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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蕾丝腰带“很好看。”

    徐陈砚眼神里透着对这姑娘的无奈:“我还没来得及……”

    简然在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尖叫着扑上他的床,她跪坐在还盖上盖子的礼物盒旁边,两只手搭在盒子边缘,像只即将踏进粮仓小仓鼠,眼神里的惊喜和满足亮闪闪的溢出来:“啊啊啊!我好喜欢!!”

    徐陈砚斜斜地倚在衣柜上,放下手里拿着的盒子,那本是简然现在趴着的礼物包装。

    算了,没什么比她喜欢更重要。

    嘤嘤小仓鼠捧着礼物盒,眼巴巴地问:“我能不能现在就换上?”

    徐陈砚垂着眼,淡笑着回应她:“送你了就是你的。”

    小仓鼠“嗷”一声抱着礼物盒跳下床,噔噔噔跑进徐陈砚家的卫生间,反手锁门。

    她脱掉臃肿的睡衣,抱着裙摆不让衣服掉在地上,笨拙地套在身上。

    她一抬眼,在镜子里看见了完全不一样自己。

    轻盈飘逸的裙摆随着简然放手的一瞬间轻轻摇曳,层层叠叠的褶皱在裙摆上自然地散开。

    腰部的蕾丝腰带勾勒出她没有一丝赘肉的曲线,显出她从没注意过的挺翘身材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她穿着睡衣跑出来,里面忘穿内衣,只能扯了扯裙子上的立体刺绣玫瑰花遮住胸口。

    简然上一次穿裙子,恐怕要追溯到还不会走路的时候。

    在徐陈砚的记忆里,这个姑娘从他第一次见到,生命力就旺盛的吓人,她一出门,路边的狗毛都得飞出好几米,再后来她一出门,全小区的狗闻到味就跑。

    这样的姑娘,自然是不肯穿裙子的。

    因此,当她推开卫生间的门,再度站在徐陈砚眼前的那一刻,徐陈砚忽然懂了什么是“邻家有女初长成”。

    上次她说她喜欢周游的裙子,所以徐陈砚给她买的生日礼物是条长裙,只有脚踝和脖颈露出来。

    然而少女是盛开的一朵花,身材饱满得恰到好处。

    不知怎么的,徐陈砚想到在尼图亚尔看到的那一幕春色。

    要怪就怪他视力太好,当时虽然灯光昏暗,他只瞥了一眼,但是却看到了。

    手臂上覆上了一层滚烫的温度,徐陈砚一抬眼,对上她忽然离近的脸,能闻到她呼吸的清甜味道,她摇晃他:“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

    徐陈砚被烫到,猛地收回手。

    简然愣了一下,歪着头不明所以:“怎么了?不好看?”

    “不是。”徐陈砚慌忙否认,他闭了闭眼,喉结上下滚了滚,哑声道,“很好看。”

    简然瞬间漾开一道甜甜的笑容,徐陈砚心里猝不及防被烧的灼热。

    人生中如果有一些重要转折的夜晚,那

    么通宵下了一整夜棋,下到第二天早上眼底布满红血丝的这漫长一晚,对于徐陈砚来说就是了。

    这一晚上同样熬夜了的,还有几百公里之外,滑了雪在酒店房间里休息的蒋云程,但他的熬夜纯属意外。

    一开始他只是看见简然回复他的“嗯哼”,脑袋里脑补出她回复的语气,点进她的朋友圈。

    看见她的朋友圈简介是“劳斯莱斯兜里难车主”,他没绷住,一个人在偌大的别墅里笑出声。

    前几天人多一起住不觉得,今天好多朋友都回家过年了,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空空荡荡的还有回音,吓得他瞬间不敢合眼。

    他把所有灯都打开,懒洋洋地靠在床边,看了会儿窗外深夜的雪场。

    空无一人的雪场其实很好看,积雪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柔和的光,仿佛一条安静的银色河流,蜿蜒曲折地延伸至视线看不到的地方。

    雪场边缘的树木被雪覆盖,形成了一片片雪白的森林,他穿着短袖短裤躺在白雪包裹的木屋别墅里,像躺在冰晶童话镇的小王子。

    蒋云程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决定骚扰一下让他不敢睡觉的始作俑者。

    “生日快乐。”他发。

    当时简然刚把裙子挂好,小心翼翼放进衣柜里,她回:“嗯,挺快乐的。”

    蒋云程只是随手一试,没想到她这么快真能回复,他翻身趴在柔软的羽绒被上:“有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你要送我?”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面的疑惑。

    蒋云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其实他俩还没熟到可以送礼物的份儿上,但是她毕竟救过他,送一下好像也不是不行:“可以考虑一下。”

    【软桃乐色:想要你的富二代人生,请立刻打包送给我,谢谢。】

    蒋云程又一次笑出声,翻身躺在床上,回:“长得一般,想的倒挺美。”

    简然截图,把“长得一般”四个字圈出来,顺便回了他一个“给我死一边去”的表情包。

    她怎么这么好玩啊,蒋云程恨不得跟她聊一晚上。

    但是才说了几句话,她就说她要睡觉了,当时已经十二点多了,蒋云程只好回了句晚安。

    缺少了可以转移他注意力的人,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

    蒋云程百无聊赖,切换了好几个网站,给她挑生日礼物。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打发时间。

    就这样不知不觉,他挑到了晨间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刻-

    和往年生日一样,简然生日一过完就到了过年,和往年不一样的是,是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家都要住一阵子,今年他们一家只在姥姥姥爷家吃了顿饭,就一直陪着爷爷。

    简然和简微被特许这几天不用带作业,然而简微太爱学习,偷偷装了两本习题,借着在爷爷家看书的理由偷偷写,简珂和岑惜知道了也没说她什么,那几天只有简然撒了欢,在爷爷身边又跳又闹,闹到爷爷直说:这丫头还跟小时候一样,我觉得我都年轻了。

    年一过完,简然的好日子到头了。

    没日没夜的补完作业,高中的第一个寒假就这么过去了。

    返校的那个下午,简然双手撑在寒假作业本上,远眺窗外澄澈明亮的湛蓝天空,想起其实最一开始,离开武校去普校,她对高中生活并没有太多期待。

    但是,她现在好喜欢她的高中生活呀!

    第二天返校,简然在学校里见到了久违的周游。

    自从放假开始,她就像失踪了一样,开学这天简然才知道,周游家搬家了,搬到了离附中这边更近的高档小区。

    “哇!那这样以后我们放假见面就方便多了!”简然喜出望外地说完,回过头来一看周游愁眉苦脸的,她纳闷,“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不喜欢这个小区吗?”

    周游摇了摇头,叹了声气,像是做了很大的心理准备,眼神闪躲着说了件跟搬家南辕北辙的事:“放假的时候,魏冉给我发消息了。”

    她说完,立刻遮住脸,她怕把简然气到上来呼她一巴掌。

    果不其然,一提到魏冉,简然一肚子火,但她还不至于打周游,拍着桌子“嘭”了一下站起来:“那小丫挺的给你发什么了?他不会让你给他当小三儿吧?他敢发这个,我现在就敢上楼剁了他。”

    她一边说,还一边比了个手刀的动作。

    “没,没没没。”周游怕她真上去,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他就是过年的时候给我发了条消息,祝我新年快乐。”

    简然:“然后呢?”

    “没然后了。”周游说,“然后我没回。”

    简然拉长尾音,放心地“哦——”了一声,刚要说“那确实是不该回这王八蛋”,就听见周游在她之前说:“我好后悔啊。”

    简然骂人的话都到嘴边了,但出声之前想到徐陈砚跟她说过的那些话,尤其是周游或许还喜欢魏冉,她只好努了努嘴,把骂人的话憋下来。

    那不是她的人生。

    虽然现在简然讨厌魏冉讨厌的要命恨不得左右开弓甩他300个耳光再把他削成土豆泥泄愤,但那不是周游的想法。

    在这一点上,简然和徐陈砚的观念保持高度的一致——

    别人的人生也是自己选的认为最正确的路,他们不能左右。

    周游懊悔的头直直磕在课桌上:“我今天来的时候看见他了,他就在我前面,他还回头看我了,他一看我我就后悔我没回他这条消息,我觉得我现在就是个罪人,我毁了我跟他所有的可能性。”

    简然看她这样,蓦地想到了魏冉的女朋友,分明周游那天也看见她了,可她还是喜欢魏冉。

    简然对任何人都没有过这样的感情,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长出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攥着的拳头伸开,轻轻地拍了拍周游。

    开学的第一天晚上,简然跟高锐生回到武校,分明还没到晚工集合时间,但是所有人都已经站在小操场集合。

    简然一边念叨着“诶没到时间啊”,一边跟着站进队伍里。

    跟同学们聊天,才知道今天是又有剧组来挑人,这次来挑的是影后的武术替身。

    武校性质特殊,学校里三天两头就有这种事,高锐生一看是选女生的跟自己没关系,休息去了。

    “不过为什么还要挑的这么仔细啊?”简然问站在她旁边的教练,“以前不都是随便挑俩吗?”

    “以前都是文戏,武打的戏份不多,挺多跳个悬崖,用男的都不穿帮。”教练给她指了指那个大胡子导演,“你看见他了没?那是拍武打戏的,他们这种武戏多的剧组,就得要跟女明星身高体重差不多的才行,整个武行里都找不出一个合适的。”

    简然明白了:“那所以这种给钱多吗?”

    “这种时候你还想着钱?”教练一脸“你能不能有点远见啊”的嫌弃,“被挑中了还在乎钱?这多大的导演?万里挑一被选中了,直接当明星去了!”

    “哦哦。”简然心下了然,“那到底给的多不多?”

    教练:“……”

    教练:“多。”

    简然瞬间站的笔直。

    第一轮海选选的是身高体重,只要符合区间就能留下,在所有人都到齐后选完。

    第二轮就到了决赛圈,比的内容很简单,每个人打一套五步拳,看功夫底子。

    这种场合大家见得多了,走过场似的打完,没人出错,但这也意味着没人出彩。

    但五步拳本来就是这样,弓马扑虚歇,没有太多花哨的地方。

    一开始导演们看着觉得新奇的东西,看了几十遍,看出了倦意。

    直到简然上场。

    她还没上手,就已经吸引了导演的注意。

    巴掌大的小脸,圆润又紧致,好

    像还有一点恰到好处的肉,天生的美人胚子。

    一点妆没化,但是皮肤很白,透着干净的红润。

    更别说她一上手,眼神坚毅而专注,每一次出圈都带着凌厉的风声,力气大到仿佛可以劈开空气。

    她收拳而立,整个现场安静的片刻,导演带头鼓掌:“好!是个当武打明星的好苗子!”

    导演率先发话,副导演捧着导演跟着夸:“诶郑导您别说,这小姑娘是有点星象,这眼睛,多有辨识度啊!咱们好好培养培养,说不定能好好发展一番,娱乐圈多少年没出武打明星了!”

    导演递给副导演一个赞许的眼神,显然这番话说到他心坎里了:“自从看脸的时代一来,乱用威亚、抠图以后,真是,不论男女,都不会打了。”

    教练在简然身后推了她一把,简然会意,挺起胸脯,声音大方响亮:“谢谢导演夸奖!”

    整个导演组眼神都亮了,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这不就是他们最想找的那种姑娘!

    见外人对自己教出来的学生满意,教练自然觉得脸上有光,笑呵呵的:“之前的亚洲武术锦标赛,这个学生拿了第一。”

    导演们赞许的目光已经满到快溢出来了,叫她留了个人信息,回去等消息。

    留了家长的信息,得偿所愿的简然心态依旧平和,和往常一样,该训练训练。

    中途休息的时候简然和蔺飞飞正在聊天,余光看见蒋云程慢条斯理地迈着长腿走过来。

    蔺飞飞跟蒋云程是同班同学,以为蒋云程是有什么事找自己,没想到他一开口是冲着简然说的:“哟,要当明星了。”

    蔺飞飞嘴巴都张开了,自然把话茬接回来:“我们简然从小就是明星好嘛。”

    蒋云程眉梢微挑,有点疑惑。

    不止蒋云程,连简然自己听见都不太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小明星,直到听见蔺飞飞说:“我们简然小学就上过春晚啊,而且是连上三届!”

    这时候,简然再想捂蔺飞飞的嘴,已经晚了……

    果不其然,蒋云程来了兴致:“哟,还参加过春晚?什么节目啊?”

    简然支支吾吾:“那个……那个什么,我忘了。”

    蔺飞飞知无不言:“诶你怎么忘了!我还记得,第一次是那个讲领导去幼儿园的小品!”

    “这么厉害?”蒋云程追问,“你演的什么?”

    简然一脸视死如归,与其被蔺飞飞拆穿,她不如自己慷慨赴死:“群演。”

    “……”

    那都是那么小时候的事了,自从她发现徐陈砚在比赛中会被念到名字,而自己在春晚舞台上是个……无名小卒以后,她就再没提过这事。

    现在小区里除了贺伯伯会叫她小明星,其他人也把这事忘得差不多了,结果蔺飞飞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这是!

    简然本以为蒋云程一定会嘲笑她,没想到他只是淡淡点头,没说别的,看了眼手表,走去训练了。

    等他走了,蔺飞飞确认看不到他的背影,小声跟简然说:“诶,他真是那个蒋家的,连他们教练都怕他,靠,想当初我刚到初级班的时候,那真是被教练一棍子一棍子打出来的,他呢,大少爷一样,教练碰都不敢碰他一下。”

    简然回给她一个悻悻的表情。

    其实,就算蒋云程不是那个蒋家的,家里也一定很特殊。

    不止是他钱多,而是武校有规定,任何人身上都是不允许带饰品的,美其名曰是怕出意外,有的爱臭美的同学顶多就是买些铆钉,装饰在自己的衣服上。

    唯独蒋云程,手腕上挂着价格不菲的手链,无人敢过问。

    其实蒋云程看见他爸的频率,并不像坊间传言的那么低。

    比如这天回家他就看见了。

    蒋云程从劳斯莱斯后排弓着背下车,别墅区的警卫冲着少年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他目不斜视地往家走。

    在家里,伯母正在跟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对话,讨论的是他的名字。

    “其他的我都不说,但是云程这个名字你真不改吗?”

    那个人的声音和他极其相似,带着一点笑意:“这个名字是人家大师取的,我再改,能有人家大师取的好?”

    “阿禾。”陶竹缓慢道,“这么多年了,因为这个名字旖文都不肯来见云程,你们两个再怎么怄气,不能这么对云程啊。过去的人你也忘了,你怎么就不能服这个软呢?”

    父母那一辈的事,蒋云程大概知道一些,小时候他们还没离婚的时候蒋云程就知道,一个姓程的阿姨,和父亲有一些过往。

    也因为这样,母亲从没叫过他“蒋云程”这个名字,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蒋云程早就无所谓了。

    他们聊天的间隙,蒋云程推门进去。

    陶竹有一瞬间的错愕,大概是怕聊天的内容被他听到,但其实蒋云程不在意。

    “回来了啊。”蒋禾语气陌生的不像是跟儿子说话,反倒是像在招呼客人,“跟我回去吗?”

    蒋云程看了一眼伯母,伯母给了他一个“看他自己”的眼神,蒋云如实跟蒋禾说:“我不想去。”

    他不跟他回去蒋禾不勉强,在这里跟蒋云程聊了会儿天,聊完自己回家。

    他俩说的话还挺简单的,蒋云程就记得他问为什么要去学武术。

    蒋云程还是那套说辞,说自己想去锻炼身体,省的老被人抢。

    蒋禾笑了一下,说:“要不你是我儿子呢,跟我小时候一个待遇。”

    然后大概又聊了一些口水话,蒋云程一个字儿都没记住。

    但他提到了一个人,这个人蒋云程很感兴趣。

    蒋禾走了,蒋云程问陶竹:“伯母,你现在是在和柳书白一起搞影视投资那些吗?”

    “什么柳书白。”陶竹抬手,不痛不痒地拍了他一下,“那是你姥姥。”

    豪门里这些事情复杂多样,蒋云程的亲姥姥原是小三上位,他这一脉“庶子”,姥爷的发妻他怎么开得了口?

    更何况人家是真正的女强人,连刚才蒋禾提起来的时候都有几分敬重。

    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正眼看他。

    他冲着陶竹淡淡地笑了一下,拿起书包回自己房间。

    没谁比他自己更清楚,在光鲜亮丽的家庭背景之下,是他如同蝼蚁般被人嫌弃的一生-

    简然回家照常要发小说更新的章节,在小说网站后台的右上角,蹦出了红色的99+提示。

    她只扫了一眼,没点开。

    从她最一开始没头苍蝇似的乱发布小说没人点击,到后来懂得做攻略,签约,上榜单,日更章节,贺麒麟这本小说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

    每天点开作者控制后台都是99+,简然已经从一开始的喜出望外,变成现在的习以为常。

    她没有辜负自己给贺麒麟的承诺,这本书真的被更多人看到了。

    把今天的发出去简然手里就只剩一章,简然翻了下前几章的评论区,好评一片,还有一部分指出来有逻辑问题或者朝代问题的,简然也一并截图,打算等下去找贺麒麟要新稿子的时候顺便给他看。

    正想着,她顺手点开稿费后台。

    看到那个数据,她愣了一下,以为这里显示的是她自己发出去的字数,直到看到字数后面有小数点,她才惊讶的反应过来,这是贺麒麟这本书到今天为止赚到的稿费!

    妈耶!

    简然头猛地往后仰,像是稿费能冲出来打她一样,反复确认了这个数字,刷新了好几遍,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冲去简微的房间,她要去告诉贺麒麟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稳稳降落在空调外机!

    嘿嘿,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让鹿鹿哥请她吃蛋挞!

    今天贺麒麟房间的窗帘关的紧紧的,简然疑惑了一下,刚要抬手敲玻璃,听到房间里面传来梁伯母歇斯底里的声音。

    “贺麒麟!!!我在问你话你听不到吗??我问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写小说?你疯了你写小说?你距离高考还有多少天你自己不知道吗?!”

    第32章 人烟稀少“幼稚鬼……”

    贺麒麟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愤怒到变形的脸,在她的手里挥舞的是他夜以继日写出来的两万字。

    她把那些纸攒成纸团也不满意,在他面前一张张撕掉,还要辱骂:“这都是些什么垃圾!废纸!狗屁用都没有!!”

    贺麒麟的心情从一开始的恐惧不安,到现在被她骂了十分钟,已经彻底心如死灰。

    他甚至能以第三人的视角,平静地观赏他气到青筋暴起的母亲,内心竟然渐渐升起一种报复成功的快感。

    撕吧。撕吧。

    只要你觉得痛苦,我可以再写一百份,这样你是不是就能感受到我的痛苦了?

    直到梁纯芬把碎纸甩到贺麒麟脸上,地板跺的一震一震,仿佛贺麒麟在做什么杀人放火一样十恶不赦的事:“高三了,人家在干嘛,你在干嘛?写小说?你还学吗,贺麒麟我问你你还学吗?大学你还考吗你?你要是不考你趁早说,省下来的钱我喂狗都比喂你强!”

    白花花的纸屑蒙住了贺麒麟的眼睛,粘在他的眼皮上,他才意识到,原来他哭了。

    梁纯芬像是找回了一点理智,她忽然盯着贺麒麟,阴森道:“不对。咱们家没有电脑,那你写完的稿子放哪了?是不是有人帮你发表出去?”

    在空调外机上蹲着的简然捂着嘴,紧张到身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梁伯母一直很在意鹿鹿哥的学习,如果鹿鹿哥告诉她是自己帮他发的,她一定会去家里闹,甚至会闹到两家绝交的地步。

    “你不说是吧?贺麒麟你是不是以为你自己很有义气?为了朋友两肋插刀?”梁纯芬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人家是你的朋友?这种人怎么害死你的你都不知道!”

    简然紧张地扒着墙,她难过哭出来的眼泪都顾不得擦。

    贺麒麟朋友不多,梁纯芬随便猜,结果脱口而出的第一个人就猜中了:“是不是简嘤嘤?就她不爱学习,疯丫头一个!”

    房间里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像是暴风雨已经席卷了整座城市,再没有可以被掀起的波澜。

    贺麒麟房间的窗帘禁闭,简然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她仰着头,努力扩大自己的视线,看到了人的影子。

    贺麒麟在摇头。

    “不是她那是谁!”

    贺麒麟不肯说话,他一向温柔诚恳,他说到做到,从不骗人,也不会骗自己的母亲。

    梁纯芬为了得到真相,不惜威胁贺麒麟:“你不说我就去找简嘤嘤!”

    “都说了不是她!”贺麒麟低吼,“如果是她我不得好死行吗!”

    梁纯芬愣了一下,她了解贺麒麟的,贺麒麟说到做到,他能这么说,说明真的不是简然。

    她又问了几个人,贺麒麟也都是一样的回答。

    看来是问不出来什么了,梁纯芬不知道要干嘛,忽然忘窗户这边走,简然顾不得别的什么,赶紧往上爬。

    三两下爬回家里,她像撞了鬼似的,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简微正想问她怎么了,嘴还没张开,听见楼下传来贺麒麟撕心裂肺的哭喊。

    跟他一起哭的,还有不敢回头的简然。

    夜色如墨,成长带来的绝望像潮水般,像他们扑面而来。

    -

    岑惜很快接到了剧组让她去面谈的电话,在签合同之前,她提前跟剧组商量好,让简然拍戏可以,但是不能影响到简然的正常学习。

    得到剧组会把她的大多数戏份安排在周末,若实在有特殊情况才会占用周内的保证,她才把自己的名字签在合同上。

    简然于签订合同后第一周的周末正式进到剧组。

    剧组建组在燕城有山有水但人烟稀少的郊区,附近只有一些快捷酒店,给组里的群演或者是不重要的小角色住。

    主演们住在市区的五星级酒店,每天像上班似的,往返剧组。

    剧组给简然开了房间,但是岑惜担心简然的安全,坚持每周往返市里和郊区接送。

    剧组分为A组和B组,A组负责拍文戏,B组是武戏,两组同时进行,简然基本都在B组待着。

    拍个几周下来,凭借着她本身就开朗的大方的性格,很快就和剧组里的人关系处好。

    今天简然要拍的这场戏是女主角的父亲被人把头砍下来,反派角色为了刺激女主,把女主父亲的头带到监狱里,然后女主带着父亲的头逃出监狱。

    既然是拍戏,就需要道具,一颗假人头上浇满血浆,再配上花白的头发,看上去就像真的人头一样。

    道具师一开始害怕小姑娘受不了这个,直到快开拍的时候才把道具拿出来,然而简然一拿到这个道具,不仅不怕,反而玩出了花。

    所有人都被她吓得面色惨白,她浑然不觉,越玩越起劲,笑的花枝乱颤。

    剧组的工作人员在布置场景和调试灯光,等下要跟她对戏的男主角在保姆车里休息,简然抱着那颗假人头去外面找岑惜。

    岑惜在剧组外安排的椅子上写法律文书,简然蹦蹦跳跳的一出来她就看见她手里的东西了,她可太了解简然,离得好远就开始大叫:“你离我远一点啊!别拿这东西吓我!”

    简然抱着道具头嘿嘿一笑,仍在逼近。

    简然这小姑娘胆子大,最受罪的就是身边胆子小的人,岑惜首当其冲,当仁不让,都不知道被吓过多少回。

    直到小时候简然不懂事,去乡下玩抓了条蛇,把怕蛇的岑惜给吓晕过去了,才终于收敛。

    这次她也没真打算吓她,就是觉得好玩。

    她朝岑惜走着走着,余光竟然看见了蒋云程,她来不及想为什么蒋云程会出现在这里,当即改了路线,越走越偏,一步一步靠近蒋云程。

    忽然她猛的跑了几步,在离蒋云程只有一步远的时候贴脸开大,把“鲜血淋漓”的头举到自己脸上,吓得蒋云程瞳孔放大,脸色发白,逗得她扶着墙笑到不行。

    玩够了,简然把头放下来,对着蒋云程那张惊魂未定的脸问:“你怎么会在这呀?”

    蒋云程指着她手里那颗头,被吓到语无伦次,阿巴阿巴了半天。

    “诶!”简然凑近一步。

    蒋云程吓得跌坐在地上。

    这时候剧组那边准备好了,叫简然过去试光,简然只好把好奇心搁在一边,抱着头跑回去。

    剧组的光强烈且直射,如果直视对人视力的伤害很大,一般非拍摄情况下,明星们都不愿意吃这种苦。所以试光的时候一直是简然和男主角的光替在配合剧组灯光老师。

    简然对此没意见,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她想的很开。

    毕竟人家运气也好,演了部小成本的网剧直接爆火成现在的大制作男一,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呀。就算他经常在剧组里耍大牌,对谁都颐指气使,简然对他也没啥意见,反正不影响她赚钱。

    她跟光替试完光线,男主角陈也在助理的陪伴下走出房车。

    他能火成这样不是没理由的,五官浓厚,鼻子眉骨立挺,骨相非常完美。眼睛鼻子又很精致,远看硬朗,近看精致,是内娱不可多得的浓颜系帅哥。

    长成这样,不愧每天都有一堆代拍围在剧组,不论刮风下雨,都只为得到一张他的照片。

    这一场戏不难,重要的文戏女主角都拍完了,简然补几条跟着男主打出去的女主背影。

    她身上吊了威亚,陈也在讲台词的时候,她的身影在大牢里飞来飞去。

    她离着少女们梦寐以求的陈也这么近,却一句话都没说,她觉得跟他说不上话,导演一看“卡”,她立刻穿出人群去找蒋云程。

    “所以呢?”简然接

    着刚才没问完的问题问,“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

    蒋云程斜睨着她,非要欠一句:“求我,我就告诉你。”

    简然“哦”了一声,动了坏心思,她慢慢后撤,她要去找那颗假人“球”他。

    蒋云程没理解,他以为简然不想求他就不理他了,追上来:“诶,我告诉你还不行嘛。”

    简然坏事还没做成,摇头:“那哪成呀,我一定要求你。”

    简然后撤回片场,蒋云程迈着大步跟着她,路过拐角,两人碰到要回保姆车休息的陈也。

    因为简然是大步往后撤的,一不留神撞到了给陈也撑伞的助理,陈也皱眉刚要发脾气,看见蒋云程,他愣了一下,一直高高在上的大明星神情难得缓和:“云程?”

    听见有人叫他,蒋云程停下脚步:“怎么了?”

    陈也在这地方看见蒋云程,语气里竟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开心:“你是跟着陶总来的吗?”

    蒋云程笑了,混不吝似的:“你管呢?”

    简然抱完头回来,听见他们的对话。

    剧组里的人把陈也当神仙似的供着,这是她印象里第一次有人跟陈也这么说话。

    虽然跟陈也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但简然莫名有点爽。

    陈也不敢跟蒋云程生气,主动走出伞下:“今年滑雪我本来也想去的,但是正好赶上宣传期给困住了,然后就一直没遇到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蒋云程完全没把这大明星放在眼里,看起来并不太在意他,也不想深交,意兴阑珊地回了句:“就那样。”

    后来他们不知道又聊了些什么,简然听见片场那边叫她,噔噔噔跑回去。

    下面这场是今天的重头戏,是陈也扮演的男主带着女主从监狱里逃出去,中途遇到追兵追杀,男主要杀人的。

    因为有大动作,简然跟光替只试光就试了将近一个小时,大明星才姗姗来迟。

    难得的是这次大明星竟然主动跟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简然心想。

    下一秒她立刻警惕地抬头,确认周围没有代拍拍下来那一幕,她可不想被发到网上,被他那群粉丝给骂上热搜。

    这时导演喊开始。

    简然跟着刚才走过的路线跑,跑到指定地点第一个龙套出现,陈也举刀杀人。他没有跟着走过戏,一抬手直接打到简然的眉骨,眉骨连着眼睛,打的简然眼泪唰一下掉下来了。

    下一秒,道具组喷出血浆,由于男主走位的失误,全喷到他脸上,糊住了他的眼睛,导致画面极度不具欣赏性,这条直接废了,被导演要求重拍。

    下来各自换衣服,简然没有保姆车,只能在室外换,服装组几个人围起来当做临时的四面透风更衣室。

    乍暖还寒季节,换备用衣服时冻得简然瑟瑟发抖,上下牙轻轻打颤。

    她穿在里面的衣服被血浆泼的黏黏糊糊,却因为赶着拍摄,只能等拍摄结束后再擦。

    换过衣服的简然特别不舒服,身上有种要发烧似的没力气,她其实已经有点不想拍了,但是现场已经清理完,全场人就等着她一个,简然咬咬牙,决定硬上。

    她换完衣服衣服岑惜一眼看出来她状态不对,简然怕妈妈担心,没说被人打到眉骨的事,只说自己冷,岑惜轻声询问:“还要再试一次吗?要是觉得不行,我去和导演商量一下。”

    简然深吸了一口气:“再试一次吧。”

    再次开机。

    陈也抱着简然从大牢里出来,陈也举刀杀人,这次简然躲了一下,没想到被陈也打到了另一边的眉骨,打得简然骨头生疼。

    由于是替身,镜头里不会拍到简然的正脸,没人发现简然的表情实际上已经很狰狞了。

    牢里很冷,鼓风机把男主吹出大侠风范,也吹到简然身上还没干的地方,从骨头缝里透着凉风。

    最后有一个两人一起趴在地上的定格动作,按照要求简然不能露脸,男主为了挡住简然,几乎半个身体都压在简然的身体上,疼的简然一声闷哼。

    导演只看监视器里的内容,监视器里拍到的一切都堪称完美!

    这场重头戏完成的比预期中还好,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卸下重担的笑容,纷纷对男主说:“辛苦了。”

    简然逃离人群,她头重脚轻,难受的脚步踉跄,只想找妈妈。

    她想妈妈,她想告诉妈妈她委屈,她受伤难过,抱着找妈妈的想法,她还能撑着跑几步。

    妈妈的车里有准备的新衣服,她想赶快换掉里面湿哒哒黏糊糊的衣服。

    简然捂着眉骨往外跑,跑了很久却都没看见岑惜,只看见了现场副导演。

    副导演见简然脸色不好,关切地问道:“小朋友怎么了?没事吧?”

    面对外人,简然轻易不示弱,逞强说:“我没事,我妈妈呢?”

    “你妈妈让我找你,跟你带句话。”副导演说,“你妹妹生病了,她先走了,让我送你回去。”

    简然心里咯噔了一下。

    像是在沙漠里快渴死的人看见了水,走近了才发现是海市蜃楼一样,破灭了所有的希望。

    副导演真以为简然没事,自顾自拨通了电话:“来,我给你妈妈打电话,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简然接过电话,一听到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她所有强加的伪装都没用,鼻子倏地酸了。

    面前有外人,她假装有东西掉在地上,蹲下来低头流了几滴眼泪,蹭到膝盖上。

    “嘤嘤。”电话那头岑惜叫她,“能听到妈妈说话吗?”

    简然深吸了一口气,掩盖掉鼻音:“嗯,能听到。”

    岑惜那边背景音有些嘈杂,还有轮子滚动和电子播报声音,听起来是已经到医院了,她语气焦急里带着诚恳:“妈妈实在对不起嘤嘤,今天妈妈没能接你回来。但是哼哼今天在课外班跟同学打闹昏厥了,我赶紧赶回来带她去医院,你跟着副导演他们回市里,好不好?”

    突发情况,简然知道岑惜也不想这样,妹妹需要照顾,她不会无理取闹,在电话这头懂事地“嗯”了一声。

    那边到医生出来了,岑惜说了一句“妈妈晚上回家再跟你说”便匆匆挂了电话。

    简然在服装组的面包车里把沾了血的宽大囚服脱了,听到嚼着槟榔的男服装老师说:“幸好是替身,这要是主演,得耽误多少事。”

    她这才惊觉,原来连服装老师都注意到了她受伤,那导演肯定也看到了。

    他们不是不细心,只是觉得她不值得被关心。

    走下服装车的时候女服装老师还在冲男服装老师挤眼睛,意思是让他别说了,直到她看见简然。

    她连忙替同事解释:“刚才他不是那个意思,小朋友你别往心里去,就是明星嘛,他是签了工时合同的,如果影响了拍摄进度,要所有人都跟着他一起误工,很麻烦的。”

    简然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只觉得眉骨越来越疼。

    小时候简然是做过明星梦的,后来也跟过几次剧组,但这次是长大后第一次进组,让她发现她并不喜欢剧组。

    这个行业里,没有一个人不在捧高踩低,什么谦让,什么道德,在这个行业里通通见了鬼。

    为了得到一丝尊重,每个人都削尖了脑袋拼命往前冲。

    因为在底层,只有像她一样,看着别人冷眼抽烟嚼槟榔的份儿。

    她看着这个陌生的荒郊野外,现代发电台旁边黄粱一梦般古装建筑,忽然觉得好孤独,好难过。

    捂着眉骨继续往外走,准备去找副导演的时候,简然又看见了蒋云程。

    “你妈不是走了吗?”这是蒋云程看见她的第一句话,第二句话是,“你怎么没跟她一起走?”

    简然低着头没说话。

    蒋云程发现他很不喜欢看简然不高兴的样子,屁颠颠地跟过来:“怎么不说话啊?你心情不好咩?要喝冰阔落咩?你别这么沉默嘛,跟爹说说呗,到底是怎么个事儿呢?万一爹能帮你解决呢?”

    “你真欠得慌。”简然忍无可忍地开口,但心情却因为看见熟悉的人好多了,“我妈有事先走了,我现在也要走了,下周武校见。”

    蒋云程紧追不舍,他学着刚才简然的姿势,倒退着走:“你妈走了?那你怎么走?”

    简然脚步没停,她现在一秒钟都不想在剧组待着:“副导演送我。”

    “那你跟我一起走呗?”

    如果是平时简然可能会考虑,但是今天她心情实在是不好,不想面对太多人:“你不是和你伯母一起来的?我不认识你伯母。”

    蒋云程眨眨眼:“不啊。我去找我爸,等会

    儿有人来接我。”

    简然停下脚步,看上去是心动了。

    更主要的原因是,她现在不想看见剧组的人,加上她觉得蒋云程这人挺热心肠的,一直在旁边劝,劝着劝着,简然就同意了。

    车很快到了,车内舒适的温度却让简然的眉骨更不舒服,隐隐作痛愈发明显。

    让人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内心的委屈和无助争先恐后往上涌。

    两人在车上一人坐一边,蒋云程觉得车里太闷想跟简然说两句话的时候,发现简然在哭。

    “诶,二五仔,你哭什么啊?”蒋云程被吓得坐直,弓着身体看她的脸,“你是想妈妈了吗?”

    简然噘着嘴摇头,她跟蒋云程还没到那么熟的地步,擦掉眼泪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叫二五仔?”

    “我不止知道你叫二五仔。”蒋云程看着她说,“我还知道你小时候叫简惜,因为名字念快了像奸细,才有的二五仔这个外号。”

    简然瞬间在心里定位了人选:“蔺飞飞告诉你的?”

    蒋云程沉默了一下,大概是意识到狡辩也没用,干脆就默认了。

    简然咬牙切齿:“等我回去我要卸蔺飞飞一条腿!”

    好家伙,一秒钟回归生龙活虎的样子,蒋云程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看见简然这样倏地笑了一下。

    车一路往市区开,眼前的黄土散开,景象逐渐城市化。

    简然以为蒋云程会把她放在他家,让她自己再回来,没想到蒋云程是直接把她送到她家楼下。

    下车看着家楼下熟悉的建筑,简然心里忽然热了一块,她回头对把车窗打开的蒋云程说:“谢谢你。”

    蒋小少爷当时人懒洋洋地靠在真皮沙发座椅上,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勾了勾手指:“过来。”

    简然不明所以,走得离车近了一些,蒋云程忽然猛地抬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然后立刻吩咐司机:“快跑!!快跑!!”

    这是第一次他犯欠没被简然逮住,车都开出去了八百米,仍能听见他欢呼庆祝的嚎叫。

    “幼稚鬼……”简然笑着“切”了一声。

    一回头,看见了徐陈砚。

    第33章 不想开学“可以吗?”

    徐陈砚刚从棋院回来,整个人透着思考过后的疲倦,眼神直冷冷地看着前方,走得缓慢。

    看到简然,他的眼神慢慢聚焦,大脑迟于视力,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看见的场景。

    简然看见徐陈砚咧开一道笑容,蹦蹦跳跳小跑到他面前,结果面部表情牵连太大扯到骨头,眉骨在她开口之前又隐隐作痛。

    徐陈砚看她神色痛苦地捂着脸,扯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拽下去,盯着她的眉骨,低声问:“受伤了?”

    “嗯。”简然委屈巴巴地说,“今天拍戏,被那个男主角打到好几次,还被他压着,挺疼的。”

    徐陈砚:“你在郊区拍戏?”

    “嗯。”

    眉骨牵连眉毛肌肉,简然不能皱眉,也不能笑,基本上就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让人觉得她似乎很不舒服。

    从她拍戏的郊区到市里开车要一个半小时,哪怕她是在最后一瞬间磕到的,那也疼了一个半小时,徐陈砚皱了下眉,一刻没犹豫在路边叫了辆车,带简然去了医院。

    查出来并没有问题,只是眉骨处皮肤软组织肿胀,冰敷一下就能好。

    被医生确诊无碍的简然又恢复蹦蹦跳跳的状态,她举着冰袋跑在前面,忽然回头:“诶,你看我像不像独眼龙?”

    这种事还有心情开玩笑徐陈砚是佩服的,他跟着呵笑一声,点了点头。

    从医院出来,两人站在川流不息的马路边上等车,一辆辆车在车灯的照耀下,形成闪烁的移动光带。

    刚才徐陈砚一直在关注简然的伤,这时候才想起来问:“岑惜阿姨呢?怎么今天没跟你在一起?”

    简然说:“哼哼跟别人打闹来的,好像是心脏病犯了。”

    徐陈砚:“她的病不是好了吗?”

    “具体是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我之前只是听我妈提过几句,毕竟是先天性的病,就算治好了也要流口水。”简然顿了一下,赶紧改口,“啊不是,就是担心会有后遗症的意思。”

    徐陈砚垂着眼皮看着这个站着也不老实,来回扭着身子甩胳膊转圈的小姑娘。

    他忽然意识到,她是在她受伤了最无助的情况下,被抛弃了。

    等的车来了,徐陈砚和简然一起坐在后排。

    气温逐渐回暖,关车门的时候带进车里一阵潮湿的花香。

    徐陈砚看着简然,简然举着冰袋,用仅能睁开的一只眼睛,用“看我干嘛”的眼神茫然地看着徐陈砚。

    “你知道岑惜阿姨的离开情有可原。”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嗓子干到发紧,“但你也还是委屈的,是不是?”

    简然刚才说话的语气可轻松了,她自己觉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还有心情开玩笑呢。

    她没和任何人说过自己的委屈,不知道徐陈砚是怎么看出来的。

    但是事实就像他说的,她就是很委屈,从因为陈也不走戏导致她眉骨被打到的那一刻开始,到副导演告诉她岑惜离开时到达顶峰。

    她委屈的要命。

    哼哼昏迷,她也不想的,这也不是她造成的,但为什么她也要承担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呢?

    还偏偏是在她同样也受伤了的这天。

    就因为哼哼身体不好,就因为哼哼病得重吗?

    那难道身体好的孩子就该去死吗?

    憋了好久,连自己都不敢细想,要装作只有眉骨疼的委屈,在这一刻像洪水般爆发出来,简然吸了吸鼻子,直接承认:“嗯。”

    徐陈砚温声问:“那嘤嘤想哭吗?”

    分明声音都已经哽咽了,眼眶里在黑夜汽车尾灯和路灯的照耀下湿漉漉的,简然却还在问:“可以吗?”

    徐陈砚心神领会地闭上眼:“可以。”

    她在抽泣。

    徐陈砚跟着她抽泣的声音揪着心。

    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始终闭着眼,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安静陪伴,一直到下车。

    连中途她问他有没有纸的时候,他都是闭着眼从兜里拿出来给她。

    当天晚上岑惜住在医院没回家,第二天简然正常上学,没和岑惜说自己受伤的事。

    哼哼已经这样了,她不想让岑惜再为她担心。

    她正常每周去剧组拍戏,岑惜没空的时候就让简珂送,一直拍到四月初剧组要转场去象山影视城。

    按照最初岑惜和剧组签订的合同,简然不用跟去外地,象山有少林寺,他们到时候在少林寺挑人就行了。

    然而,剧组的人却再一次找到岑惜。

    这一次更正式,是导演亲自上门。

    这么有名的导演不会随便登门,这次能来,就已经说明了事情的重要性。

    他们约在简然家楼下的茶室,岑惜先到,导演助理一推门进来就夸简然,觉得简然是个练武奇才,又觉得她外形的优越和内在的核心稳定,都很适合做演员,希望岑惜能考虑让简然继续跟着他们继续拍,合同可以重新签,劳务费也可以涨。

    岑惜委婉地说:“对于我这个做家长的人来说,觉得孩子

    做武替,有个经验就好了,不求赚多少钱,也不求要多深入这个行业,最重要的是她还只是个高中生,要以学业为重。”

    导演抿了口茶,笑着摇了摇头,给出承诺:“岑女士您误会了,我们的意思是这次跟我们签约,把戏拍完,我们就打算直接签简然做旗下艺人,往武打方向培养。您是观众,您也知道,现在的观众对演员的要求愈发苛刻,像简然这样长相出挑,又能吃苦,本身还有武术功底的,简直是为这个时代量身定做的武打明星,我有120%的信心能把她培养成炙手可热的明星。”

    岑惜听懂了,这次签约签的可就不是影视约了,而是经纪约,她连忙摆手:“她还在读书,上高中,怎么能出道不上学?”

    “上学不就是为了有一个更好的工作?”导演助理插话,娱乐圈里的老油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处处站在对方的角度上说话,“您看看,多少孩子都是年少进娱乐圈?老话说了,出名要趁早,现在出名,等以后她的同龄人上完学进入社会了,赚的可比咱们简然少多了。再说了,您这么想,孩子不一定这么想是不是?她没准想出道呢,我看她在剧组的表现特别好。”

    岑惜不认可副导演所说的上学是为了有一个更好的工作的说法,但是她认可副导演后面说的,要考虑简然的想法。

    想到简然在剧组和每个人都相处的那么开心的场面,岑惜想,如果简然真的想走演艺这条路,那就再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兼顾学业。

    岑惜若有所思地点头:“行,那等她回来,我跟孩子商量一下吧。”

    辅导演以为岑惜这是已经想好,要松口了,连忙趁热打铁:“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您也说了,她是孩子,孩子懂什么?您替她做决定就好。”

    没想到岑惜忽然正色,放下茶杯严肃道:“我替孩子做什么决定?她是一个独立成长的个体,有她自己的想法,我只是她的家长,我不能代替她做任何决定。就这样吧,等我跟她商量完,我一定会再联系你们。”

    导演和助理们以前倒是也遇到过拒绝他们的家长,但是没遇到过这样一定要问孩子意见的,一般不都是家长怎么说孩子就怎么做吗?

    他们不太能理解岑惜的想法,但看岑惜态度这么坚决,他们也只能同意回去等消息。

    当天晚上,简然放学,岑惜便让她坐在客厅沙发上,跟她商量这事,令岑惜意外的是,简然听过以后竟然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

    岑惜:“你真的不需要再想想?就这么直接决定了?”

    简然摇头:“不需要。”

    在岑惜不解的目光里,简然缓缓道:“当明星就两个选择,要么大火,被人爱的要死也被人恨得要死,但我不想火,火了以后看着光鲜,但是名利双收这种好事,背后肯定要付出代价,我不想付出自己的隐私和自由。”

    她顿了顿,继续说:“第二种选择就是不火,不火就更简单了,要削尖了脑袋往上爬,过五关斩六将,我可太不喜欢过争争抢抢的生活了,我觉得我这样就挺好。”

    简然真的一点不纠结。

    她自己太了解自己,她经常看电视什么的,看到别人成为各种冠军之后说演戏、唱歌之类的是他们从小到大的梦想,简然从来不能共情。

    因为她从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她自评自己完全不是一个有远大志向的人,她只想过好眼下的每一天。

    虽然平凡,但是快乐。

    她不是恋爱脑,也不是事业脑,更不是学习脑,嗯……那就叫自己快乐脑吧。

    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岑惜去洗水果,洗完水果看到简然坐在沙发上发呆,她把水果篮放下,开玩笑地问:“那如果一生都只做普通人,长大后想到自己错过这个机会,会不会遗憾?”

    “躺躺猫够不普通了吧?国内最小的职业围棋手,还拿了那么多冠军,但他也一样有很多遗憾呀。”简然认真地说,“遗憾这东西,不分普不普通,分人。”

    岑惜拿草莓的手一顿。

    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她忽然深刻地感受到,她的嘤嘤,长大了。

    等简然回自己的房间去写作业,岑惜就打电话给导演组,果断回绝了他们的好意。

    不论导演组再怎么提出诱人的签约条件,她都没有动摇。

    导演组很纳闷,她为什么这么决绝,是有什么强烈因素吗?

    岑惜说没有,只是因为这是她孩子自己做的决定,她要尊重而已。

    离开剧组正常上学后没多久,五一到了。

    五一天气不冷不热,正是出去踏青的好季节。

    正好周游搬了家,她新家的位置离简然家很近,放假前周游主动约简然出去玩,简然也同意了,结果到约定好的前一天晚上,周游给简然打了电话,说自己有事,去不了了。

    那行吧,简然没多说什么,谁家里还没有点突发情况呢,简然很理解。

    但她说完,周游却没挂电话,而是说起了另一个话题:“我跟你说,我最近都没怎么吃饭,瘦了四斤了,我在网上搜到了一个苹果减肥法,就是三天时间,什么都不吃,只吃苹果,据说三天可以瘦十斤。”

    简然:“你总共多少斤你……”

    话没说完,话头又被周游抢过去:“我看网上说瘦的太快皮肤容易不好你知道吧,因为吸取的营养不够,皮肤也没有营养,所以我买了三个不同款的面膜,我省吃俭用买了两片大名鼎鼎的前男友面膜,你知道那个有多贵吗!我今天晚上就要试试效果,看看值不值得这个价!”

    她话极多,而且语速很快,简然想插话都插不进去。

    以简然对周游的了解,她只有特别开心的时候才会这样,所以等周游终于歇一口气的时候,她没接她的话,而是问:“你谈恋爱了?”

    她的语气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因为能让这位恋爱脑这么开心的,只有恋爱。

    周游顿了一下,谨慎地反问:“是魏冉告诉你的?”

    简然:“………………………”

    沉默的几秒时间里,简然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怎么又是那个天杀的魏冉啊???不是,当时周游没失明啊,她什么都看见了,难道是失忆了??

    退一亿两千八百步说,已经五一了,再一个月魏冉高考,他又不是特长生,他能有空谈恋爱???

    简然左顾右看,在家里找刀子看看不能把周游的脑袋切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形状的屎。

    周游感受得到电话那头简然的无语,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她只知道四月三十日的那天晚上,收到了魏冉的微信。

    当时她手机里弹出来的名字叫“芝麻掉进毛孔里”,两人没有聊天记录,魏冉早换了头像,朋友圈又设置了一个月可见,周游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那个叫“芝麻掉进毛孔里”的人问她,周周你不会把我忘了吧,周游尘封已久的记忆瞬间冒出来。

    只有魏冉,会叫她周周。

    这个恶心的名字,是周游给她改的备注。

    那个寒假,周游总是忍不住想给魏冉发消息,编辑了删,删了再编辑,一天能点开八百遍他的朋友圈,就像中了邪一样。

    后来她在网上刷到了一个戒断办法,说如果舍不得删掉喜欢的人,就把这个人的昵称改成一个能想象到的最恶心的名字,让自己一看到他就恶心。

    后来周游改了,但是没用,那段时间她还是忍不住想点开魏冉的聊天框,编辑了删,删了再编辑,一天能点开八百遍他的朋友圈,周而复始。

    一直这样循环到开学,她的生活渐渐充实忙碌,加上高三任务重,她再没看见过魏冉,才慢慢把这个人在脑海里遗忘。

    其实,在魏冉找她之前,不是,再之前,周游把两

    人的聊天记录删掉之前。

    两个人的最后一句对话,不是周游告诉简然魏冉寒假发的那条“新年快乐”,而是周游没有回复之后,在开学当天又给他发的一条“啊……不想开学”。

    魏冉没有回过。

    周游也没告诉简然。

    这次魏冉又找她,早就主动发过消息的周游溃不成军。

    不用别人骂,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下贱,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让自己回复了这条消息。

    但似乎一切都明朗了起来,魏冉说自己之前都没有看手机,高三忙着学习,家长刚把手机给他,他看到这条消息就第一时间回复了周游。

    不仅如此,他还说,整个高三下学期都很忙,他满脑子除了学习就是偶尔会想到周游,然后魏冉说,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喜欢上周游了。

    周游还在打字,问他那个女生怎么回事,魏冉就已经先发过来,他说他单身,周游当时就把打的所有字都删了。

    她盯着手机,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屏幕上,怎么擦都擦不掉,越擦手抖的越厉害。

    她学着电视里的角色,掐自己的脸,掐自己的腿,很疼,不是做梦。

    周游开心的要疯了,心脏噗通噗通,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由于五一魏冉要在家复习,只有假期中间那天有空,那天周游本来约了简然,但后来想都没想鸽了简然,和魏冉约了那天在他家附近见面。

    搬了家以后周游家离魏冉家也近了一些,只需要一个小时四十分钟,但她出门前化了一个半小时的妆,又挑了半个小时的衣服,提前买好魏冉爱吃的趣多多和奶茶,坐地铁到他家楼下。

    见面的这天是阴天,天气有些冷,街上人都穿着长袖,但为了好看,周游还是选择穿了一件无袖蓝格短袖和白色牛仔短裤,在魏冉家楼下等他的时候冻的不停跺脚。

    魏冉穿了件极其普通的卫衣,但周游觉得他看着特别干净。

    他伸出手,没接周游手里的零食,而是去牵她空着的另一只手。

    他粗糙的手掌心完全攥紧她手的那个瞬间,什么委屈,什么难过,周游甚至觉得连她整个人都已经不存在了,只有手是真实的,暖热的。

    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魏冉早就说过,他还要回去复习,两人牵着手,在魏冉家小区楼下绕了一圈,周游便回家了。

    尽管如此,周游也觉得很满足。

    一直到当天晚上再给简然打电话,她也仍然是兴奋状态,在床上打滚,还要压低声音不让家人发现,血液压着心脏,噗通噗通:“啊啊啊我要死了!!今天魏冉主动牵我的手了!!!”

    简然:“嗯?我也牵过啊……”

    周游:“……”

    以前周游就觉得简然晚熟,但今天她才具象化到“简然原来晚熟成这个样子”,她甚至不惜把魏冉的事扔到一边,好奇问道:“你有喜欢过男生吗?”

    简然不假思索地回答:“有啊。”

    她这个反应周游就觉得不对劲,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简然的回答太轻飘飘了。

    但周游还是追问下去:“那如果你喜欢的男生牵了你的手,你会是什么感觉?”

    简然想了想说:“那我跟我喜欢的男生都是小时候牵的手诶,长大以后没签过了,不记得什么感觉了。”

    嗯……回答完全符合周游预期。

    一个超级晚熟且钝感力max只有幼儿园大班水平的高中女生,鉴定完毕。

    于是周游就不再说那些细节,直接了当给出结论:“我和魏冉交往了。”

    简然:“?”

    为什么周游完全不想锤死魏冉,还愿意跟他在一起?简然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脑袋里的筋都要打出一个蝴蝶结了。

    她只能在这时候非常艰难的想到,几个月以前,似乎徐陈砚说过,周游还喜欢魏冉。

    行吧……算他小子机智。

    简然挠了挠耳朵,问:“那个,你跟魏冉在一起这事,我能告诉徐陈砚吗?”

    她觉得她需要有人帮她梳理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和魏冉在一起的事,周游一点都不想藏,忙不迭同意:“好啊好啊。”

    挂了和周游的电话,简然换了身衣服去棋院。

    到棋院的时候没看到徐陈砚,简然给高鹏举发了消息,高鹏举接她进去,边走边说:“今天陈砚被安排了和别人下棋,耽误了回家的时间,估计你要等他一会儿。”

    简然点头:“哦,是在棋院里比赛吗?”

    “不是。”高鹏举说,“是海城那边的一个下围棋的少年,在围棋这方面挺有天赋的,家里关系也挺硬,七托关系八拜祖宗的找到主席这边,想跟陈砚一起下一盘棋,看看以后能不能走职业这条路。”

    简然赞许地“哇”了一声:“有天赋,就是很厉害咯?”

    “确实还不错,在当地也算是围棋天才。”高鹏举说,“看看让五子他能不能打得过陈砚吧,如果能,他可能真能走围棋这条路。”

    简然被惊得差点摔倒,惊讶道:“挺有天赋的围棋天才……还需要徐陈砚让他五个子?”

    第34章 如梦似幻“只有你不知道。”……

    高鹏举低头看着简然,说出一句让简然终生难忘的话:“徐陈砚和世界围棋冠军的距离,截止到上个月,只差三个子。”

    简然盯着地板,倒抽了一口凉气。

    高鹏举领着简然到围棋室,看见正在下棋的徐陈砚。

    他专注时总是没什么表情,眼皮冷淡地垂着,外套的袖子挽在胳膊肘上,下垂的小臂青筋突起,像苍青绿林起伏的山脉,时不时拨弄黑白棋子。

    简然换了个方向,看见他的对手。

    光从手臂的长度就能看出来,他的个子比徐陈砚矮了不少。

    对方看上去很焦虑,双手不停变换位置,满脸通红,眼珠子像是要瞪进棋盘里。

    要不是简然提前看见徐陈砚冷淡的样子,她都快以为里面是个高温火炉。

    简然对围棋只懂一点,她不能完全懂徐陈砚的厉害之处。

    只能从对方的表现来看,徐陈砚赢他易如反掌。

    这把棋局在简然到了之后的十五分钟后结束。

    三局两胜制,当地杀遍无敌手的围棋天才,在徐陈砚面前不仅一把没赢过,甚至接不过徐陈砚二十手棋。

    “可以再下一局吗!”男生恳求地伸出食指比了个“1”,目光哀求,“我觉得我真的找到技巧了,就让我再试一次吧!”

    男生的母亲身着真丝连衣裙,脖子上戴了一串光泽均匀的珍珠项链,一眼能看出来是养尊处优的优雅贵妇,但在这个时候,也只能陪着儿子,低声求徐陈砚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徐陈砚抬眼看了一眼简然,一个下午没喝水的他嗓音低的发哑:“不了,我朋友来接我,我不想让她等太久。”

    男生还在苦苦哀求。

    见过世面的母亲能看的出来徐陈砚已经无心于此,说了声谢谢,拦住了自己的孩子。

    他们的视线随着徐陈砚从座位挪到门口,简然才看到那个男生眼睛红红的,但是徐陈砚视若无睹,小男孩儿委屈的连拳头都在发抖。

    唉,徐陈砚就是这样的啊,他连自己的情绪都不在乎,怎么可能在意别人的情绪。简然在心里叹了声气,在他面前就不要指望着靠眼泪能有用了。

    徐陈砚走到简然身边,跟她说:“走吧。”

    简然走着走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男生,发现他正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她。

    两个人一起坐进高鹏举车后排,高鹏举忘记拿背包,把他们两个放在地库,自己先上去。

    简然本来是想跟徐陈砚说周游和魏冉的事,但是撞到这档子事,她双手扒着副驾驶的椅子,看着徐陈砚问:“鹏举叔叔说刚才那个男生算是很有围棋天赋的,他是不是有点夸张?”

    “不算夸张。”

    徐陈砚慵懒地靠在车门上,客观评价,“他这个年纪,没有一点天赋,下不成这样。”

    简然:“那……”

    徐陈砚:“那冠军也只会有一个。”

    简然看着徐陈砚,她觉得下一秒徐陈砚就要说出“是我”两个字,但是她等了好久,没见徐陈砚开口,她才反应过来,这么臭屁的话,应该只有她自己才能说得出口。

    简然忍不住第一百八十次感慨,徐陈砚真的是,太冷淡了,不管赢了输了,不管多少人多么崇拜他,都完全影响不到他的情绪。

    以至于简然忍不住幻想,如果有一天他下棋的时候,房顶塌了,他到底会不会知道跑啊?

    她的幻想在高鹏举回到车上后结束,思绪回到现实,她说:“哦对了,跟你说个事呀。”

    徐陈砚:“嗯。”

    简然煞有介事地深吸了一口气:“周游和魏冉交往了。”

    徐陈砚:“嗯。”

    “……”竟然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多么意外的事!就算是淡定,也至少要吃惊一下吧,简然觉得他一定是没听清,她又重复了一次,“周游和魏冉交往啦!”

    徐陈砚仍然冷淡地:“嗯。”

    “……”

    坐在前排的高鹏举听着后排一动一静的声音,不禁觉得好笑,看着后视镜里的简然问:“你是不是陈砚身边最热闹的朋友?”

    当着外人的面简然有点不好意思,抿着嘴不说话。

    “没事,这多好。”高鹏举宽慰简然说,“你这样才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我跟陈砚在一起,总觉得他跟我同龄人似的,他就应该多跟你在一起才好。”

    简然咬了咬嘴唇,看着一旁的徐陈砚闭着眼,听见高鹏举说的话也没什么反应。

    徐陈砚没睡着的时候眼珠在眼皮里面会动,简然知道他这时候没睡着,拨着他的睫毛,小声问:“那个,我好像忘了问你,你当初是怎么猜到的周游还喜欢魏冉?”

    手腕忽然被抓住,徐陈砚手心的体温隔着单薄的衣服传进简然的肌肤,他缓缓睁开眼,看着简然的眼睛,在黑漆漆的夜晚,一字一顿说:“只有你不知道。”

    嗯?

    为什么只有她不知道?还有谁知道?简然没听懂这句话。

    一直到她真正懂这句话的那天,她才发现,从这天晚上开始算起的许多年,她都没懂这句话。

    还记得这天晚上她通过车窗望向外面,看见春天的夜晚如梦似幻。街道两旁的树木已经抽出嫩芽,绿色的枝条在路灯的照耀下闪烁着柔和的光。

    也记得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的气息,淡淡的花香从外面飘入车内,混着草地和泥土的清香。

    -

    五一过后的一转眼,时间就像小偷一样,悄无声息地跑到了六月。

    高一的课要上到七月,因此这个六月本来应该和他们关系不大,但由于他们身边最亲切的好朋友,那个长了一颗恋爱脑的周游,给魏冉已经连续送了一个月的咖啡,终于能停下来歇一歇,过个正常的中午,这个六月又显得跟他们息息相关。

    首先——

    学校小卖部里只有卖速溶咖啡的,周游可讲究了,觉得那玩意儿对魏冉身体不好,她跟学校外面的咖啡店商量,每天帮她送一杯现磨咖啡到学校门口的栅栏外。

    由于学校明令禁止不许学生买外面的东西,周游的腿脚又不利索,只能帮忙打掩护,每天简然都跟做贼的一样帮她跑来跑去。

    这一个月下来,简然觉得自己当贼的本事大增。

    其次——

    速溶咖啡两块钱一杯,精品咖啡店的现磨咖啡二十六一杯,周游虽然零花钱不少,但每天这么送也送的捉襟见肘,她不敢告诉别人自己做这种事,只能找简然时不时借一点伙食费和路费过日子。

    几个礼拜下来,简然的日子过得也扣扣搜搜的。

    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深山出太阳,终于盼到了魏冉高考的前一天,拿完这杯咖啡,简然可算是觉得这憋屈日子解放了!

    周游再也不用送咖啡,她终于可以自由恋爱了!

    按照附中的规矩,高考的前一天高三是可以简单放松一下午的,反正学了十几年,明天就考试,也就不在乎这一下午的事。

    大家可以随意一点,想学习的学习,老师在,想放松的可以去打打球,也有人准备了马克笔,在校服上收集同学们的签名。

    周游站在窗台上,看着楼下操场在打球的几个高三学长,跟简然说:“我昨天晚上在网上看见一个说法,说如果能要到高三毕业学长校服第二颗纽扣,就能和他一辈子在一起。”

    简然一脸懵逼地看着周游。

    周游以为她不理解原理,解释道:“因为说第二颗纽扣离心脏最近嘛。”

    简然看了看周游,又看了看楼下打篮球的那几个,仍然懵逼地问:“你是想要魏冉的纽扣?”

    周游理所当然地点头,不过简然这个表情让她不理解:“怎么了吗?”

    简然收起自己关爱智障的眼神,双手环在胸前,笃定地说:“那你没戏了。”

    周游瞬间慌神:“啊?为什么?”

    简然幽幽道:“因为……咱们学校的校服拉链的,没纽扣。”

    周游:“……”

    额,对哦,她看的那个说法好像是台湾来的。

    周游似乎并不死心,还想做点什么,但后来她做没做简然就不知道了,因为这天他们几个人早早的就走了。

    高考是周五和周六,附中校区被征做高考考场,因此高一高二提前一天放假,梁纯芬知道这个消息后,跟他们约定好了,六月七号还是要早起,给同样高考的鹿鹿哥加油打气,所以他们要提前回家,据说梁伯母还给他们准备了衣服。

    简然不记得她和梁伯母是怎么和好的,只记得后来的这一段时间,梁伯母一直都对鹿鹿哥很好。

    渐渐的,她不再讨厌梁伯母。

    当天晚上,高锐生过来简然家,给简然送了一套旗袍,旗袍开叉,寓意着“旗开得胜”。

    除此之外,他手里还有一套衣服,跟他现在身上穿着的一模一样,印着“高考加油”的红色短袖和紫色短裤,寓意“紫腚能行”。

    简然本来看高锐生穿紫裤子就已经笑到不行,去卫生间换完衣服,听到这个寓意更是笑的快抽搐。

    然后两个人一商量,不能只有他俩受罪,一起把剩下的一套衣服给徐陈砚送过去。

    徐陈砚的衣服几乎都是黑白两色,他很少穿红色这么艳丽的颜色,套上衣服的他让人乍一看还有点不习惯。

    六目相觑,徐陈砚不太自然地抿了抿嘴,反手就要脱掉。

    简然喃喃道:“妈耶……躺躺猫居然穿红色也这么好看。”

    徐陈砚勾住衣摆下缘的手不动了。

    贺麒麟学习好在整个小区都是出了名的,六月七日清早,小区里认识他们的老住户全都出来围观。

    连晒太阳的老人们,今天也坐在贺麒麟家单元门附近,等着给他加油打气。

    换好“应援服”的三个孩子站在最前面,岑惜简珂,孔雨仙高亚光站在他们身后,一群人站在露水未尽的草地边聊的不亦乐乎,嘴里全是吉祥话。

    “我来啦——”

    一道欢快洪亮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来源看过去。

    是蔺飞飞,昨晚她跟简然说她也想来,简然还以为她起不来没当真,没想到真来了。

    她默契地穿了红色,飞奔到大部队前面,完美的和大家融入到一起。

    身后的大人和老人们在聊贺麒麟多优秀多会学习,说着说着自然又说起来孩子们的小时候,在他们感慨“时间过的多块啊,原来走路都走不利索,一转眼都高考了”的时候,蔺飞飞偷偷问简然:“我看他那本小说好久没更新了,是不是忙着高考没空写了?”

    那天发生的事情简然没和任何人说起过,如今蔺飞飞问起来,她也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说:“嗯,肯定忙,他妈妈应该也不让他写。”

    蔺飞飞盯着贺麒麟家的楼道,语气略带不满:“又是他妈妈,我感觉每次提到他妈妈都没好事,除了学习她什么都不让鹿鹿哥做,我真怕哪天她把鹿鹿哥逼疯了。”

    今时不同往日,正是重要的大日子,人人都在夸,简然赶紧拍了拍蔺飞飞的嘴,警告道:“别乱说别乱说,我们鹿鹿哥好着呢。”

    高考九点开始考,按说最晚七点他们也该下楼了,但小区里的人从六点等到七点整,都没见贺麒麟一行人的身影。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是不是我们不够热情呀?”,紧接着有人开始起哄,简然他们跟着把手里的真空棒子拍的砰砰砰,开始打气仪式。

    又有人从家里拿出来一只小鼓,气氛越来越热闹,简然和蔺飞飞在小区邻居们的伴奏下,当场来了段交谊舞。

    徐陈砚轻轻挥动着手里的真空棒,看着穿旗袍跳舞的简然,忽然觉得很开心,笑的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她永远朝气蓬勃,永远有无尽生命力,有让人看到她就觉得开心的神奇能力。

    都是同一个小区的邻居,本该早起去买菜的人,今天也停在这,加入这场为高考生打气的狂欢。

    一片嘈乱中,孔雨仙站出来:“怎么他们还出出来?不会是忘了今天高考吧?”

    “怎么可能?”岑惜说,“就算麒麟能忘,纯芬姐也绝不可能忘。”

    “也是。”孔雨仙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感觉纯芬姐这辈子就盼着这一天了,这都付出多少了啊。”

    话虽这么说,但是却仍迟迟不见单元门里有人出来,岑惜猜:“他们会不会提前出门了?”

    “我刚也这么想的。”孔雨仙拍腿,“但我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他们那么早出门干嘛?咱们这都提前一个小时来的,去那么早也没用啊,纯芬姐会让孩子好好休息的吧?”

    简珂:“会不会是去考场附近住了?”

    每年都有很多考生在考场附近的酒店住,这倒确实是一种可能性,孔雨仙想了想说:“我觉得有可能,就是她怎么没跟咱们说一声儿啊。儿子你上去看一眼,应该没人,咱们以防万一。”

    后面半句话孔雨仙是对着高锐生说的。

    高锐生拿着充气棒跑进楼里,这一进去,竟然再也没下来。

    人群里亢奋的声音渐渐小下去,疑惑、担心,焦虑,问“怎么了”的声音越来越多。

    夏天的太阳完全升至头顶,潮湿的露水完全蒸发,体感温度越来越灼热的时候,竟然有一辆亮着灯救护车开到小区里,停到他们身边。

    讨论声渐渐不见了,邻居们面面相觑,大家心里都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没人说出来,每个人都希望这只是一个巧合。

    他们只是正好提前去考场忘记通知邻居,救护车也只是正好停在这。

    简然跳舞早停了,默默地往徐陈砚身边挪了挪,站在他身边。

    徐陈砚低头看了她一眼:“咱们也去看看吧。”

    蔺飞飞:“我也去!”

    贺麒麟家就在二楼,电梯也停在二楼,他们按了一下没反应,三个人没再浪费时间,直接跑上去。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人看不懂了,贴着金兔子的家门大敞着,里面空无一人,连刚上来的高锐生都不在。

    简然站在二楼的客厅叫了一声,没人应答,她回头问徐陈砚:“是不是他们真走了?”

    不可能。

    徐陈砚面无表情地环视周围的环境,家门大开,除了门口鞋架的位置乱了点,家里的摆放一切照旧,是出了很紧急的事,紧急到他们连家门都忘了关。

    徐陈砚大步快走到阳台,简然和蔺飞飞跟上去。

    只见楼下贺伯伯和高锐生抱着一床卷起来的厚被子正往救护车里送,梁伯母脸色惨白,想搭把手搭不上,她身边的孔雨仙不停的抹眼泪,嘴里絮絮叨叨,在二楼听不见,但应该是在安慰她。

    可梁纯芬像听不见一样,表情呆滞地看着送进救护车里的被子卷。

    他们三个赶紧跑下去,走之前没忘帮他们把家门掩上,徐陈砚顺便踢了只拖鞋,以防门被撞上他们家里人没拿钥匙。

    下去的时候救护车已经走了,贺潮生和梁纯芬跟上车,其他邻居们只能把唯一知道情况的高锐生围起来,七嘴八舌地问着他问:“麒麟儿怎么了?”

    “他平时不挺健康的吗?怎么会急病到考试都考不了啊?”

    “纯芬跟你说什么了没有啊?”

    “你看见什么了?”

    高锐生像是被吓到了,别人喊了他好一会儿他才有反应:“哦,哦,我听贺叔叔的意思是,今天早上六点的时候他们两个叫他起床最后再复习一下,发现叫不起来,怎么也起不来,然后梁阿姨用力拽了他一下,他就口吐白沫了,梁阿姨怎么弄都没用,所以去医院看一下。”

    人群瞬间一片死寂,周围只有外面车在按喇叭的声音。

    然而一片寂静中,每个人在想的事都不一样。

    平时总喜欢坐在小超市门口的阿姨们,亲眼看着梁纯芬平时是怎么连自己都顾不上,废寝忘食照顾贺麒麟学习,聊天也全是贺麒麟,觉得可怜天下父母心,心疼现在的梁纯芬。

    而以蔺飞飞为代表的这些同龄人,却只觉得一切都怪梁纯芬,是她把鹿鹿哥逼得这么紧。

    人群在沉默中散去。

    该回家的回家,该买菜的买菜,该上班的上班。

    生活看似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不过长椅上看太阳的老人会感慨:“麒麟儿怎么办哟。”

    他们几个学生都没走,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去躺躺猫家一起等贺麒麟的消息。

    到家的时候还早,阿姨给他们准备了早饭,但是没人吃得下,都在担心贺麒麟。

    高锐生和简然分别和家人交代,如果有消息了第一时间通知他们。

    等到中午,简然先接到了岑惜的电话。

    电话里岑惜告诉渐染,贺麒麟确诊了重度抑郁症和重度焦虑,医生建议他不要再上学,养好身体再说。

    挂了电话,蔺飞飞问:“怎么样了?是什么问题”

    简然咬着嘴唇,叹了声气:“是他的抑郁症加重了。”

    “加重?”蔺飞飞抓住这个字,“他本来就有抑郁症吗?”

    简然和高锐生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贺麒麟刚上高中那年,确诊了轻度抑郁。

    他们是听各自家长说的,并不知道贺麒麟为什么会得这种病,只知道这种病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的生活,相处时也没觉得他和确诊之前有什么区别,久而久之,他们都已经忘记了贺麒麟的抑郁症。

    他们的手机里不停地跳出来和高考有关的新闻推送,这个本该他们最亲近的朋友参加的考试,现在却离他们好像远的不能再远。

    沉默的看着屏幕,没人说话,大家都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

    第35章 凤凰花开“我……我想去问问他……”……

    只有蔺飞飞,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情说:“他妈妈得疯了吧……”

    蓦地,简然想到了梁纯芬发现贺麒麟写小说那天,气愤的好像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大事的愤怒模样。

    她的心情说不上来的复杂。

    贺麒麟当天晚上就出院回家了,据说生命没大碍,但是想也知道,他们家今天的气氛一定很压抑。

    那可是,他们一家准备了十八年的考试。

    就这么功亏一篑。

    高考结束后的周一,他们几个正常回学校上学。

    由于这三天的假期简然的作息都不太规律,导致她周一毫不意外的起晚了。

    岑惜叫她吃早饭,想到躺躺猫和宝盖头在家楼下等她,简然急得穿完鞋跑回厨房,一口气闷了一整杯牛奶。

    喝的太急,跑的又太快,简然一会儿打一个嗝。

    高锐生左闻闻右闻闻,跟徐陈砚说:“你闻没闻到一股好重的奶味?”

    “嗝。”简然把话接过来,“是我,我喝奶了,嗝。”

    徐陈砚轻轻地拍了拍简然的后背,见简然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他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瓶身还带着淌着水,是他早上觉得渴从冰箱里现拿的。

    他把水放到简然手里:“喝一大口,分七小口喝下去,就没事了。”

    简然锤着打嗝打到难受的胸口,二话不说拿过他的矿泉水瓶,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含了一大口水,数着咽到第四口的时候,她听

    见高锐生说:“咦?你怎么对嘴喝躺躺猫的水?”

    简然一下子懵了,剩下的水一口给咽了,打了个更响的嗝。

    徐陈砚又拍了拍简然的后背,皱眉看着高锐生:“你不能等她喝完再说吗?”

    徐陈砚总是一副冷淡的表情,很少有情绪,他忽然皱眉像是生气,把高锐生吓了一跳,他紧张地挠头:“我以为吓她一下也有用呢。”

    简然用力摁着往上顶的嗝,没摁住,打了一个响亮的嗝之后说:“惊吓和喝水一起,结合出了一个更大的嗝。”

    说话间三人一起上了车,竟然都忘了在矿泉水瓶上继续纠结。

    简然这个嗝一路不停地打,一直打到了学校。

    他们的班级被当做临时考场,所有的桌椅都和原来的摆放不同,同学们没座位坐,全都聚在一起聊天,嘈杂程度堪比菜市场。

    直到班主任孙馨蕾走进班里,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但也就在这时候,简然打了个哈欠,嗝和哈欠同时发生,在一片安静的教室里,她发出了一声巨大的,仿佛驴叫般的“嘎——”

    该全班都“嘎”懵了。

    懵过之后,全班哄笑。

    简然耳朵都臊红了,把头埋在课桌底下,不敢抬头。

    “多大了?怎么还有的同学不懂得自重?”孙馨蕾气的不行,把讲台拍的砰砰作响,在她看来简然的行为就像挑战她的权威一样,因此说出来的话很重,她没点名,但瞪了简然一眼,明眼人都知道她在说谁,“我奉劝某些同学,别把出洋相当出风头,免得别人看你都像看笑话一样!”

    周游用同情的目光往简然的方向看,简然冲她瘪瘪嘴。

    嘤嘤委屈,但嘤嘤不说。

    说完简然,孙馨蕾看着全班站一半坐一半的同学,指挥说:“多余的桌椅都在阶梯教室,你们按照自己的名字去找吧。”

    同学们一蜂窝走出教室,其中简然身边围着的人最多,她周围的同学都知道她今天打嗝了不是故意的,不免觉得受了这场无妄之灾的简然有点可怜。

    简然一边跟同学们聊天一边走到阶梯教室。

    估计是清理考场的时候着急,阶梯教室里好多人的桌椅都是叠在一起的,虽然写了自己的名字能认出来自己的桌椅,但是如果被压在别人的桌椅下面,根本拿不出来。

    简然二话不说,帮身边人把桌椅搬出来。

    搬一个两个简单,但简然为了帮同学,一口气搬出了十几套桌椅,累得她脸蛋红扑扑的,全被站在阶梯教室门口的孙馨蕾看在眼底。

    孙馨蕾抿了抿唇,一直到回到办公室,她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安排同学们搬好教室的邱行晚回到办公室,看见孙馨蕾在发呆,他整个人仰在孙馨蕾的办公桌上:“想简然呢?”

    一张大脸出现在眼前,把孙馨蕾吓了一跳,她缓了一会儿,点头说:“嗯。”

    邱行晚双手环胸:“是不是觉得咱们简然也没那么差?”

    “我从来就没觉得她差过。”孙馨蕾说,“她就是太淘气了,又爱出风头,我都要愁死了。”

    “你不能让孩子全是优点呐,她又不是观音菩萨。”邱行晚感慨说。

    见孙馨蕾看上去不高兴,邱行晚把话题往别处引:“哎对了,你跟你那男朋友怎么样了?”

    孙馨蕾把心情抽离出来,无奈地看了邱行晚一眼:“别提了,他对我工作还是不满意,幸好马上要放暑假了,我有空陪陪他,增进一下感情吧。”

    邱行晚站起来,扭扭腰:“啧啧啧,你这爱的也太卑微了,不考虑换个人吗?”

    “换谁啊?你以为我这种大龄剩女这么好换的?”孙馨蕾自嘲地笑了一下,“我这男朋友,除了脾气不好之外,各方面都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了,现在燕城的房子可不好卖啊,邱老师。”

    邱行晚满不在乎:“我家还有一套多的。”

    孙馨蕾拿过来手头学生们的作业,一边判一边云淡风轻地说:“羡慕你哦。”

    这时候有其他老师进办公室,两人的对话对此结束,孙馨蕾低头判了基本作业之后,手机响了。

    她接起电话,一脸凝重地走到教室,把高锐生叫出来。

    两人站在班级门口,简然看着高锐生接起电话时的表情从一脸茫然到瞬间惊慌,挂了电话迅速收拾书包离开教室,中途简然叫他他都没回头。

    简然看不进去手书,一路看着高锐生的背影因为走的太急,跌跌撞撞跑出去。

    她不知道宝盖头家出什么事了,但看他这个状态就知道事情不小,她担心地咬住下唇,心里乱得不行。

    她没有合适的理由请假,但心早就跟着高锐生飞了。

    幸好,今天下午是高三毕业典礼,根据往年的传统来说,学弟学妹们会在典礼上给毕业生唱《凤凰花开的路口》。

    对于简然来说,唱歌可比上课好熬一些。

    这一年,周游是领唱,站在话筒正前方。

    高一和高二的学生们根据个子排列站好,站在周游身边。

    一开始也有人不服音乐老师的安排,年年领唱的都是高二,凭什么这届领唱的是高一?

    但周游一开口,全场再没人有异议。

    她的声音好听到像蕴含着一种独特的穿透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在她的歌声之中,让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这首歌背后的不舍。

    从他开口的那个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知道,但她的目光只看向了一个人。

    幸运的是,她看的那个人,也在看他。

    她听着周围的歌声和周而复始的蝉鸣,看到那个人,和他身后她为了看他打篮球走过无数圈的砖红色橡胶跑道。

    仿佛看见了自己的青春。

    简然站在周游旁边,见她唱歌的时候头没有偏过方向,便顺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

    一开始,她也第一时间看见了大头针似的魏冉,直到魏冉在动,他穿着签满同学名字的涂鸦校服,走到另一个人身边,简然看见了去年元旦,陪他一起进小实验教室的女生。

    一直到今天简然也不知道那个女生的名字,她只知道那个女生看起来和周游完全不同。

    周游是声乐艺术生,由于表演和比赛频繁出现在观众面前,在她身上有种很难用语言描述的外放特质。

    而和魏冉在一起的那个女生,很瘦,很白,内敛到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是缩着身体,绝不是可以在别人面前唱歌的那种人。

    她看上去高三这一年学的很累,连笑容看着都有些疲倦。

    一边听着学弟学妹唱歌,一边推了推眼镜。

    “脑海中,有一个,凤凰花开的路口,和我最亲爱的朋友。”

    周游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进每一个毕业生的耳朵里,许多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年里还没完全被阳光照亮的早晨的校园,去趟厕所就能被卷子堆满的课桌,一根又一根空了笔芯的笔,无数个高压下失眠的夜晚。

    以及,在这无数个炼狱般的日子里,陪在身边的朋友。

    他们都在周游的歌声里红了眼眶,魏冉也一样。

    他走到女生身边,给同样流了眼泪的她擦干眼泪。

    眼泪还在脸上,她看着魏冉,嘴角却一点点上扬。

    话筒里的声音在这一瞬间走了音,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没听出来。

    就像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现在周游的身体是麻痹到僵硬的。

    唱完歌她走下舞台,丢了魂儿似的,不知道该去哪。

    她晕头转向的无措模样,像是太阳底下被晒到奄奄一息的可怜小狗。

    这时候有人拍了周游一下,周游隔着眼睛里模糊的水雾看清来人,只觉得眼熟,但不记得她是谁。

    “别看了。”拍她的人说。

    周游的身体在烈日炎炎下止不住发抖,缓了好一会儿,她想起来了这个人,叫杨天琪,是魏冉认的妹妹。

    她不再趾高气昂地炫耀,她们也不再针锋相对。

    “他不值得你这样。”杨天琪承认因为自己先认识魏冉,曾经在周游面前有过炫耀过的心理,但是现在她没有一点骄傲,她只是心疼这个傻傻的同年级女生,她语气不忍,但是她不想看到周游再被渣男骗得这么惨,“之前是小思姐为了专心高考跟魏冉提的分手,魏冉跟你在一起就是为了气她的。”

    轰隆——

    周游的世界晴天霹雳,她眼前发黑,踉跄好几步,在杨天琪的搀扶下,勉强站住。

    周游不喜欢杨天琪,因为杨天琪之前不肯给她魏冉手机号,必须让她用徐陈砚的手机号交换,导致她晚了一周才认识魏冉。

    周游可记仇了,她一直记得这事。

    面对不喜欢的人,是应该保留一点骄傲和尊严,永远不能被她们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可是周游根本克制不住,她不断地吞咽口水,在讨厌的人面前眼泪不听话的大颗大颗往下掉。

    魏冉不喜欢她。

    魏冉从来就没喜欢过她。

    事实比谎言难接受一百倍,周游哭到泣不成声。

    可她发现自己竟然连嫉妒的情绪都没有,她不嫉妒小思,她只敢羡慕她。

    原来冷漠,忙碌,见面只能在他家楼下,周游习以为常的那个魏冉,不是真正的魏冉。

    原来他也会像她一样,对另一个人,趋之若鹜,赴汤蹈火。

    只是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

    只是她从来不配他这样对她。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周游。

    快想办法骗骗自己,再难过下去都快要死掉了。

    唱完歌简然看见失踪了一天孙馨蕾,赶紧找她去问宝盖头家的事,但是孙馨蕾一个字也不肯跟她说,只是冷冰冰地告诉她有空多操心操心自己的学习。

    在孙馨蕾那碰壁,简然回过头来找周游,只看见了蹲在地上哭到哆嗦的她。

    杨天琪走了,周游一个人断断续续跟简然讲完发生的事情。

    简然这一个月来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魏冉这个人不对!

    高三再忙,能忙到给女朋友买瓶饮料的时间都没有?既然都这么忙了,为什么不等高三毕业了再表白?

    只拿人家送的咖啡,光进不出,貔貅也没有这样的吧!

    一天26块钱!一个礼拜就一百多!

    他好意思?他真好意思?

    周游吸了吸鼻子:“我……我想去问问他……”

    简然今天憋了一天的无名火终于有地方爆发,不管她问什么,她一把拽起来周游:“走!我带你去问!”

    第36章 加密对话“我跟你们一起去。”……

    徐陈砚一直跟在简然身后,听见这话眼皮抖了一下:“我跟你们一起去。”

    周游都哭懵了,但还是擦干眼泪,确认说话的人是徐陈砚,她抽抽搭搭地问:“你、…你怎么会对这种事感兴趣……”

    没等到回答,周游就已经被简然拽着胳膊带走了。

    他们一过去,小思就走开了,魏冉看见周游也要走,被简然瞪了一眼:“你敢动一下试试呢?腿给你打折信吗?”

    徐陈砚刚要开口息事宁人,看见魏冉已经不敢动了,他便没开口。

    周游眼泪又在不停地往下掉,她心里有一百句话想问,但真站在这了,她反而问不出来。

    她只是觉得委屈。

    甚至到了这个时候,周游都希望魏冉能开口安慰她,告诉她不是杨天琪说的那个样子。

    然而周游没有等到,魏冉只是因为害怕简然才不敢动,他不耐烦地站在那,一直到太阳把四个人的身影晒到重叠。

    周游嘴唇动了动,哭的红红的眼睛巴巴地看着魏冉:“我……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喜欢过我吗?”

    魏冉抿了抿嘴:“那什么,你好好学习吧,高二挺难的。”

    简然心想你在说什么狗屁。

    然而周游明白了,她知道在很多问题面前,没有答案,就已经是答案。

    周游一边哭一边点头,魏冉就当这是一种默许,双手插兜,走了。

    简然看周游没拦着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徐陈砚。

    徐陈砚只是冲她缓缓摇头。

    简然:?

    怎么感觉你们刚才进行了一段加密对话?我怎么没听懂?

    那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简然是很想让魏冉今天把话说清楚,但周游都转身回教室不追问了,她就知道自己不应该多嘴。

    正好回教室以后孙馨蕾宣布今天早放学,她更加决定不恋战。

    她得早点回去,看看宝盖头家的情况。

    简然到家的时候,岑惜刚挂孔雨仙的电话。

    孔雨仙忙前忙后跑了一天,好不容易歇下了一口气,有空给她们报个平安。

    高亚光被撞的不算严重,但是他本来就有腰间盘突出的毛病,这次撞出了老毛病,得赶紧做手术,给她俩打电话的时候,孔雨仙刚跟医院里的专家确认完手术方案。

    几个邻居听了纷纷松了一口气,感慨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腰间盘不是一个大手术,高锐生只请了一天假,后面正常上学。

    到了周末的,岑惜和梁纯芬约好了一起去医院探病。

    岑惜简珂带着简然,梁纯芬只有两口子,五口人坐同一辆车到医院。

    在消毒水味浓重的房间里,他们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高亚光。

    尽管还不能下床,但是高亚光的状态已经很好了,除了说话声音有点虚以外,和平时区别不大,据孔阿姨说,他吃喝拉撒也都正常。

    大人们互相寒暄了一会儿,岑惜和梁纯芬把孔雨仙叫出去。

    简然敲敲打开了一点病房门,看到妈妈和梁伯母分别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红包。

    孔阿姨大惊失色,先把梁伯母拿着红包的手往梁伯母的兜里杵:“使不得呀纯芬姐!这段时间店里都是你一个人忙的,我已经够不好意思的,哪能还拿你钱!”

    梁纯芬力气更大,执意要把钱给孔雨仙,孔雨仙息事宁人似的说:“姐,姐,这样好吧。这个钱你拿着,就当我收了,这个钱是我一直没能看店我补贴给你的!”

    “行了,说这干嘛?前阵子麒麟出事你少帮我忙了?”梁纯芬直接塞进孔雨仙兜里,“你收着吧,先把病看了,踏踏实实把手术做完,这钱给他买点补的,剩下的事咱俩剩下再说!”

    这时候岑惜像有感应是的,往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简然赶紧关了病房门。

    所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简然就不知道了,但她有种感觉,孔阿姨肯定收了这个钱。

    这种钱就像压岁钱一样,虽然推脱,但是最后基本都能收到。

    伤筋动骨一百天,高叔叔还在医院躺着,他们几个结束了期末考试。

    今年的暑假梁伯母格外开恩,允许鹿鹿哥和他们一起玩,他们几个几乎没犹豫,当机立断决定一起去欢乐谷!

    能这么快决定在主要原因是欢乐谷开园的那一年起他们几个就约着一起去玩,每次计划的时候都有贺麒麟,但是贺麒麟从来没跟他们一起玩过,因为每次临到出行前他都会被通知有各种课要上,耽误出行计划。

    而这次,他们不仅要到了贺麒麟的保证,还要到了梁纯芬的保障,可谓板上钉钉,计划定下来,他们也没忘通知蔺飞飞这个鹿鹿哥的头号粉丝。

    当蔺飞飞知道贺麒麟竟然被允许出门玩的时候,第一反应是问:“他这算因祸得福吗?”

    这话有种地狱笑话既视感,高锐生嘴角抽了抽:“别说这么阴间的话……”

    蔺飞飞“哦”了一声:“行吧,哪天?”

    高锐生算了算:“暂定八月一号左右吧。”

    七月十号接到这个邀约的蔺飞飞:“?”

    蔺飞飞:“中间的十几天是被狗吃了?”

    ……

    中间的十几天当然没有被狗吃掉,他们只是还有各自的事情。

    比如考完试的

    第三天,他们还要返校拿成绩。

    这天徐陈砚请了假,只有简然和高锐生,马上放假,简然一路心情愉悦,但高锐生看上去却闷闷不乐的。

    以前简然对别人的情绪没那么敏感的,但大概是身边的好朋友重度抑郁,让简然有些怕,所以她虽然反映的慢了,但还是察觉到高锐生的情绪变化,抓着公交车扶手凑过去问:“你怎么啦?”

    高锐生看简然一眼,叹了声气:“我姥姥姥爷闹离婚,我妈昨天回去看他俩,我在医院照顾我爸,跟我爸吵了一架。”

    好家伙,信息量太密集了,简然大脑都卡顿了几秒。

    她把接收到的消息在脑子里一一过滤。

    首先,因为高叔叔打过孔阿姨,所以宝盖头跟高叔叔之间关系一直不算很融洽,两个人吵架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宝盖头的姥姥姥爷离婚,孔阿姨要回家去看她爸爸妈妈,也合情合理。

    那么,问题就来了——

    简然瞪大的眼睛里全是震惊:“你姥姥姥爷要离婚??!”

    虽说,现代离婚率很高,离婚本该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是姥姥姥爷那辈离婚诶,好像真的很少见。

    简然在震惊之余,很佩服姥姥和姥爷的勇气,在她心里,这就是一对夕阳红老人找到自我,并勇敢和过去的错误告别的一段佳话。

    “佳话个屁。”高锐生敲了她脑袋一下,他本不想说那么多的,但是为了打破简然的幻想,他只好在背后拆姥姥姥爷的台,“他们两个人都不想离,就是嘴硬,谁也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错,嘴上说离一个比一个声音大,实际上天天偷偷给我妈打电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让对方道歉,把我妈烦的不行。”

    发现故事和她想象中南辕北辙的简然眨了眨眼。

    高锐生又一次叹气,有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无助:“关键是我爸这边还离不开人,真不知道怎么办。”

    高锐生肉眼可见的焦虑,简然虽然因为放暑假很开心,但也不好意思当个没事人,拿完成绩一起去棋院接徐陈砚的路上,简然主动向高锐生询问姥姥姥爷之间发生的事情,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帮上什么忙。

    高锐生倒是没指望她能帮上忙,但是有个人能说一说这些烦心事总是好的。

    这事说来就是一个大乌龙。

    高锐生的姥姥姥爷住在市郊的村子里,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平房,每家每户门前都有一小块地。

    他们吵架的那天晚上,本来好好的天毫无预兆的下起了大雨,老人睡得很浅,夜里惊醒后一起出去给家门前的蔬菜地罩上罩子,怕种的黄瓜和小葱被雨浇坏。

    这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在他们生活中也曾经发生过无数次,然而那天略有不同的是,姥姥姥爷家的邻居没有被雨吵醒,姥姥把自己家的蔬菜罩完,抬头一看,邻居家的菜地还敞着。

    农村不比楼房,邻里街坊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系更热络一些,姥姥本来就热心肠,看见人家的塑料罩正好摆在外面,就想着过去帮别人也罩一下。

    俗话说得好,亲帮亲,邻帮邻嘛。

    简然点点头,觉得这一切都很正常嘛!

    “你别急。”高锐生说,“事情就出在这后面。”

    简然闭上嘴,继续听。

    那天夜里的雨越下越大,姥姥过去帮邻居罩菜的时候叫了姥爷一声,但是雨声太大,姥爷没听见,自己回家了。

    姥姥帮邻居遮完菜地,回家一推门,才发现门被姥爷反锁了。

    农村都是有大门的,门和睡觉的地方隔了一个院子,当时雨下的那么大,任凭姥姥在外面怎么敲大门,怎么喊姥爷,姥爷就是没听到。

    姥姥实在没办法,绕到家门被雨水冲到泥泞的后院,从地上找到一根棍子,用力敲打后院的砖,姥爷才终于有了动静。

    可怜的姥姥,在雨里淋了半多小时才进家门,人都给冻感冒了。

    听到这里简然觉得不对:“姥爷回家的时候床上少了一个人,难道他都没有察觉吗?”

    高锐生:“我姥姥嫌弃我姥爷打呼噜,睡觉之前还要听收音机吵得她睡不着觉,早就跟我姥爷分居了。”

    简然:“那姥爷就睡得那么死?姥姥敲了半个小时的门他才听见?”

    “你可说呢。”高锐生说起来都觉得无语,“我姥爷还以为是谁那么没素质下雨天还放炮,捂着耳朵硬是又睡了一会儿,后来出去的时候他都做好了是要去跟别人吵架的准备。”

    救命。

    当成放炮可太好笑了。

    虽然简然能明白高锐生现在很苦恼,但她也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高锐生跟她说这事是为了让她能分担一点的,哪怕最差她安慰安慰也行啊,结果她居然笑了,把高锐生气的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了。

    简然怎么哄怎么道歉都不行,他俩一起在棋院外面等高鹏举来接的时候,高锐生还是气哄哄的。

    行吧,见道歉无效,简然就不说话了,老老实实在一边站着,等高锐生消气。

    他俩在棋院外面等了一会儿,高鹏举出来接他们,他挥挥手,冲着他们的方向叫道:“高芮——”

    高锐生和一道女声同时回答:“哎!”

    高锐生以为又是简然在作怪,恶狠狠回头瞪她一眼,却发现简然嘴巴一点没张开,满脸无辜地回看他。

    和高锐生一起响起来的女声是站在他们身后的一个高挑文静的女生发出来的,她也觉得很意外,惴惴不安地看了高锐生一眼,快步走向高鹏举。

    高鹏举把他们三个一起接进棋院,笑着说:“哟,要不是正好你们一起来,我都没发现你们俩名字这么像,一个高芮,一个高锐生。”

    等……等等?!

    不会只有她一个人发现吧?

    高芮……高锐生……

    简然都快憋出内伤了。

    她刚惹高锐生生完气,不敢火上浇油,只能缩紧两腮,强忍着不让自己因为他俩名字笑出声。

    因为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憋笑上,所以并没注意到这一天高锐生微微泛红的耳垂。

    在一起回家的车上,高鹏举向他们介绍了高芮。

    是比他们小一届的学妹,今年刚中考完,九月份即将读高中,小学妹学习很好,考上了燕城实验,就是原来蒋云程的学校。

    “哇。”坐在后排的简然向坐在副驾驶的高芮投去了赞叹的目光,“实验诶!学习这么好!平时一定很努力!”

    高芮看上去有些内向,被简然夸有点不知所措,但又礼貌回应:“还好,还好。”

    不在同一所学校,不是同一个年级,高芮也不是学艺术的,简然问了几个问题后,没得聊了的几个人一路安静到下车。

    下了车只剩下他们三个,简然捅捅高锐生:“喂,你还生气吗?”

    高锐生像在思考什么事,摇了摇头。

    “给我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嘛。”简然没看懂高锐生此刻的表情,挺着胸脯骄傲地说,“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哦。”

    高锐生侧头看她:“什么办法?”-

    正式放暑假的第一天,简然、徐陈砚和高锐生带了换洗衣物,坐地铁转公交车,从市里一路风尘仆仆赶到郊区的姥姥姥爷家。

    和市里平地起高楼的日新月异不同,在农村里,很多东西野蛮生长,多少年后仍然物是人是。

    比如他们下了公交车路过的小溪,这条消息简然小时候就在里面玩,现在还在这。

    唯一的区别是以前这里完全开放,现在加盖了围栏,不过这个围栏多少有点糊弄的意思在,只在马路这一侧象征性围了一下,从两边的庄稼地还是可以随意跑进小溪里。

    这条小溪距离姥姥姥爷家不远,已经能看到姥姥姥爷家的房子,走过去大概只需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

    简然淘气,一步跨进庄稼地里,跳到小溪旁铺着的石子上,忽然看到桥

    下的那块阔别已久的大石头。

    大石头真的很大,有半个人高,不知道是什么建筑废料,被人丢在桥洞下面,竟然这么多年都没人管过,

    简然走近,在各种夸张雕刻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排生涩的小刻字。

    “我是大明星。”

    比起别人大面积的涂鸦,这五个字刻的字很浅,但这已经是小简然用姥姥姥爷家的小刻刀使出吃奶的劲儿刻的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这一晃,距离上一次孔阿姨暑假带他们几个回村子里玩,已经整整过去了十年。

    第37章 波光粼粼“嘤嘤,别动!”

    小溪水流的不快,潺潺拍在小石子上。透过晶莹剔透的溪水,可以清晰地看到溪底的石头和细纱。

    只是普通的石头,但是常年被溪水冲刷早已光滑圆润,在水中错落有致。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洒满了碎银。

    简然蹲在溪边,伸出一根手指,切开水流。

    高锐生盯着她,想起来的却是另一件事:“哎,躺躺猫,你现在怕水,是不是就因为当初被嘤嘤推进小溪里造成的后遗症?”

    徐陈砚痛定思痛地点头。

    简然抬头看向岸边的两个男生,心怀内疚,弱弱地解释:“我小时候不懂事诶……”

    “知道。”徐陈砚逆着光,清隽的轮廓周围渲染着一层温柔的光,声音和潺潺流水声一起传进简然的耳朵里,“我没怪你。”

    高锐生很难想象这么温柔的话是从徐陈砚嘴里说出来的,他的眼神在徐陈砚和简然之间扫了一圈,揶揄的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一点羡慕:“你就惯着她吧。”

    简然卖乖似的,仰头冲着他笑,露出一排少女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反着明亮的光。

    她没在下面多待,很快重新回到岸上,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聊起了小时候的事,嘻嘻哈哈走到高锐生的姥姥姥爷家。

    在村子里交通闭塞,老人们没有驾驶交通工具能力的情况下,每天过得日子都像是无聊的重复。

    因此,对于十年前简然来到村子里,每天跟狗赛跑跟鸡打架闹得村儿里方圆几里的狗一闻到她的味道撒丫子就跑的那段无比热闹的日子,姥姥的记忆格外深刻。

    以前就算只有高锐生一个人过来,姥姥偶尔也会跟他打听,“那小丫头现在还跟狗打架吗?”“那小丫头后来受伤没?”

    加上他们来之前孔雨仙已经提前打过招呼,所以简然一进家门,姥姥就认出她:“这肯定是嘤嘤!居然长这么大了?这要是在外面,我都不敢认。”

    在简然后面是高锐生,高锐生后面是徐陈砚,姥姥看了一会儿,说:“这是躺躺猫吧?猫猫现在爱说话了一点没有呢?还蔫不蔫坏欺负嘤嘤了?”

    高锐生咋舌:“姥姥你记错了吧?他怎么可能欺负简嘤嘤?就他最疼简嘤嘤了。”

    “我是老了,但我不是傻了。”姥姥说,“他疼归疼,欺负的时候也没手软呀!”

    不仅高锐生茫然,简然也有点懵。

    在她的记忆里,她总是跟高锐生打架,并没有被躺躺猫欺负的经历呀!

    这大概就是大人视角和孩子视角的区别。

    孩子们只能看到眼前发生的事,大人们看到的往往会更全面。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姥姥现在都记得,简然和徐陈砚这俩孩子,从小就是南辕北辙的两个性格。

    一个什么话都藏心里,一个什么话都说出来。

    一个目标性极强,想要的就必须得到,一个没什么目标,怎么开心怎么来。

    姥姥记得最清楚的事,是当初她每天带着三个孩子出去玩,孩子们每天都要抢着坐在小溪旁的大石头上。

    简然和高锐生的手脚更利索,但这俩人老在石头下面打架,鹬蚌相争,得利的总是徐陈砚。

    他坐在大石头上低着肉肉的小脸,看着他俩打架。

    后来有一天,简然发了狠,非要坐到那个大石头上,中午觉都不睡,别人睡醒在洗脸穿鞋,她提前跑出去,终于如愿以偿坐上大石头。

    等徐陈砚到小溪边,看都没看简然,鼓了鼓脸,提议道:“宝盖头,咱俩跑着玩吧。”

    姥姥还奇怪呢,徐陈砚可不是爱跑着玩的小孩,就看见简然一屁股从石头上跳下来:“好呀!我也要玩!”

    结果就是和从前的每一天一样,简然又和高锐生在石头下面打架,始作俑者默不作声爬上大石头,低着肉肉的小脸,看着他俩打架。

    姥姥对小霸王简然的印象很深,对小狐狸徐陈砚的印象其实更深。

    一个是“谁都打得过只会输给一个人”,另一个是“谁都打不过但是能治得住最能打的人”,像是食物链似的。

    这些话姥姥没再跟孩子们说。

    只是看着徐陈砚夸道:“躺躺猫长这么高了呀!小时候虽然岁数比嘤嘤大,但是个头儿可没有嘤嘤高,那时候我还担心你长不高呢,现在这么高这么白,可真是会长。在学校里找对象了没有呀?”

    高锐生担心徐陈砚觉得尴尬,连忙出来打圆场:“姥姥你说什么呢……我们才高中。”

    “高中怎么啦?”姥姥还挺跟得上时代的步伐,“后面你玉良舅舅家的那个儿子,不也是高中吗?谈恋爱被人家甩了,得了精神病,现在整天疯疯癫癫的。”

    简然一脸“我要吃瓜”的求知若渴表情盯着高锐生,想听听他家这个玉良舅舅的故事。

    然而高锐生无奈地摇头,他姥姥可真是,什么话都说啊。

    这个玉良舅舅,高锐生自己也不太熟悉,村子里的人每家每户都沾亲带故,说是叫舅舅,但不知道牵扯到上面多少辈,高锐生对他家事情的了解,仅限于知道有这么个事。

    他们正聊着,姥爷回来了,大热的天,姥爷穿着大背心,手里摇着把蒲扇,一看见他们就笑:“这么早就到了呀。”

    与姥爷相对的是姥爷,这两个人就像共享同一套表情库,姥爷一笑,姥姥的笑容立马到期,沉着脸不说话。

    注意到他俩这个表情的简然和徐陈砚对视,在高锐生背后偷偷笑了。

    姥姥不在这屋待着,抱着她的菜盆一声不吭地走了,去院子里择菜。

    姥爷去厨房,洗手给大家切西瓜,简然看着姥爷的背影,感慨道:“这矛盾真不小啊……”

    高锐生叹气:“要不说呢。”

    吃过午饭,三个起了大早又颠簸了一路的人开始犯困。

    家里床不少,但是还没来得及收拾出来,姥姥临时安排他们三个睡在炕上。

    很有年代感的土炕,炕面被厚实的泥坯砌成,上面铺着姥姥编的炕席,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气。炕沿是用结实的木头打造的,经过多年的摩挲,表面光滑而又带着温润的质感。

    简然他们上次来,姥姥跟着他们三个一起睡在这方土炕上,这一次光是他们三个,就已经能把这一方炕占得满满当当。

    他们睡觉的顺序甚至都和以前一样,简然和高锐生分别睡在一左一右,中间躺着徐陈砚。

    姥姥给他们开了空调,盖好小毛巾被,便出去干活。

    农村房子的玻璃不隔音,但是没有地铁、汽车发出的工业噪音,只有乡间小狗时不时低吠,和来自大自然的夏蝉声。

    本来只想小憩的三个人,在大自然里放松,越睡越沉。

    隐约听到了争吵声,他们被吵醒,才发现三个人竟然一起睡到了日薄西山的时间。

    天色从闭眼时的亮蓝变成柔和的橙红,窗外的一切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空调清凉的风吹在身上,简然睁开眼,和躺在身边的徐陈砚四目相对。

    他虽然也刚睡醒,但眼神却不像简然这么惺忪,目光清朗的像在看一场梦。

    简然的大脑一片空白,看到他离她这么近,只想摸他的睫毛。

    伸出手,刚碰上,却又睡过去了,手还搭在他的眼皮上。

    还没睡熟,便被外面的争吵声再度吵醒。

    “你别跟我们在一块儿吃饭!”

    “我不是这个家的?还

    没我一口饭吃?”

    “你就那么缺一口吃的?”姥姥讥讽道,“那你要吃你自己做,我们吃的是我做的,你别吃我做的饭!”

    姥爷气急败坏:“自己做就自己做!我做碗挂面吃!”

    三个人从炕上爬起来,本来是想劝架,但没用他们劝,他俩已经停了,各自沉着一张脸,背对着背,谁都不理谁。

    高锐生一脸愁苦地看着简然,叹了今天的第八百声气,担心地问:“你那方法真有用吗?会不会这俩人真就这么散了?”

    “不会。”徐陈砚声音不大,语气却很笃定,“真正想走的人,是不会大喊大叫的。”

    简然看向徐陈砚,他说的这句话,让她想到了另外两个人。

    赌气咬牙说了那么多次要分手的周游,魏冉一句话就能把她哄好。

    和什么都没说,只是离开周游的魏冉。

    让她不得不,开始信这句话-

    简然的计划暂时没有开启,一方面是她想再看看姥姥姥爷的情况,另一方面则是这个计划中的其他人时间还没排开。

    到达姥姥姥爷家的第二天,简然起床的时候看姥姥在照顾小菜地里的菜苗,她便没打扰姥姥,招呼高锐生和徐陈砚去外面吃早点。

    他们起得晚,到的时候人已经不多了。

    三碗豆腐脑,简然特意嘱咐老板有一份别加香菜。

    等三碗都送上来,她把没有香菜的那份推到徐陈砚面前。

    “哎!”高锐生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要了一份不加香菜的呢,我都忘了躺躺猫不吃香菜这事!”

    徐陈砚不动声色地拿起勺子,低头吃饭。

    任凭内心风起云涌,至少表面看上去,他还是一样的云淡风轻。

    吃完早饭,在简然的带领下,他们又回到那条小溪。

    清澈见底的小溪,忽然游过了一条小鱼。

    简然一眼看见那条鱼,细长的腿迈过那道对她来说像摆设一样的护栏,跳到小河沟旁边的石子地。

    她撸起防晒衫的袖子,对着水面笑的一脸狡黠:“嘿嘿,今晚开荤咯!”

    高锐生担心地提醒道:“你早上不是没涂防晒吗?把防晒衫穿上。”

    “没事!”简然站起来指着头顶枝繁叶茂的大树说,“太阳都被遮住了!”

    高锐生看了一眼,发现还真是。

    挺拔茂盛的大树,枝叶交错如同天然华盖,尽管偶尔有风轻轻拂过会把树叶吹开个缺口,枝叶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复原。

    于是他不管简然了,让她在水里玩个尽兴。

    高锐生蹲在岸上,笑她:“你真是,心里一点都不装事儿,简三岁吧你。”

    简然低头,专心致志看鱼:“这也不是我装事儿就能解决的事儿,鹏举叔叔那边不是过不来嘛,而且……”

    她话说到一半,又一条小鱼滑溜溜地游过来,脱了鞋的简然纵身一跃,踩到溪水中间的石头上。

    可惜的是她人刚站过去,受到惊吓的鱼已经加速摇摆鱼尾,逃走了。

    高锐生揶揄她:“你这么抓鱼,就算姜太公来了也抓不着。”

    简然不服气,弯腰舀水朝他泼过去:“哦?你这么厉害,那你来抓啊!”

    高锐生想躲水,但由于他是蹲着,上半身躲过去下半身没动导致湿了一片,干脆挽起裤脚,跳进小溪里,疯狂舀水泼向简然:“我抓!你看我抓不抓!”

    俩人谁也不服谁,互相疯狂泼水,泼到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累到分别一屁股坐在岸边。

    简然喘着粗气,两只手撑到身后,仰头看向徐陈砚:“躺躺猫你来不来抓鱼?”

    “我不下去了。”徐陈砚低头说,“没带换洗的衣服,衣服弄湿了穿着不舒服。”

    简然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看上去是不打算再劝他下来了。

    然而徐陈砚没想到,简然忽然弯腰舀了一滩水,说时迟那时快朝他泼过来,她看着湿漉漉的她在溪水边大笑:“你怎么会以为你有得选呀!”

    徐陈砚看着他们玩水,想象溪水沾到衣服上黏答答的粘在身上,衣服重重的挂在身上,一定很不舒服。

    可是真的被溪水淋湿,他又觉得冰冰凉凉的溪水冲凉了夏天炎热的气温,洗去闷热暑气,心情瞬间轻松下来。

    徐陈砚迈开长腿,从栏杆上跨过去,走到小溪两岸。

    简然重新站回到石头上等他,朝他伸出手。

    少女葱白的手上淌着清亮的水珠,沿着她指尖的曲线,一滴一滴滚落,晶莹的融合进溪水里。

    徐陈砚垂着眼,喉结不自觉上下滚了滚。

    “快来呀!”简然笑着催促。

    徐陈砚抬眼,在和简然的对视中,牵起她的手。

    简然常年舞刀弄枪,但她的力量更多集中在掌心,徐陈砚则不同,他紧扣着她手背的指腹,是他常年拿捏棋子积累出来的薄茧。

    两人的手接触到的那瞬间,简然忽然意识到,原来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牵过徐陈砚的手。

    他的肉不再是嫩嫩肉肉的,而是透着男性的成熟感。

    同样是水,同样是肌肤接触,简然蓦地想到了乌暖的深夜泳池。

    她脸颊潮红看向徐陈砚,却见徐陈砚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是根本没想到她在想的事。

    也根本没意识到,他们这个年纪,牵手是一件很暧昧的事。

    所以。

    是她。

    想多了?

    简然把徐陈砚牵到石头上,松开手。

    嗯,行吧。

    简然不再纠结这事,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三个人便完全沉浸在溪水大战中,泼到彼此从头顶湿到裤脚,泼到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太阳透过浓密的树枝,洒下斑驳的光影,形成一道绚烂的小彩虹。

    高锐生最先发现这道彩虹,他惊讶地大喊:“嘤嘤,别动!”

    简然吓了一跳:“怎么了?”

    顺着他的目光,简然看到了自己身后的彩虹,绚烂而纯净。

    大战瞬间熄火,简然兴奋地看着彩虹,声音都放轻了,好像她的声音会吵到彩虹似的:“现在许愿有用吗?”

    高锐生没回话,小溪边的彩虹太浪漫,又太稍纵即逝,他想用肉眼尽可能的多看,记录下这震撼的一瞬间。

    从鲜艳的红到柔和的橙,从明亮的黄到清新的绿,从淡雅的青到深邃的蓝,最后一道,是神秘的紫。

    阳光透过轻薄的云层洒在彩虹上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像在彩虹上镶嵌了无数颗璀璨的钻石。

    太罕见了!

    然而这时候高锐生余光却见徐陈砚拿出了手机,像在查什么,他真想劝他有天大的事你也别管了,先把彩虹看完吧!估计最多也就一分钟,但这一辈子可能只有一次看到这么浪漫的一分钟!

    徐陈砚关掉网页,打开相机,调整参数,确认相机里的彩虹清晰可见。

    高锐生在震撼到失语里,听见徐陈砚低低地喊:“嘤嘤。”

    照片里是一生中大概只能见到一次的小型彩虹,小溪里湿漉漉的少女茫然的很生动。

    在她的眼神里,倒映着潺潺小溪、参天大树,和给她拍照的人。

    高锐生看照片的时候,觉得简然还挺上镜,拍出来的照片多少有点森林少女的感觉。

    很乖,很清澈,尽管他知道,这个少女一巴掌能把人脑浆子拍出二里地。

    可是……

    “不对啊。”高锐生指着照片的角落,刚好眨眼眼睛闭到一半像智障似的自己,“我咋给拍成这样了?”

    简然:“因为你就长这样。”

    毫无疑问,两人又一次打起来。

    和小时候一样,徐陈砚在岸边休息,看着飞溅的水花,听着他们互相放的狠话和笑声。

    不一样的是,现在的他在想——

    真奇怪,我分明是不喜欢水的,可是,水落在我身上的那一刻,我却觉得我前所未有的开心。

    玩水玩到肚子简然咕咕直叫,三个人才往家走。

    原计划每天晚上洗衣服,早上就能干的他们都没带换洗的衣服,大白天的只能穿着睡衣,在院子里排排坐,啃姥姥切好的冰西瓜。

    姥姥家的西瓜不是冰箱里冰凉的,是在凉水里用冰块泡着降温的。

    牙齿轻轻一咬,清脆的破裂声响起,紧接着是一股冰凉清甜的汁液瞬间在口中爆开,却一点都不觉得冰牙,瞬间在口腔里蔓延。

    姥爷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案板上还有多余的西瓜,拿起来坐在他们身边一起吃。

    刚才姥爷一出来姥姥脸色就沉下去了,更别说他还拿了西瓜,顾不上孩子们在这,姥姥横眉冷对:“谁允许你拿我的西瓜了?”

    “什么你的西瓜?”姥爷反唇相讥,“瓜不是我买的?我吃一口我还有罪了?”

    “你当然有罪,你罪过大了你!”姥姥拔高声音,忽然上了高度,“我这辈子怎么就跟了你了?吃西瓜还跟孩子抢,你可真够好意思的,要我我都没脸!”

    “你没脸!我更没脸!不就是要离婚?”姥爷“腾”地站起来,气势更凶,“离!必须离!后面不管是活五年还是活十年,我都必须得让自己清净清净!”

    姥姥:“离!谁不离谁是王八蛋!谁是龟孙子!”

    高真吃瓜群众锐生都傻眼了,他心说不就吃个西瓜吗?这也能扯上离婚?

    坐在他身边的简然在这时候弱弱地开口:“那……姥姥姥爷,离婚了以后你们住哪?”

    两个人明显处于比赛谁声音大的初级阶段,都没规划后续的事情,但既然简然这么问了,他俩自然不能服输。

    这一回合,由姥姥率先应战:“我回东夏村我娘家!”

    高锐生小声吐槽:“姥姥的妈妈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吧……”

    其次出场的是姥爷:“这房我卖了!正经宅基地,我天天住五星级大酒店,没人敢说我!”

    高锐生再度出场,声音更小:“这宅基地比姥姥的妈妈岁数都大,卖了够不够五星级酒店住一天都不好说……”

    但不管别人怎么说,这俩人谁都不肯服气谁,吵得不欢而散,一副这个婚必须离的样子。

    高锐生虽然吐槽,但还是被他们俩坚决的态度给吓得一愣一愣的,瓜都不吃了,他站在简然对面,惴惴不安地问:“我怎么觉得这俩人是玩真的啊?咱们会不会弄巧成拙?”

    简然没事人似的,又拿起一块西瓜,唏哩呼噜吃完,满不在乎地摆手:“放心啦。”

    高锐生还要再说点什么,徐陈砚先开口:“相信嘤嘤吧。”

    行吧。

    高锐生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

    他知道自己现在当局者迷,如果简然这么说,他可能会有点怀疑,但如果是徐陈砚这么说,高锐生觉得,他还是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的。

    第38章 山崩地裂“那我要是不离呢?”……

    吃完午饭,眼尖的简然在电视机旁边的柜子上发现一副扑克牌。

    这种在城市里分明大家看见也不会怎么样的物品,到了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令人兴奋。

    斗地主简然不会,拉火车高锐生觉得太幼稚,最后三个人竟然玩起了炸金花。

    他们用瓜子当筹码,赢的人打输的人脑瓜崩,五个瓜子打一下。

    炸金花这个游戏在简然的理解里非常简单,就是比大小。

    牌大她立刻喜笑颜开,多跟几个瓜子,牌小她撅撅嘴,扔牌就跑,大不了就丢个底牌。

    唯独让她纠结的就是不大又不小的牌,比如手里JQK任何一张的时候。

    说小吧不小,但说大吧,甚至比不过一个对三。

    一般情况下,这种牌简然会象征性跟几个瓜子,如果其他人再跟,她就不跟了。

    但手里有大牌总归是少数,大多数时候发到的都是些小牌,简然跟高锐生先后输完手里的瓜子,一人挨了徐陈砚一个脑瓜崩。

    俗话说得好,否极泰来,挨完脑瓜崩的第一局,简然手里拿了对A!

    除非其他人手里有豹子顺子或者同花,否则她就是最大的牌!

    当时简然就坐不住了!

    她势在必得的搓搓手,在一人一个瓜子的底牌和其他两个人又加了一个瓜子之后,她直接甩两个瓜子!

    她眼睛瞪的圆圆的,主打一个挑衅。

    别的不说,咱们气势得到位,不然就是对不起对A!

    高锐生知道简然手里没有点大牌不敢这样,直接扔牌,这样就只输两个瓜子。

    简然朝徐陈砚挑了挑眉,用表情问他“还敢加吗?”

    徐陈砚单手捏开三张牌,在眼前过了一下,像是确认,而后他面无表情地也追加了两个瓜子。

    简然眼睛都笑弯了,看来这小子还不知道她手里有多大的牌呢!

    嘿嘿,跟就跟,跟的越多越好,跟的越多,她赢得越多。

    简然手里现在只剩下两个瓜子,她觉得这太少了,又从盘子里拿了一把花生,当她借的筹码,扔出去手里的两个瓜子和一个花生,然后接着朝徐陈砚挑眉。

    来呀,有本事你来呀。

    徐陈砚手里只剩一个瓜子,他垂着眼皮,捏起两个花生,连着手里的瓜子一起丢出去。

    简然懵了。

    徐陈砚怎么这么有把握?他手里得是多大的牌?会比对A还大吗?同花?还是豹子?

    她挠了挠脑袋,咽了下口水,觉得徐陈砚手里的牌应该没她大,但是也不小,或许是个对K之类的。

    她看着徐陈砚,试图从徐陈砚的目光里看出他有什么牌,但是徐陈砚只是稀松平常地看着她,眼珠黑白分明,透着一股毫不在乎的冷淡。

    简然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鼻子,犹豫了一下,又扔了三个花生。

    截止到这时,她已经戒了四个筹码,也就是说,如果她现在输了,挨一个脑瓜崩,手里也就只有一个筹码。

    简然屏住呼吸,看见徐陈砚毫不犹豫地又跟了三个花生。

    她脑子都凝固了。

    靠?

    他怎么一路无脑跟?

    难道他是同花顺?

    如果她再跟,输了的话,要挨两个脑瓜崩。

    可是她的牌很大啊!

    万一徐陈砚的牌没她的大呢!

    简然呲着牙,犹豫不决,甚至明目张胆地把手伸到了徐陈砚那边,但是被徐陈砚毫不留情地拍了下手背。

    高锐生看热闹不嫌事大:“快点快点。”

    简然纠结地撑着头,脑海里的白色小人说:别跟了吧,万一输了要被打两下呢,疼是小事,主要是有点丢人呀!

    黑色小人说:我同意。

    为了避免更多损失,尽管再不舍,简然还是扔了牌。

    徐陈砚也一起把牌扔了,压在简然的牌上。

    简然好奇得不行,把他的牌翻出来——

    徐陈砚的第一张牌是红桃4,第二张是红桃10.

    原来他是同花,简然松了口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然而,当她随手翻到徐陈砚的第三张牌时,简然惊讶地脱口而出:“躺躺猫你看错了!”

    徐陈砚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懒散地问:“我怎么看错了?”

    简然把三张牌一起摆到徐陈砚面前:“你不是同花!你这张是方片7!你最大的牌是10!”简然把自己的牌找出来,像是急切地要证明什么,“我是对A!”

    徐陈砚勾唇:“然后?”

    简然愣了一下,喃喃重复:“然后……?”

    她比他大啊,这还有什么然后?

    徐陈砚把所有瓜子都揽到自己面前,用眼睛数剩余的花生数量。

    简然这才意识到,然后,他赢了?

    等……等等??

    等等,等等……?

    简然的世界观,山崩地裂……

    后来他们又玩了几把,简然也想诈徐陈砚,为了达成目的,她甚至努力让自己变得跟他面无表情,甚至有的时候拿到好牌还会佯装叹气。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没成功过。

    一个下午连着一个晚上,她脑袋都要被徐陈砚弹成猪头了。

    凌晨一点躺进被窝的时候,简然脸对着墙,拿屁股对着徐陈砚,悲伤地想,她这辈子都不要碰这个游戏了,呜呜呜呜。

    这一天他们睡得晚,感觉好像刚睡着,就被徐陈砚的电话吵醒。

    睡了一觉的简然把昨晚的愁和怨都忘得差不多了,翻了个身,闭着眼找了个光线暗的地方缩了

    一下,嘟囔着说:“刚几点啊,就有人给你打电话。”

    高锐生闻言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手机:“下午一点。”

    简然猛地睁开眼。

    姥姥家的窗帘是最普通的布料,不挡光,男生被太阳照成浅灰色的睡衣率先映入眼帘。

    简然抬头,对上徐陈砚低下头看她的眼睛。

    怎么光线最暗的地方是徐陈砚的怀里?好像还是他专门为她腾出来的一块地方似的。

    简然慌了神,下意识想确认,然后摸到了一片结实的,睡了一宿带有潮湿薄汗的腹肌。

    徐陈砚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木质柑橘味,像是他洗衣粉的味道,此刻夹杂着雄性荷尔蒙的陌生气息,涌进简然的鼻息。

    简然:“?”

    那边说完话就没得到回应的高锐生下床,敲了敲简然的头:“你起吗?不起的话我先去。”

    就像做坏事被人看到似的,简然背脊僵直,手脚并用弹起来:“起,起起起!一起去!”

    简然和高锐生都没怎么睡醒,低着头在水池边各自洗漱,简然直到洗脸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脸那么烫。

    幸好,姥姥家洗脸的水管没有热水,她可以大大方方地用凉水一直冲,一直冲,冲到脸庞的温度回归正常,拧上水龙头。

    “对了,刚才高鹏举打电话过来说,高芮也来了。”是徐陈砚的声音。

    他趿拉着拖鞋拿着自己的牙杯,高锐生洗完了,把地方腾出来,让徐陈砚站在简然旁边洗。

    简然一言不发,重新拧开水龙头。

    冲,冲,冲……-

    姥姥正在给院子里的小花圃浇水,敲门声响了。

    洗漱完的三人组从房间里往外看,姥姥一边喊着“来了”,一边走过去开门。

    大门一打开,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在门口,站的严肃笔挺。

    在他身边跟着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裙子的女生,表情也是同样的严肃,像是旁边男人的秘书。

    村子里就那么多人,姥姥都认识,但这两个人完全没见过,而且还穿的这么正式,一看就是来办事的。

    姥姥被这个阵仗吓到,拘谨到两只脚并拢:“你们是要找谁?”

    西装男人接过秘书手里的文件,对着文件和墙上的门牌号,确认道:“这里是西夏村东路65号吗?”

    这就是他们家的地址。

    姥姥愣了一下,想到大队那边每次去别人家报丧的时候第一句话问的也是这个,她心里顿时咯噔。

    姥爷早上去买西瓜给孩子们吃,拎着瓜回来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他进门问:“你们是谁啊?干嘛来的?”

    姥姥习惯性躲到姥爷身后,想到可能是自己孩子出了事,她身上都在发抖。

    简然他们三个看时间差不多了,假装是刚看见,出来打探情况的模样,从房间里走出来。

    姥姥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回头问高锐生:“你妈妈,你舅舅他们,怎么样了?”

    高锐生:“?”

    高锐生都被问懵了,剧本里没这个台词啊,他愣了愣反问:“我妈跟我舅舅?怎么了?”

    西装男在这时候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问姥爷:“您是孔燕臣,对吧?”

    姥爷点头:“是我,是怎么了呀?”

    西装男不答,而是对照着手里的文件,看向姥姥:“那您是白梅英,对吗?”

    “对。”姥姥声音都颤抖了,“是我,我是白梅英,我孩子们怎么了吗?”

    姥姥成功的问懵了第二个人。

    但姥爷似乎明白了姥姥的用意,他抓着姥姥的胳膊,紧张地问道:“啊?是哪个?雨仙还是景灿?”

    姥姥连连摇头,眼泪急的在眼眶里直打转,反抓着姥爷:“不知道,我不知道……”

    高鹏举和对面三个小的对视,彼此的眼神里全是茫然。

    他翻了翻手里的“文件”,剧本里没有这一项啊!他家孩子是到底怎么了?他们还要不要继续?

    高鹏举看向简然,简然也不太懂,但是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硬着头皮上吧,她在姥姥身后,用嘴型跟高鹏举说:继续。

    高鹏举得到指令,按照剧本继续往下:“我们这边是办事处,听说你们二老要离婚,就现在来说,咱们国家的这个政策还是比较好的,支持我们工作人员下乡为民服务,我们这边已经收到了您家人的委托,今天咱们就在这办理吧。”

    “啊?”姥姥愣了愣,“不是我们雨仙景灿出事了呀?”

    高鹏举尴尬地盯着自己手里的文件:“我也没说谁出事了呀……”

    姥爷抓住了刚才高鹏举说的话的重点:“你刚才说,你是来办理什么的?”

    高鹏举:“是受您家人委托,来为您二老办理离婚的。”

    姥姥不安地看了姥爷一眼,怕人是姥爷找来的,又怕姥爷怀疑人是她找来的,犹豫了一下,嘴硬问:“哦,是吗?我还没来得及去找你们呢,你们是谁叫来的?”

    这个剧情在剧本里应该是第一幕,没想到拖了这么久。

    此时轮到高锐生上场,他说:“是我找的,我看你们这两天,嗯……一直想离婚,然后我正好在网上看见有这项服务,就帮你们叫来了。”

    “哦,哦哦,这样啊。”姥姥骑虎难下,却还要装作一副享受骑虎的模样,“那确实,我们确实有这方面的想法,婚一定要离,您来得好!”

    姥姥已经开始,那姥爷自然不甘示弱:“哦,这样啊,是这样的,我们确实是要离婚,来,小伙子你办吧。不过这得办多久啊?是不是需要我们提交什么材料?不过我先说好啊,我认识的字有限,你要的材料要是太复杂可能我今天还不一定能给你找到。”

    怎么剧情跟简然预估的这么像?好像对方也按照剧本走的似的。

    高鹏举咬住腮帮子,不让自己笑出来,他清了清嗓子,从高芮手里接过来提前准备好的材料:“不用的,我们现在办理老年人离婚的业务也快,您二老只需要签了这张单子,由我们这边盖章,然后严格意义上来说在法律上就已经生效了,至于后面牵扯到财产之类的问题,可以慢慢办理。”

    “哦……这样。”姥爷余光瞥了姥姥一眼,姥姥不接话,他只能佯装镇定,自顾自继续下去,“哦,那行……哎?我真是老花了,我看不清楚字了呢。”

    高鹏举把纸和笔递到姥姥手里,姥姥看都没看手里那张纸一眼,也跟着说:“是呢,这个字我也看不太清楚,哎呀,我们岁数大了的人,眼神不好使很正常的,又不读书不写字,都没配老花镜,这样吧,我们改天去配眼镜,配完眼镜自己去大队办理就行,不劳你们再走动啦。”

    姥爷:“是是是,我们现在不是忙吗,马上秋分了,得除草施肥什么的,等天冷一点,我们再去办吧。”

    这怎么可以呢?

    高芮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印台,高鹏举面带微笑着打开:“哦,没事的,这种情况我们遇到过真多次,您看不清我们这边可以代笔,您只需要按个手印就行了。”

    姥姥和姥爷终于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面面俱到,今天他在这,这个婚就必须离不可。

    他俩互相对视一眼,谁都没先把手抬起来,反而是高鹏举一直微笑地看着他们,把他们看的后脖颈直冒冷风。

    见姥姥姥爷都不动,高鹏举收回姥姥姥爷手里的纸,垫在自己的文件夹上,依次写上姥姥姥爷的名字,然后问姥爷:“您的身份证号是?”

    姥爷看着他手上的纸,抿了抿嘴:“我要是说完,那就真离了哈?”

    高鹏举:“嗯嗯,是的,我们现在的办事速度非常快。”

    姥爷没看姥姥,直接问:“那我要是不离呢?”

    “离婚与否是要参考双方当事人意见的。”高鹏举看向姥姥,“那得看姥姥的想法。”

    姥姥从家门前的小菜地里揪了两根黄瓜,在水池边洗了洗递给高鹏举和高芮一人一根:“那什么,两位别急,你们先吃,咱们边吃边聊。”

    高鹏举把黄瓜给高芮,一副“今天这事不办完,我绝不会做其他事情”的坚决态度。

    姥姥看他这么强硬,也没辙了,只能硬着头皮问:“那什么,我问问哈,我就是问问,要是我俩现在不离,会怎么样啊?”

    “不离吗?”高鹏举假装为难思考的样子,“那可要交500元的违约金呢,一般情况下我们不建议,毕竟我们人都来了。反正依我的建议是,既然你们早晚都要离,不如就今天离吧,还剩的交

    罚款。”

    五百这个数就很微妙,介于“拿得出来”但是“拿出来会肉疼”之间。

    姥姥哀怨地看了高锐生一眼,怨他把这俩人叫过来,又瞥了姥爷一眼。

    姥爷收到姥姥的眼神,跟姥姥商量:“那什么,英子,咱俩要不然就别离了吧?我一想到我签了这个字,后面的日子全都没你了,我这都不知道日子该咋过。”

    姥爷一示弱,姥姥也有点扛不住,本来她心里就从来没有真正想过要离婚这事,她就想把话给说明白:“那你先说说,下雨那天,到底是不是你先回家,把我锁外面了?”

    姥爷赔着笑脸,声音比往日温和了不少:“那天确实是我,但我一直不承认,我是怕你一直念叨我,现在我承认,我错了,我乌龟王八蛋,行了吧?”

    “你乌龟王八蛋,那你媳妇儿成啥了?”姥姥笑出来,她顿了顿,问道,“是不是我平时老念叨你,给你念叨烦了?”

    姥爷:“老念叨是老念叨,烦不至于。”

    “那我以后少说你,今天先别离,咱俩再过着看。”姥姥对姥爷说完,转头对高鹏举说,“小伙子你等会儿,我回屋给你拿钱去。”

    说完,她又小声跟姥爷说:“咱俩真是,结婚都没花这老些钱,离婚倒是花了,唉,真没辙,就当咱俩赶上一回时髦吧。”

    姥姥自以为她说话的声音只有她和姥爷能听见,但实际上是所有人都听见了。

    高锐生悬在嗓子眼儿里的那口气,在听到这句话以后,终于松下来了。

    站在他对面的高鹏举和高芮一起笑了,高锐生眼皮像被烫了一下,瞬间低下去,也笑了。

    姥姥刚抬起脚步,高芮提醒道:“办事员,咱们这不是有个规则吗?半年回访期制度,如果半年之后咱们回访,两个人都过得不错,而且没有再次离婚的需求,咱们是可以减免这笔费用的。”

    高鹏举一拍脑袋,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对,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他叫住姥姥,“您别去了,我半年之后会回访,到时候就看您二位的情况。”

    这感情好!

    姥姥笑着拍他胳膊:“好好好,谢谢小伙子了啊。”

    剧本按照这是该结束了的,但是高锐生看姥姥姥爷这样子,当场进行了一场反诈骗普及。

    告诉他们不管是谁上门,不管是以什么理由,都不能把钱给对方,确认姥姥姥爷都听懂了,他才带着高芮离开。

    他们走后,简然陪在姥姥姥爷身边聊天。

    姥姥姥爷都以为自己是闹着玩儿,想闹得大了,让别人给对方施压,好让另一方主动向自己承认错误。

    没想到这次闹着闹着给闹到这么大,好险真是要离婚,两位老人还在平复虚惊一场之后的心情。

    高锐生去送高鹏举和高芮,然而跟出去了,嘴笨的他除了“路上慢点”之外,竟然想不出一句可以说的话。

    高鹏举倒完车,从后视镜里看见高锐生还站在那,他把车开到高锐生面前,按下玻璃说:“锐生你不用送我们了,我们有导航。你快回去陪陪姥姥姥爷吧,别让他们发现了。”

    “好。”高锐生的目光从高鹏举身上挪开,看着副驾驶上穿着白衬衫的少女,郑重地点头,又说了一次,“好。”

    高锐生送完高鹏举父女,回到姥姥家,简然已经在陪着姥姥姥爷浇花了。

    徐陈砚半蹲在简然身后,他那双在棋盘上运筹帷幄的手,正轻柔地给简然整理头发。

    原因是简然睡醒之后觉得头皮痒,她怕有小飞虫藏进头皮里,而她自己又看不见。

    第39章 轻声呢喃“我吗?”

    这一幕很神奇,却又很和谐。

    让高锐生想起小时候,简然不会梳头发,每次在外面把头发玩的乱七八糟,回家怕她爸爸说她,都会在回家之前让徐陈砚帮她把头发重新梳一次。

    徐陈砚梳头发的本事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午后的阳光洒满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温暖慵懒的气息。

    四个人在树荫下有说有笑,偶尔有几片叶子随风轻轻摇曳,反射出斑驳陆离的光影,照在挂着水滴的花朵上。

    高锐生忽然就舍不得走了。

    然而舍不得走也要走,后面徐陈砚还得回去比赛。

    他们来之前孔雨仙并没有跟姥姥说过他们待的时间这么短,姥姥一得知消息,眉毛皱起来:“怎么这么快就走呀?你们暑假不是放一个多月吗?”

    “我跟嘤嘤得训练,开学之后有比赛,躺躺猫也要去比赛。”高锐生解释说,“而且我们还得写作业呀,这次来光带人了,书包都没拿。”

    “可真够忙的。”姥姥不舍地叹气,但又知道这也不是她不舍就有办法的事,她一边忙着手里的事,一边说,“我给你织了条围巾,知道你要来我就织了,要不然你们再住两天,我明天晚上就能织完。”

    走去厨房准备热点饭吃的姥爷停住脚步,揶揄说:“现在孩子想要什么都会自己从网上买,买的比你织的还好,再说了,大夏天的,人家肯定不要你的围巾啊。”

    姥爷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到最后一句话几乎听不到他声音。

    没办法,两人关系刚刚和好,姥爷可不想再惹姥姥不开心,再把姥姥气的要离婚。

    其实如果没有姥爷这句话,高锐生刚才就想拒绝了,但是听姥爷这么说,他一下子没法开口。

    他现在一开口,就跟承认姥姥做的东西没有网上好似的。

    高锐生犹豫不决的时候,听见简然兴奋的声音:“姥姥自己织的围巾呀?有没有我的呀?”

    姥姥的注意力被转移走,她愣了一下,有点尴尬地说:“我不知道你们来的这么急,本来是想着一条条织,给你们三个一人织一条,这还没织到你的呢。”

    简然失望地:“啊……”

    姥姥呀,最怕小孩子失望,她看简然这样,转过头来跟自己的亲外孙商量:“要不先把你的这条给嘤嘤,回头我有空再给你织,行不行?”

    高锐生不知道简然为什么大夏天要围巾,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

    姥姥一下子又高兴了,把还没织完,一头带着钩针的烟灰色围巾拿出来:“来,嘤嘤来试试,看看喜不喜欢这个颜色”

    简然不顾现在是炎炎夏日,拿起来直接套在脖子上,对着玻璃:“这颜色真显白呀!我就要这条了!”

    姥姥高兴地笑了:“行,那我快点织!”

    等姥姥拿着围巾回房间,高锐生凑到简然身边,问她:“你不是真想要那条围巾,对吧?”

    简然笑了:“但你是真不想要,对吧?”

    高锐生:“嗯,我不爱戴围巾,我觉得勒,喘不上气。”

    他这么一说,简然才回想起来,高锐生好像好多年都没戴过围巾了。

    高锐生:“所以,你为什么要围巾?”

    姥爷热完中午没吃的饭,叫几个睡到下午的小懒虫进去吃饭,简然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跟高锐生解释:“村里发米发盐,你妈妈你舅舅会定期给姥姥钱,姥姥不愁吃不愁穿,你猜她为什么还要种地?种地不仅脏和累,刮风下雨还得照顾着。”

    高锐生从有记忆开始,姥姥家这块菜地就一直在,每次他

    跟妈妈来姥姥家,姥姥总会给他们摘好多好多,让他们带回去,但他从来没想过原因。

    简然这次告诉他:“是因为姥姥想当一个有用的人,她希望自己不要仅仅是被照顾的那个,她也希望她的存在对别人来说有所帮助。种菜也好,织围巾也罢,都是成为有用的人的一种表现。当然啦,如果围巾你想要的话,我还给你就好了。”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俩刚好进屋,这句话被姥姥听到,姥姥立刻瞪了高锐生一眼:“不许抢嘤嘤的东西,这条就给嘤嘤了!”

    简然最会卖乖了,瞬间展开笑脸:“谢谢姥姥,姥姥对我最好了。”

    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高锐生:“……”

    拿了碗筷坐在餐桌上,高锐生看着简然呆了一会儿,等简然看他的时候,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

    简然摆摆手:“不客气啦。”

    这个姑娘,好像少了点什么,但是又多了点什么。

    这种感觉没办法用语言表述清楚,但是高锐生觉得她,特别,特别好。

    他们三个人在姥姥家又住了两天,去小溪边玩水撒野,帮姥姥姥爷浇花种菜,手机扔半天都想不起来看一眼,简然连手机响了都没听见。

    还是后来简珂打给徐陈砚,徐陈砚叫简然接的电话。

    孩子一连出去几天,只有第一天到的时候给家里打电话报了平安,后来的几天就跟失踪了似的杳无音讯。

    说好了三天回家不见人,电话又打不通,简珂心里担心,得知她是玩得没听见电话的时候本来想说她两句,但是一听接起电话那么开心的声音,他又觉得算了。

    人这一生本就不容易,难得有无忧无虑的年纪,在这些开心的瞬间里,他又何必剥夺。

    更何况,担心本来就是他自己的情绪波动,他不应该把焦虑转移到无辜的简然身上,又不是简然求着他关心她的。

    简单问了两句,简珂挂了电话,让简然在大自然的风里自由大笑。

    又住了一天,姥姥的围巾织好了,再没有把孩子们留在这的理由。

    简然把姥姥的围巾装进自己的包里,依依不舍地和姥姥姥爷告别,说好下次再来。

    然而下次是哪次,回头要多久,他们默契的都没有提起。

    关于离婚登记的事,一直到他们离开,也没有把真相告诉两位老人。

    这个善意的谎言,在后来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他们三个共同保守的秘密。

    回到城里的日子和自由散漫再没关系,他们各自忙碌起训练比赛和学习,偶尔聚在一起,商量着去玩游乐园之后再去哪里。

    蔺飞飞住在学校里,平时没事就出去玩,她知道的地方最多。

    一开始她只是参与讨论,慢慢的,大家默认蔺飞飞成了这件事的负责人。

    蔺飞飞接受这个角色的转化,她很上心,规划了好多出去玩的地方,什么密室啊,剧本杀啊,主题乐园,水上乐园之类的。

    她把自己的计划一一列出来跟大家商量的时候,是蝉鸣正盛的七月底,离徐陈砚回国,他们一起和高锐生出去玩还差一周的时间。

    然而听了她计划的简然却不像最一开始提出计划时的兴奋,她甚至不敢看蔺飞飞:“那个……”

    蔺飞飞说的正起劲儿,没注意到简然的语气变化,被打断也很兴奋:“怎么啦?”

    当时他们刚结束训练,简然看着蔺飞飞脸颊上的汗随着她头摇摆的幅度滴在地上,却仍不知疲倦地沉浸在做计划时,心里难受,却又不得不告诉她实话:“就是……飞飞啊,别做计划了。”

    蔺飞飞愣了一下,她懂简然的意思,却又不敢相信,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

    这事简然也是昨天回家才知道的。

    她带着蔺飞飞昨天做的计划,光明正大地敲开他家门,去找贺麒麟商量出去玩的地点,却得知在他病情稳定了之后,梁纯芬重新给他在学校里注册了学籍复读。

    手续是昨天下午办出来的。

    由于医生建议现在贺麒麟的状态不适宜外出和去人多的场合,所以梁纯芬在家给他请了家教,让他高三这一年在家学。

    当时简然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蔺飞飞。

    她从一放假就期待出游,又做了那么多计划,她怎么跟她说?

    还有高锐生,还有徐陈砚,也包括她自己。

    他们从小到大被鸽了那么多次,还以为这次一定是稳的,一起商量着憧憬着那么久,怎么说没就没了?

    她真的很想问问梁纯芬,真的只有学习重要吗?

    她给他们的承诺,给鹿鹿哥的承诺,都喂给狗了吗?

    那当初的信誓旦旦算什么?

    偏偏简然走的时候,梁纯芬还乐呵呵的递给简然一瓶从小超市拿回来的冰镇可乐:“玩什么时候都能玩,今年麒麟还是以上学为主。”

    语气就和当初她和简然说这个假期让贺麒麟跟他们随便玩的时候一样。

    简然没接。

    她觉得恶心。

    她看都没看梁纯芬一眼。

    蔺飞飞的计划做的真的很认真,她甚至去自己手绘了地图,在每个训练完回宿舍的晚上涂涂改改。

    她会用小兔子代表蹦床,会画一把小刀代表剧本杀,用抽象画风的多比代表哈利波特主题公园。

    现在告诉她全都没用了。

    “靠!”蔺飞飞反手扬了手里的纸,脸色僵硬,“不是她自己说的吗?只要健康就好,现在他好不容易健康了,就又要被逼着上学?她就非要逼死他是吗?这和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有什么区别吗?”

    蔺飞飞没有和他们一起长大,她只是单方面认识贺麒麟。在她眼里,梁纯芬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只是一个代号般的“鹿鹿哥的妈妈”,一个阻碍她和贺麒麟见面的“实体”,因此她说出来的话也更口无遮拦。

    简然也生气,也觉得梁纯芬做得不对,但她这时候的心情却比蔺飞飞更复杂一些。

    因为她和梁纯芬还有很多其他感情,她还记得梁伯母小时候带她去菜市场,会给她买雪糕,会哄着小小的她在小超市收银台睡觉。

    会在爸爸妈妈没空的时候,专程去幼儿园接她。

    还给她带一根棒棒糖,她说棒棒糖是简珂买的,告诉简然虽然她的爸爸妈妈没来,但是她也一样拥有爸爸妈妈的爱。

    梁纯芬对于简然来说,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感情的人。

    所以简然会和徐陈砚吐槽梁纯芬,但她说不出来蔺飞飞那样肆无忌惮的话,也没办法附和蔺飞飞。

    她只能安慰:“唉……每个家长对孩子的要求都是不一样的嘛,梁伯母就是那种对鹿鹿哥学习管的这么严的家长。”

    见简然如此,蔺飞飞只能让平复自己内心的一万只草泥马,把还没骂出来的一万句脏话咽进去。

    蔺飞飞这时候才懂,为什么简然之前一直没让她认识她的朋友们。

    因为人的感情太复杂了,尽管是同一件事,但不同的人在面对的时候,是完全不同的态度。

    其中牵扯到的人越多,关系就越乱。

    就像现在,简然不能无条件站在她这边。

    蔺飞飞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就是觉得好遗憾啊,我本来还以为我这次能知道,舸一和丽娥的后院到底通到哪里。”

    简然眨了眨眼:“你想知道这个?那我有一个办法。”

    ……

    当天晚上训练结束,蔺飞飞找教练开了离校条,收拾了换洗的衣服,跟简然一起回简然家。

    简然性格好,朋友多,加上现在又是放暑假的时间,她说有朋友要在家里住,岑惜想都没想就直接同意了。

    两个人在简然的房间里,一边聊天一边等天黑。

    中途蔺飞飞去了一趟厕所,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进错了房间,撞见正在埋头写作业的简微。

    她连忙给简微道歉,回来的时候一副吓到的模样:“我靠,怎么你妹也这样?是你们小区的家长都抓学习抓的这么紧吗?那你妈对你怎么没那么严格?”

    简然不以为意:“不一样的啦,我妈对我妹跟梁伯母对鹿鹿哥完全不一样,她一点都不严格,都是我妹自己爱学习,她以后想走学术方向,我妈只是尊重她的选择,就像她尊重我想学武术一样。”

    “哇,那你妈妈很好哎,尊重你们的想法,也懂得因材施教!”蔺飞飞羡慕地感慨道,她话锋一转,“要是鹿鹿哥的妈妈也能像你妈妈这么好就好了。”

    “鹿鹿哥也很爱学习啊,梁伯母也是因材施教的。”简然在蔺飞飞不敢相信的目光中说,“真的,鹿鹿哥小学开始学习就特别好,以前梁阿姨特别引以为傲,她只是没有把握好那个度,就好比一个人喜欢吃肉,但你不能强迫他天天吃肉一样。”

    好吧,这对于蔺飞飞来说有点难理解。

    在蔺飞飞的想法里,贺

    麒麟就是一个被逼着学习逼到抑郁症的可怜小白菜。

    她俩又聊了一会儿,聊到晚饭时间出去吃饭。

    吃过晚饭,天渐渐黑成她们想要的颜色。

    简然带着蔺飞飞爬窗户,两人一先一后站定,一起缩下去躲着,由简然敲玻璃。

    屋里没有传来其他敲击回应声,而是“咔哒”一声,像是在关门锁。

    关了锁,贺麒麟过来,打开窗户,看见眼前比预期中多了一个人。

    简然介绍道:“这是蔺飞飞,鹿鹿哥你还记得她吗?你的忠实粉丝。”

    “我记……”

    贺麒麟话说到一半,被急切的蔺飞飞打断:“鹿鹿哥你不会把我忘了吧!我上次还差点骂你,我还说要举报你的家教呢!不过我这次来有正式,真的,我带着广大读者的疑惑来的!”

    有蔺飞飞在的地方不用怕冷场,甚至贺麒麟都不用说话,只要看着她,她就能开启永动机模式。

    更别说贺麒麟会回复她。

    只不过,他的回复在她的连珠炮中显得少的可怜。

    正好,贺麒麟乐得如此,他很喜欢有人在他身边说话,这样就一点都不会感到寂寞。

    蔺飞飞一样享受,她特别喜欢有人听她说话,且有回应。

    他们两个一见如故,沉浸在彼此的世界里,把简然衬的有点多余。

    简然看他俩并不需要自己,被蚊子叮了第四个包之后,默默爬回了家。

    简然一走,蔺飞飞眼珠滴溜溜转圈,指着地面问:“你想不想下去走走?”

    贺麒麟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我吗?”

    “嗯!”蔺飞飞笃定点头,“就你!”

    贺麒麟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从他的角度来看,这次距离地面还挺高的,他不免胆怯:“可我不是学武术的……”

    蔺飞飞低头扫了一眼,毫不放在眼里:“这才多高?你家二楼,楼下有防盗窗,这还用学武术?”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贺麒麟觉得自己要是再不下去实在显得有点怂。

    而且,在蔺飞飞提出这个建议之后,他自己是真的有点跃跃欲试。

    他已经有十二年,没有在这个时间出过家门。

    “可是……”贺麒麟回头看了一眼,他明显是怕梁纯芬忽然敲门,到时候房间里没人可就麻烦了。可他纠结时看见蔺飞飞期待的眼神,令他咬牙,下了最后的决心,“你等我一下。”

    蔺飞飞:“好!”

    贺麒麟拉上窗帘,他揉了揉眼睛,做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他把刚刚她们来之前做完的卷子拿出去,整个人疲倦地贴在门框上:“妈,我今天卷子写完了,有点累,我就先睡了。”

    梁纯芬正在列小超市的进货单,她摘下眼镜,过来拿贺麒麟的卷子,揉了揉他的头说:“好,那你好好休息。”

    “嗯。”贺麒麟关门之前又说,“妈,我今天还挺困的,想不吃药试试能不能睡着,你们稍微轻一点,别打扰到我,我锁门了。”

    一直靠吃药入睡肯定是不好的,贺麒麟愿意主动尝试,梁纯芬当然高兴。

    她激动的连连点头:“诶,好,我们肯定不去打扰你,你好好睡吧。”

    贺麒麟回到房间里,锁了门,把灯关上的时候,窗户外面默契的亮起了手机的手电筒。

    尽管是小小的一个圆圈,但足够明亮耀眼,贺麒麟顺着光照的方向,缓缓走过去。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翻墙,说不清是激动多一点还是紧张多一点,心脏跳个不停。

    噗通噗通,是他这十九年来跳的最快最响的一次。

    尤其是蔺飞飞抓着他的手,把他带出去的时候,贺麒麟心跳如擂鼓,他甚至害怕吵到窗台上的多比手办。

    两人完全站出去,蔺飞飞纵身一跃,跳到楼下的防盗窗上,没有一点声音。

    贺麒麟以为自己跳下去也是一样的效果,可当他如法炮制的一跳后,震动防盗窗的声音大到像是在装修。

    贺麒麟:“我去!”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情绪起伏这么大,以前从来没说过的词脱口而出,也没把控住音量。

    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跟着蔺飞飞一起弯腰躲起来。

    蔺飞飞着急,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一起帮忙捂嘴。

    这时候如果只有蔺飞飞自己,她肯定就跑了,但她知道贺麒麟跑不掉,只能陪他一起躲在防盗窗上。

    等了一会儿,没人过来,两人一起跪在防盗窗上,低头偷偷往里看——

    什么都没有。

    呼,虚惊一场。

    两人跌坐在防盗窗上,在漫天星河的照耀下,相视一笑。

    然后蔺飞飞牵着贺麒麟的手,一起跳到地面。

    贺麒麟从小在这个小区里长大,这个小区,这条路,他走过无数次。

    可是从来没有哪一次,他觉得这么难得,这么畅快。

    少年张开双臂,与夏天温柔的风撞个满怀,才知道原来这个时候的空气,是甜的。

    “鹿鹿自由了。”贺麒麟站在风里,轻声呢喃。

    少年的声音,比晚风更温柔。

    第40章 临阵脱逃“你这样,怕不怕被发现?”……

    蔺飞飞和贺麒麟聊着小说,聊着聊着他们面前走过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小孩垂头耷脑,在小孩前面大概十几米的地方,是抱着东西无暇顾及孩子,健步如飞的家长。

    蔺飞飞看见这一幕,忽然说:“我其实偶尔也会很羡慕你诶,感觉你的家长一直都很在意你。”

    贺麒麟上一句还在说小说,下一句就南辕北辙蹦到这里来,导致他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蔺飞飞是不是在嘲讽他或者安慰他之类的。

    所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句话,只是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

    “不知道二五仔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爸妈都是做生意的。”蔺飞飞见贺麒麟摇头,接着说,“他们就很忙,没人有空管我,我就像绑在饮料瓶上促销装送的一样,一年半载才能看见他们一次,其他时候就在武校里寄宿。”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贺麒麟没有经历过两个家庭,他不知道到底是她这样被放养着难过,还是他这样被拘束着更难过,他只知道相比起看不见父母,至少父母在身边应该更好一些吧。

    贺麒麟:“那我就勉强承认我值得你羡慕好了。”

    蔺飞飞气的反手锤他:“靠!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贺麒麟想躲,但他俩当时正好走到小公园的台阶,他不仅没躲开这一拳,反而被绊住脚,摔了个大马趴。

    蔺飞飞想扶没扶住,事已至此,她干脆坐在台阶上,笑得捶地。

    贺麒麟回头看她。

    她在台阶上头顶着柔和的月光,在夏夜里笑的肆意开怀,无拘无束。

    蔺疯疯吗?可他不觉得她疯。

    他觉得他好有生命力,像一朵顽强生长,奋力盛开自强不息的花朵。

    她和简然很像,却又有所不同。

    她没有任何顾忌,她也不在意任何事,她只要随意和快乐。

    看着蔺飞飞在笑,贺麒麟从来没有这么奢望和一个人时时刻刻在一起过。

    可是,他不能告诉蔺飞飞。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再出来。

    他们一起坐在小花园的大树下,对着童年的红色小木马,聊着各自的家庭,各自的成长,各自学校里的生活,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但是他们不能待太久,尽管还有很多话先说,贺麒麟却不得不回家。

    他们都知道,在外面待的时间越长,他就越危险。

    可

    是贺麒麟好舍不得,他根本就没觉得自己已经出来了一个小时,他觉得这好像是他人生中最有意义的瞬间,转瞬即逝。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冲她挥手:“我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见。”

    蔺飞飞没跟他挥手,她追过来:“你自己怎么回去?”

    贺麒麟不假思索:“怎么出来的怎么回去。”

    蔺飞飞无语凝噎:“喂,那么高,你自己怎么爬?万一掉下来,引发了地震怎么办?”

    虽然是被损,但贺麒麟还是笑出声。

    他同意蔺飞飞把他送回去,倍感开心。

    蔺飞飞跟着贺麒麟,把他送到安全送到家里,自己站在一楼的防盗窗上,跟他挥手,低声说:“再见。”

    贺麒麟也冲她挥了挥手,却没有说话,他仿佛在自欺欺人的认为,只要他不开口道别,这个开心的夜晚就能一直持续。

    蔺飞飞从一楼的防盗窗轻盈地跳到地面,她仰头看到贺麒麟还在看她,于是她问:“对啦,我以后还可以来找你玩吗?”

    贺麒麟激动的不行,他情绪很少有这么大的波动,顿时说不出话。

    蔺飞飞以为是他不愿意,她退了一步说:“如果你出不来也没关系,我可以在外面和你说话。”

    “不用。”贺麒麟说,“你以后可以常常过来。”

    他拍了拍自己的心脏,感受到心脏在说:太好了。

    蔺飞飞在假期里往简然家跑了四次,高二如约而至。

    但是从开学的第一天起,徐陈砚的座位就已经空了。

    其实放假的时候简然就已经知道他不会再来上学。

    他升至围棋八段,被社会各方给予了极大的期待和压力,比赛量骤增,没有时间一直往学校里跑。

    棋院给了他保证,让他先辍学,等退役可以直接特招进top2的大学,但徐陈砚婉拒了学校的好意,保留了本校的学籍,并且让高鹏举帮他请了家教,像鹿鹿哥那样,在家学习。

    这些简然都知道。

    但是真的开学,看到他空空如也的座位时,她还觉得很失落。

    放学的时候周游得知简然是因为徐陈砚不来上学而闷闷不乐一整天,她一脸认真地猜测道:“喂,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喜欢上徐陈砚了?”

    “嗯?有这种可能啊。”

    周游:“?”

    这就承认了吗?

    简然茫然地看着周游:“因为我一直都喜欢他啊。”

    周游:“……”

    她的声音平铺直叙,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完全没有热恋期少女的兴奋和热切。

    周游这种从小学就开始暗恋同班男同学的人一听她说的这个话就知道,她的“喜欢”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

    简然没在喜欢不喜欢这种事上多纠结,她问周游:“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

    简然一字一顿说:“你今天又是为什么不开心呢?”

    “我?我没有不开心啊。”周游本来想装傻糊弄过去,但是她觉得简然看着她的眼神很诚恳,让她不舍得骗简然。

    周游咬着嘴唇纠结了一会儿说,“好吧……我有。就是我觉得,我和我爸好像两个陌生人。陌生人你懂吗?就是完全不认识。”

    简然:“为什么这么觉得呢?”

    “昨天我上完声乐课回家,路上碰到我爸了,我俩并排走,我就感觉我身边有人,但我也没注意,直到进了单元门,我才知道我旁边是我爸,一路上他也没认出来我。”周游说,“就我觉得我跟我爸好像根本不熟悉似的,然后我俩进了电梯,半天他就只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去上课了,我说是,然后我俩就没话说了,一直沉默到回家。”

    简然默默地听着。

    “小时候我和我爸可亲了,我爸去哪都带着我,不知道我俩怎么就变成今天这样。”周游难受又委屈,“难道因为是女生,所以长大以后就会和父亲越走越远吗?”

    简然不这么认为,因为她和爸爸的关系一直很好。

    但她没说。

    她只是觉得很奇怪,周游不是恨她爸恨到发朋友圈诅咒她爸去死吗?

    怎么会又因为两个人关系生疏而难过呢?

    人的感情这么复杂的吗?

    周游又说了很多她和她爸是如何生疏的事,最后她的结论是:“他真的不爱我。”

    简然很不同意这句话,她微微蹙起眉头,给周游算了一笔账:“你现在上的声乐课一节课不是要900块吗?一周上3节课,那你光上课就是2700块,加上你的零花钱,一周差不多3000块钱左右。你也知道你妈当老师工资不高,你爸如果不爱你,他怎么可能给你花这么多钱?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

    周游被这个问题噎住,她用一个复杂眼神看着简然:“说真的,我觉得,你可能不太懂。”

    “我肯定有我不懂的地方。”简然说,“但你不能否认你爸爸对你的爱呀,或许只是他的表现方式不对?”

    “是啊。”周游低着头说,“我只想要一颗苹果,他给我买一箱梨,还要我感谢他。这样的爱有什么用呢?”

    简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因为她觉得周游说的有道理。

    周游想要的父爱是陪伴,是精神,但她的爸爸给了她很多钱,和很多物质,这些从来就不是周游想要的。

    伴侣不合适可以换,可父母不合适呢?出生之前大家也没有彼此了解过,好像就只能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家长给什么,孩子就接收什么。

    或许周游的父亲也很委屈吧,简然猜。

    不论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一旦牵扯到情感层面,向来是公说公有理,简然说不清,索性不说了。

    -

    开学后,武校很快开始筹备新一届的演武大会。

    演武大会既然说是“演”,那么观赏度就肯定大于实用性,有点类似于武校发给外界的宣传单,演的全是一些好看但是虚有其表反正怎么好看怎么来的动作。

    简然第一次参加这个会是小学刚到武校上学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一听演武大会开始筹备就开始训练。

    后来简然才知道,那时候不仅是他们烦,带初级班的教练也烦,毕竟面对一帮菜鸟,教练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像现在他们进入高阶班,对于这种事信手拈来,教练都不太用管,拿个大方向,学生们就能自给自足,教练轻松的不行。

    而且他们也不会特别上心,差不多距离比赛开始前两周准备就行。

    简然以为今年和往年一样,演武大会离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然而没想到热身跑步跑到第三圈的时候,初级班的霍教练叫住她:“简然,来。”

    霍教练岁数不大,原来也是武校的毕业生,跟简然的教练走的很近,跟他们这些高阶班的学生也处的跟朋友似的。

    见他笑的不怀好意,简然走过去的步伐十分谨慎:“什么事?”

    霍教练:“跟你商量商量,帮我带这次的演武大会呗?”

    简然惊掉下巴:“啊?”

    霍教练语重心长地给她画饼:“人家不都说嘛,不管什么东西,你自己会了不算会,得把别人教会了才算是真的会,武术也是一个道理!”

    简然:“不是……”

    霍教练不听她说话,自顾自碎碎念:“而且我年纪也大了,网络这种东西根本玩不好,这种视频万一宣传到网上,别人觉得我带出来的动作土怎么办?”

    姓霍的上学期才忽悠的简然说他才十八!还说什么自己建立了一个短视频账号百万粉丝,合着骗鬼呢啊!

    简然还没来得及张嘴,他人一脚蹬出老远:“等他们热完身你就可以开始了!我去找你们毛教练说这事,你就放心吧!”

    简然:“……”

    她一回头,初级班的三十几个人已经站到她面前了。

    数十张脸,面面相觑,搞

    得现在觉得自己现在临阵脱逃都有点不像话了。

    想到她最近没什么重要的比赛,毛教练大概率会同意让她带队这事,简然也就不推脱,赶鸭子上架倒也真上,帮霍教练带起来这帮学生。

    带着他们又他们做了几组热身运动后,简然完全融入了教练的角色。

    其实这种场面她不是第一次经历,之前初中有一段时间教练受伤,她也帮忙带过队,所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她让他们先去跑步,自己脑海里过了几组武术表演动作。

    有几个动作需要身高配合,简然想看看他们是否符合,抬眼找队伍的时候,忽然发现跑步的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她能发现这个人,不是因为她视力有多好,而是巧了,在这整个队三十多号人里,简然就认识他一个。

    这个人就是蒋云程。

    旁边初级二队的教练在休息,简然过去看似轻松随意地跟他聊天,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跑步的队伍。

    蒋云程相信了简然的伪装,压根就没防备,大摇大摆地从小卖部里走出来,嘴里还塞着一根雪糕,旁若无人地插进队伍里跟着跑。

    武校的操场是个圆形,四周有灌木丛,篮球场,小卖部和教学楼,趁教练不注意的时候从队伍里跑出去,等大家跑到那个位置再跟上来,这种偷懒的方式简然十年前就见过。

    蒋云程这是属于硬生生撞枪/。口上了。

    规定好的五圈跑完,学生们停在简然面前,气儿还没喘匀,听见简然下了新的命令:“再跑十圈。”

    完全军事化的管理,学生们虽然哀声载道,但完全服从命令,由排头带队,一队人浩浩荡荡重新出发。

    简然和刚才一样,假装和旁边的教练聊天,抬手赶小飞虫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蒋云程如法炮制,跑进小卖部,他自信到甚至都没往简然这边看一眼。

    简然叫住多跑了一圈的学生,让他们歇着,背着手朝小卖部的方向走。

    “咱们真不用去外面盯着吗?”

    刚走进小卖部,简然听见一道声音,心想这一趟真没白来,一下子抓俩。

    尽管相比起灌木丛,篮球场和教学楼,被外包出去的小卖部更适合学生偷懒的时候躲藏,但那也就是相对适合而已。

    小卖部连用来休息的桌椅都没有,想歇着只能蹲在墙角。

    不影响生意,老板一般选择视而不见。

    只是蒋云程更惬意,他直接坐在墙角,一条腿松松伸开,另一条腿曲着,两手松松散散地抱在胸前。

    别人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扯了一下帽子,遮住半张脸,高挺的鼻梁和下颌线清晰的轮廓格外突出:“不用,十圈呢,要这么快跑完,早他妈累死了。”

    旁边人深以为然,放心地坐在蒋云程身边。

    然而,就在下一秒,蒋云程身边的人看见了简然。

    他像见了鬼似的,被吓得全身僵直,脖子拗不过去,勉强伸出冰冷的手,戳了戳蒋云程:“蒋……”

    简然唇角勾出一道威胁的弧度,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人咽了咽口水,收回手,吓得像个鹌鹑似的,缩在蒋云程身边,一个字都不敢说。

    简然悄悄走过,捏着鼻子说话,故意把声音压低:“你这样,怕不怕被发现?”

    蒋云程懒散地把嘴里的棒棒糖换了个方向,喉结轻滚,咽下糖水:“怎么发现?那小教练忽然来买吃的?那是谁发现谁啊?”

    简然撩起他的帽子,弯下腰一根手指扒开他的眼皮,回答他:“就是这样发现的。”

    小少爷这辈子没被人打扰过睡觉,这次居然被人强行扒开眼皮,气得他要骂人,开口之前忽然看见了简然一副要跟他算账的脸。

    蒋云程像被点了暂停键,整个人愣在原地。

    刚蹲在蒋云程身边的朋友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双手合十,虔诚地祈求一切都不要太糟糕。

    然而,天不遂人愿,简然这个小教练只是看起来乖乖软软的,实际上罚起人来一点不比五大三粗的教练轻。

    她一挥手,四百米一圈儿的跑道,鸭子步先走一圈。

    跟蒋云程稍微熟悉一点的人都知道,蒋云程这人看着随和大方,但实际上他脾气并不怎么好,更别说常年跟着蒋云程一起偷懒的这位朋友。

    他最清楚蒋云程的少爷脾气,谁真惹少爷不顺心,别说这位小教练了,就算是他们真正的教练恐怕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为了蒋云程,也为了这位小教练,他权衡了利弊之后决定牺牲小我,成全所有人,咬咬牙站在前面,视死如归般承担一切罪责:“是我逼着蒋云程跟我一起偷懒的,教练您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吧!”

    空气里安静了一瞬。

    他悄悄看向小教练,却发现小教练根本没在看他,她在看着站在她正对面的蒋云程,眼神里透着不会让步的倔强。

    蒋云程也在看她,他站起来比小教练高,曲着腿还要微微低头,眼神似笑非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俩对峙,把刚才说话的人衬托的有点多余。

    蒋云程把棒棒糖拿出来,随意丢进垃圾桶里,糖掉进空垃圾桶里“咚”一声,懒散地笑了一下:“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来。”

    旁边的男生:“?”

    少爷怎么这么好说话?

    处理完蒋云程这边,简然回到原来的位置,组织队里的同学训练。

    演武大会简然参加过很多届,知道会上的整体情况,也大概知道这些初级班的学生能做什么。类似叠罗汉这样的动作,是他们的极限。

    想到这,她开口:“全体跨立!”

    简然背着手,煞有介事地绕到同学们中间,拍了拍几个看上去壮实的。

    这个班里训练时间最长的人才一训练一年,壮是没劲儿的壮,简然拍的这几个都是肥肉。

    看起来站的挺稳,实际上内力不够,一米八五的大个,简然拍一下能晃三步。

    她在挑人的时候,蒋云程和同样被罚的男生在走鸭子步。

    鸭子步看起来简单,走一两下也不觉得累,但实际上想要做得标准,又难又累。

    别说走四百米,普通人走十米第二天腿就抬不起来。

    这种惩罚谁受得了,蒋云程这少爷都受不了。

    因为他就是一个少爷,每天来接他的人据看见的人说都很不简单。

    五百万起步的那种。

    估计武术对于人家来说就是一个闲的没事干的爱好。

    同样被罚的男生已经做好心里准备蒋云程会中途放弃,只是不知道他会采取哪种方式。

    他在想蒋云程是偷懒呢,还是直接骂教练呢,却见他一声不吭,背着手往前走。

    不对。

    这可太不对劲了。

    他怎么可能这么老实?是不是在酝酿个大的?

    跟在他后面的男生紧张的快哭了。

    蒋云程蹲在地上往前划步,没一会儿脑门上全是汗,背在身后的双手青筋突起,好像一棵层次分明,风华正茂的松柏。

    他没生气,因为他在想事。

    刚才跟简然对峙的时候,他就在想——

    当初第一次见面,她救了他。

    认出他以后,后来的几次见面,她都没有刻意避嫌,不介意被身边人知道他俩认识,说明她内心是认可他这个人的。

    而今天,他当时跑出队伍的时候其实往她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确认她是没看到他的,但是后来没多久就被抓了个正着。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一直在偷偷观察他!

    被抓现行了吧?

    什么时候开始的?后来他俩的接触一直不算多,难道是从第一眼?

    简然跟蔺飞飞都是高阶生,俩人关系又不错,估计平时没少跟蔺飞飞打听?

    啧啧,蒋云程觉得自己破了一桩大案,鸭子步走的脚下蹭蹭蹭生风。

    他现在就像一台加了燃料的火箭,要多少劲儿有多少劲儿,一点都不累。

    旁边男人追的要哭了,并且内心在想——

    完了,真完了,给小少爷气的都疯了,气的腿都没知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