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11) 人体绘符,……

    楼道旁跑过两个在打闹的男生。

    卫翊正站在洗手间前。

    兴许是时间有点久了, 隔壁从女厕中走出来的校服女生擦着手上的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感受到那抹目光,卫翊略带尴尬地笑了笑, 在不断扭着门把的同时,加上了自言自语:“怎么回事?厕所门被里面的人反锁了吗?为什么突然就打不开了?”

    说着,他侧过耳,贴上单薄的门板, 意料之中地没能听到任何声音。

    或许是真的坏了。

    卫翊想着。

    他完全不知道, 仅有一层单薄的木料之隔, 自幼交往至今的好友都在经历什么。

    又不死心地尝试了几次,卫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此。

    正当他发起最后一次冲锋, 想着大课间就要结束了, 再不行就要转战别层厕所时——

    门, 忽然开了。

    光线随之照进, 卫翊立于原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彻底怔住了。

    他感知不到生理问题的窘迫了,他的注意力全部都被半坐在地上,整个人都缩在洗手台角落的蔺安之吸引走了。

    那个稍微有点不顺心就会挑剔皱眉, 曾经无比嫌弃学校厕所环境——即便地面瓷砖比玻璃还干净,且又点着熏香的小少爷,此刻正把头埋在臂弯中小声哭泣。

    露出的侧脸泛着还未褪去的绯色,分别前穿得一丝不苟的外衣同样散乱, 那些遮不住的痕迹暴露在空气中, 也展现在了旁人眼中。

    蔺安之不是自愿的,这个认知一出现在卫翊脑中,立马就让他脊背发凉。

    可有谁能强迫蔺安之呢?

    环视一圈,隔间的门晃动着一张一合, 发出碰撞的响声,洗手间内再也没有别的人在了。

    卫翊悄悄地走了过去。

    手刚触上衣袖,随即就听蔺安之精神崩溃般尖声叫道:“别碰我!”

    他浑身都在颤抖,大颗的泪珠从眼睫滚落。

    卫翊顿时一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想到什么,弯下腰轻轻说了声“留在这里别动,我去找人”。

    刚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回过头,随即转过身加快了步伐。

    稍时,他带着人来了。

    “没事了,有我在,他不能拿你怎么样。”

    昏沉中,蔺安之感到自己被抱住了。

    属于崔云衢的声音响在耳边,依旧音质清冷,冷淡得好像并无情绪,如今听来又似是潜藏着说不出的愠怒,却是那么教人安心。

    伸手勾住崔云衢的后背,蔺安之回抱住了他,又往他怀中缩了缩,展现的是全然的依赖。

    见状,卫翊悄无声息地退出至门外,关上以后又在外边树了一个“维修中,禁止进入”的立牌。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季青霁不会再出现了。”

    崔云衢始终在耐心地安抚,直到蔺安之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随即方才垂眼看他,说道:“季青霁不是我的对手,我会杀了他。”

    可蔺安之听罢,却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你不愿意吗?他都这样对你了,你不该恨他吗?”崔云衢按着他的面颊,让他直视自己,指腹摩挲着耳垂,诱哄般低声说道。

    对,他应该去恨季青霁的。

    蔺安之顿了顿,那个字在舌上转了圈,却怎样也说不出口。潜意识里,他觉得那是对于自己而言,十分重要的人。

    看出他的迟疑,崔云衢也不勉强,冰凉的指尖落在脸上,沿着红肿的眼角擦干净了泪,又道:“进厕所隔间,我先替你清理干净。”

    蔺安之完全没有理由拒绝,他全身都提不起力气,况且也不想以这样的尊容出去。

    可让别人来做这件事,尤其是还是崔云衢,又觉得格外羞耻。

    即便崔云衢声称就是自己的男朋友,但在本能里,蔺安之还是将两人当作普通的雇佣关系。

    他出钱,崔云衢出力。

    虽说这力都出到床上去了。

    蔺安之摇摇头:“算了,我自己可以。”

    说着站起身,双手撑着台面,结果又是一阵乏力,好在崔云衢从身后抱住了他。

    两人最终还是聚在了隔间。

    这是蔺安之最不愿看见的场面。

    如果说方才的精神崩溃是装的,如今崔云衢让他把裤子脱了,双手环住崔云衢的脖颈,半身都倚在他身上,那就是真的连脑中那根弦都要断了。

    “痛吗?痛的话和我说。”

    崔云衢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蔺安之“嗯”了声,抿住了唇,心里的打算是死都不会开口。

    他丢不起这个人。

    没成想下一刻,就因为覆上后腰的手心过冷,而下意识地嘶出了声。

    他将唇抿得更紧了,心里什么念头也无,纵使看不到,不过从耳尖传来的温度可知,那里大抵红了。

    崔云衢似乎轻轻地笑了下。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唯有蔺安之希望时间能过得再快一些。

    只可惜崔云衢的动作缓慢而细致,宛若并没有感到眼下情景的尴尬。

    良久,他直起身,随手将擦拭的纸巾扔进了垃圾桶。

    再度来到日光之下。

    上课铃早就打响了,走廊上空无一人。

    只是蔺安之并没有回归课堂中的心情,老师也不会管,他现在只想和崔云衢待在一起,无时无刻。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不会再遇见季青霁。

    紧紧依附在他右侧,蔺安之警惕地抓着崔云衢的衣袖,习惯性地用了祈使句:“今后你必须同我寸步不离,我不管你是采取怎样的方式,但平日上课我们必须坐在一起,上厕所同样如此,晚上我们睡一张床。”

    崔云衢转过头,眸光落在他脸上。

    蔺安之以为他是不满于私人时间被尽数占据,语气强硬地开口:“加钱,我会给出一个你一定能满意的数字。”

    或许是被钞能力所折服,崔云衢颔首,说了声“好”。

    事情就这样拍板定下了。

    有崔天师的贴身保护,接下来数天,蔺安之果然再没有见到过季青霁。

    这也有赖于他个人的贪生怕死,一旦感受到周围温度莫名降低,就会立刻强制要求崔云衢抱住自己,隔开外界的一切。

    然后这样的做法又会自动触发病症,蔺安之还想要有更多的接触。

    起先只是一个吻,待再分开,却已过去了很长时间。

    次数多了,他就发现,崔云衢做的一切是有固定的过程的,每回结束,这人也总会以指腹摩挲着他的脸颊或者脸侧的任意一部分。

    脑中的记忆是能够忘却的,可镌刻在身体上的还能够被唤起。

    蔺安之总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

    就像是在以前,他被以同样的方式对待过无数次。

    而当把疑问问出口,崔云衢也只是看着他,说道:“我早告诉过你,从前你的病症都是由我缓解的。”

    是吗?

    蔺安之蹙着眉,没有忽略掉熟悉中掺杂的那一丝陌生。

    与此同时,他也真正见识到了所谓玄学的威力。

    蔺安之恨不恨季青霁暂且不论,但季青霁是真的恨崔云衢。

    学校通常都建立在坟场上的传闻可能是真的,因为每晚都会有许多的鬼怪在暗中骚扰。

    光是蔺安之亲眼见过的就有三四个。

    什么溺死的跳湖鬼,一跃而下的跳楼鬼,还有死于自缢的晴天娃娃比比皆是。

    他之所以能肯定,这些鬼都是受季青霁驱使,主要是从它们的态度中推测出来的。

    彼时跳湖鬼正肿胀着泡发的身体,散着满身的臭气,见蔺安之投来视线,随即嘭然变作一个带着眼睛的斯文学生。

    然后在拍来的一张符的作用下,瞬间灰飞烟灭。

    跳楼鬼倒着身体四肢并用,正要向桌前写字的崔云衢爬来,见床上的蔺安之忽然醒来,揉着眼睛看来,立马尖叫着转身向反方向跑走。

    吊死鬼是其中能力最强的一个,分明死法最干净,身上的衣服却已染成血红。

    见此,崔云衢终于抬了抬眼。

    他神色平淡,没有太大的反应,而后咬破指尖,殷红的血在空中绘作金色的符文,又向外一推打去,吊死鬼也就这样结束了作为恶鬼传奇的一生。

    “”蔺安之真心诚意地称赞道,“你还真有几分本事,不算浪费了我的钱。”

    相较之下,那些个骗子让他不仅被欺骗,还蒙受了奇耻大辱,隔天蔺安之就把他们有一个算一个的处理掉了。

    崔云衢:“嗯。”

    他回眸看向蔺安之,看着他走到桌前,佯装好奇地拿起毛笔,笔端蘸了点朱砂,然后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崔云衢腿上,低头信笔而画。

    一张有模有样的符箓在笔下成形。

    崔云衢抱着他,随意扫了眼:“废稿。”

    蔺安之点点头,早有预料,但不觉遗憾。

    修真界的符法与这个世界的玄学,果不其然是两种体系。

    也是,否则他到哪都可以轻轻松松发挥专长,哪还需要忧心如何完成任务。

    想着,却感到手背覆上了温度。

    是崔云衢握住了他攥紧毛笔的手,侧过头看他,半边脸的弧度在月光的勾勒下愈发出尘:“绘符不难,以你的禀赋很快就能学会了,我可以教你。”

    蔺安之有被鼓励到,思忖片刻,很是厚颜无耻地承认:“没错,我就是此等天才。”

    崔云衢微微勾起唇角,没有否认,而是继续缓声道:“季青霁的力量在变强,他能支使的鬼魂也愈发多了,你能多学些东西,届时保护自己,也是好事。”

    “还请天师赐教。”

    蔺安之正有此意,能多掌握一项技能总是好的,他摆出虚心求教的模样,不想却是被按在了桌上。

    崔云衢的气息打在耳廓:“先等等。”

    “在此之前,我先要在你身上绘制一道符文,”掀起上衣,他冰冷的手指压过敏感的腰腹,“日后若是我出事,你也能有自保的能力。”

    第32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12) 谁是导致失……

    蔺安之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 过着国际学校中普通高三生应该过着的普通生活。

    他还没有做好未来的打算,蔺父蔺母也没有催促。

    但奇怪的是,蔺安之并没有像大部分同处境的同龄人一样主修IBDP, 而是研习升学国内高等教育所必备的课程。

    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背后的原因为何。

    高三的学习并不容易,好在还有室友兼男友的崔云衢陪伴在左右。

    他们一起上下学,一起解难答惑, 一起在校园的每处缠绵。他们是彼此最亲密的人 , 用或炽热或内敛的方式向对方表达爱意。

    这样平静的生活中, 蔺安之的心中却偶尔会生发出一丝难言的古怪。

    他总觉得一切不应该是这样的,至少没有那么不起波澜, 而且他好像忘掉了什么, 身边也似乎缺少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宛若在暗处, 有一张丝网渐渐罩来包裹作茧, 让他在无形之中被束缚得喘不过气。

    “是我的精神出问题了吗?”

    有时候,蔺安之会这么喃喃自语着说道,声音很轻,没有让一旁的崔云衢听见。

    一阵清风吹过。

    意料之中地, 没有人回答他。

    包括每当这时候,脑中都应该出现的机械音

    又是一天。

    晚自习将近结束,隐约的躁动已经在教室四处提前响起。

    蔺安之低头,将准备再作复习的资料放入包中, 再抬眼, 却见前桌的卫翊转过头,手肘支撑在椅背,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你最近——”

    卫翊刚吐出开头三个字,随即又噤声, 继续用那种掺杂着关心的奇怪眼神盯着他看。

    蔺安之扬了扬眉,没听懂也没看懂这是什么意思,指尖在桌面点了点:“我最近怎么了?有什么话就快说,急着走人。”

    “你最近身边,还有发生一些比较奇怪的事吗?”终于,卫翊吞吞吐吐地问道。

    蔺安之思考几瞬,说道:“有。”

    卫翊:“啊?”

    蔺安之看着他,视线里带着探寻:“我见过最奇怪的就是你,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成天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怎么了,是从哪里打听到了小道消息,想告诉我家里产业出问题了?”

    “没有,没有。”卫翊摆摆手,讪笑几声,而后声音转低,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好什么?

    蔺安之轻轻蹙了下眉。

    他不是意识到疑问还会坐视不管的性格,立马就打算问个清楚,只是下一刻,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落到耳边。

    “安之,我们走吧。”

    崔云衢长身玉立,气质清冷,静静站在门边。

    他手中提着夜宵,极其自然地走过来,拎过蔺安之手中的包,然后牵着他的手,五指紧紧相扣,再向寝室的方向走去。

    途中,两人像往常那样谈笑。

    理所应当地,蔺安之对崔云衢提起了卫翊的异常。他不觉得有什么事是自己的男朋友不能知道的,他们理应向彼此敞开所有。

    听罢,崔云衢只是笑了笑,温和的眸光凝在蔺安之脸上,缓声道:“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导致的高度紧张,不用在意,也不需要害怕,不论遇到怎样的情境,我都会与你一起解决的。”

    很有理有据的推测。

    蔺安之也笑了笑。

    刚好走到路灯下,崔云衢停下步伐,垂下眼,按着他的嘴角印下一吻。

    呼吸纠缠交错,急促的喘息里,透过半遮的眼睫,蔺安之在那双幽深的眼眸中看到了完完全全的自己,其余的景物或有倒映其中,但也只作为陪衬存在。

    本该觉得甜蜜的瞬间,他却突然感到一阵不寒而颤。

    或许是错觉,蔺安之如此安慰着自己,慢慢忘却了那点脊背升起的寒意。

    回去后,又忽然起了打扫房间的兴致,虽说平日睡在一起,但还是先回了趟自己的房间。

    一番整理后,他在抽屉中找出了一只样式精致的香囊。

    蔺安之确定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记忆,也想不起来是谁送的,但应该不大重要,否则也不会被丢在抽屉的角落吃灰。

    又捻着香囊掂了掂,里面传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

    正当蔺安之好奇心浮现,想要拆开来看看时,崔云衢从门外走进来,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身,方才沐浴完的清冽气息尽数洒落。

    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一起。

    现在的情况,已经分不清是蔺安之离不开崔云衢,还是崔云衢离不开蔺安之了。

    “整理出什么了?”崔云衢低声问道。

    蔺安之摊开掌心,示意:“一只香囊,不知道是谁送的。”

    本以为这样的话题很快就会结束,不想却听崔云衢从他手中取过攥紧,顿了顿,方才敛目说道:“是我。”

    他嘴角微动,但神色莫名:“前阵子是你的生日,这是我提前数天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里面是什么?”

    蔺安之知道自己有部分的记忆缺失,这一点崔云衢也已告诉过他,并好心地帮着以实践形式回忆了一番两人平时相处的细节。

    可已经涌动的好奇是止不住的。

    还想再问,随即又听崔云衢说,这是祈福用的香囊,使用方法是将为之祈愿之人的物品放入其中 ,如果打开就会被看作心不诚,愿望自然也就不再灵验了。

    蔺安之觉得有道理,那点心思也就被打消了。

    反正他能猜到自己的祈福对象是谁,不必多说,自是崔云衢。他爱他,无可置疑。

    可那样放入囊中的物件又是什么呢?

    隔着轻薄的布料,蔺安之想了想,用手指摸出了大致的形状。

    ——细而窄的,冰凉的,环状的。

    那好像是只指环,可如若是对戒,他怎么从未看到崔云衢的手上戴过。

    不断地思考,却始终没能找到一个最合理的解释,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蔺安之整晚都没能睡好,连第二天上课时都还在思考。

    讲台上,老师敲了敲台面,发出指示:“翻开教材的第一百三十二页,动作快一点。”

    余光瞥着崔云衢的侧颜,还是那么好看,一边欣赏着,蔺安之一边支着手,漫不经心地翻到了指定的页数。

    只一眼,便就此怔住。

    他慢慢直起了身,目光仍停驻在纸页上。

    标准化印刷的字墨,端正整饬的字体,整齐划一的排版,一切都是正确的,除却不知何处而来的内容,扭曲而细密地占据了原本应该排列着数学公式的页面,诉说着无穷无尽的偏执。

    ——你是我的。

    重复的四个字挤占了所有的视野。

    蔺安之忽然感到一阵眩晕,由内而外地产生,以至于天旋地转,再抬起头,讲台上出现了相同的粉笔字,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整块黑板。

    所有人都看到了,所有人都在尖叫,所有人都急不可耐地冲出教室,就好像再慢一步就会被恶鬼吞噬。

    关键时刻,受利益驱使的跟班果然一点也没用,逃跑的时候甚至没分出一眼给他。

    第一个注意到蔺安之状况有异的就是崔云衢,再然后是卫翊。

    昏沉之中,蔺安之的目光从卫翊焦急的面容滑落,在嘈杂的人声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极其细微的声音。

    季青霁,季青霁,季青霁。

    分明没有印象,却能在听到的第一时刻知道那是哪三个字。蔺安之在心底反复念着那个名字,想要记得再深刻一些。

    他伏在崔云衢怀里,急促地喘着气。

    手背骤然被打湿了。

    蔺安之抬起头,抿着唇,才发现眼角不自觉地划下了一滴泪,还有泪珠将坠未坠,随即湮没于颤睫羽的颤动,仿佛有看不见的人伸出指尖,细致地替他拭去。

    他不认识季青霁,换言之,季青霁并不存在于过往的记忆中。

    可为什么,他的心会那么痛呢?

    “你究竟隐瞒了我什么?”

    这是蔺安之再度醒来,对崔云衢说的第一句话。

    按照他的计划,在一开始就采用最强硬的语调和说辞,成功套出话的几率会有百分之九十。

    然而崔云衢,恰好就是剩下那百分之十。

    “我怎么会骗你呢?”蔺安之那无可挑剔的男朋友温柔地注视着他,语调放得不能再轻,“我对你本来就该是无可保留的。”

    手掌曲起贴上他的脸颊,慢慢摩挲着,崔云衢轻声问道:“告诉我,你刚才都想到了谁?”

    蔺安之一错不错地看着他,试图找出神情中的破绽:“季青霁。”

    但是没有,崔云衢还是那副镇静的模样,依旧滴水不漏。

    听到这个名字也只是稍稍挑起眉尾,而后又舒展开来,耐心道:“我知道他,他是你的哥哥,你们的关系并不好,他也早在不久前死去了,所以我没有向你提起他。”

    许久,蔺安之“嗯”了一声,垂下眼帘,不再追问。

    他不信。

    崔云衢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相信。

    蔺安之确信,这起灵异事件所针对的对象是自己,崔云衢的反应也并不意外,如同早有预料,卫翊像是知道什么,但不多。

    想要知道真相,恐怕只能依靠自己了。

    ……可是,他又是怎样失忆的呢?

    蔺安之突然想道。

    第33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13) 不择手段的……

    明面上, 蔺安之没有表露出半分怀疑。

    他就像是完全相信了崔云衢,依旧把他当做是自己能够全然付诸信赖的唯一。

    而背地里,求证探寻却是颇为艰难。

    崔云衢的视线仅会落在他身上, 蔺安之很难找到一个获知线索的空隙。

    好在只要牺牲点什么,办法总是能想出来的。

    “他去买润滑油了,我要抓紧时间。”

    蔺安之低声同自己说道。

    这一槽点满满的话语本该激起脑中的某道声音。然而并没有,他本能地感觉不大习惯, 由此更是坚定了先前种下的疑问。

    找上那个叫做季青霁的人的宿舍, 刚一敲开门, 对方的室友揉着眼睛,刚放下手随即就瞪大了, 惊讶地看着自己:“你是上次来的季青霁的弟弟是吗?”

    弟弟?还真是兄弟关系?

    蔺安之若有所思, 问道:“我们曾经见过, 是吗?”

    室友点头:“你忘啦?之前你来这里找过季青霁。”

    说着转过身, 引他进门,同时继续说道:“真是可惜了,我和他做了将近三年的室友,没想到他就这么哎, 你是来取他遗物的吗?他死后,一直没有人来,东西都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原处。”

    入门前,蔺安之同他说了声“谢谢”, 那室友也道, 如若还有问题,可以再来隔壁房间找他。

    而后蔺安之反手关上门,沉下心,视线扫过室内陈设。

    生活环境是最能判断出个人性格的。

    有一段时间没住人, 房间内的各处皆落了薄薄一层灰,即便如此,也能窥见原先的整洁干净。

    个人物件也不多,除却打着高分的卷子,最多的就是各类文史哲书籍,这似乎就是季青霁唯一的爱好。

    下意识联想到自己房间书柜上的那些本著作,蔺安之的目光停了停,拿出手机,打算拍照存证,回去再细细比较。

    然而点进相册,手一滑向左翻动,却是怔住。

    那是一封情书,比较字迹,能够清楚地分辨来自于季青霁。

    季青霁有喜欢的人了,这个事实让蔺安之分外不快。

    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打哪来的占有欲,又是在气恼些什么。他只是觉得,季青霁不应该、也不能同旁人扯上关系。

    深吸一口气,撇去了想要找出原件当场撕碎的心,蔺安之勉强维持着冷静,慢慢走到桌前,被左侧书立角落闪动的微光吸引了注意。

    他也没有私闯民宅的自觉,拿起书,修长的手指按着封面,随即低头翻开,捻起夹在厚厚书页中的那枚银质指环。

    转动四周,素朴无装饰,唯有戒面刻了一个字母。

    ——“L”。

    攥着戒指蓦然停顿数秒,蔺安之的嘴角渐渐抿起,不再迟疑,拆开了崔云衢相赠的那个香囊。

    打眼看去,里头除了一张不知写着什么的符咒,赫然就是另一只款式相同的指环。

    凭着室内灯具的光线,上面的“J”清晰可见。

    当真正把它从香囊中取出,又重新扯上系带,将符箓锁于其中的那一刻,蔺安之什么都想起来了。

    不仅有前些天的那些事,还有过往被尘封的十八年,从上一个任务结束来到这个小世界开始所发生的一切,无不历历在目。

    他也终于想起来季青霁是谁了。

    究其根本,这是自己从初中开始谈到现在的男朋友。

    地下恋情长达六年,谁都不知道。

    季青霁什么都好,就是常因家庭原因感到自卑。蔺安之看出他没有安全感,每每内心挣扎都只是捉住他的手却什么也不说,但碍于剧情与人设,两人的感情暂且无法摊开到明面上。

    于是便定制了对戒,哄着季青霁为他带上,承诺两情长久,不离不弃。

    而崔云衢,在失忆前他也是识得的。

    一开始考虑到是室友关系,也曾和卫翊一样亲密接触过一段时间,直到某次意外发现他的心思,也就打上了标签,为避嫌而主动疏远。

    蔺安之还将这件事告诉了季青霁,当时后者淡淡“嗯”了声,口中说着无所谓、不在乎、相信蔺安之,没成想做鬼以后,倒是暴露了针尖大的心眼。

    哦,说到那微信上的标签备注——

    “暗恋对象?到底是谁暗恋谁?”

    “你不加主语的语言习惯能不能改改,差点就要害死我们所有人。”

    许久未见的系统终于出现,平板的声线中仿佛饱含深深的怨气。

    蔺安之沉默片刻,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这些天你都去哪了,我还挺想你的。最关键的是,你竟然没出来制止我,任由我和崔云衢甜甜蜜蜜。”

    “制止你?”系统冷笑一声,“你知道吗?崔云衢一身的天师本领都用在你身上了,他不知在你那下了什么咒,我的存在和你的记忆一样,被强行压制在深层意识之中。”

    “如果你没能想起来,别说完成任务了,我们会被永远留在这个世界!然后正常生老病死,再也没有轮回的机会!”

    话音落下。

    一人一统都不说话了,陷入到深深的后怕之中。

    没人能够想到,那个外表看上去疏离冷淡的崔云衢,当初面对蔺安之的疏远,也只是默然接受,宛若没有放在心上的崔云衢,竟然能疯到这个地步。

    他设计让蔺安之失忆,欺骗他将承载着所有与季青霁有关记忆的指环,放入绘有符文的香囊之中。

    本意是让蔺安之忘却季青霁,可他过去的所有都与季青霁相连,结果便是一觉醒来直接失忆。

    蔺安之还记得那时的念头——生日当晚,他提前从朋友举办的聚会离场,与季青霁聚在了一起,因为那天恰好也宣告了成年,两人因此跨过某道界限。

    待一切结束,想着崔云衢告诉他,香囊是祈福用的,蔺安之便将刻有季青霁姓氏首字母的指环放入其中,祈求他往后能够得偿所愿,永获所爱。

    两人分开。

    再见面时,蔺安之已然记不得所有,只当这是初次相遇,也只当季青霁是剧情线中那个境遇凄惨的真少爷。

    可想而知,隔日,以及往后那些天的季青霁会是怎样的心情。

    他本就患得患失,又不知失忆内情,只以为蔺安之兴许是玩腻了,对自己失去了新鲜感,但留恋于那张完美无瑕的脸。

    于是迎合、讨好,希望能借由这一点留住蔺安之,不想上午才在后山仓库亲密接触,下午就见蔺安之向昔日情敌崔云衢表白。

    “能误会成这样,到底还是要怪你自己。”

    系统说道。

    蔺安之仔细思考了一番,哑口无言。

    确实,会去大肆追求崔云衢,还是要怪他先前一个不大道德的念头。

    用校园男团强行贴合渣男人设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蔺安之想的是,用崔云衢做挡箭牌,先放出风声,彰显自己浪子回头的决心。

    届时洗白结束,培育鬼王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剧情线正式结束,他也就能在明面上与季青霁真正在一起了

    看吧,拿别人当挡箭牌,终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只是,如今并非继续纠结的好时机。

    崔云衢被支走,不知何时回去,蔺安之自己也要加快速度,在此之前赶到才是。

    但他还没有想好,要用怎样的面貌对待那人。

    季青霁说得没错,崔云衢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不择手段的变态。

    他偷走季青霁的身份,窃取两人生活的细节,全身心地伪装成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男友,欺瞒了蔺安之,也欺瞒了自己。

    可关系是假,在相处中滋长的真心却是真。

    嘎吱。

    门忽然开了。

    蔺安之转过头,整个人瞬间僵住,如同被钉在原地般动弹不得。

    半晌,方才从喉间挤出一个字:“崔”

    崔云衢立于门边,仍是眉眼沉静,光线落在周身攀上衣角,却似笼上一层浅浅的寒气,也牵出了与其背离的阴暗面。

    他微微勾了勾唇,视线落在蔺安之两指间的指环,轻柔地说道:“你都知道了,对吗?”

    分明是问询,语气近似于笃定。

    他缓步走来,蔺安之胸膛起伏,显然还在气头上,冷着脸给了他一耳光。

    崔云衢不闪不避,硬生生挨了这一下,冷白的脸颊很快泛起了红,可是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肩膀抖动,低低地笑出了声。

    这幅神经病一样的做派让蔺安之顿时不寒而颤,再想后退时,却被攥住了手腕扯进怀里。

    蔺安之咬着牙,终于回答道:“知道什么,知道你都在骗我吗?”

    “我只是想将你留在我身边,手段有那么重要吗?”

    崔云衢掐着他的下颔,迫使他抬头,眼眸幽深,分辨不出情绪,同时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还能让你再忘掉现在记起的一切,我爱你,你也应该爱我,况且之前我们的相处不好吗?你明明也很喜欢,不是吗?”

    “那是建立在不知情的基础上,”蔺安之张口想要咬住他的指尖,却被躲过,只得冷静下来,“你骗了我,就算夺去季青霁的一切又能怎么样,我和他的过去是无法再被复制的。”

    “而且,你就甘心做他的替身做一辈子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崔云衢覆手蒙住了他的双眼,声音轻轻地响在耳边,“我说过,手段不重要,只要能得到你就好。”

    腰侧的符文开始发烫,蔺安之的视野随之暗下。

    他清楚第二次失忆的缘由,也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重回原点,迎来第三次失忆。

    而这一轮,崔云衢绝不会再轻易放他走了。

    意识逐渐昏沉,系统难得没了形象在脑中叫骂,骂崔云衢卑鄙无耻,扭曲可怖,小人做派。

    只是除了蔺安之,再也没人能听到。

    难道就要这样了吗?

    从背后拥来一只修长的手臂,隔开了崔云衢施加的压力,凌厉森寒的鬼气同时弥散开,那人握着蔺安之的手拾起桌上那枚掉落在《追忆似水年华》封皮的指环,慢慢地替他戴上。

    那是属于季青霁的、承载了有着他一切与蔺安之有关的过往的戒指。

    而他的声音,也恰巧落在了耳边,若有若无,和后者再度清醒的意识一起。

    “你就是我的玛德莱娜小蛋糕。”

    也是他的锚点。

    ——我们的记忆,从今往后彼此共享。

    第34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14) “你以为,……

    纷杂的片段不断从脑中闪过, 渐渐串联成线。

    当蔺安之再度回过神,系统给出了两个选择:“知道以季青霁的视角来看,他从一开始同样也是处心积虑的蓄意接近后, 你是要趁他们掐起来的时候夺门而出呢,还是现在就落荒而逃呢?”

    蔺安之沉思不语。

    其实他早就清楚季青霁没有表面上展现的那么柔弱,与之相反,其人相当聪明, 很会利用现有条件为自己博得同情和优势。

    但是:“他肯为我花心思就是好的。”

    系统:“我看你也是疯了。”

    屋内。

    终于显形的季青霁与崔云衢就差没打起来。

    前者由鬼气凝成的锁链缠上后者手腕, 后者指尖咬破, 半空中即将绘就的血符还差最后一笔。

    如此紧张,如此危急。

    局势一度陷入胶着。

    蔺安之觉得他得做点什么。

    首先要排除的答案就是大喊一声“别打了, 你们都是我的翅膀”。

    然而无需任何动作, 蔺安之只是稍稍走近, 两人皆偏过头看他, 且同时道:“过来。”

    也一如他们所料,蔺安之走到了那只艳鬼的身边。

    季青霁眉端稍扬,神色分明没有什么变化,却无端透出种扬眉吐气的自得之感, 又侧身倾了倾,挺拔高挑的身形将人全然掩在身后。

    可这样的举动却阻挡不了崔云衢。

    他的视线平直,但眼中并无季青霁,而是径直穿过投向蔺安之。

    “安之, ”崔云衢用缱绻的语气, 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你以为,我会放你走吗?”

    事到如今,这哥真是演都不演了。

    蔺安之也懒得和他继续打感情牌, 反正崔云衢也不会听,但也不愿让两人继续对峙。

    按住季青霁冰冷的手背,思索对策不过稍顷,忽地又听崔云衢道:“季青霁,你比不过我。”

    做人最忌讳的就是被说不行,更何况是当着心爱之人的面,被情敌那么说。

    萦绕四下的黑雾浓得似是要凝作雨露,季青霁冷笑一声,艳丽的眉眼间戾气愈显:“也未尝没有一拼之力。”

    他的手指动了动,一柄刀身雪白的利刃转而抵在了崔云衢脖颈上,细细的血线随之浮现。

    事主还未有什么反应,旁观的蔺安之倒有些坐不住了,虽说厌恶崔云衢不假,可心中的复杂也只有自己知道。

    他轻轻捏了下季青霁的手,开口却道:“小心伤到你自己。”

    两人的互动被崔云衢看在眼里。

    他垂眸笑了笑,毫不在意横在颈项的刀,只道:“真要杀了我?可你还有求于我。”

    “安之身上被你这种邪祟做了标记,毕竟人鬼有别,你的每一次接近都会让他寿数缩减。倘若一直不解除,便会始终被认定为祭品,届时肉身对于四方鬼怪而言俱是大补。”

    此前季青霁不为所动,听到末尾,终是面色微变。

    蔺安之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不是,祭品他是知道的,先前蔺家老宅的那尊一看就不正经的神就亲亲热热地这么喊过自己,被祂打上标记可以理解。

    但这和季青霁又有什么关系呢?

    换言之,他和那尊邪祟模样的神明,究竟有何关联?

    感受到陡然沉寂的氛围,崔云衢敛目,又道:“到了那时候,即便有你我相护,也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

    话音落下,他刻意停顿了一段时间,手抵在下颔,饶有兴致地观看两人变换的神情。

    季青霁不语。

    不能靠近蔺安之是他直到如今方才出现的原因之一,得益于崔云衢的“好心”提醒,被强行压抑下来的恐慌再度泛起。

    随即又试图挣脱蔺安之握住自己的手,反而却被五指牢牢扣住。

    显然,蔺安之并没有把这一点放在心上。

    不仅如此,还微微颔首,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那就不劳你费心了。”

    “可如果是季青霁的命,你会在意吗?”

    崔云衢的声音很轻。

    他步步接近,不顾刀刃警示般发出震鸣,摩擦之下,脖颈处滑落更多细密的血珠。

    而后定在了蔺安之面前,指尖亲昵地划过他的眼角,调情似地蛊惑道:“他已经是鬼怪了,却还有另一方力量在与他争抢躯壳,如若不能将其融合,季青霁的自我意识就会被吞噬他还会再死一次。”

    “而我,可以帮你。”

    这是真的吗?

    不需要确认,蔺安之已经有了猜测。

    他想到了季青霁死去的当日,那天晚上他差点是被掐死而不是死在床上。

    而季青霁也没有立刻辩驳。

    有时,无声就意味着承认,即便很快他就放缓了声音,一字一顿,威胁之意几乎要溢出:“其实,你是真的想找死是吧?”

    在两人又要掐起来的前一刻,蔺安之眼睫微颤,抬眸看他。

    没有丝毫被好心相助的雀跃,而是无比冷静地问道:“那我要怎么做?你想让我付出怎样的代价?”

    “很简单。”崔云衢轻轻笑了下,“之前是怎样,以后也是怎样,季青霁的存在无所谓,我只希望你也能将关注分给我。”

    “哪怕是普通朋友?”

    蔺安之狐疑地问。

    崔云衢点头:“哪怕是普通朋友。”

    真是意料之外的豁达。

    蔺安之半信半疑,但无可奈何。

    他也唯有崔云衢能够依靠了。

    而季青霁极其不愿意,好说歹说下,还是因投鼠忌器而暂且让步。

    如今看来,倒是崔云衢精准捉住两人的软肋,占据上风。

    但蔺安之不会让这样的局面持续太久。

    所谓知己知彼,他主动探查起了蔺家老宅那尊邪神的概况,也终于在季青霁口中,得知了部分其所知晓的内容。

    比方说蔺家祭拜邪神的传统由来已久,不过与其说是前者祈求馈赠与庇佑,不如说是后者被他们无穷无尽的欲望所支配把控。

    茫茫的岁月中,就是被奉为神明的邪祟也记不得所有的过往,记忆最开始鲜明之际,便是遇到蔺安之之时。

    “季青霁”是祂被蔺家人控制着,在人间降生的躯壳所生出的独立意识,也是另一个祂。

    “你是我早就认定的祭品,你从出生开始就是我的。”

    深夜,蔺安之的房间,季青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闷闷的。

    随着邪神本体神智的逐渐消融,理智也渐趋回笼,季青霁没了刚做鬼那会儿的肆无忌惮,他连四溢的鬼气都收敛了,不敢真正做出肢体接触,只是虚虚环住了蔺安之。

    蔺安之顺从地哄道:“嗯,我是你的。”

    季青霁不说话了。

    这时,蔺安之却转过身,与他面对面,正色道:“我喜欢你,你可能不知道那是哪种喜欢,但我想让你知道的是,我对你的爱从来不是基于同情。”

    “我爱的是你的全部,包括你的性格,习惯,还有一切的经历,而容貌仅仅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部分。”

    想着前些天失忆时的那些举动,又不由有些心疼,伸手捏了捏季青霁的脸,后者身上的寒意随即传递而来。

    忍着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蔺安之缓而慢地给予了他一个完整的拥抱。

    还是季青霁先推开的蔺安之。

    爱好百般宣示占有欲的鬼,原来也是会脸红的,察觉蔺安之正专注地看着自己,季青霁抿了抿唇,点了点电脑屏幕上搜索框下的某一词条:“这个网页进去,可能会对你有帮助。”

    蔺安之笑着说了声“好”,坐回原位,点开来,发现是蔺家的发家史。

    作为H市最负盛名的集团掌权人之一,且家族史又颇为传奇,蔺家的讨论度一向很高。

    现今找到的在某论坛上的相关帖子,同样筑起了高楼。

    ——【1楼|迟早把zbj挂路灯】:深夜开扒蔺家,利益相关,听说发家史很不清白,借助了某些不可说的外力呢。

    ——【2楼|996福报爱好者】:什么外力啊?我目前知道的是,那家的创始人最开始就是个啥都没有的穷小子,只是运气好得不得了,又刚好站在时代的风口上,所以正巧做出了一番大事业。不过无所谓哈,楼主你快细说。

    ——【3楼|喊我早起去上班】:坐等吃瓜,我之前也在别的地方看到过类似于楼主的说法,关键词是“玄学”“子辈”“蝉”,还有“长生”,感兴趣的可以自己搜

    …

    陆续翻过几百条回帖,有效信息寥寥。

    好在蔺安之有足够的耐心,也并没有因此失望。少时,他划动鼠标的手指突然顿住。

    电脑上,光标同样停驻在最后一楼。

    那是一张高糊画质的图片,标注来源于某次慈善晚会。

    这不重要,关键是当下载了图片,采用高清修复技术,再放大其上一干的人物像,然后就会发现——

    右数第一个穿着道服的老者,同老宅祭祀那天遇见的老道长得一模一样。

    就是在年岁看来都十分相近,仿佛时间的流逝并没有在他本就苍老的脸上留下半分痕迹。

    而一手创办集团,将其做大做强的那对夫妻,在这一时刻的细微表情竟也和蔺父蔺母无比相似。

    宛若察觉到正在被注视,两人冰冷的面容蓦然清晰起来,眼珠转动着盯上蔺安之,似乎就要从修复画质后还略显模糊的屏幕中跃出。

    第35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15) 怪物的爱……

    “不用怕, 不过是一个早该死了的老东西在照片中施了术法。”

    季青霁的声音响在耳边,他轻轻地拂开了那层近乎要扑面袭来的黑气,俯身贴在蔺安之耳边, 堪堪勾着他的颈项,以气音呢喃着说道:“你看,安之,你需要我, 你不能没有我。”

    蔺安之扶着头没说话, 也说不出来话。

    陈年老道士下料就是猛, 也不知道在防个什么,他的瞳孔现在还是涣散的。

    注意到了, 季青霁又用很温柔的语调说道, 只是内容让人头皮发麻:“头很痛吗?等我捉住他, 再让你从头骨开始, 亲手把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骨头一寸寸碾碎,好不好?”

    蔺安之:“”

    自己是仙门的大宗弟子,又不是邪修,这样的事见过是见过, 若是自个动手倒还真做不出来。

    如果硬要选,他满怀慈悲地想,那定然是要给个痛快,直接一剑把胆敢谋害自己的贱人捅个对穿的。

    不语半晌, 蔺安之忽然轻声问道:“那以后, 你想拿崔云衢怎么办?”

    洒落在发旋的冰凉吐息顿了顿,有片刻的急促。

    蔺安之感到那双环绕在颈侧的修长双臂一下便收紧了,像是受到威胁的蝮蛇骤然绞缠上觊觎已久的猎物。

    只是顾虑到什么,还同真正接触到皮肤留有分毫距离, 若即若离,一如季青霁绷紧的声线。

    他答非所问:“你很在乎他吗?”

    蔺安之毫不怀疑,如果给予肯定的答案,今晚崔云衢必遭暗鲨。

    他笑了笑:“怎么会,只是随便问问,如今我们还有用到他的地方,至少在让你彻底融合吞噬本体的意识之前,崔云衢还不能出事。”

    季青霁静静看着蔺安之,见他神色正常,瞧不出半分哄骗,于是轻轻道:“等一切都结束,蔺家人都死绝了,我也杀了他,好吗?”

    “崔云衢窃取了我的身份与你相处那么久,还对你做了那种事,我想,你也应该是恨他的。”

    听出其中凛冽的杀意,蔺安之自然无不应好。

    待季青霁又与邪神的力量争斗而陷入休眠,随即转头就对系统拍板决定:“崔云衢不能死。”

    系统:“渣男闭嘴。”

    “这是什么话,真难听。”蔺安之皱了下眉,不大满意这个说法,“我的心只是分成了很多碎片,每片都爱上了不同的人,而且说到底都是我的师尊,同样说明了我个人品性的忠贞专一、情深不寿。”

    “???”系统道,“你再说一遍你爱的是谁?”

    蔺安之装死,假装没听到。

    系统:“”

    这人还真是专挑有利于自己的说,不占据道德高地的连碰都不会碰。

    如今看来,它都不知道,恐同的究竟是自己,还是这位宿主了。

    季青霁能离开片刻不容易,蔺安之十分珍惜眼下时光,转而又去敲了隔壁室友的门,手中端着电脑,屏幕半合,遮住完整的照片。

    待进了房,崔云衢当然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而以前者的能力,不仅不会受到术法影响,只是蘸着朱砂点了点屏幕,合照便立刻正常了起来,人脸不再透着扭曲似的怪异。

    “这是邪道,不走正路,”崔云衢抬眸看向蔺安之,若有所思道,“早八百年前他的通缉令就传遍了所有的脉系法坛,但没人知晓行踪,原来竟还活着。”

    蔺安之对于他们圈子里的恩怨情仇不感兴趣,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厉害,还是他厉害?”

    “不过是一邪魔外道。”

    崔云衢平静地说道。

    好的,蔺安之现在清楚了。

    他指着那对创始人夫妇,本着榨干全部价值的念头,又直接了当地问道:“虽说五官容貌俱不相同,但人的神态一般而言都是独一无二的,我的意思是,在这方面,他们的面貌,好像同我的养父母有些相似。”

    崔云衢“嗯”了声:“你的猜测没错,他们都是画皮鬼,只是披着一张人皮在人间行事罢了。”

    蔺安之想到了帖子中,三楼给出的数个关键词:“披着的人皮,谁都可以吗?”

    “唯有血缘相连的子辈方可,他们就像是蝉,不断地脱壳,不断地迎来新生。”

    崔云衢镇静自若地伸出手,撩起蔺安之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下的肌肤和与其联系的那副身躯正在因为恐惧轻微地颤动。

    如同没能感觉到,他微微垂首,冷淡的眸光压在蔺安之脸上,随之覆下的清冽气息似乎就要自发丝至脚踝地扫过,语调则是轻柔到诡异:

    “他们都在欺骗你,他们都不在乎你,即便是至亲,是父母,到底也是披着人皮的怪物,想要将你的每寸骨骼血肉拆吃入腹。”

    “——只有我对你拥有最纯粹的爱。”

    “可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看我一眼?”

    如果站在崔云衢面前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少年,这时大概率就要被说服了。

    蔺安之目露迷茫,夜晚的凉风借由半开的窗户吹来,他也陡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后撤半步拉开距离,有理有据地冷静道:“你和他们也没什么不一样,你也在凭着一己私欲骗我。”

    而且如果说蔺父蔺母是披着人皮的怪物,那崔云衢就是身为怪物,但被拘束在一身好皮囊之中。

    分明是人,做出的事和诡谲的心思却比异类还要可怖。

    “是吗?”崔云衢笑了笑,敛了神色,又变作原先那副清冷出尘的样子,“你还有什么事?”

    “我不相信你能履约。”

    蔺安之定定看着他,直接说道:“我需要比口头更有效的承诺。”

    “有没有以天道起誓,如若违背就会被反噬的血契,我想知道触发所需的条件,并且和你签订一份。”

    这也是他来到这里,最大的目的。

    ……

    崔云衢很好说话,轻易许下血契,发誓一定会让季青霁顺利成为鬼王,蔺安之有一半的盘算成功了,余下的,还要等待时机慢慢筹划。

    只是回到房间,季青霁又不高兴了,缩在床角里像是一团阴郁的小猫。

    蔺安之耐心哄了会儿也不见成效,随后不再搭理,拿起手头的教辅准备复习。

    在这个世界,他可是一个正正经经的高中生,还是即将高考的那种。

    然后就发现资料成了季青霁的心声,满页只写着一句话——

    你只能看着我一个人。

    蔺安之也不生气,就着桌上的电脑想要刷一刷单词,可打开网页,满屏也都只有一句话。

    “你想把我关起来?”蔺安之念着词,这回倒是笑出了声,“计划好什么时候动手了吗?又要将我囚禁在哪里?”

    “不行,”季青霁语气冷硬地说道,“那样你会不开心,我不想见到你难过。”

    蔺安之“哦”了声,指节屈起,轻轻敲了一下刚亮起一秒而又熄灭的手机屏幕:“那就不要再影响我周边的磁场了,我要看看是谁给我发了消息。”

    季青霁浑身散发着冷气地退开。

    蔺安之耸了耸肩,心道早知如今何必当初,顺势解锁了,这才发现是蔺母。

    按着事实来讲,也可以说是创始人夫妇当中的女方,一只画皮鬼。

    一般而言,蔺母找他总不会有好事,这次也不例外,说是有一处新修的温泉山庄适合疗养,让他趁着明天的周六过来放松。

    而地点呢,就在老宅附近。

    其心所图,昭然若揭。

    蔺安之略作思索,很快就想到了缘由,想必是自上次的“祭祖”过后,见祭拜的神明还未歆飨自己这份祭品,于是不由急了。

    再作考虑,半晌,方才回道:“我想带着男朋友一起去,可以吗?”

    季青霁比蔺母更先发出质疑:“男朋友?”

    蔺安之头也不抬:“崔云衢。”

    第36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16) 宜嫁娶,更……

    只要能骗到人, 蔺母当然不会有意见,到了第二天,就有车被派来接他们。

    驾驶座车窗下降, 蔺安之瞥了眼,注意到司机已经换了,不再是先前的李秘书。

    “宝贝,你就坐前座吧。”

    按着崔云衢的肩, 再拉开前车门, 蔺安之微笑且强硬地将他摁在了位置上, 再砰地关上。

    转而打开后车门,却是骤然听到两道大声的“surprise”。

    “怎么样,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入眼便是大伯家的一对双胞胎兄妹, 两人中的女孩笑嘻嘻地说道。

    蔺安之点头, 面无表情:“是挺惊喜的,蔺嘉宁你作业写完了吗?这就开始吓人了。”

    旁边的男孩也细声细气地揭短:“没呢,昨天还因为顶撞校长被加罚了。”

    蔺嘉宁并不服气:“什么叫顶撞,我这是勇于反抗不公正的规则。”

    “他一秃头中年老男人, 凭什么能对我们老师指手画脚,仗着手里有资源就把好班划给自己,差班划给年轻老师,年终评绩效了再假惺惺地指责一顿, 我呸!”

    若真是这样的话, 蔺安之倒是颇为认同,他摸了摸这孩子的头,说了句“做得好”。

    待真正坐上了空下的位置,车辆发动, 俩孩子又开始吵了,这回是剑指蔺安之。

    蔺嘉宁偷偷觑了眼前座,自以为小声地说道:“堂哥,我听到你喊他了,这是你的男朋友吗?”

    话音落下。

    车内空气温度骤降。

    双胞胎中的哥哥放下书,纳闷道:“也没开空调啊,怎么能那么冷。”

    忽略后边那条,蔺安之淡淡“嗯”了声。

    蔺嘉宁又道:“他长得可真好看,和堂哥你一样好看,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车内空气更冷了。

    臀部底下的坐垫就像是有火在烧,蔺安之顿时坐立难安,真想让她别问了。

    而崔云衢也没有解围的意思,从座椅边沿露出的小半张侧脸正对着窗外变换的景色,参差的光影漫过高挺的鼻弓,如堆积的白雪凝在了低垂的睫羽。

    他没有关注后座的对话,又像是在屏气凝神地听。

    “为什么在迟疑?为什么迟迟不告诉她呢?”清浅的气息烙在后脖颈,有人掐着那块地方的皮肉,力道不重,到底是没忍心下狠手。

    季青霁的声音低低如情人间呢喃,又似蛇吐出了猩红的信子:“宝贝?你都没有那么叫过我。”

    这样的情形下,不把水端平,想必之后就有罪受了。

    蔺安之想着,微微一笑,说道:“无所谓,反正我见一个爱一个,每个都处不久,这个分了下一个更好。”

    崔云衢的眼皮有一瞬的颤动。

    季青霁蔺安之转过头,视线也投向了外侧,眼中倒映出洁净的玻璃上一道阴沉而浓稠的阴影,雨水一样洗刷着车窗。

    系统:“???”

    系统:“你脑子真的没出问题吗?”

    蔺安之冷冷道:“既然做不到让所有人满意,那就让所有人都不满意。”

    这是他一直以来奉行的人生准则。

    这个答案也确实没有让蔺嘉宁满意,只是还想再问,就被蔺安之扫来的一眼顶了回去。

    此后再无人开口,气氛彻底沉寂下来,车开到半路时,又突然下起了暴雨。

    阴沉的天色,山间大雾中暗淡的光线,还有冰凉的、蒙上白汽的车窗。

    他们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下,抵达蔺家老宅的。

    隔着模糊的水汽,蔺安之看到外边立着蔺母。她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伞沿压得很低,看不清面部轮廓,只能辨认出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蔺嘉宁在跳下车时,讶异地喊了声原来叔叔也在,这才让蔺安之知道蔺父也来了。

    “天在下雨,院子里也没什么好玩的,快进屋吧,你们这群孩子也正好整理一下各自的房间。”

    蔺母温声催促着,手上做着驱赶的动作。

    蔺父也附和地点头,笑道:“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一起去温泉山庄。”

    闻言,两兄妹兴高采烈地推着行李箱走了。

    蔺安之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蹙了下眉,心道不出意外,大抵不会有那天了。

    不仅血脉相连,又是一男一女。

    可想而知,那就是蔺父蔺母为自己选好的,足以在世间继续行走的新身体。

    “太罪恶了。”

    他低声喃喃。

    身边,崔云衢听到了,略一颔首,也低声说道:“毕竟是兄妹,万一以后出现生育事故了怎么办。”

    “”蔺安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孺子不可教也,我和你无话可说。”

    两人说话时凑得很近,鼻尖几乎都要贴在了一起。

    季青霁是死了,但还没完全的死。

    他能为蔺安之正常的寿数,勉为其难地给崔云衢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却并不意味着能忍受他们的接近。

    崔云衢的喉结上方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血线,还是蔺安之先注意到的,拿出纸巾按住伤口为他止血。

    这一幕被转回身,正准备安顿他们的蔺母看到了。

    她带着微笑,审视的目光落在崔云衢身上:“安之,这就是你的男朋友吗?”

    蔺安之挽着他的胳臂说了声“是”,崔云衢也点头,道“阿姨好”。

    一阵毫无用处的嘘寒问暖后,蔺母并没有起疑,话里话外更是不以为意。

    在她眼里,崔云衢就是蔺安之的同龄人,除却相貌突出,其余的便再没有什么地方值得注意了。

    也不会妨碍到他们任何的计划。

    倒是这时候,雨越下越大,重重砸落在地上。

    分明才下午三四点,天就已经全黑了,浓重的墨色翻滚在天际,附着老宅上方原本就盖着的阴翳。

    蔺安之抬眼看去,心里很清楚是为什么,崔云衢毫无知觉,察觉到他下意识要将手抽走,反而收拢得更紧了。

    只有蔺母面色一变,连场面话都顾不上再说,步伐匆匆地去了主厅。

    神明忽然发怒了,她要去探清楚原因。

    两人也就各自回了房。

    老宅的屋子基本上都很久没住人了,即便让人提早打扫过,角落里还都是尘灰。

    蔺安之闲着也是闲着,又皱着眉头嫌弃这里不够干净,干脆提桶打水,亲自洒扫了一番。

    崔云衢一直没有来找他。

    蔺安之再次出门,还是蔺母喊他出来吃晚饭。

    晚饭的地点就设在主厅,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摆了一张檀木的四角方桌。

    这样诡异的气氛下,也只有蔺母蔺父还能习惯性地扮演着好长辈,就是生性活泼的蔺嘉宁,一顿饭下来也没说几句话。

    蔺安之更是感到,来自高处的神龛,从他迈过门槛起,就有一抹目光压在了身上。

    深邃,粘稠,如附骨之疽,更是不论逃到哪里都躲不开的影子。

    “多吃一点。”

    恍若没能感受到压力,崔云衢看着他,这么说着,同时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蔺安之无法拒绝。

    因为崔云衢夹的都是他喜欢吃的,这人平日不声不响的,却早就摸清了蔺安之所有方面的喜恶。

    放到嘴里慢慢咀嚼着,蔺安之又感觉那道凝在头顶的目光愈发地沉了,也让他吃得更有压力了。

    再抬头,却见坐在对面的蔺嘉宁咬着筷子,看了看左右压抑的环境,小声地说:“堂哥,这你怎么都还能吃得下去?”

    顺手也给崔云衢夹了菜报复回去,蔺安之淡淡道:“我劝你多少还是吃点。”

    蔺嘉宁“哦”了声,也不知有没有听进这句好心的提醒。

    蔺安之的想法并非空穴来风。

    根据推测,恐怕今晚蔺母蔺父就要行动了。

    事实也不出所料。

    入夜,他在床上睡着,再睁开眼是被系统喊醒的。

    它无情道:“看看你身上穿着的是什么。”

    蔺安之条件反射,目光下移。

    只一眼,他怒了:“怎么又是女式的嫁衣,我没有任何歧视的意思,但能不能有人正视一下我的性别!”

    在魔界是这样,在现代社会被强制配婚给邪神也是这样。

    喜庆荡然无存,蔺安之只感到了尊严的丧失,和人权的被蔑视。

    屋内除了他,还有其他的人。

    缓缓睁眼的动静极其轻微,但还是被发现了,蒙在头上的红绸布被猛地掀开。

    强光刺进眼里,蔺安之立刻又闭上了眼,生理性的泪水跃上眼睫。

    然而蔺母毫不在意,弯下腰,还是那般温柔的眼神,但在此刻用来死死盯住他的面庞。

    还是蔺安之颤抖着嗓音,眸中写满了不可置信,先低低喊出了那声:“为什么,妈?”

    “不愧是神明挑中的祭品,也不愧是我最看好的孩子,”蔺母演都不演了,满意地笑道,“祂会喜欢的,祂一定会喜欢你的,我们的家族将会在我和你爸的带领下走向辉煌。”

    蔺安之沉默了,一时不知道该问什么,只是勉强挤出一句话:

    “这个年代已经不兴盲婚哑嫁了。”

    蔺母有理有据:“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蔺安之:“”

    蔺母又冷静道:“我查过法律了,合法存续关系的养父母享有与亲生父母同等的权力。”

    蔺安之:“”

    如何呢?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用魔法对轰了一轮,最后以蔺母的胜利告终。

    她走前再次威胁蔺安之好好听话,虽说量他也做不出什么。

    ——手上还束缚着绳索,房间的大门又被从外面锁住了,别人自身难保也救不了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脚步声渐远。

    这时再落到耳边的,仅余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浑身上下动弹不得,蔺安之闭着眼,满心的绝望使得他缩在角落里小声地抽泣,裹在嫁衣之下的单薄身躯轻微地打着颤。

    这个世界似乎都要将他抛在身后。

    “真可怜。”

    黑暗中,有人隔着盖头轻轻挑起他的下颔。

    指尖冰凉,尤带着外界的寒气和雨珠,声线同样清清冷冷,有如玉石相击。

    蔺安之却是敏锐地听出了其中的情绪。

    并非同情,而是兴奋。

    他抿着嘴角,没开口,那人也没有帮忙摘下盖头,还他良好视力的打算,而是说道:“他们要把你嫁给季青霁,对吗?”

    说着顿了顿,语调放得愈轻:

    “若是明日祭坛上,当季青霁扯开你这身嫁衣,却发现你的身上全是我印下的痕迹,那么你说,他会怎么想呢?”

    第37章 世界二:结局 两情若是长久时

    听了这话, 蔺安之哭得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还咬着牙从喉咙中挤出字音:“崔云衢, 你给我把绳子解开!”

    只是眼下受制于人,会被做什么,哪是能由他决定的呢?

    崔云衢的手向上移去,慢慢摩挲着蔺安之的耳垂, 然后把盖头整个扯掉。

    随即就见他发丝凌乱, 嘴唇嫣红, 泪水浸得面颊湿润,绯色从脸部一路延伸到颈项, 好看的眉眼里分明没有一丝女气, 却与艳丽的嫁衣意外地相衬, 有如丹霞倾泻。

    察觉到崔云衢只是盯着自己看, 蔺安之下意识偏过头,避开视线接触。

    待反应过来,又含着怒气慢慢道:“大半夜的不睡觉,无缘无故跑到我房间, 你想怎么样?或者说,如果我现在喊一声,我爸妈听到了,你会怎么样?”

    “你是在威胁我吗?蔺安之。”崔云衢捏着他的下巴, 垂下眼看着他, 直接唤了全名,“你要知道,季青霁的死活都掌握在我的手里。”

    蔺安之沉默两秒,低下头, 不知在思索什么,而后抬起,在崔云衢的额头轻轻亲了一口。

    他道:“这样够了吗?”

    “为了季青霁,你什么都愿意做吗?”崔云衢脸上找不出半分喜悦,他目光沉沉道,“我倒是想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两人呼吸交织,连着蔺安之眼睫上未坠的泪也落到了崔云衢的脸上,他又低低哭了起来。

    窗外雨声不歇,他们也始终没有停下。

    浮沉的潮水中,崔云衢是蔺安之唯一的支点,他只能竭力回抱住崔云衢,听他在耳边说着季青霁的名字,不断逼问感受如何。

    这时候,蔺安之竟然还有精力分心。

    他在想季青霁的情况果然不容乐观,估计还在神龛中与邪神本体的力量斗争,这样的事情都能任由着发生。

    又在想崔云衢可真是厉害,这边的响动一点也没有惊动到蔺父蔺母,整个就是一如入无人之境。

    有崔云衢在,季青霁能成为鬼王几乎是毫无疑问的。

    只是,事情会有那么简单吗?

    回忆着那日血契的内容,即便多次确认过并无疏漏,蔺安之心中仍是突突直跳。

    他把头埋到崔云衢怀中,一身的嫁衣还好端端地穿着,只是衣料皱了许多,而后死死拽着后者的衣服,不放心似地闷声道:“你答应过我的,你一定会帮季青霁的。”

    崔云衢扶着蔺安之的后背,允诺道:“我会的。”

    他的声线平稳冷静,蔺安之却得不到信任感,尚且将信将疑,直接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我想知道你全部的计划。”

    “很简单,只要把蔺家人,准确来说就是那对画皮鬼杀死,如此便可。”

    崔云衢说道:“使得神明安身立命的就是信仰,蔺家人的信仰给与了他香火,但也让季青霁受制于此,他们在彼此的欲望中共生。”

    “只要打破平衡,就能让季青霁从这段畸形的关系中挣脱而出,”蔺安之一点就通,若有所思道,“是这个意思,对吗?”

    “对。”

    蔺安之不说话了,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如同完全相信了崔云衢:“那真是太好了,所以,我什么也不用做,对吗?”

    “对,”崔云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慢条斯理地整平自己弄乱的褶皱,语调淡然,“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只用照着走祭坛的流程,再等着我回来就行了。”

    然后蔺安之看他从床上直起身,做出要走的态势,又连忙说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没有保障,希望手里也能拿着点法器。

    崔云衢扫了他一眼,停住步伐,也耐心道:“之前给过你了。”

    蔺安之眨了眨眼:“那只替命纸人,来之前忘带上了。”

    他知道崔云衢鲜少依仗外力,凭借的都是一身的术法。

    听到这样的要求,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咬破指尖,催出精血,耐着性子再画了张符,塞到了他的衣服里。

    门一关,重新锁上,天也快亮了。

    没了崔云衢,蔺安之不再掩饰,神色变得漠然:“他又骗我。”

    系统:“怎么说?”

    “崔云衢的话中,有一个很明显的逻辑漏洞,”蔺安之轻声道,“神明需要信徒的香火奉养,倘若斩断了画皮鬼与季青霁的联系,固然能让季青霁摆脱桎梏,但他的力量也会大受损伤。”

    “且失去了信仰,没有了继续存在的缘由,长此以往也必将消散于世。”

    系统细细想来,也觉得有道理。

    同时,更是不由生出了佩服。

    它是没能料到,宿主被做了一晚竟还能保持缜密的思维,想必这也就是崔云衢没有过多掩盖的原因。

    “趁季青霁虚弱,然后要他的命,这就是崔云衢的目的。”

    停顿片刻,蔺安之最终说道。

    他垂眸,动用理智很快分析出了解决办法,而门锁拍在门板上的声音也在这时响起。

    外头有人来了,不出意外,这回就会是画皮鬼了。

    蔺安之闭上眼,听着那人走进来,蹲下身,给自己喂下一颗药片,再然后便人事不省。

    偶尔意识起伏,蔺父蔺母的窃窃私语模糊地传入耳中,内容不外乎是畅想美好未来,还有牺牲他一人和大伯家一对儿女,便能继续造福整个蔺家的自我洗脑。

    蔺安之听了几句,称赞了声神经病,随即又昏了过去。

    真正意义上的醒来,是在不知多久以后。

    双手被束缚着背在身后,膝盖下的触感坚硬冰冷,蔺安之跪在地上,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线香气味。

    头上的红绸布没有被揭下,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就在祭坛,而所谓的祭坛就是主厅。

    “求仙问道,得觅长生”那老道站在边上,含着笑,吩咐道,“把笼龛上的布头拿下来吧,也让神明看看祂的祭品的模样。”

    蔺父蔺母尊敬地说了声“好”。

    窸窸窣窣的摩挲声后,蔺安之感受到了头顶黏腻的视线,抿了抿唇,心道好好的人不当,他才不要做什么祭品。

    外界的声响忽然全部消失了,一团黑雾轻柔地包裹住了他。

    而在前一刻,两只画皮鬼骤然尖叫起来,那道年迈的属于老道的声线也方寸大乱,惊道:“你是谁!我在主厅外布了结界,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对,你这么年轻,怎么能有此等法力!”

    虽不知与其对话的是谁,不过也能猜个十成十了。

    再一次闭上眼,蔺安之沉下气,摒去杂乱的念头,思索怎样能表现出想成为神明信徒的诚意。

    直接说“我要信仰你”吗?会不会太粗暴了点。

    可若是像戏剧中表演的那种,婉转地念出一大段冗长而华丽的祷告词,又怕崔云衢已经清场完毕,立刻就要磨刀霍霍向季青霁了。

    想罢,他盘算着要抓紧时间一一实践,只是刚开口,吐出第一个音节,就听到不可名状的低语在身际回荡。

    ——寂寞已久的神明已经迫不及待,准备亲自教会心爱的祭品如何取悦自己。

    “告诉我,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一只冰凉的手掐住细弱的脖颈,力道时重时轻。

    蔺安之感到喉头要喘不过气了,他艰难而缓慢地重复着那句话:

    “我是你的,我只能是你的。”

    随着尾音落下,掐他的那只手骤然松开了。

    体内那抹强势的力量终是彻底被融合,即便有回光返照的迹象,也被强行压了下去。

    季青霁完全接管了这幅躯壳。

    “很好,”他垂下眼帘,看着蔺安之说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唯一的信徒了。”

    红布绸掉落在侧,绳索断裂,嫁衣的衣襟也被扯开,柔软的唇随即吻住了蔺安之。

    他闭着眼睛承受着这个长驱直入的吻,分离前却是重重咬了口季青霁的下唇。

    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漫开,蔺安之没有犹豫,含着那口血,抿住了那张以崔云衢精血描绘的符箓。

    双方的血液在这一介质相接。

    与此同时,蔺安之的视野也清晰明亮起来。

    他看到主厅中躺着三具胸前不再起伏的尸体,临死前的表情俱是惊恐,而从伤口来看,大抵都是一剑毙命。

    上方的神龛则传出蔺父蔺母模糊不清的叫声,他们因欲望作茧自缚,也合该被封在塑像中,承受亲手酿造的苦果。

    蔺安之还看到,崔云衢的身前有四方铜钱悬在空中。

    他在来到老宅后不久,便就着大雨,在四下布了针对季青霁的杀阵。

    本是防止意外,没成想真出现了意外。

    “鬼王又如何?”崔云衢依旧眸光冷淡,向蔺安之伸出手,“过来,免得误伤到你。”

    季青霁也笑了笑,千百利刃在掌心浮动,容色之中难掩森寒。

    他早就动了杀心:“这是我的领域,该担心的应是你自己。”

    如此紧张严肃的气氛中,蔺安之竟是莫名笑出了声。

    他谁都没沾边,只是扬了扬手中的符纸。

    察觉到无形的天道规则束缚着行动,两人俱是脸色一变。

    双方血液相融,血契结成。

    而规则是,严禁互相残杀。

    “你们尽管打,”蔺安之微微一笑,语气寡淡,“能杀死对方算我输。”

    第38章 世界二:番外 三人行,必有一人受罪焉……

    一切结束, 无视两人在面对彼此时近乎扭曲的面孔,蔺安之做的第一件事是报警。

    同时赶到大伯家双胞胎的房间,将被五花大绑的两人各自解救出来, 听着他们带着余悸失声痛哭,再激动地抱住对方。

    警察随后赶来,崔云衢使了点手段,让蔺父蔺母和老道的尸体呈现出自相残杀的假象。

    “你还好吗?”

    主负责人是一名情感细腻的女警, 她同情地看着眼前这位刚刚成年、却已失去双亲, 而且还颤抖得有如秋风中的残叶的少年:“节哀顺变。”

    勉强挤出了两滴鳄鱼的眼泪, 蔺安之假惺惺地拿着纸巾擦了擦,不带犹豫地抹黑/道:“我会的, 我早就料到会有那么一天了, 据我所知, 他们崇信X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女警更同情了, 她微微叹气,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转过身去给警车里的两兄妹做心理咨询了。

    听系统把女警心中的想法转述,蔺安之敛了悲容, 不由笑了起来:“当然是祝我恭喜发财。”

    想着那些雄厚的家产,他唏嘘道:“家财万贯,继承集团,而有得必有失, 我却失去了一对想把我献祭给邪神的父母, 真是好一桩人间惨剧。”

    “就是小说中的主角,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些话都是轻声说出了口的。

    还未等系统开喷,耳边已然传来幽幽声响,伴着一声毫无感情的轻笑:“我倒是有所耳闻, 有本小说的主角与你有几分相似。”

    蔺安之来了兴趣:“哦?怎么说?”

    季青霁道:“那册小说名气极大,文名由三位女子的姓名组成,核心男主角复姓西门,家住清河,是个灵动俊俏的美少年,凭一己之力将生意发展得蒸蒸日上,俨然就是人生赢家。”

    “???”蔺安之怀疑道,“《金瓶梅》吗?”

    季青霁颔首:“正是,而我也早为自己找好了角色定位——”

    接下来的字词,他是盯着蔺安之的眼,加重了音节说出来的,尤其强调了末尾的一词:“孟玉楼,西门大官人的第三房妾室,在迎娶之前,媒人是以正妻之位向她允诺的。”

    蔺安之:“”

    那又是谁允许你用现实的眼光解读名著了。

    自知理亏,蔺安之好声好气道:“是我的错,你想怎样都可以,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季青霁的胳臂缠上他的脖颈,逐渐收紧:“那今晚”

    蔺安之刚想应下,下一刻手腕就被崔云衢攥住。

    他垂下眼看着蔺安之,却对着季青霁冷冷道:“时间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就是我用了些狐媚手段又如何,那么多天的相处不是作伪。”

    “他肯定是更爱我的,今晚也是属于我的。”

    腰部开始隐隐作痛,为了今后着想,蔺安之由衷建议:“你们打一架决定吧。”反正死不了人。

    ……

    此后,蔺安之一直生活在情感的水深火热之中。

    在他顺利结束高考,升入本省也是国内top的高校,主修工商管理之际,事业上也正式进入上升期。

    他长得好看,性格却不软弱,强硬的手段和专业能力一概不缺,又有两人的暗中帮助。

    有了几次正确的决策兼之恩威并施,公司中的元老也都纷纷安分了下来,称赞他的行事颇有蔺父蔺母遗风。

    从下属口中听到这话,蔺安之放下手中的文件,只是意味不明道:“他们真该早些看到这一幕。”

    说不定就会断了披皮求生的念头,少祸害几代的子辈,也省去了这些麻烦。

    转念一想,又笑了笑,心道担心基业葬送于子孙之手,恐怕也只是两人所找到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真正促使他们的,实则还是对权力和金钱的无限追求。

    下属走后,他打开了笔记本。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有关两性情感问题的帖子。

    因为内容足够逆天,距离发帖时间不过五分钟,评论区就已掀起腥风血雨。

    【两个情人总是为我大打出手怎么办?!】

    【正文如下:

    前情提要,性别皆为男。

    一方是从初一开始至今,相恋十年的男友。

    原本是鬼,几年前凝出了能在阳光下行走的身体,办了假证以后正常完成了高考,上了大学。为了把另一方赶走,重新夺回我的心,还放下了爱好的文学,特地研修了心理学,如今是国内最年轻的心理学教授。

    另一方是某玄学世家年轻一代的天赋最高者,也是继承人,毕业后成为了警方聘请的特别顾问。

    明明性格看起来很冷淡,但嫉妒心特别强,耍起伎俩来更是不择手段,自高中起就与男鬼争锋相对。

    碍于我设下的圈套,他们杀不了对方,但还是可以互相折磨,可准确来说,因为被夹在中间,每回真正受到伤害的都是我。

    现求助如何让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在线等,很急!】

    ——【1楼|咕咕咕】:从了他们吧,为了所有人的幸福,一三五男鬼老公,二四六天师老公,周日同时享用两位。

    ——【2楼|热辣大蟑螂】:虽然抱有同感,但楼上歪楼了,楼主要问的是解决办法,我个人觉得没可能。

    唯一能想到的方案,是将内部矛盾转移为外部矛盾。这样吧,楼主你先假装和他们两人分手,然后另寻新欢,再然后他们就会一致针对新来的那位了。

    ——【3楼|学尼玛的历史】:楼上太狠了,这是要楼主的命吗?顺带一提,只有我觉得这不是真的能发生的,而是小说作者在论坛试梗吗?

    ——【4楼|师范专业吃枣药丸】:废话,谁看不出来,懂不懂什么叫做沉浸式pbc啊!

    蔺安之仔细看去,目光凝在了二楼,犹疑不定。

    主要是,以季青霁和崔云衢的操作来判断,他们出手,是真的会死人的。

    “在看什么?”

    前者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习惯了季青霁的神出鬼没,蔺安之泰然自若地合上屏幕,自然道:“没什么,就是工作累了,上网随便放松一下。”

    “是吗?”季青霁微微地笑了下,冰冷的五指按上他的肩膀,他低下头,“提前告诉你,接受崔云衢,已经是我的极限。”

    尚未萌芽的计划成功腹死胎中。

    蔺安之扭过身,仰起脸,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我都明白。”

    门被骤然敲响。

    外头的人不待回答,径自推门而入。

    走近了,崔云衢直接道:“我比较偏向一楼,你觉得呢?”

    蔺安之:“我没意见。”

    差点忘了,这人也在无时无刻地监视。

    他心底有种预感,不用等到入夜,现在自己就死定了。

    一语成谶。

    砰。

    落地窗前的帘幕落下。

    两人从前后环住了蔺安之。

    而这样的日子,往后还有几十年。

    第39章 圣子与骑士的修罗场(1) 魅魔的第一……

    遍地狼藉的村落, 黑烟四起,妇女孩童的哭喊声清晰可闻。

    “救救我们!求您救救我们!”

    “那是去往王都的队伍,拦下他们, 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话音落下,还真有人疾步上前,想要让那支插着神殿旗帜的车队停下。

    只是方才扑到第一辆马车前头,脖颈处随即横上了一柄雪白的长剑。

    浸透刃面的杀意让那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抬起头, 战战兢兢地看向它的主人。

    那是一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骑士, 披着银灰的轻甲,身形高挺, 金发碧眼, 面容极其俊美。

    分明做着这样的举动, 唇边的笑却是温暖而和煦:“神殿车队, 无关人员切莫靠近。”

    他将身侧了侧,似乎在有意掩住身后的轿厢,又微微垂首望着拦车的那人。

    手中的长剑稳稳地持着,剑尖与对方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第一次是警告, 第二次就不会再只是威胁。”

    那人一脸颓丧,但仍未退开,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才恳求道:“还请诸位神殿的大人救救我们, 因为魔物入侵, 逸散的魔气已经感染了村子里的大部分村民,也已经死了很多人。”

    “在此之前,我们想过很多办法,可就是从城里请来医师也不管用。”

    骑士的另一边, 是个同样骑着马的尖耳朵精灵。

    一个据说情感冷漠的种族,此时的脸上都满溢着同情,比起听罢神色毫无变化的骑士只多不少。

    她主动问道:“找过牧师驱魔了吗?”

    那人苦涩地笑了笑:“没有用的,这是靠近边陲的小城,厉害的牧师不会愿意留下,而不厉害的使不出强大的光明法术。”

    “真可怜。”骑士似有感触,他轻轻蹙了蹙眉,青碧如宝石的眼底却泛着与之相反的漠然,“那么,请问可以让开了吗?”

    双方僵持不下,眼看就要发生冲突,一直没有响动的轿厢却是蓦然有了声音。

    一只白皙的手掀开帘子,随后探出的是一个身姿纤细的长发青年。

    他的相貌同样出众,但不同于骑士的攻击性,而如潺潺溪水般柔和。

    “兰斯特,把剑放下。”青年温声说道。

    兰斯特——那位态度冷硬的金发骑士听着他的话收剑入鞘,回过眼看去,却是放轻了语调,关切道:“怎么出来了?回去吧,这里没有什么值得你费心的事。”

    恍若未闻,青年的目光投向了跪地的村民,下了马车扶起他,说道:“刚才的我都听到了,正巧我就是牧师,也许会有办法。”

    “去把受到魔气侵染的人都喊过来吧。”

    那人连忙转身向村落跑去,生怕这位一看就很厉害的大人反悔。

    没过多久,村落中的老弱病残就拖家带口的聚齐了,也正如先前那个村民所说,死的人太多,以至于没剩几个壮丁。

    低低的咳嗽声环绕在身侧。

    兰斯特皱了皱眉,让青年回到车内再说,后者不肯依,牵着他的手晃了晃。

    四目相对,前者也败下阵来,看着青年取出法杖,诵念咒语。

    尾声方才消散,浓重的光明元素瞬时如甘霖般降下,压下团团飘开的黑色魔气。

    一干村民的气色一下子也都好了不少,原本躺的坐了起来,原本坐的站了起来。

    “谢谢您,真是太谢谢您了!”

    起先的那人激动地说道。

    青年的脸色苍白了些,摆摆手示意无碍。

    兰斯特扶着他回去,临走前看了眼那群村民,视线却冷了下来。

    那人没注意到,还问道:“请问大人尊姓大名?”

    青年顿了顿:“蔺安之。”

    车队继续行驶,目的地仍是王都。

    蔺安之本人刚装完一波大的,心中却已毫无波澜。

    他坐在车内,偏过头看着沿途变换的景色。

    心中没有半分中式人名混进西幻世界的不习惯,更没有身为魔物却伪装成牧师,还替人驱除魔气的羞赧。

    没错,蔺安之自己就是魔物。

    他是在十八年前穿来的。

    这片大陆名为忒修斯,有两方势力分别盘踞着一半的江山。

    一方是信仰光明神的明亚帝国,神权大于王权,光明神殿地位尊崇,稳压皇室一头。

    一方是与之背离的洛林帝国,其中布满了各种有悖于光明元素的、不被神明接受的,且自甘堕落的魔物。

    统治者被称作魔主,但已经许久没能产生,如今局势相当混乱,魔物们各自为政。

    在两者间作分割线的,是一片雾障林。

    蔺安之与兰斯特是青梅竹马,自小生长于雾障林旁的小镇,在一位好心且实力强大的修女的抚养下共同长大,分别成为神殿分殿的骑士和牧师。

    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是雾障林内跑出来的魔物,而且马上就要打破明亚帝国与洛林帝国之间的平衡,亵渎那位坐落于王都的主神殿中,高高在上的圣子。

    “我思考了十八年,都没能想出,要如何完成这个小世界的任务。”

    指节敲了敲扶手,蔺安之缓缓道。

    这次的剧情线大致是这样的——光明神殿的圣子意外中毒,情热发作,某一好心魅魔好心路过好心帮忙。

    虽说毒是解了,但因为圣子的职责就是一心侍奉神明,于是在破戒后,自然而然失去了光明元素的亲近,能力尽失。

    没有了他,也就是明亚帝国最强者的压制,又恰逢隔壁洛林帝国突然出现了一位新的魔主,双方开战,忒修斯大陆也就在无尽的战争中走向了毁灭。

    系统:“办法很简单,要么找出新生的魔主是谁,然后杀了他,要么就自杀。”

    蔺安之:“”

    对的,无法反驳。

    因为他就是那位接连好心了三次的魅魔。

    看出宿主迟迟不愿实践后者,以自我牺牲的精神自刎当场,系统又凉凉道:“当务之急,我劝你还是多担心自己,即便有系统的辅助能伪装成人类牧师,到底还是逃脱不了魅魔的本质。”

    “今天你就要成年了,体质也要真正显现了,晚上的情热期又该如何度过?”

    “无所谓,”蔺安之淡淡道,“生亦何忧,死亦何惧。”

    表面上是那么说,实则早就设想好了方案。

    他们一行人都是神殿分殿的成员,此行是前往王都述职,以及竞选圣子身边的神侍,中间路程不短,至少还要再走个三四天。

    蔺安之调查过,知道今晚下榻的旅馆后院有一处寒潭。

    马车颠簸,又没什么好玩的,蔺安之想罢又靠在柔软的毛皮毯上睡了过去。

    一路昏沉,直至被兰斯特轻声唤醒。

    眼皮颤动着方才要睁开,帘子就已掀开,映入暗淡的光线和一片随之投下的阴影。

    不由分说地,高大俊美的骑士将他连着毯子拦腰抱起,垂眼看到怀中的人也在看着自己,极其自然地笑道:“这一路的舟车劳顿,我想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我带你一起去旅馆。”

    蔺安之没有抗拒,搂住兰斯特的脖颈的双臂缠得更紧了,就怕掉下来。

    他没觉得两人的相处模式奇怪。

    过去的十八年,不论是在修女设立的修道院里,还是镇上的神殿中,兰斯特总是无处不照顾他的感受,以保护者的姿态自居,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尖耳朵的女精灵跟在他们身后,和其余的神殿侍者一样慢了二三步。

    她看着两人亲密环抱的背影,步伐不觉一顿。

    众人一进来,最先做的就是吃晚饭。

    他们彼此间的关系其实都不错,只是这些天赶路太过劳累,没什么茶余饭后玩乐的心思,收拾完餐具就各自回房休息。

    蔺安之同样如此。

    兰斯特本来建议两人一间,他说近来魔物肆虐,担心蔺安之受到伤害,近身更便于保护,然后被以隐私问题坚定否决了。

    刚关上,就听有人敲了下门。

    蔺安之打开来,见到来者,稍稍扬了下眉,显出讶异的模样,但还是让人进来了。

    “伊芙琳?”他轻轻反问,言语中带着试探。

    尖耳朵精灵点了点头,她玩着蜷曲的红褐色卷发,半晌方才犹豫着开口:“你们来神殿之前,我就已经在了,我是看着你和兰斯特长大的,也算半个你们的姐姐。”

    蔺安之耐心地听着,不时应和两声。

    伊芙琳道:“按理来说,你们之间的事,我是不应该过问的”

    蔺安之:“嗯嗯。”

    伊芙琳:“但是,我们马上就要到王都了,以你们的资质,被选中成为圣子身边的神侍,自然是毫无疑问的”

    虽说直到这里,还是没能听懂为什么伊芙琳要单独找他,蔺安之仍是继续礼貌:“嗯嗯。”

    伊芙琳也就继续道:“以前你们在小镇,气氛宽松又没人管,那也就罢了。如今到了王都,同性相恋违反教规,是会被视作背叛光明神的,捉住即会判以绞刑,所以你们最好还是收敛一点。”

    蔺安之:“嗯嗯?!”

    两人面面相觑。

    终于意识到了伊芙琳好像误会了什么,他艰涩道:“不是,姐,你听我解释,我和兰斯特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尖耳朵精灵却是站起身,扫了眼前纤弱的青年一眼,语重心长道:“保重身体。”

    而后推门便走。

    蔺安之:“”

    他捂住胸口,只觉一阵心绞痛,然而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看懂的系统已经发出了一声冷笑。

    两个世界下来,它已经成功战胜了恐惧,在摧残中培养出了一身出类拔萃的鉴别本事,而gay达一遇到蔺安之和兰斯特就滴滴狂响。

    兀自纳闷了一会儿,蔺安之接着才反应过来,不能再让这份误解存在下去。

    他想出门,找到伊芙琳解释清楚,身体却在指尖刚碰上门把的时候软了下来,慢慢自门板滑落,以至于跪坐在地上。

    某种突如其来的热流在体内不断涌动着,连带着全身漫起燥热,蔺安之暗道一声糟糕,想着魅魔的情热期怎么就在这时候来了。

    正勉强支起身,打算到后院的寒潭物理降温时,更糟糕的事情来了。

    又一道敲门声响起。

    那人立于门外,等不到回答便温和地说道:“刚才看到伊芙琳从你的房间出来了,发生什么了,她同你说了什么?”

    对了,他早该想到的,兰斯特就是那种会时时刻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的人。

    蔺安之感觉自己的面颊都在发热,虽然手头没有镜子,但不需要照就知道,此刻的形象一定狼狈不堪,见不得旁人。

    他下意识想要制止,说出口的声音却也同身体一样绵软了下来,语调带上隐约的恳求:“没什么,别进来,千万别进来。”

    门外沉默了一瞬,紧接着,兰斯特轻轻应了一声“好。”

    蔺安之呼吸急促,心里不受控制地泛起的难耐灼意搅乱了所有的理智,使得忘了这样的话语反倒显得欲盖弥彰,竟是松了口气。

    嘎吱。

    下一刻,门被推开了。

    第40章 圣子与骑士的修罗场(2) 俊美骑士率……

    背抵门板, 察觉到已经被推开了小半,蔺安之目露狠戾,骤然提起了力气。

    他反手翻出一柄匕首, 手肘大幅举起就要往小臂上刺,试图用放血疗法唤醒自我意识。

    系统厉声喝道:“你现在的人设是身娇体软易推倒,好心善良到就算别人给你一巴掌,也要以德报怨地说愿神庇佑你的柔弱魅魔!”

    啪嗒。

    匕首从手中脱落。

    蔺安之晃了一下, 柔弱地倒下。

    这时, 门也被彻底推开了。

    兰斯特低头就见蔺安之瘫倒在地上, 顾不上询问状况,顿时心疼不已, 将他抱起放到了床上。

    蔺安之紧紧环住兰斯特劲瘦的腰身, 脑袋在他的肩颈脸乱蹭, 试图借此缓解愈发蹿升的燥意。

    这样的态势, 兰斯特就是再怎样也能感受到异常了,按着后脖颈制住了他,低声道:“怎么了?你的身体怎么会烫成这样?”

    自是不可能全盘托出,蔺安之含糊道:“可能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食性相冲导致的”

    后面的二个字,他是默然了几瞬才婉转地道出的,声音很轻,里头还有一丝委屈:“发情。”

    “没事的, 别害怕, 我会帮你的。”

    兰斯特温声安抚,明澈的眼眸仿佛有能够抚慰人心的魔力。

    蔺安之抿了抿唇,依稀记得寒潭的事,还想说些什么, 却见兰斯特将头埋在了自己的腿间,璀璨耀眼的金发随之垂下,扫过腿根时带来微微的痒意,

    勉强维持的最后半分清明几乎就要因此崩塌,蔺安之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叫唤,呜咽着抓紧兰斯特的头发。

    不经人事的少年人稍有刺激就会泄出,几次的释放之后,兰斯特方才抬起头。

    蔺安之也垂下眼与他对视,在那双全然纯粹的、碧色的眼中清晰地看到了其中所倒映出的此时的自己。

    ——衣衫半褪,漂亮的面孔平添了一种勾人的气息,浑身雪白的肌肤泛起薄红,修长的双手摁住了兰斯特的手腕,眼角湿漉漉的,就像是刚被谁欺负过。

    他呼吸一顿,为这副模样而感到很不自在,别开了眼。

    兰斯特则是直起身,说道:“现在感觉怎样?好受了点吗?”

    他的身形本就比蔺安之要高大,这下便是彻底笼住了他。

    有异于明朗阳光的相貌时而倾出的侵略性,举动和话语却是温柔至极,兰斯特靠了过来,状若自然地舔去了蔺安之滑落嘴角的泪。

    就如同,一个落在唇边的亲吻。

    蔺安之的身体下意识颤抖了起来,他在混沌中想着,难怪以前在神殿中,神使、修女、祭司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兰斯特。

    但是,真奇怪,他们为什么都说兰斯特实力强大却为人冷漠呢,他明明是那么的乐于助人。

    “还是不舒服,”蔺安之吸了吸鼻子,没有发觉自己的语气就像是在撒娇,“我好饿,好想吃点什么。”

    兰斯特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看着他,轻声说道:“你先待在这里,我去准备一些你爱吃的东西,马上就回来。”

    蔺安之不语,只是茫然地听着。

    他还未从情潮中脱身,经过一番折腾,反而感到愈发的燥热难耐,于是不但没有放开搂住兰斯特的手,另一只手的指尖也伸向了让他不适的源头。

    蔺安之微微弓起腰,皱着好看的眉,凭着感觉不断生涩地开拓着,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口中低低嘟囔:“兰斯特,我好难受帮帮我,求你了。”

    兰斯特扣住他的手腕,依旧是碧色的眸子,颜色却是愈发深了:“你的意识是清醒的吗?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蔺安之将脸颊凑过来,轻轻蹭着他的手背,似是讨好,又恳求道,“帮我。”

    兰斯特敛下眼帘:“这是你自己说的。”

    蔺安之没能听见这句极低极轻的自言自语,他的注意力都被接下来的美食吸引走了。

    兰斯特学习新事物的能力很强,就是喂养新生的魅魔也能无师自通。

    只是到底还是太强了,才开始不久,蔺安之就断断续续地说着不行,不能再继续,他吃不下了。

    可之前求着兰斯特帮助的也是他,如今再想要退出,已经晚了。

    第二天,蔺安之醒了过来。

    昨夜某些荒诞的片段闪过脑中,让他脸色难看,捉着被子的一角,精神崩溃般地喃喃:“这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魅魔!”

    系统的声音同样憔悴不堪:“你想象中的是哪样的?”

    蔺安之想了想:“逐鹿中原,解民倒悬,使得天下英雄竞折腰?”

    “这是中式魅魔,”系统道,“况且你也生错时代了。”

    蔺安之:“”

    他掀开被褥下床,发现床单被换掉了,想到原先那条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也是,都被浸湿了,根本不能睡。

    门外响起敲门声,而后兰斯特推门而入。

    他放下托盘,端出燕麦粥却没放到桌上,而是舀起一勺,含笑道:“你身体不适,这些天都要注意饮食,我来喂你吧。”

    蔺安之顿了顿,本想强调昨天是个误会,又觉得兰斯特像是没有放在心上,也就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乖顺说了声“好”。

    两人把早饭慢慢地吃完,又要开始一天的赶路了。

    下到一楼,伊芙琳和一干神殿中人都在等待。

    尖耳朵的精灵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头发,听闻声音抬眼望去,扬了扬眉:“不是说了,要注意节制吗?”

    蔺安之抿着嘴角,心虚地拢了拢衣领,即便只是徒劳。

    毕竟就是他自己凝出水镜来照的时候,都能清楚地看到代表情爱的痕迹。

    他低下头,原先的解释再也开不了口,只得说道:“我会的。”

    伊芙琳:“你唉,我唉,算了。”

    蔺安之:“”

    目光随即转向他身后半步的兰斯特,伊芙琳的眼神严厉了起来:“你也是,兰斯特,你要好好对他,以后留在王都也须得注意。”

    兰斯特弯出一抹浅浅的笑,应得很好:“当然。”

    他说到做到,现有的条件不多,他就把心思全放在吃穿住行这四项最基本的方面上。

    接下来的数天都在野外,仅能露宿。兰斯特就猎来肉质最为细嫩,也是最难捉到的兽类,又搭配上新鲜的蔬果。

    住也是不肯让蔺安之受委屈,将马车内部布置得柔软而温馨,又请了空间类法师拓宽了内里的空间。

    说实话,看着其他人都在风餐露宿,只有自己独享这样优越的待遇,蔺安之起先还是很不好意思的。

    直到他在河边洗漱时,发现路过的众人,全部都用和伊芙琳一样的目光来看自己和兰斯特

    既然已经被误会了,那还不如贯彻到底。

    几日后,终于抵达王都。

    接驳的是主神殿的人,嘴里说着同是为神为民服务,一路多有辛苦,眼神里却透着一种看乡下人的轻蔑。

    随意扫了眼,也就在面对兰斯特和蔺安之这两个浑身光明元素充溢的态度好了些,其余的尽是敷衍。

    那人冷淡道:“神殿中的住房不够了,各位请自便吧,只要能在后日赶来,参与圣子身边的神侍的遴选就行了。不过依照你们这幅样子,我看能通过初筛的,恐怕都只有一两位。”

    而这一行人少说有二三十个,听罢都气得不行。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就是性情最烈的伊芙琳都只是握紧了拳头,沉着脸色背过身,待走远了才阴沉道:“嚣张什么,不就是依仗着有光明神的偏爱吗?不就是依仗着生活在王都之中吗?”

    队伍中也有人不满道:“平日宣传的倒是好,什么代替神明向大陆播撒福音,可这些天来,我们经过的那些被魔物侵入的城池,哪有一个主神殿的出手相助?好事还不都是我们这些小镇来的乡下人在做!”

    说着,还点了下某个人:“蔺安之,你说是吧,几乎每次都是你在好心。”

    蔺安之默默点了下头,同样也是叹了口气。

    相握的手忽地被攥了紧些,他偏过头,看到兰斯特正对着自己温和地笑着:“听说选完神侍,那位圣子便会出巡消灭魔物,到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蔺安之笑了笑,也道:“但愿如此。”

    又问:“你不担心吗?”

    兰斯特摇了摇头:“民众有圣子,我有你就够了。”

    “只要你能是安全的”

    他的语调放得很低,蔺安之没听清,还想问清后半句,随即就听兰斯特说没什么。

    随着时间推移,此刻将近黄昏。

    蔺安之也来不及再细究,找到能容纳他们那么多人的旅馆才是首要的事。

    好在王都不愧是王都,街道繁华,商铺林立,众人转了一圈,很快便找到了下榻的地方。

    这里同京畿之外的城池截然不同,没有不时的尖叫哭喊,没有滚滚的黑烟,就连路上行人的面容都是安宁而从容的。

    饭桌上,蔺安之忍不住问道:“王都难道就没有魔物吗?”

    话音落下,就发现兰斯特和伊芙琳都在用一种看傻孩子的慈祥眼神看着自己。

    “当然没有,”伊芙琳心直口快,先行道,“王都有圣子坐镇,他可是比教皇还要强大的存在。圣子的神力笼罩了整座城,任何伪装隐匿的魔物都逃不过他的窥视。”

    蔺安之轻轻“嗯”了一声,垂下眼。

    可是,他怎么觉得,自从迈进了王都,就有一双眼睛始终在盯着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