色煞白的陆然。

    你怎么会在这里?叶夫人是来找你的吗?她刚刚在旁边犯病了你一点都没听到?

    视线和行动被剥夺让顾佳辛无比恐慌,他剧烈地挣扎着,但麻绳捆得太紧,反而是越勒越紧。

    “呜呜呜!”凭语调可以听出来他在喊顾央。

    “别喊了,你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顾央随意地说道,说完后他才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一想就是书里面顾佳辛对原身说过的原话。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轻轻的笑声在空荡的楼层中回荡开来,显得有几分毛骨悚然。

    原来,想要报复就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

    都不需要忍气吞声,隐忍蛰伏,苦心谋划。

    那些跟噩梦一样萦绕不去的人,如今用比原身还要狼狈的姿态倒在他的面前。

    甚至,只要他往前面轻轻一推。

    砰的一下。

    一切就终了了。

    顾央恍惚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掌,他站起来,从没有栏杆的楼层往下看下去。

    这是原身所有遭遇中,最让他心痛的一件事。

    被顶上莫须有的罪名,代替弟弟成为替罪羔羊被判刑整整三年。

    途中被辛辛苦苦考上的大学退学,最后出来不仅背了个案底,还只剩下了高中学历。

    出狱以后,原身与世隔绝太久,没法适应外面的环境,学历又低,根本不能独立生存。

    那群罪魁祸首的少爷在他面前没有任何羞愧之心地嘻嘻哈哈。

    而顾烨……

    顾央闭了闭眼睛。

    顾烨那一晚是和原身在一起,但他非但没有为原身做不在场证明,反而还伪造证物,给了他最后致命的一击。

    就是为了他的白月光免受牢狱之灾。

    到最后,反而以救世主的身份,“不计前嫌”接受了原身,给原身一个喘息的避风港。

    毁人前途,简直是不可饶恕。

    顾央的目光已经恢复了清明。

    就算他真能这么做,他也不会把顾佳辛从这里推下去。

    这样就等于是再一次毁掉了原身的前途。

    他要干干净净地,把这些人全部送下地狱。

    他走到顾佳辛身边,从对方身上摸出手机,

    然后抓起顾佳辛握紧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不顾对方反抗想要试出指纹。

    但没有用。

    顾佳辛貌似并没有设置指纹密码。

    倒是挺谨慎的。

    顾央冷笑一身,扯开顾佳辛嘴里的布:“手机密码是什么?”

    “顾央你这个狗杂种,还不赶紧把我放开!找死吗?”果不其然就是歇斯底里的怒骂。

    “手机密码是什么?”顾央平静重复。

    “我凭什么告诉你啊?听不见我说什么吗?还不赶紧把我放开!”

    顾佳辛气狠了,慌不择言地大声吼道。

    “不说是吧。”

    刺耳刮骨般的切割声在楼层中回响开来,顾佳辛瞬间被激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无比激动地往后缩,浑然不顾绳子把皮肤都给勒紫了。

    “顾央,你这个疯子,快点把我给放了,不然爸爸不会饶过你的!”

    “还有烨哥,他要是知道你这么对我,你以为你有好下场吗?”

    顾佳辛的声音里面都带上了哭腔。

    但顾央根本没有理他,只是再次重复:“密码是什么。”

    伴随着更加近的声音。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了,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五,四,三,二……”

    “4923——”

    顾佳辛吓得什么也顾不上了,他赶紧把密码讲了出来。

    顾央轻笑一声,关掉了手机上的录音。

    他本来倒是想用真的,效果更好,但宋引星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直接把东西切盘移走了。

    还顺便把负责安全措施的负责人给批了一顿,责问他怎么能将这么危险的东西随意放置。

    不过效果也还算不错。

    这也是得益于他之前在顾佳辛的心里面留下了足够深的阴影。

    顾央打开了手机,点进了聊天记录里面翻看。

    冷汗浸湿了顾佳辛的头发,他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惊疑不定地问道:“你把我弄成这样,就是为了翻我的手机?”

    “啊,本来也没这个打算的,主要还是你自己找上来了,我总得好好招待一下吧。”

    顾央从上往下滑一个个看过去,漫不经心地回应着。

    他做事没什么条理性,基本上就是对方来犯一次贱招呼回去一次。

    顾佳辛主动找他,显然就是为了地皮的事情,他自然要给对方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狠狠地把对方试图伸过来的爪子给剁掉。

    顾佳辛一听,气得都语塞了。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神经病?

    「所以就好好洗干净脖子等着吧,这一次,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那天顾央的宣言突然之间浮现了起来,回想到那算漆黑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顾佳辛突然之间,品味出了对方语句中那份理所当然的语气。

    他后知后觉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感,寒意顺着脊髓往上蔓延,将他尽数包裹。

    “戚……宣。”

    顾央含着笑意,口齿非常清晰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顿时间,顾佳辛只觉得如坠寒窖。

    完蛋了,他和戚宣之前商量的那件腤臜事情……

    “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吗?”顾央一下又一下地敲着屏幕,微不可查的声音却清晰传入顾佳辛的耳中。

    “那我就让他也过来一趟吧。”

    屏幕之上,是戚宣才发的留言。

    「你之前说的那个,我已经找到了超级带劲的药,什么时候把你那二哥给约出来玩玩?」

    戚宣才发出去没多久,对面就已经传来了回复。

    是一个^_^的表情,附加一个定位地址。

    「过来有惊喜。」

    “大晚上莫名其妙的搞什么。”

    戚宣嘀咕了一句,但还是将手边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同包厢里的狐朋狗友打了声招呼离开了这里。

    拦了辆车到达以后,戚宣又顺着顾佳辛发过来的指示一路上楼。

    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语气跟顾佳辛根本不一样,透露着一股阴恻恻又让人不舒服的味道。

    但他还没想明白,就从破旧大楼倾进来的月光中,看到了个非常熟悉的人影。

    少年的嘴角翘起,带着柔和的笑意,皎洁的月色在他脸上铺开,细致又模糊地描绘出端丽纯良的五官。

    “晚上好。”

    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明目张胆地暗示着,就是他拿着顾佳辛的手机糊弄他把人约了出来。

    戚宣一下想到刚才自己发出去的那段不星好意的文字。

    这理应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但他到底是玩得野,在很多圈层里面都能混开。现下只是展出笑容,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狡黠地望着对方。

    “找我过来,是想干什么呀。”

    “也没什么,就是想长长世面,见一见你那个十分带劲的药。”

    顾央笑得无比灿烂,这句略显狎呢而不正经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种奇异的反差感。

    戚宣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这么直白,在听到这句话后,他的脸色才彻底变了。

    【在我死掉以后,齐乐程还连夜去了殡仪馆扛走了我的尸体带到自己家里。】

    【他趁着尸体还没有腐烂,特地布置了场景拍了好几组以死亡为主题的写真,传到了国外的网站上面……说是想要定格下永恒的美丽,结果还在小众的圈子里火了一把】

    【哈,只可惜这里没贴图,还真有点好奇,这么猎奇的东西都能火,看起来拍照技术是挺好的。】

    心声落下,瞬时间众人的目光再次震撼地看向了笑得一脸腼腆的齐乐程。

    不是,兄弟你……

    玩这么花的吗?

    第 36 章 第 36 章

    这一秒钟的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延长,齐乐程脸上的表情短暂消失,他怔怔地,一动不动地望着顾央。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脸上才缓缓地重新露出一个笑容。

    他是那种干净清秀的长相,身上有股纯粹而自我的孩子气,所以此刻略带雀跃的笑容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反感。

    前提是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

    根据目前的信息可以得知,顾央已经知道对方未来会对自己做什么事情,齐乐程也通过了心声知道自己未来会对顾央做什么事情,同时明白顾央也知道这件事情。

    这么变态的事情,正常来说就算能够管理住表情,下意识也该拉开距离了。

    就比如他们班里的同学,现在差不多都已经默默远离那块地方了。

    他扯出一个笑容,但两道清泪却缓缓地从他无神的双眼中流了下来。

    谢坞被他吓了一大跳,眼神不断变化,最终还是相当讲义气地揽过了对方的脑袋:“哭吧,哭完以后就把他给忘记吧。”

    顾央奇怪地看向前几分钟还在跟他分享心事的余白,现在跟抽风了一样在那里呜呜呜,忍不住用关爱神经病的眼神问候了一句:“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

    谢坞有时候真觉得自己能把自己给憋死,在十一班经过这么一遭后,他感觉自己的保密能力已经上升到了next level。

    他现在的嘴可是紧得很,只是故作高深地说道:“没事,孩子大了,有心事了。”

    陆然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蠢死了。「你总不至于忘记他吧,他也算帮你解了围,不然你当时真的就要跪下把地板给舔干净了。」聂瑛用开玩笑地语气说道。

    距离那天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这期间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不知道是从哪一件开始,聂瑛对于他的态度慢慢地有了转变,他的脾气本来就在商场的历练沉浮中磨了些棱角,收起口头上那些侮辱性的语言后,偶尔的态度倒像是把他当成了一个老朋友一样。

    宋引星只是冷眼看着聂瑛对从前的事情没有半分羞愧和反省的样子。

    他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也没有贱到仅仅因为高位者稍微给了个好脸就能够感激涕零。

    他记得加害者给予他的每一道伤疤。

    也正因为如此,对于哪怕只是在黑暗里照进来的一点光芒,他都会迫切地想要去留住。

    他问聂瑛,那个人是怎么死的。

    「自杀,在自己家里的浴缸里割了腕,被发现的时候身体已经一点温度都没有了。」

    顾央到底为什么会自杀。

    是因为顾清许的死亡?还是因为顾家正在不断地衰败?

    但不知道为什么,宋引星总觉得并不是那么直白的理由。

    他又想到了顾央那天在房间里说的话。

    “所以你知道了吗?不要以为你和他在同一所学校读过书,你就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了,你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顾清许用残酷的话语下了最后的结论。

    宋引星低着头,过长的额发让人看不清他现在脸上的表情。

    顾清许含笑看着他,很满意对方此刻展露出来的态度。

    他刚要再说点什么,一阵由远及近,皮鞋踩出来的脚步声朝他逼近。

    顾清许转头看清了来的人。

    应佳仪。

    “这不是顾清许吗?你在高三的班级干什么?”

    黑色长发的女生平淡地问道,和从前那个一眼就可以看到底的大小姐相比,现在的她气质明显沉稳了很多。

    顾清许但笑不语。

    他是不知道自己怎么不能来高三的班级了。

    应佳仪对于宋引星的维护之意相当明显,她和顾央是同班同学,这么做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这不是应佳仪学姐吗,真是好久不见了。”权衡了下后,他最终还是选择给了应佳仪这个面子,他微笑着说道,“看来你家里的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恭喜。”

    这些天下来,应家的事情他都有在关注,刘朝尹被净身出户,并且即将面对法律诉讼,应氏集团现在由应老爷子重新管理。

    不出意外的话,应佳仪应该会是他们这一辈里最先接手家业的人。

    “我和这位宋学长聊点事情,现在也聊得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去了。”

    反正该说的也说的差不多了,顾清许也很干脆地就此抽身,只是在离开时还不忘留了句:“我说的话一直算数,想通了就可以来找我。”

    宋引星抬起头,他还在思考的目光望向顾清许离开的身影。

    “姓顾的跟你说了什么。”应佳仪在一旁问道。

    “没什么。”宋引星摇头,不愿意多言,“谢谢你替我解围。”

    他知道应佳仪,前世在学校的时候没接触过,但后来他在聂瑛那群狐朋狗友的聊天中听到过,应佳仪所嫁非人,婚姻一地鸡毛。

    这桩婚姻貌似还是她的父亲安排的,男方没什么背景,但进入应氏集团后马上担任了重要职务。

    她的丈夫还是宋引星认识的人,喻舟,初中的时候跟他在同一个班。

    她第一胎生了女孩,还在恢复期就被重男轻女的婆婆要求再次备孕,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绝后,虽然流出来的只有这么一件事情,但也可以窥见一斑。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神奇,一个赘婿,一个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婆婆,就算是应夫人已经过世,又怎么敢对应家的大小姐这么放肆。

    宋引星有听他的同桌说过,应家最近在打离婚官司,要把之前招进来的赘婿踢走。

    这里也不一样了。

    自从记起前世所有的事情后,他发现很多地方都有了改变。

    沈铭君和丁子雨都被退学,聂瑛被爆出来是保姆的儿子,陆氏双子的真相也揭露了出来。

    是谁改变了这些事情?

    ……顾央?少……爷?

    从那句话中开始后的每一个字,每一幅场景,都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深处。

    他听见楼上传来脚步声,他坐的位置正好面向楼梯口,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就这么默默地往前看着。

    那是一个年纪和他看着差不多大的男孩,被佣人牵着手走了下来。

    那个男孩有着一双非常特别的灰色的眼睛,看起来异常安静而沉默,就像是摆在橱窗里的玩偶一样。

    他清清楚楚地听着旁边的管家用同样恭敬的声音说了声少爷好。

    他看见那个男孩在他的对面坐下,盯着面前的牛排看了好久,终于拿起刀叉开始吃。

    对方吃得很慢,吃相斯文优雅,用刀去切牛排的时候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随后稍微低了下头,将银叉上的牛肉送入嘴中。

    在低头的时候,对方浓密而纤长的眼睫会很明显地垂下去。

    但即使他都已经看得这么明目张胆了,男孩却至始至终都没有分给过他一个眼神。

    事后管家告诉他,刚才那位是顾总已故兄长的孩子,从辈分上来说算是他的堂兄。

    那一瞬间,笼罩在他心头让他晦涩的阴影,重新舒朗了起来。

    从那一顿饭开始,他正式地在顾家住了下来,顾家有两个孩子,那个灰色眼睛的男孩是大少爷,而他变成了二少爷。

    他是一个领地意识非常强的人,顾俞辉只有他这么个儿子,顾家的一切以后自然都是他的。

    所以他从来没有遮掩过自己的控制欲和主导权,在顾俞辉不在的时间里,一寸一寸地,将顾家的东西都打上了他的标记。

    宋引星被人传话有人在找他,他抬起头,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顾清许。

    他表情冷漠。

    他知道顾清许早晚都要找上他,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这才周一刚回来。

    走出去后,他跟顾清许对视。

    顾清许一只手插在衣兜里,另一只手靠在身后的栏杆上,姿态休闲舒展。

    虽然是他找的人,但他并没有率先说话,只是从上到下将宋引星打量了一遍。

    这种毫无客气可言的打量很容易让人不舒服,宋引星直接开口问道:“找我什么事情?”

    顾清许就是在等着对方主动先问,他嘴角噙着笑意:“什么事?不妨你猜猜?”

    宋引星想起了前世聂瑛和他说过一件事。

    当时那个人渣用轻蔑的语气跟他编排,顾清许就是个被半道接回家的,连生母是谁都不知道,估计是相当上不得台面,不然明明顾家夫人的位置空悬着都还进不来。

    少爷派头倒是摆了个足。

    芝麻大点的事情还好意思在那里当什么显眼包。

    弄得他又开始烦躁起来了。

    他余光看向旁边空着的座位,聂瑛今天还是没有来。

    也不知道他答应自己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他又看向坐在前面的陆寂,根本压抑不住心里的恶意。

    真碍眼,怎么不给他去死呢?

    即将放学的时候,陆寂收到了一通电话。

    备注是陆夫人。

    他眼神晦暗,在铃声持续响了好几秒种之后,最终还是走出去接了电话。

    电话铃声响起,那头传来温和而沙哑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声。

    “小寂……”

    陆寂很轻地嗯了一声,没有后话。

    陆夫人沉默了几秒,只能自己继续把话说下去:“之前你哥哥和爸爸给你打电话,怎么都没有接啊。”

    “没听到。”

    “噢,这样啊。”陆夫人连忙说道,“也是,你还在上学,没有听到也是正常的。”

    “小寂,我这次跟你打电话,是想着让你回来住。”也许是怕陆寂直接把电话给挂了,陆夫人语速快了点,“我问过了,你们学校的寝室是双人间,你还要跟另外一个人住在一起,肯定很不方便呀,还是在家里待得更好。”

    “没什么好不方便的,在这里起码没有人碍我的眼睛。”陆寂不冷不热地刺了一句。

    那端的陆夫人轻轻地吸了口气。顾央话题跳得很快:“你的肩膀怎么样?”

    陆寂试着转动了下:“还好,应该没什么大事,养几天就好了。”

    幸亏那个黄毛就是个花架子,不然就这么一下,他肯定得打石膏了。

    “我帮你看看吧。”

    虽然是问话,但顾央的手已经伸了上来。

    陆寂瞬间僵住不敢动。声音在响,嘴巴没动,陆寂睁大了眼睛。

    陆寂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说的都是什么?同名同姓的人是在说他吗?

    他还没给出反应,顾央已经继续往下想了。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陆寂有些惊讶,他甚至觉得顾央的手法还有点专业。

    他忍不住问道:“你父母是医生吗?”

    “不是。”顾央专注检查,侧颜沉静,“我小时候活泼,经常会跌到哪里,家庭医生看多了就还记着点。”

    陆寂看着他那张脸,根本联系不到活泼两个字,一时之间在怀疑,对方是不是在讲什么冷笑话。

    但不管怎么样,现在的氛围还算不错。

    陆寂发现顾央好像也没自己以为的那么奇怪,他心下一动,想着趁着这个机会问问。

    他和陆然,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但还没有思忖好措辞,陆寂就听见对方的声音再度响起。

    她知道对方阴阳的是谁,但是现在,她居然连一句和稀泥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先不要狡辩,我们今天把你叫过来,也不是只是为了批评你,这不是一件小事,而是涉及到做人的问题。”

    陆振兴取下眼镜,心累地揉了揉眉:“我知道你原来的家庭没有好好教,但既然来了我们这里,我就必须跟你说明白……”

    这句话让陆寂的心直接冷了下去。

    “你是什么意思?”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尖锐了起来。

    陆振兴好久没有被人这么打断了,他微微一皱眉头,但陆寂没有给他任何插话的机会。

    “你们怎么好意思和我提原来的家庭?”陆寂荒唐地盯着他们,“这难道是我的错吗?被抱到那样的家庭里难道是我的错吗?”

    旧事重提,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陆争轻咳一声:“小寂,当时的事情,谁都没有错,爸爸妈妈把你接回来,也是为了弥补遗憾。”

    “弥补遗憾?你们所谓的弥补遗憾的方法,就是让这个占了我十八年人生的假货,继续共享我的身份吗?”陆寂指着陆然。

    陆争也没想到他居然把话说得这么赤裸,一时之间表情也不太好看:“你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养了然然那么多年,这份感情是没有办法割舍的。”

    “他又有什么错?你又想要他怎么样?”

    陆争每说一句,陆寂就会往后退一步,他侧目看着陆父不满的神色,看着陆母难过的神色,看着陆然隐隐带着挑衅的神色。

    他想要怎么样?

    他想要陆然往后余生,都生活在和他这十八年一样的地狱里面。

    只有这样,才算是报复。

    第 37 章 (1000营养液二合一更新)

    回到顾宅后,顾央转了圈,没有找到猫咪,问了佣人后才知道是被带出去做定期体检了。

    没有猫玩,顾央恹恹地就想上楼,但被顾清许给叫住。

    “一回来就往房间里钻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顾央的手都已经搭在了格栅,听到了顾清许的话,转过头去看对方。

    “你有事吗?”

    “也没什么。”顿了顿后,顾清许微笑着说道,“只是上次父亲说得那件事情,期限已经到了,关心下你的策划案做出来了没有。”

    “那个啊,我交都交掉了。”顾央心不在焉地说道。

    他早就把这个策划案外包给了余白,对方做好以后有问过需不需要改,但他懒得点开,就直接转给秘书了。

    顾清许神色一敛,他没想到顾央居然没忘记这件事情,而且还真的做了一份。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顾央见他没别的话,唇角上挑了下,露出了个很冷,还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容,“我还以为你又跟顾俞辉闹得不痛快,想要我来帮忙说点好话。”

    顾清许被那个笑容给刺了下,他面色不太好地望着顾央,目光缓缓落到别在对方衣服上的那枚胸针。

    整体被设计成了银质鸢尾花的形状,主石是一颗日落色的帕帕拉恰。

    顾清许知道顾俞辉出差的时候在拍卖会上买了枚古董胸针。

    就因为上次陆然耍性子,半道截走了顾央原本要拍下来的珠宝,小辈之间的小打小闹,也真亏顾俞辉还能关注到。

    价格是不贵,但还真是有心了。

    他脸上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见他转身想要离去,顾清许漫不经心地开口:“顾央当年要养,家里就专门请了个保姆专门看着这只猫,开了每个月八千的工资。”

    宋引星沉默,一提到那只猫,他就回想到了那天的场景。听到这里,程子时直接冷笑了出来。

    陆然这个贱人。

    他环视了周围一圈,陆家今天来的是陆争,并没有看到陆然。

    这不正好了吗?

    他们班里今天一共就来了眼前这四个。

    贺明安不至于嚼舌根,齐乐程平时连话都不爱讲,而且齐明还是他爸……

    程子时脸色更黑。

    对啊,齐明还有个年纪跟他一样大的儿子,怎么能没有节操到这个地步?

    他现在都不敢看齐乐程了。

    齐明看着程子时又冷笑又黑脸的样子,脸色也终于沉了下来。

    好啊,原来不是故意的。

    让他敬个酒还发起脾气来了,是不是最近太给他脸了?

    这时,原本待在门外的经纪人赶紧走了进来,他诚惶诚恐地赔着笑脸:“实在是对不住了齐导,我们家子时才通宵拍完戏,但这孩子心实,一下戏就买了机票飞回来,现在状态可能有点不好。”

    说着又一把压下了程子时的头去道歉。

    这一套丝滑连招下来,齐明才终于有了个可以下来的台阶,他冷哼一声,但已经没了最开始的兴致:“既然状态这么不好,那也没必要继续待这里了,赶紧回去吧。”

    经纪人看着齐明头也不回地直接离开了,剩下的话也没法说了,他沧桑地叹了口气,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问道:“程子时,我就一会没看住你,你怎么又捅出篓子了?”

    “你得罪了齐导知不知道?他本来都已经在筹划下一部戏了,里面已经有个角色要定给你了,这下倒好,全部都完了。”

    见程子时完全没有任何危机感的表情,经纪人继续跟他掰扯,试图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别说是这一部戏了,万一齐导一直记着,以后可能都没指望了,说不定彻底把你拉进了黑名单里,知不知道?”

    “那可太好了……”程子时缓缓说道。

    “你知道就好。”经纪人刚要欣慰点头,劝对方放下身段,“等等?你刚刚在说什么东西?”

    “对啊,这说不定还是件好事。”顾央在一旁凉嗖嗖地接话。

    经纪人震惊地转过头,刚要开骂,但他认出了这是顾家的少爷,硬生生把嘴里的话憋了回去。

    他们后面还有个顾家旗下公司的商务,不能开罪不能开罪。

    经纪人默默念道,但还是忍不住蛐蛐。

    这说的都是什么风凉话,还同班同学呢,就不能盼着点好的吗?

    程子时一把推开了他操心过头的经纪人,然后将复杂的目光放在了顾央身上。

    “你……”

    他欲言又止,想问的话一堆,但没有一句能问得出口的,他明白问了就会露馅。

    他一向是有话直讲惯了的,现在这情况差点没给他给憋死。

    顾央抬眼,把程子时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

    程子时眉头一压,他最讨厌别人这么打量自己,就好像他是个什么货物一样。

    经纪人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最清楚自己家艺人是什么德行,就算是老板的儿子,让他看着不顺眼了也得原地开骂。

    但还没等程子时发作,顾央已经再次开口:“你小心点齐明,他跟男的也可以。”

    经纪人震撼地看向顾央。

    程子时目光讶异。

    他一直觉得顾央就是个我行我素的大少爷性格,对谁都不上心,贺明安都和他认识那么多年了,也没见得他有多在意。

    但现在居然还愿意提点他这么一句。

    这甚至让他诡异地有了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嗯,我知道……”他顺嘴地就说了出来,但反应过来后,他想着这话也没暴露什么。

    经纪人震撼的目光又落到程子时身上。

    他一直觉得自己艺人资质虽好,但就是没什么混圈的觉悟,就连娱乐记者都照怼不误,回头又被腥风血雨地下了一堆黑稿。

    没想到这是太有觉悟了。

    顾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但他没什么想法,因为他对别人的钱没有那么强的掌控欲。

    顾清许将旧事重翻出来也没别的意思,他并不在意给猫请了个保姆这件事,顾央想养就养了,这些都无所谓。

    他脸上依然带着礼节性的微笑,心里回忆起父亲平时和别人说话的样子,模仿着那个腔调,想要彻底将面前这个人那颗不安分的心给压下来。

    “反正只要顾央开心,我们把那只猫养到寿寝正终也没事,也没多少钱。”

    “但这对你来说,应该是一笔相当大的开支吧,毕竟你们家都没个劳动力,连稳定的收入都没有。”

    他缓缓地说着,落到最后一句话时,终于不再掩藏自己的用意。

    “等顾央高中毕业以后,我们应该会把他送到国外学艺术,他对珠宝有兴趣,这正好是我们集团涉及的领域,他愿意的话,以后可以进入公司做个艺术总监,或者我可以投钱让他开个人工作室。”

    没错,这些都无所谓。

    他并不介意养着顾央,只要对方能够安分点当好他的花瓶就行。

    以后。

    宋引星瞬间出了神。

    他想到了上辈子的事情。

    当时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聂瑛都没有再来找他的茬。

    他的神经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反而更加紧绷,生怕即将有什么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

    直到某一天,他看到了新闻推送。

    翡丽珠宝的总裁因为车祸意外不治身亡。

    提到翡丽珠宝,这是一家创立于民国期间的珠宝品牌,经历风风雨雨始终屹立不倒,底蕴相当深厚,成立之初主营翡翠,后来随着规模的不断扩大与时代创新的需求,逐渐将经营范围囊括至其他各类珠宝。

    而翡丽珠宝也只是顾氏集团面向大众露出的一角,如果特意查询就会发现其名下还有很多根植于其他领域的产品线。

    因此在那条新闻下面,有很多人发帖进行讨论,围绕着这个英年早逝的顾家当任掌权人,以及背后的顾家。

    顾清许死了。

    宋引星花了几秒时间才消化了这个信息,毕竟于他而言,这并不是只存在于新闻之中的人。

    他们就读于同一个中学,因为聂瑛的缘故,时不时还能见到几面。

    和喜怒无常的聂瑛不同,顾清许看起来修养和谈吐明显优良很多,每次遇到他时,也会微笑着和他打个招呼,从来没有对他说出过任何羞辱的话语。

    但宋引星知道。

    那只不过是因为瞧不上眼,所以连多说一句都嫌浪费口舌。

    他翻帖看了几眼。

    有人猜测这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翻译一下就是,他闻到了豪门争权的气息。

    这种说法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像顾家这种级别的豪门,想要完全不被外界得知任何信息是不可能的。

    顾家除去现任掌权人,还有一位长子。

    那个长子从来没有在公众面前露过面,网上对于他的消息也是寥寥无几,只知道他高中就读于一所在国内非常有名气的贵族高中,毕业后就直接出了国,回来后也没有在集团中担任什么要职。

    外界围绕在那个长子身上最大的话题,就是他充满疑云的身世,毕竟狗血八卦才是大众的最爱。

    还有人猜测,下一个上位的会不会就是这个争议极大的长子,毕竟顾家主支就剩他了。

    但事情的走向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没过多少时间,翡丽珠宝在经历了股权大量变更后被聂氏集团收购。

    变卖这么一个在集团之中营收占比超过百分之三十并且在国内外都具有相当影响力的老品牌是一个相当令人费解的举动,聂家毫无预兆的强势干预更是让人不免多想。

    但此时的顾氏已经没有了可以压住场面的人,旁系皆是心怀鬼胎,只想着从这场动荡中为自家谋求利益。

    聂瑛重新有时间见他了,这自然不是一件好事,但当时的宋引星只顾自保,根本没有闲情询问和顾家有关的事情。

    他本来就对顾清许没有任何的好感,所以也不会因为好奇而把自己陷入更加不利的处境之中。

    又过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聂瑛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顾央死了。

    生怕他不知道顾央是谁,聂瑛还贴心地跟他解释了,就是他们最开始重逢的那几天,在会所里说什么SM俱乐部的那个青年。

    也不知道谁才是他的亲生儿子。

    顾央已经上楼走了,底下的佣人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身为一家之主的顾总不经常在家,因此他们打交道的大多是这对兄弟。

    二少爷看着和气,但实际说话做事都很强势,大少爷看着阴阴郁郁的,但反而在很多事情上都无所谓。

    大多数情况下,永远都是二少爷在强硬地发号施令,大少爷不会做出什么反抗。但大少爷一旦不满意起来,二少爷也是永远都落不到好的。

    继续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顾清许选择回自己的房间,在经过长廊时,他看到一个佣人站在父亲的书房前。

    “你在那里干什么?”

    “二少爷。”佣人满脸为难,“顾总书房里的电话一直在响,这已经是第三个了,会不会有什么要紧事?”

    里面确实是有电话在响,顾清许摆了摆手,示意佣人退下。他站那里听了会电话铃声,在断掉后又一次响起时,推门走了进去。

    他漫不经心地环视了圈,杂乱的文件就这么摊在书桌上,估计都是些不重要的。

    电话仍然在响着,这年头已经很少会有人拨打座机,顾清许还以为是家里的那几个老古董,接起来去听。

    那边的声音如蒙大赦,慌慌张张地响起来:“顾总,我是沈山,真是非常冒昧地打扰到您,能不能给我几分钟时间,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是沈家啊。谢坞和余白吓了一跳。

    余白赶紧问道:“你们没事吧?”

    只是这么看,陆寂除了脸上的擦伤以外并没有什么问题,顾央更是可以用毫发无损来形容。

    他们松了口气。

    叶郴和陆然的关注点落在陆寂跟在了顾央后面这句上。

    心思还挺多的。

    刚刚独处的那段时间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从顾央那里听到什么消息。

    陆然明显有点紧张。

    他深怕陆寂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会让情形倒向对方那边。

    叶彬神色晦暗。

    只要顾央在一天,他心上就永远悬着把剑不得安宁。

    不过这次的事情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他想到了个可以一劳永逸的方法。

    贺明安走上前去,他双手按在顾央的手臂上,把对方从头到脚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确认完后,他才和缓了脸色:“阿央,你没事就好。”

    “我没什么事,就是他挨了一棍子。”顾央抬了下下巴点向陆寂。

    贺明安看向陆寂:“陆同学,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难受的话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不要勉强自己。”

    陆寂只是很人机地说了不用。

    他还在低头思考。

    “我给他检查过了,没伤到骨头。”顾央懒洋洋地说道。

    听到这话后,贺明安也就不再勉强陆寂。

    他轻声问道:“阿央,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小混混?”

    “不知道,突然就围了上来。”顾央的语气轻飘飘的,根本就没有把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他连搞清楚是谁做的都没有兴趣,“要不是陆寂在,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到这里,他的尾音甚至染上了点笑意。

    “陆同学,多亏你了。”贺明安温和地对着陆寂笑了笑,“我刚刚有事情不在,要不是你,阿央现在也没法平安回来。”

    “没事。”陆寂缓缓抬起头来,他的表情甚至还有些古怪,“是我该谢谢他。”

    说完这句话,他走向座位,没想到又被同手同脚地绊了下,踉跄着一把扶住自己的那张桌子。

    这句话听得陆然心里一凉,他又急又怨的目光盯着陆寂,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去看向顾央,却猝不及防撞上了贺明安笑眯眯的眼睛。

    他吓得赶紧低下头去。

    “我会让学校好好查查的。”贺明安说道,“这种事情太恶劣了,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以后也许还会有其他人遭殃。”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的心里已经大致有了答案。

    班里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有猜测。

    “说起来聂瑛今天怎么又不来上课?”谢坞凉凉地说道,“他真就是来这里挂个名是吧?”

    “他应该还没调理过来吧。”徐清风说道,“毕竟才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现在估计还待在哪个角落舔舐伤口吧。”

    才说完这句话,他看到顾央往他这边过来了。

    他吓了一大跳,差点就连人带椅子翻了过去。

    作为一个新时代思想正直的少年,他大体上还是相信科学的。

    就是他的妈妈和外婆都信佛,他逢年过节临近考试的时候也会拜拜,所以在这上面持有较为灵活的态度。

    凡事吉利的就是菩萨保佑,凡事不吉利的都是封建迷信。

    到目前为止,聂瑛陆然谢坞沈铭君四票,应佳仪一票,从比例上来说还是别粘比较好。

    所以他一直对顾央抱着一种敬畏的态度。

    顾央原本只是想要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但徐清风跟只仓鼠一样往后缩,再怎么不想注意都很困难。

    他扫了眼门口,又看向徐清风。

    好像也没什么东西。

    在顾央自带冷气的目光之下,徐清风已经恨不得原地挖个洞赶紧遁了。

    他在心里已经求天求地了,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求他的妈妈是亲妈他的爸爸是亲爸,什么医院抱错梗之类的脏东西千万不要缠上他啊!

    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生命力真够旺盛的,一不留神又给他蹦跶到眼前了。

    顾清许轻声啧了下,直接坐在了那张扶椅上。

    “怎么样?”余白的眼睛还在注视着对方远去的背影,“那是我的女神,是不是很漂亮?”

    他也没管顾央有什么反应,少男心萌动地拉着人就是一顿输出:“经过我这些天下来不懈的努力,我终于加上了她的v信。”

    “加的时候还是她扫的我,跟我发的验证消息,你说她是不是对我也有点意思啊……哈哈哈开玩笑的。”

    余白那张嘴,自己就可以和自己演上一段,叭叭叭一顿讲了那么多以后,他才想起来这里都快到他们班门口了。

    鉴于贺明安有时候会很恶趣味地突然闪现在他身后,然后悄无声息地搭上他的肩膀,余白警觉地回过头去扫了几眼周围的情况,还不忘拉过顾央告诫。

    “对了,我刚刚跟你说的这些,你可千万不要和贺明安说,我不是要早恋,只是想认识一下,对,认识一下而已。”

    顾央敷衍地嗯嗯了几声:“刚刚那个女的是谁啊?””你不知道吗?哦对你不知道也正常,反正你谁都不care。”余白非常热情地和他科普,“她叫夏椿,我们一个年级的,在外面兼职模特,还是个百万粉丝的博主,我们学校也有挺多人喜欢她的。”

    算起来这些都是他潜在的竞争对象,余白觉得他的担子有点重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就想到,他是不是可以诱导下顾央,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抖出点和夏椿有关的事情,从而在这个赛道上领先一步。

    女神!我来了——

    但也许真的是心想事成,他都还不用问出口,顾央已经在心里想道。

    【真是神奇,陆寂怎么会转到我们班里来,明明没有这个环节啊?】

    凭空而起的声音让陆寂一愣,他站在讲台上,视野非常之好,可以看到下面所有人,但他一时之间也没有看到是谁在讲话。

    他匪夷所思地看了眼旁边的老师,但老师只是用一种同病相怜的怜悯眼神看着他。

    他又看了眼下面的人,没有一个人转头,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莫名其妙的,陆寂身后一凉。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是不想跟陆然谈异班恋吗?不会以后我们就要成为他们小情侣做恨play中的一环了吧……】

    【本来上学就烦,就他们能不能单开一个班去谈吗?】

    陆寂:???

    卧槽,什么逼动静?

    还有这是什么话?这说的是中文吗?

    第 38 章 第 38 章

    数学老师打破了僵持的氛围。

    “陆同学,你坐到第二排中间那个位置去吧。”

    他有意解围,但没想到这位新来的同学居然跟没听到他说的话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试探着往新同学眼睛放的地方看过去。

    看到了周身低气压,日常性半死不活的顾央-

    “顾央,我听班长说上次给你写的那份企划书,你昨天的时候用了。”余白凑近到顾央跟前,带着三分紧张三分期待四分羞涩,“结果如何呀~”

    听到这话,顾央稍微回忆了下昨天的情景,随即他认真地说道:“挺好的。”

    “震惊四座。”

    余白眼睛睁大,他没想到居然会有那么高的评价,自己这么个小公司弄出来的东西,居然还能入了那群大佬的眼,他不太确定地试探了下:“真的假的?”

    想着昨天的场景,顾央勾了下嘴角,懒洋洋地说道:“嗯,是真的,有个平时看我不顺眼的老登都夸了。”

    我去,这么高的评价。

    余白都没有回味过来,对方似乎不留神间就骂了个人,他嘴角咧得相当放肆:“那就好那就好,不枉我们精心准备了那么久。”

    负责写这个企划书的员工,回去之后他得让他爸安排上好好加鸡腿。

    虽然自从大家都能听到顾央的心声,并且对方还知道自己各种八卦之后,有不少人对于顾央都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态度。

    当然余白并没有这么做。……然后一步步走向待在房间中正在试穿着洁白婚纱,一无所知的新娘-

    顾清许对于他母亲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

    就记得是一个很不着家,天天喜欢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外面鬼混到半夜才回来的女人。

    稍微长大了点懂事以后,他会问母亲为什么不去上班还有钱花。

    母亲会笑眯眯地摸摸他的头,说是因为他的父亲很大方,不管是谈恋爱还是分手的时候,都给了很多很多的钱。

    他一直觉得这是母亲用来搪塞他的话,因为他的生活中,从来就没有其他人存在过的痕迹。

    直到有一天,一个西装革履,面容肃穆的男人来到他的家里拜访。

    那个男人跟母亲在谈着什么,他悄悄地躲在房门后面观察,看着对方漆黑厚重的西装,以及别在胸前的一朵小小的白色雏菊。

    母亲一如既往地烟不离手,只是没有点上,男人说了什么,惹得她嫣然一笑。

    「不许笑,你笑起来的样子和她一点都不像!」

    男人的声音骤然拔高,响得让他都听到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男人深吸一口气,别过了脸去。

    这时他正好看见母亲翻了个白眼。在发现他在偷看时,朝男人那里努了努嘴,接着又嫌弃地撇了下。

    在男人走后,母亲飞快地跑了过来,一把抱起他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她笑得很开心,说从此以后,他们两个的好日子都来了。

    他马上会过上豪门少爷的生活,而她也会得到巨额的安抚费用,这简直就是双赢。

    将他送走的那一天,女人抱着他和他道别,然后转身离去。

    脚步轻快,头也不回地奔赴向她新的生活。

    他并没有哭,只是转头,看向接下来即将要生活的地方。

    不知道是因为母子情份确实太浅,还是他生性凉薄。

    他只在电视剧中看到过这样的豪宅,豪宅中有很多很多的佣人,他们看到自己的时候都有些惊讶。

    直到引他进去的管家介绍道,这是顾总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

    他听到所有人都低下头,齐声喊道少爷好。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他常年形单影只,在家里的时候只能独自面对着一堆根本无法给予他反馈的玩具,去学校的时候,周围同学最多的话题就是围绕着自己的爸爸妈妈,他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但看着眼前所有人整齐划一的问候,看着他们俯首时的样子,他突然觉得,其实那些好像都无所谓了。

    他向一旁的管家提问,自己的父亲还有几个孩子。

    管家也恭敬地低下头,回答说是只有您一个。

    他在内心里缓缓松了口气,但并没有注意到,管家说这句话时语气中的僵硬。

    他从花园铺着大理石的长长过道上一步步走向里面。

    这里的一切,以后都是他的。 把刘家母子也送走之后,副校长就这件事情,打算先和贺明安交底一下他的处理方案。

    “十班的丁子雨,这次情节实在是太过于恶劣,不仅搞敲诈霸凌,还逼得两位同学都有了轻生的念头,简直就是岂有此理。”说到这里时,副校长忍不住去看了眼顾央。

    “我的想法是做退学处理。”

    贺明安点了点头:“丁子雨肯定不止针对过刘桦一……他们两个人,校方不去处理的话,只会助长这种霸凌的风气,特别是我们学校的情况还更特殊,到时候让校方公示一下,晨会上也提提这件事情。”

    “另外还有一点……”副校长面露为难之色,“刘桦同学无可否认是这件事情中的受害者,我看他的精神状况也不太好,况且这么多同学都看到了,到时候他就算回来了,也少不了被人议论。”

    “我们和特招生签的协议里,是要根据每学期的成绩来延续免学费资格,如果不能免的话,那笔钱对他们肯定是够呛的。”

    “所以我觉得他可能没法继续适应我们学校的教学进度,留下来也不见得是件好事,不如转到环境轻松点的学校,我这个提议也是为了他好。”

    听到这里,宋引星忍不住微微颦眉。

    这个副校长的意思,要劝退的不仅仅是丁子雨,还有刘桦。

    他大概能够猜到对方的想法,无非是觉得一个要闹到自杀的学生,留在学校里也是个不安定因素,与其提心吊胆,还不如早点踢掉。

    但无法否认,副校长的话说得确实面面俱到,并且也有道理。

    贺明安显然也想到了这些,他轻叹口气:“这件事的选择权还是交给刘同学自己吧。”

    “如果他想留下来,就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这件事里他才是受害者。”

    副校长苦笑,他知道对方是在点他,他也不是什么恶人,只不过在这个位置上就得多想得多一点,既然贺明安发了话,那反正真又出了什么事,也不用他在贺总那里顶包。

    这事后续还有一堆烂摊子要处理,商量完方案后他就先行离开了。

    会客室内,贺明安对宋引星笑了下:“今天的事也多亏你了,还留下了证据,这样处理起来也就轻松多了。”

    宋引星摇摇头,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而且他清楚,他在今天的事情中发挥的作用并不大。

    要不是顾央提前在天台上面发现了刘桦,要不是贺明安愿意管,今天的事情恐怕最后还是会不了了之。

    他又想到刚刚丁子雨那副连话都说不出来,差一点就要跪在地上求顾央高抬贵手的怂样,眼里闪过嘲讽的神色。

    就在这时,顾央朝他伸出了手。

    宋引星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击掌。”顾央说道,“刚刚打的配合很好。”

    宋引星:“……”

    他差点忘记了,还有顾央中间如同神来之笔的突然发挥。

    那套说辞虽然听着有些离谱,但那个多日以前的转账记录却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要不是没什么必要,他几乎都要怀疑,这件事情是顾央从很早开始就给丁子雨埋下的一个套。

    他试探着伸手,慢慢地合上顾央的手掌。

    好冰,他被顾央手掌心的温度刺了一下。

    房间里不是开了暖气吗?

    击掌完毕,顾央刚要收回了手,宋引星握住了他,有停顿了会后才有些艰涩地说道:“你刚刚在天台上……”

    他想问的是,你刚刚在天台上是想干什么?

    顾央的目光落到自己被抓住的手上面,眼睛一弯,又笑了起来。

    宋引星已经好几次看到顾央的笑了。

    “当然是在逗他玩呀。”顾央笑完了以后才说道,“你不会当真了吧。”

    “抱得那么紧,我都要喘不过气来了。”这句话轻浮又随意,弄得宋引星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宋引星突然发现了盲点:“那你为什么那时候刚好在天台上?”

    “补觉啊,昨晚没睡好,晨会又不许待在教室。”

    “这么冷的天,你在天台上面吹风睡觉。”

    “是的,我在模拟露宿街头的场景。”

    “……”

    因为临近晚上,也到了该吃饭的时候,厨房已经准备了饭菜。

    管家为他拉开椅子让他坐上去。「刘桦,今天进考场前我不是说了,让你帮帮我吗?怎么,拿我的话当耳边风?」

    「考、考试作弊的话,被抓到就完蛋了,不仅要通报批评,我这学期的免学费资格就要被取消了。」

    「大家都是同班同学,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就想着自己一个人呀?」

    「这下好了,都是你不配合,子雨还跟别人隔那么远传纸条,被抓住了,子雨这个月的零花钱也没有了,说不定还回被他爸给抽一顿~」

    又是他的声音:「别提这事了,说了就晦气,还有那个宋引星,装什么清高,深怕被监考误会了一样,还不帮我打个配合。」

    「那姓宋的我也早就看不爽很久了,仗着自己成绩好,谁都看不起,早晚也得弄他。」

    「不过最让我们寒心的还是刘桦啊,我记得他妈妈还是在子雨厂里干活的,平时真是白关照了。」

    他的声音继续响起:「这不还巧了,我们厂里刚好又有了裁员指标,倒是第一个先把他妈给裁了,省的给我添堵。」

    「不要!我求求你丁哥,我妈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她被裁了找不到下一份工作的,她还要养我们全家——」

    「谁管你啊,看着就晦气。」

    很重的哐的一声,跟随门被关上的声音,哗啦啦的水从上面直接泼了下去。

    「你就在厕所里面好好冷静冷静吧。」

    肆无忌惮的笑声从手机里传来,那几个男声已经讨论这周该去哪里玩了,但极低极压抑的抽吸声还是一直可以隐约听到。

    视频到这里为止,宋引星退出界面。

    丁子雨脸色骤变,他恼羞成怒的目光狠狠地剜向宋引星。

    宋引星平静地看着对方,他的目光没有一丝一毫因为丁子雨带着恐吓意味的眼神而偏移:“刚好在隔壁而已。”

    “宋引星,你是不是找死——”丁子雨怒极反笑,他直接就要去夺宋引星手里的手机,但一声怒喝吼住了他。

    “你闹够了没有!”

    端上来的饭是煎得刚刚好的牛排和热气腾腾的奶油汤。

    管家悄声询问保姆怎么突然做了西餐,保姆一边擦手一边向他告知。

    「这不是少爷这几天下来一直没胃口吃饭,我就想着换个口味试试。」

    主要是他扪心自问也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家庭成员关系简单明了非常和谐,而且他本人的长相基本就是从父母那里各自一半的程度。

    到现在为止,但凡是要顾央屈尊亲自来吃瓜的人,基本上都是惊天大狗血,他自认这盆狗血应该是砸不到他的身上。

    他们刚刚从教师办公室回来,走过拐角时,顾央没有怎么注意,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他往后踉跄了下,身形不稳时,双臂被对面的人伸手扶了下。

    “你没事吧?”低而冷淡的声音响起。

    顾央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摇摇头就要继续往前走。

    但身边的余白不动了。

    “好、好久不见了呀~”声音微微颤抖,都抖成了波浪状。

    对面的是一个身形高挑的女生,穿着件灰色的长款大衣,内搭是同色系高领毛衣,她的长相是有段时间非常流行的浓颜厌世脸,在配上她冷漠的气质,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顾央意识到对方居然比自己还要高点,他下意识移动视线,去看对方的鞋底有多高。

    “嗯,上次见面还是三天前在临江商场的活动,余同学。”女生对着他点了下头权当示意。

    “都说了叫我小白就行了,也见过那么多次了,没必要这么见外吧。”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余白耳根都红了点。”

    但女生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一样,她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快要上课了,我先走一步,你们自便。”

    说完她就大步离开了这里。

    【明明武力值也挺高的,怎么就落到了这么一个下场?】

    声音在响,嘴巴没动,陆寂睁大了眼睛。

    【不过这种剧情也怪不了陆寂了,陆然亲妈为了自己的儿子,直接开车去撞陆寂,没想到车里还坐着自己的亲儿子。】

    【陆寂倒是没出什么大事,陆然损失了一颗肾,陆然亲妈发现后,在临死前倒打一耙说是陆寂指使她杀害陆然。】

    【中间还虐了一百多章,最后在各方面的压力下,陆寂只能将自己的肾移植给了陆然,并且承诺照顾陆然一辈子,这对算是半开放式的结局了。】

    陆寂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说的都是什么?同名同姓的人是在说他吗?

    他还没给出反应,顾央已经继续往下想了。

    【要我说陆寂就是太给那些傻逼脸了。】

    【反正按照这里面的情节来看,陆家人最看重的还是自己的脸面和利益,他就不该帮忙瞒着真假少爷的事情。】

    【他也去打印亲子鉴定报告,然后挑个大点的宴会全场撒,给大家点实质性的证据。】

    【陆然拿哮喘作,他就去当着所有人的面跳楼,让别人看看陆家是怎么为了假儿子逼死亲儿子的。】

    【陆然的亲妈家里缺钱,后期被陆然收买用来对付他。

    【陆寂可以先下手为强,趁着陆然那个赌狗爸欠债的时候拿钱来要挟他给当年的事情佐证承认是陆然亲妈想要报复换的孩子,反正他又不管自己老婆死活。】

    【陆家知道了这些年是被商场上的手下败将给算计的替别人养孩子,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对待陆然的态度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钱打过去了以后顺便再用勒索罪把找个律师把这个赌狗给送进监狱。】

    【反正所有人都不许好过。】

    顾央每多想一句话,陆寂原本冷漠的眼神就会变得清澈一分。

    到了最后,他甚至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原来……还可以这样吗?

    第 39 章 第 39 章

    在回去的路上,陆寂脑子里面还一直在回放着刚刚的话,连脚已经跨进了教室都不知道。

    谢坞刚好抬头看到,发现陆寂脸上居然挂了彩,整个人看起来浑浑噩噩的。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他问道。

    他们学校什么时候这么凶险了?

    陆寂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就交代了出来:“我刚刚跟在顾央后面,看到他在校门口被群小混混找麻烦,就上去帮了下忙。”

    他这话一出,原本各干各的其他同学纷纷抬起了头。

    新公司的建立是一个相当漫长的投入过程,在开始产生利润之前,必将不断投入成本。

    投进去多了,进入自己口袋就少了,对于其中一部分人而言,是无法接受的事情。

    但也不知道怎么的,顾总居然说服了里面资历最老的,从辈分上来说还算是他叔叔辈的三位董事。

    以至于计划最终还是干脆利落地推行了下去。

    顾俞辉坐在主位上,看着正前方播放着的演示文档,和正在进行讲解的顾清许。

    演讲完毕后,相当给面子的鼓掌声在两侧响起。

    平心而论,这位二少爷给出的方案确实相当成熟完善,其中有不少地方的眼界明显不是一个高中生能够想到的,应该是得到了场外指点。

    但毕竟人脉本就是成功的一大因素,也没有对此有什么看法。

    和他们相比,顾俞辉倒是显得喜怒不形于色,他喝了口茶水,示意助理继续下一个。

    为保公平起见,他事先两个都没看。一想到这个词,顾央有一瞬间的茫然,他低头喝汤,试图将所有异样的情绪全部压下去-

    宋引星还记得那场葬礼时发生过的情节。

    他前世一共参加过两场葬礼。

    第一次是他的母亲。

    因为他没能赶上高考,自此以后人生就陷入了连环,旷日持久的雪崩之中。

    第二次是一个他只有一面之缘的青年,这是他主动要求去的。

    葬礼的现场肃穆,冷清,没有多少人。

    毕竟顾家现在内部还是乱得要命。顾央在内心蛐蛐,程子时听得一清二楚,脸色又黑了下来。

    这茬是过不去了。宋引星觉得他完全就是表演怎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他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贺明安,对方冲他无奈一笑,岔开了这个话题:“现在事情处理的也差不多了,等下还得上课,我们也该回去了。”

    几人起身离开会客室,在走到岔口的时候,贺明安想起来什么:“对了,宋同学,这件事到时候可能还会有需要你作证,打扰到你的地方。”

    宋引星没什么意见,但表情欲言又止,贺明安观察他的反应,笑着问道:“宋同学,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之前我被丁子雨他们找事情,你当时说要公平处理,给我一个交代的。”宋引星自嘲地笑了下,“我本来还以为你只是随便说说,给我开一张口头支票。还有这次的事情,如果不是你们,刘桦的事无法善了。”

    “那还真是误会大了,我可不是那种随口保证不负责任的男人。”贺明安笑眯眯地说道,“我一向立志于给每个人一个温暖的家。”

    “那件事我会记在心里,是我欠你一个人情。”宋引星清楚,不管什么身份,对方都还只是个学生,并没有要管这件事情的义务。

    他不喜欢亏欠别人。

    “你今天在天台上拉了阿央一把,我还没来得及谢你,两边相抵怎么样?”

    “不用,那是我和顾央两个人的事情,跟这个没关系。”宋引星拒绝得干脆,他欠顾央的东西只多不少。

    “这样啊。”贺明安看着他,脸上依然挂着笑意,思忖了下后,他说道,“我记得你是十班班长吧,刚好,过两天你们班会进来一个转校生,我想拜托你照顾照顾他可以吗?”

    “不用多费心,就是他刚刚来到一个新环境里肯定不太适应,度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转校生?

    宋引星怔了下,他没想到这个时节居然还会有转校生进来。

    但他也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应下这件事情。

    他们分开后,走上楼梯时,贺明安笑着对顾央说道:“这位宋同学还挺有趣的,怪不得你对他这么感兴趣,阿央。”

    但顾央却是突然问道:“刚刚不是说,特招生签的协议是要根据每学期的成绩来延续免学费资格?”

    贺明安已经习惯了顾央时不时跳跃或者延迟的思维,他想了想:“应该是这样。”

    “那为什么宋引星签的协议不一样?”顾央记得很清楚,在小说中期,导致他背上巨额债务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被锁住没能参加高考,学校根据入校前签下的合约,要求他赔偿在校期间所有的学费和补贴。

    贺明安一怔,就算他日常再好心泛滥,他也不可能知道宋引星具体签的合约内容是什么。

    为什么顾央会知道这件事情?宋引星跟他说的?宋引星又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件事情?

    贺明安下意识地去多想。

    “哦,没事了。”顾央不再纠结,已经自己想通了这一点。

    退一万步来说,他就不能是直男吗?

    不远处,齐明面含愠色地看向这边。

    都已经下了逐客令了还不走,这小鬼是真不把他放在眼里。

    但他也没忘记自己身边还站了人,于是调整好表情回头看向顾俞辉。

    “底下的小演员不懂事,让你看笑话了。”

    齐明把话语转移到顾央身上:“这孩子我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了,上次见的时候他还在读初中吧。”

    “我用专业的眼光向你保证,这张脸肯定很上镜。我之前提的事情你有没有问过他,来我这里拍电影试试看,喜不喜欢另论,就当人生体验了。”

    顾俞辉但笑不语。

    这件事情齐明跟他提过了好几次,想来也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特意客气,而是真心觉得可以。

    但他内心里就不赞成这个提案。

    齐明这个人,而且明明干的是艺术家的事情,商人味却比他们还重,平时私生活还混乱,动不动就把手伸进剧组的演员里。

    他自己平时不交心地处处也就算了,

    但顾央不行,那孩子从小被他保护得太好,在这方面就跟张白纸一样,保不准要被染坏成什么样子。

    他认为这件事不妥,干脆连提都没有提过。

    齐明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

    他夸顾央的美貌,夸那双灰色的眼睛,夸对方身上乖张又阴郁的气质。

    他甚至连剧本都已经想好了。

    一个在不健康家庭环境中长大,压抑着自己的人格,在逃离出去之后遇到了各色各样的人,人格被不断冲击重塑,最终走向了自我毁灭的少年。

    顾俞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幽暗的目光看向正在和那个小演员说话的顾央。

    很像,真的很像。

    从眉眼到嘴巴,特别是抬眼去笑的时候,端正而秀丽,让当下的那个人逐渐与记忆之中的印象重叠起来。

    但顾央的鼻梁高挺,不管是侧面还是正面,都可以看出明显的骨性线条,一下子冲弱了他脸上的女气,不至于模糊掉性别。

    这点很明显遗传自父亲那边。

    身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模糊,顾俞辉的思绪已经飞得很远很远。

    他又回想起来那天的初见。

    从外国留学半年不到的大哥,有次回来时毫无预兆地带回了一个女人,并且声称这是自己的未婚妻。他们即将举行婚礼。

    他当时只是不以为意,甚至心中还有些欣慰。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婚姻的本质就是为了进行利益捆绑,增加筹码,特别是当拥有继承权的人不止一个时。

    与那个从小不着调喜欢艺术的大哥不同,他性子更加稳重,毕业后也马上进入集团,长辈们对于他的期待自然也就更高。

    继承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大哥到底是长子,所以这件事在明上也没个定论。

    这下倒是好了。

    所以他基本是整个兵荒马乱的顾家中,唯一一个举双手表示赞同的人。

    对此顾家大哥只是潇洒地表示,他只是过来通知一声,不是来征求意见的,

    单纯是怕结完婚抱着孩子再回门,那群心脏不好的老古董会当场被送进医院。

    也就是在过去试探时,他看到了那个把他大哥迷得颠三倒四,把整个顾家弄得焦头烂额的女人。

    他一直是个冷静稳重的人,为了野心压抑了自己所有的欲望,只是想要向所有人证明,和那个不成器的大哥相比,只有他才能担得起顾氏。

    但有时候,人的感情就是会来得莫名其妙而且毫不讲理。

    他不可能也没有这个资格去横插一脚,让自己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只是在私人会所买醉时,遇到了一个眉眼间有几分相似的女人,难得任性了把,主动上前交换了联系方式。

    「不是挺不错的吗,反正他又不喜欢人多的场合。」聂瑛随意的态度跟这里格格不入。

    现在正在进行告别仪式,躺在棺椁中的青年闭着眼睛,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毫无血色和生气的苍白,浓密纤长的眼睫垂落着,左侧手腕内还可以看到触目惊心的伤痕。

    就算是宋引星,也想象不到究竟是要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才能下手这么狠。

    「真是可惜了。」聂瑛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样一张脸,马上就要彻底消失了。」

    美丽的事物消散总是令人感到遗憾,作为最大赢家的聂瑛,自然也不会吝啬于发表一点自己的惋惜。

    以前那个人的表情总是带着散不去的阴郁,看向外界的眼神永远是抗拒而厌倦,而现在与世界告别,他看起来却是格外平静,仅仅像是陷入了一场长久的睡梦。

    「告别仪式之后就要送去火葬了吗?」

    「不……」染着头金发的男人表情微微凝滞,「再等一天,班长还在国外,他已经买了飞机连夜赶了回来,让他再见最后一面吧。」

    「哈,我就说怎么没看到人……」

    他们交谈的声音在宋引星的耳朵里越来越模糊。

    他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来这里干什么。

    只是苍白而又无力地见证了最后一程。

    从回忆里走出来时,宋引星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佣人引进了住宅内。

    今晚是约定好补习的日子,但上次他们交流仍然历历在目,宋引星有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顾央。

    此刻顾央正在房间的书桌边上,他把猫咪放在膝盖上,双手搂着上肢,让它的后腿站立着。

    “听说人在死亡以后,会被猫咪一点点地吃掉。”顾央亲昵而缱绻蹭着面前的猫猫头,“布林,你会这么对我吗?”

    “不过这样倒也不错,听起来比火葬土葬还要有趣点,也不枉我们认识这么一场了,你说呢?布林?”

    顾央明显没有亲自讲解的打算,他就这么坐在后面,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一堆探究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顾央偏过头去茫然地看着他们。

    被注视到的大叔公和二叔公,瞬间转回了头。

    他们还没有忘记此子的可怕性。

    小助理走上台去,在一堆大佬的注视下,硬着头皮打开了文件。

    入眼是相当独特而活泼的色彩搭配,有几个人脸上露出了兴致,顾清许敛着神色,坐在顾央身边看向台上。

    跳过前情页面后开始进入正题,原本那几个脸上有兴致的人,越看越品出了不对劲。

    “您嘱托我去办的事情,我已经都安排妥当了,那位同学明天就会来的。”

    顾央记得自己是才说的这件事情,没想到转眼之间就安排好了。

    年过五十的男人看着温厚又和善,说出来的话也显得轻轻松松,他也算是看着面前的孩子长大,因此有种长辈的心态。

    他很少听到对方主动想要什么,因此难得提的要求自然要尽力去办。

    确定目标后,他筛选了自己的人脉网,托认识的人去传递消息,并且并稍微掩盖了下自己这方的信息,减少对方拒绝的可能性。

    宋引星在被住家楼下的那个婶子拉住的时候其实有些犹豫的。

    对方给自己介绍了一个家庭补课的兼职,说是自己在别人家工作的远方亲戚托问一下,就想到了他的成绩那么好一定合适。

    补习的对象是和他同龄的学生,比较文静,不爱说话,但性格却很好,非常有爱心,还养了小动物他们一定能够处得好。

    宋引星听对方在那里跟媒婆征婚似的一个劲的夸,总觉得有哪里微妙得不对劲。

    但这个工作听起来确实是轻松,补习结束后雇主家里会安排车把他送回来,开得时价也很高。

    他确实需要钱,所以还是决定先去探探情况。

    第 40 章 第 40 章

    因为是第一次见面,黄叔怕那孩子紧张,所以一早就到了他家楼下去接,开的还是他私人那辆比较低调的车。

    中途他还提前给大少爷打了个电话。

    顾央还躺在床上,声音有些迷糊,只随口说了句知道,接到了以后让人自己上楼就行。

    但黄叔觉得不妥,晓之以情劝他家教第一天,还是起床下来接一下比较好。

    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裹着被子翻了个面,许久之后才闷闷地传来一声嗯。

    他在顾家工作了二十几年,见证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同时也是看着顾央长大的,虽然是雇主的儿子,但还是有那么几分真情。

    他也知道这个孩子很重感情,所以才愿意听他这个老头子唠叨。

    “怎么放筷子了,再多吃点呀,不然晚上会饿的。”像是哄孩子一样的温柔女声从旁边响起。

    “吃不下了,我一看到某些晦气玩意,恶心都要给恶心饱了,还吃什么吃。”阴阳怪气的少年声音不怂地应道。

    顾央缓缓放下手中的碗,有些恍惚地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

    这里,是哪?

    “顾佳辛,吃饭就吃饭,少把你那点臭脾气带到饭桌上。”

    他下意识向那道威严而低沉的男声方向看去,面容端正的中年男人坐在餐桌的主位上,轻皱着眉头呵斥道。

    听到这个名字,突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的顾央站起来转身往后走,一头扎进旁边的卫生间里面。

    他脚步还有点虚浮,踉跄了一下勉强扶住了水槽,然后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镜子。

    镜面中的面容跟他并不相同,茫然又无措的眼神让他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碎裂。

    虽然很荒唐,但他好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居然,穿进了才看过的一本小说里面。

    起初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主角受是顾家遗落在外的二少爷,在十八岁时被顾父接回家中,开始了亲爹偏心后娘不爱,大哥爱答不理,弟弟各种欺凌的悲催豪门生活。

    既然是古早虐恋,自然是有个与之气质非常匹配的主角攻,顾烨。

    但顾烨只是把主角受当成替身而已,对方心中真正的白月光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顾佳辛。

    这本近千章的神作几乎把所有的篇幅都放在了虐主角受和计划虐主角受的路上,而弟弟扮演的只是这场爱情中的起推动作用的炮灰而已。

    奈何炮灰的存在感太强,强到顾央都要吐一口老血的程度。

    主角受被弟弟欺凌,下药拍艳照,甚至被顶罪弄进了监狱,连大学都没能毕业。

    作为古早虐文的主角受,当然拥有着忍辱负重,能够包容一切傻逼,外加不长嘴的美好品德。

    所以,对于泼到身上的脏水,他从不解释,只是独自做一朵在寒风中飘零的小白花。

    眼盲心盲的顾烨永远选择相信白月光弟弟,认为是主角受搞事情,进而对他各种言语侮辱甚至肢体暴力。

    问就是,爱能止痛。

    翻来覆去虐身虐心纠缠了几百章,在剧情迎向高潮之时,丧心病狂的弟弟买凶开车撞他,奈何缺了点运气,反而害得自己身受重伤,生命垂危。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顾烨以及弟弟的亲友团们都不约而同地认为是主角受心思恶毒故意为之,对他各种辱骂,压着他跪在弟弟的病床前面忏悔。

    最终主角受彻底绝望,被顾烨逼着签订了器官移植协议,将自己的一个肾移植给弟弟让对方脱离危险。

    也就是在这时,顾烨震惊地发现,原来让当年的自己动心的人其实是主角受而非弟弟,

    就在顾央以为终于要开始火葬场之时,剧情突然直转急下。

    生父继母感动于主角受的奉献付出真正接纳了他,从病房里苏醒过来的弟弟和主角受沉默对视,然后相视一笑泯恩仇。

    与此同时,明白一切的顾烨,在全家人善意的起哄下,向主角受深情表白,两人达成he结局。

    虽然主角受失去了一个肾,但他却得到了宝贵的爱情啊。

    这大概就是作者想要表达的核心思想。

    所有人都很幸福,主角受拥有了他渴望的爱情,主角攻找回了他真正的白月光,弟弟傲娇地认下了这个半路出来的哥哥,作者在结尾时发表了无比真诚泪眼汪汪的写作感言,评论区就好这一口的读者们纷纷为这苦尽甘来的爱情撒花庆祝,

    只有无辜路过的顾央被创了个半死。

    就在他恨不得钻进书里给斯德哥尔摩主角受和躁狂症主角攻一人一大比斗时,他突然感觉眼前越来越黑,连字都要看不清楚,整个人往前一倾栽倒下去。

    然后他就这么穿了进来。

    开了水龙头洗漱了把脸后,他勉强冷静了下来,用手背擦了下沾在脸上的水珠走回了房间。

    “你怎么还有脸待在这里,不是都说了看到你就倒胃口吗?赶紧给我滚。”

    原本已经坐下吃饭的顾佳辛看到回来以后的顾央,忍不住又挤兑道。

    顾央望着他,潜藏在记忆中的片段翻然涌现。

    生日宴会的投放屏幕上,不堪入目的照片视频滚动播放着,过于清晰的画质昭示着主人公正是顾家来历不明的二少爷。

    在场的宾客纷纷投以或鄙夷或看笑话的目光,不断响起来的窃窃私语似乎在嘲笑他的放浪。

    而身为始作俑者的弟弟笑得无比恶意,好像亲手将药物塞进他嘴里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二哥,你还挺上相的嘛。」

    “佳辛,你乱说什么呢,这是你哥哥。”继母林念责怪道,她对顾央笑了笑,“别跟你弟计较,赶紧坐下一起吃饭吧。”

    顾央的目光转向这个看起来格外温柔无害的女人,冷漠地回忆了一下剧情。

    对方是怎么步步为营,把原配从这个家中给逼走的,又是怎么不顾他的死活,不断地为了顾佳辛开脱找补。

    “行了,吃饭就吃饭,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闹的。”

    顾顾城不耐烦地说道。

    “行,那我不吃好了!”见没人帮腔,顾佳辛瞬间脾气就上来了,他啪得一下站起来,作势就要离开。

    见状顾顾城轻皱起眉,目光反而看向了顾央,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的那个便宜弟弟摆出一副要走的架势,但也只是抱着胳膊站在那里不动。

    来自顾顾城一句句的指责仿佛就回荡在耳边。

    被豪门少爷欺凌时,指责他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被拍艳照当众播放时,指责他为什么这么不检点;在要求他替弟弟顶罪时,指责他为什么不能替家人多担待一点。

    原身的情绪在这群加害者的面前涌到了巅峰,顾央差点没能喘上气来。

    他不动声色地放平呼吸,一步步走了上来,语调很轻地朝向顾佳辛。

    “不想吃的话你自己可以滚,正好我看到你也倒胃口。”

    空气中原本平和的气氛因为顾央的这句话凝固了下来。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林念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印象中温顺的继子,她的声音因为拔高而显得无比尖锐。

    “顾央你是反了天了吗?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这家里轮得到你发表意见!”

    顾佳辛被这句话惊得瞬间暴怒,用手指着顾央大声吼道。

    听到这句话,顾央的眼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连带着扶住桌角的手指都在颤抖着。

    那双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顾佳辛,就好像暴风雨前夕开始泛起涟漪的深海。

    被水珠打湿的头发在顶灯的照耀下泛出如同墨一样的颜色,对比出来更显苍白的脸色让他看起来像是还没有回魂的幽灵。

    “你、你看什么看,再看小心我把你的眼睛挖下来!”被这么注视着,顾佳辛没由头得感受到点心慌,但他立刻因为自己这点露怯而恼羞成怒,“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

    啪!

    还没等顾佳辛把话说完,顾央就抄起旁边的醋碟直接砸到他的脸上。

    飞溅出来的醋汁还顺带撒在了林念熨烫整齐的白裙上,但她根本来不及心疼,表情扭曲地盯着突然发难的顾央。

    这样的神色只在她脸上维持了几秒,然后马上硬换成了三分震惊三分心疼四分苦涩,苍白着张脸看向顾顾城,这个家中话语权最大的人。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顾顾城自然没有辜负她,他微微皱了下眉头,手指烦躁地敲着桌面。

    这是他一个习惯性的动作,从白手打拼到如今呼风唤雨的地位,这么多年来依然没有改掉。

    他的心里是吃惊的,毕竟这个二儿子在被接回家后,一直表现得非常懂事。

    即使小儿子一时间因为没能接受过来多了个哥哥,时不时闹点脾气,对方也只是笑笑揭过去,从不会让他为难,今天怎么就突然间……

    但不管怎么样,这么对待自己弟弟实在是太过分了。

    顾顾城见顾央甚至都懒得理他,不满地沉下语调:“简直是不像话,我看你今晚饭也不要吃了,先回房间好好反省反省。”

    “爸!”

    率先喊出声的居然是顾佳辛,他狼狈地抽着纸去擦脸上的醋汁,眼睛因为没能及时闭上被刺激得通红,睁都睁不开。

    他是想要顾央从餐桌上滚下去,但不是这种滚法。他都被那个杂种骑脸了,居然这么轻拿轻放就算过去了?

    顾顾城面色不渝,他本来是想让顾央道歉。

    可就在昨晚,那个不省心的小儿子才把咖啡泼了二儿子满床,当时佳辛不肯认错,他又不愿意事情闹得太难看,就只好说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道歉这种话。

    也不好这么快打自己脸。

    “还不赶紧回你房间去!”他绷着脸又强调了一遍。

    顾央听了他的话,很突兀地笑了一下:”不让我吃饭是吧?”

    还没等顾顾城反应过来,顾央已经两手伸到桌底,然后猛得一掀。

    桌上的汤汤水水随着骤然倾斜的角度向一边砸去,然后听听哐哐摔在地上变成了碎片。

    那都别吃了。

    他不好过,这群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寂静,就连在商场沉浮多年喜怒不形于色的顾顾城,都被顾央过于骇人的举动惊得呆在了原地。

    “顾央!”顾佳辛脸色青青白白,他没想到那个假意惺惺的受气包居然有胆子反抗了。

    他不,不就是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孬种吗?

    顾佳辛气得站起来就要去打人,但这时候,顾央却一步步缓缓往后退了下去。

    顾佳辛先是一愣,然后那种胜券在握的鄙夷感又重新涌了回来。

    果然还是那个上不了台面的杂种。

    他嗤笑一声,更加没有就此善了的打算,而是抱着猫戏老鼠的心态,慢悠悠地往前走去,打算好好给这个杂种一个深刻的教训。

    然而下一秒,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顾央已经抄过后面柜台上的红酒瓶,发了狠一样砸在了他的头上。

    那个自杀的消息,当初只是麻木地从他耳边略过,但现在却后知后觉地掀起惊涛骇浪。

    顾央的脸色,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或者动容的表情,他显得非常平静,因为这些事情他都知道。

    他单手托腮,望着宋引星。

    他确实知道了太多宋引星的东西,这样对他来说都并不太公平,而且他现在心情不错,所以他决定也跟对方讲点自己的事情。

    “我父母当时关系也非常好,他们是一见钟情,没多久就结婚了,就是我父亲运气不太好,死得比较早。”

    “但我的母亲最后还是选择了为他殉情而死。”

    说到这里时,顾央对着宋引星露出了个笑容。

    “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