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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我们俩这愿望要达成简直轻而易举嘛。

    盛迦从医院回家之后并没有什么别的特殊反应,哪怕她身上最大的秘密随时可能暴露,可她也依旧表现得云淡风轻,没有丝毫紧张。

    那天,她并没有回答【R】的问题,也不曾说过自己选择什么,她只是下意识向对方发泄一下事情在意料之外所引起的情绪变化,毕竟【R】是唯一一个知晓她究竟要做什么的人,事实上在发出那句话之后她就冷静了下来。

    着急也没用,付明琅能查出来什么还不一定,就算查出来了,按照付明琅的性格也不可能直接就把一切坦白出来,她第一个要找来对峙的人一定是自己。

    而在盛迦心底,已经酝酿好了一场豪赌。

    但不知是付明琅想要查询的信息太多还是她也在特意用时间来观察盛迦的反应,以图猜测盛迦究竟对自己的身世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这一等就等到了三月,百日誓师的前两天。

    甚至付明琅什么都没说,只是如往常一般让茹萍在微信上和盛迦打了声招呼,至于为什么不是她自己的微信——那是因为盛迦拒绝加她的微信,以前是因为还要伪装与付明琅不熟,后来是她把茹萍的微信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觉得没什么必要了,毕竟盛迦本来就不太喜欢列表里躺太多人。

    百日誓师名头很响亮,今年流程和过去没什么不同,这次甚至没有特意通知家长,只邀请了一些优秀校友回来送祝福和演讲,付明琅不是校友,但是她给一中捐过不少楼,哪怕大部分属于陆婧的趁火打劫,这次也还是特意给了她邀请函。

    盛迦倒是也被陆婧点名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不过被她拒绝了,本来应该将这个名额留给顺位第二的宋霁安,但是宋霁安也拒绝了,于是就顺位到了孟叶冉。

    在海岛孟叶冉可以穿得五彩缤纷,潮得人快犯风湿,但是在学校却很是守礼,无论在谁心底,她都是那个什么都做到满分的优秀学委。而这一次她会接受主要是因为孟家老太太也会前来。

    当然,这是宋霁安带给盛迦的消息,起因是她们三人被物理老师叫去给高二年级送试卷,那时离百日誓师还有一天,孟叶冉走路都在背演讲稿。

    宋霁安便笑眯眯地打趣道:“孟叶冉你不是向来做什么都游刃有余,果然还是你家老太太能治住你。”

    孟叶冉闻言瞟了她一眼,也没反驳,反正两人现在都知道她家是什么情况,于是她只故作深沉地说:“你不懂,祖母的眼神是女人一辈子畏惧的东西,祖母的认可是女人一辈子都在追求的东西。老太太要来,我当然要做到表现最优秀,我家还有姐妹虎视眈眈,哪里像你一样轻松。”

    “少来了,”宋霁安戳穿她,“你表姐今年二十三,爱好摄影,梦想是去马里亚纳海沟深处拍海底的怪奇生物,你表妹今年才六岁,前年我在你家办的拍卖宴上见到她,她还跟在你小姨屁股后面打转,眼睛里只看得见蛋糕和双节棍,说自己未来想做国内第一的武打明星。”

    孟叶冉:……

    她瞪了宋霁安一眼,嘴硬道:“这是伪装你不懂吗?我姐表面想去马里亚纳海沟,实际上是在表达自己淡泊名利不愿争权,只要我有一点不努力,她就会取而代之。我妹年纪轻轻就老奸巨猾,对你们露出单纯表面,让人以为她对权力没有争夺之心,实际窥探已久。”

    盛迦插了句嘴,“真的吗?”

    孟叶冉面无表情,“当然是假的。她们要真这样我做梦都会笑醒。”

    宋霁安无情地嘲笑出声,彻底掀开了她仅存的那么一点里子,“她们家原来重点培养的是她表姐,结果她表姐扛不住老太太的高压政策,考上大学的那一刻就当场逃跑,报名了摄影专业,于是老太太就开始转头重点培养当时才十一岁的孟叶冉。”

    原本孟叶冉为了证明自己也很优秀一直在暗暗和表姐怄气,表姐临阵脱逃时她觉得那叫一个天下掉馅饼,结果被高压政策扫射两年之后,充分理解了表姐的痛苦,可是她自己骨子里的韧劲又不允许自己放弃,这才成了现在这样。

    孟家老太太眼光挑剔,很少夸奖小辈,能得到她一句夸奖足够孟叶冉炫耀好几天,哪怕是小小的演讲也足够她严阵以待。

    起码盛迦在百日誓师当天听到孟叶冉精彩绝伦甚至还包含中英双语的演讲时,觉得她的这场个人表演确实十分拿得出手,没看见台上的陆婧校长嘴都快咧到耳后根里,甚至周围的不少同学都暗暗惊叹,毕竟过去两年半里孟叶冉很少这样锋芒毕露展示自己的才华。

    但是遥遥望向前方,孟叶冉退下后,至今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和半个侧脸的孟老太太只维持着浅淡的笑意微微颔首,看不出任何表扬的意思。

    孟叶冉维持的笑脸到了班级中渐渐垮下来,宋霁安拍拍她的肩膀,真心安慰道:“你今天表现得非常非常好,如果我上台一定无法发挥得这样好。”

    孟叶冉勉强地勾了勾唇算回应。

    这样的演讲还有两三轮,大多是高一高二的优秀学生代表和校友发言,大概知晓大家都不爱听车轱辘话,所以发言都极为简洁,短短半个小时就结束了这个环节。

    盛迦往早就彩排好的位置去领各班的气球,接下来的时间比较自由,主要是大家往气球上写心愿,然后自己找地方放飞,她们有整整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

    那一大把气球由每班的班长领来,掩盖住她们大半个身子,等盛迦纷发到宋霁安时,宋霁安眯着眼在所剩不多的气球里挑了一个深红色的,“你要哪一个,我先帮你拿着?”

    盛迦:“哪个都行。”

    于是宋霁安挑了个色彩独特的斑斓紫,“这个可以吗?”

    “可以,”盛迦无所谓地点点头,事实上如果宋霁安不帮她挑选,她会在发完之后直接拿最后一个。

    但宋霁安帮她挑了,挑完还小心翼翼地拽住了两根线,防止气球飞走,直到校长宣布大家可以自由讨论她才牵着气球走向站在最后的盛迦。

    盛迦将自己的手机放回口袋里,刚刚她正在回复茹萍的消息。

    ———付女士希望在等会儿结束后能同您有一次会面。

    这次的信息措辞比前几次更加客气。

    头顶的暖阳落在屏幕上,令亮度低了许多,盛迦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下午我还要上课,如果有事可以等一会儿找个没人的天坛。

    这无疑是很不客气的话,付明琅大概没有哪一次谈要事的对话地点会这样随意,可这也是盛迦的试探。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作响,显然来了新的消息,盛迦抬手接过了宋霁安递过来的气球,并没有特意去看。

    两人站在操场的草坪里,宋霁安递给她一支马克笔,“你想写什么?”

    盛迦几乎没有什么思考,便很快在上面写下了一句话。

    “京津大学”

    宋霁安念出来她略显锋锐的字迹。

    “这是你心仪的学校吗?”宋霁安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奇,以盛迦现在的成绩基本上全国的大学随她挑选,挑最好的那个才是正常选择。

    “勉强算吧,”盛迦淡声说:“这是最可能改变人的阶级命运的地方。”

    没有任何的煽情或者修饰,她的话语坦荡而直白,其实盛迦总觉得说什么钟情太虚伪了些,大多数高中生对大学的深刻了解在高考后,现在定下的目标或许是那里有什么吸引了自己,又或许是往年的分数线自己有冲刺的希望,对盛迦来说,她确实只是在自己所能挑选的学校中挑一个最好的,没有任何别的理由。

    宋霁安闻言却认真说道:“可是以你的能力,无论人在何处,让你的命运走进你想走的道路都是必然的事。”

    “那你呢?”盛迦难得反问道:“你想去哪里?”

    宋霁安在气球上迅速写下了另一所大学——淮苏大学。

    以宋霁安的成绩要去这里绰绰有余,它平常大概比京津大学的录取线低十来分,也是一所十分优秀的高校,但对于宋霁安来说是低选,盛迦对此并不诧异。

    她对宋宁秋在网络上公布的信息几乎倒背如流,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母校就是这里。

    但宋霁安又迅速在气球背面写下了另一行字———祝盛迦和宋霁安达成所愿。

    后面还跟了四个大大的感叹号跟两张笑脸。

    “盛迦,祝福的话说得太多,我们这么熟了也没必要,”宋霁安笑容璀璨:“我就直白说了,我们俩这愿望要达成简直轻而易举嘛。”

    她难得有点小自傲,像只尾巴快翘上天的猫。

    盛迦指了指她突然震动起来的手机,提醒,“应该是宋阿姨的电话吧?”

    这次的嘉宾宋宁秋也在列,毕竟宋霁安以宋氏的名义捐了不少,宋宁秋没有拒绝这次邀约,她不想错过宋霁安生命中难得的体验,不过她因为出差在外地,来的时间可能会晚点儿。

    宋霁安点开手机一看,还真是,她把气球缠在手腕上,一边回消息一边问道:“和我一起去接我妈吗?”

    盛迦摇头,“我还要去复印室拿趟资料,刘老师临时为大家准备的,现在应该差不多印好了。”

    宋霁安点点头,自由活动时间还剩下四十五分钟,气球要等到后续的典礼再一同放出去,盛迦站在原地,目送着宋霁安和她手腕上的深红气球一同消失在视野中才转身往反方向走。

    她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只见茹萍在十分钟前回复给她的消息是——好的,决定好位置后可以发给我。

    盛迦将实验楼的定位发了过去,自己也转身往实验楼走去。

    那里是全校唯一没有监控的地方,而盛迦拥有打开那里的钥匙。

    她很快攀爬到顶楼,这里能够一览整个校园的风景,操场上有熙熙攘攘的人头,三月的景江依旧很冷,呼吸都会喝出白色烟雾。

    并没有等待多久,身后的铁门发出吱呀一声响,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

    盛迦回头,见到了茹萍和付明琅,茹萍很快在天台搜寻了一遍,确定没有第四个人后退去了门外守候。

    盛迦同付明琅对视,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付明琅的目光展露出她很少在人前浮现的锐利,仿若一柄有实质的剑,想将盛迦的里里外外都看个清楚。

    过了良久,她才平静开口问道:“你知道,你才是宋宁秋的孩子吗?”

    盛迦冲她笑了笑,说出了她酝酿许久的答案。

    “我知道啊。”

    第72章 所以她现在选择了新的靠山。

    “你知道?”

    这个意料之内却又格外离奇的答案让付明琅捂着脸气笑了。

    她深吸一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一两年之前吧。”盛迦坦然说道。

    付明琅:“怎么知道的?”

    盛迦这一次却不回答了,她只说:“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您。”

    空气中沉郁下来,竟然在盛迦说完之后两人都不再开口,付明琅凝视着她,最终闭上了眼,想要掩盖住自己难以压抑的火气。

    当然,这并不是对盛迦的火气。

    付明琅确定这件事时哪怕早有猜测,却也还是感到不可置信。

    不是因为盛迦的身份,而是因为这件愚蠢的事本身。

    她想不明白,宋宁秋那时已经是掌控整个宋氏的宋总,无论去哪里都有保镖随行,怎么会发生这种孩子抱错的意外?

    蠢到付明琅难以置信,不敢相信。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盛迦说:“您在想,宋阿姨身边那样多的人,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错误。”

    “我原来也很想知道,但对我来说,现在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事。”

    “那你觉得最重要的是什么?”付明琅审视地看向她。

    “我的未来。”盛迦缓缓说:“你或许也猜到了,我就是在有意接近宋霁安和宋家。”

    “您无法让一个刚刚知晓自己身世的女孩能够宽宏大量地去原谅抢走自己身份的人,您也该知晓,过去的日子我过得并不算多好,那我想得到些什么,就正常了对吗?”

    “你想得到什么?”付明琅与她对视。

    “我想要权力、财富、地位,我想要不会被苦难所裹挟的生活,我想要自由自在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的背景,”她抬头望天,偶尔落下的几颗雪粒垂在她脸上又轻轻晕开,成了水珠,她眨眨眼,“其实在发现这件事之前,我就这么妄想过,我想要很多很多的东西,但是这些离我好远,连做梦我都梦不到自己变成有钱人。”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将这一切说明?”付明琅困惑道:“你早早说出这一切,那你想要的,不是唾手可得吗?”

    “真的会唾手可得吗?”盛迦嘲讽地笑了笑,“您面对自己不熟悉的陌生人时,会全心相信她们会对您好吗?”

    “假如您是我,您处于我的身份,知晓了我最大的秘密,您会第一时间去认亲,将一切都摊开说明吗?您能确定被抱错的孩子是善良的吗?您能确定陌生的母亲想认回你吗?您能确定假如您被接回了那个陌生的家,一定不会再痛苦吗?”

    “或许那是另一个痛苦的开始呢?”盛迦眼角泛红,“或许,我被接了回去,我要迎接的是我的亲生母亲和抢走了她将近十八年的假女儿在我面前表演的母慈子孝,而我失去的,会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视我为至亲的女人,走向的是一个陌生且不平等的家庭。”

    “我没有办法不憎恨,”她直白说道:“也没有办法不顾虑。”

    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总是有很多的顾虑,想将她所能得到的一切都最大化的人。

    她的感情小心翼翼,她走的每一步路都是精心缜密计算过后的结果,她无法容忍自己会失败,她也没什么失败的资格。

    想要避免痛苦,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做好万全的把握再出击。

    “所以,你选择了接近宋霁安,接近宋宁秋,你要亲眼看看她们是什么样的人。”付明琅将她未尽的话语补充,“那你走到现在,你又看到了什么呢?”

    无论是盛迦还是付明琅,她们都知晓,宋宁秋和宋霁安是非常好的人,哪怕发现了这件事,盛迦所顾虑的许多情况也大概率不会发生。

    宋宁秋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公正地对待盛迦和宋霁安。

    可是对盛迦来说,不够,这一切都不够。

    她望向付明琅的眼睛里闪烁着野心与欲望,她想要的是偏爱,是竭尽全力的补偿,是十多年压抑生活后的追求,是她想要为儿时的自己讨要一个公道。

    人有嫉妒心和怒火,并不是一件多见不得人的事。

    没有人能要求一个受害者拥有同情心还要识大体。

    这便是盛迦最初接近宋霁安接近宋宁秋时最真实的想法,她仇视自己看到的一切,哪怕拥有着平静的表面,可内心却满是汹涌的巨浪,几句要将她吞噬。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盛迦轻声说:“她们已经从我只在杂志的字里行间见到的零散想象变成了货真价实站在我面前的人,甚至参与了我这将近一整年的喜怒哀乐。”

    “所以,我决定退一步,所有的选择权,都想交给宋阿姨。”

    付明琅微微蹙眉,“你想怎么交?”

    盛迦却几步走到她面前,猛然跪下了,“我想求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们任何人,高考之后,我自己会去说。”

    “我已经让宋阿姨了解我,欣赏我,走到了她的身旁,您也帮我将我过去的经历告知了她,还剩下三个月不到,足够这些事在她心底发酵。”她眼底的眼泪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她发现这件事后,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接受,我想看看她要做什么选择。”

    付明琅眼底掺杂着复杂,这也是她第一次发现盛迦那么高的个子,跪在雪地里时其实也是小小的一团,惹人心疼可怜。

    她的眼底充满了勇敢与期待,她在那样艰难地长大后还是愿意敞开心扉,去赌一赌亲生母亲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恐惧伤害,却依旧要去面对可能到来的伤害。

    这是她旧友唯一的孙女,却受了这么多年的坎坷,可她又那么聪明,那么坚韧,独自克服了一切,甚至还能自己布局,走了那么远的路,去试探亲生母亲。

    就连成绩能力也是拔尖的好,什么心机深沉,什么行为举止小心,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来说,这一切都是难得的优点。

    无人能理解,她彻底印证真相的那一刻,究竟有多激动和震撼。

    盛迦是比她们年少时更优秀的年轻人,她注定应该要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她长得和年轻时的宋煜梅那么像,如果以前付明琅只是对她的脸和性格而产生优待,那到了这一刻,对待盛迦却已经有难以言喻的亲切。

    来这里时,她本就抱着激动的心想要相认,严厉也不过是想弄明白盛迦究竟要做什么罢了。

    她从来不提倡以德报怨,盛迦对这件事有再大的恨意她都不会有任何责备的想法。

    可盛迦没有那样大的恨意,她包裹在恨里的是一个小女孩小心翼翼想要博得的偏爱,可她却还要为此感到愧疚与良心不安。

    付明琅无声地叹了口气,蹲地抱住了盛迦,“女儿膝下有黄金,跪什么?”

    “我答应你了,”她缓缓说:“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盛迦靠在她肩膀上,平静地直视向碧空如洗的天际,哑声说:“谢谢您。”

    “无论宁秋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是你的靠山。”付明琅保证道道:“盛迦,你去放手做吧。”

    最后这句话,近乎轻喃。

    老人的肩头也落了些雪,印在盛迦脸上,她极为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掩盖住自己眼底那一点歉意。

    她并没有对付明琅说实话。

    哪怕是仰慕许多年的亲生母亲,她也不愿意把选择的权力交到对方手上。

    她抬手覆盖住付明琅的脊背,回应了这个拥抱。

    与付明琅接触这样久,她对她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

    没有孩子,亲人也大多逝去,为人善良但有自己的底线,这些年救助了许多女孩并且成为她们的支柱,更关键的是,她与宋煜梅交好,是一辈子的朋友,对宋宁秋来说,这是她无法拒绝的长辈。

    当旁观到宋宁秋和宋霁安的母女亲情时,盛迦早已对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地位是否会超过宋霁安这件事心里有了数。

    就像宋霁安如果回归到了盛怀樱的身边,她也很自信,盛怀樱对她的感情不会超越自己一般。

    所以她现在选择了新的靠山。

    ———付明琅。

    她等待的,就是她这句话而已。

    在未来,无论宋宁秋做得是否公平,付明琅都会牢牢盯着,她不会让自己旧友的亲孙女受到太大的委屈-

    盛迦牵着自己的气球回到操场时宋霁安已经带着宋宁秋在班上的场地里等候了。

    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得极快,大批四散的学生们重新聚集在了操场上,大家手里握着的彩色气球几乎铺满了半个足球场。

    宋宁秋坐在学校临时安排的座位上,正在仰头和宋霁安说着什么。

    盛迦并没有立马走过去,她只安静地站在后面看了许久,然后抚摸上了自己的心脏。

    似乎从安德斯特岛下来之后,她对亲生母亲的执念并没有那么深厚了。

    也不是从安德斯特岛,是盛怀樱和她和解之后,她对亲生母亲的执念没有那样厚重了。

    哪怕现在她遥遥看着宋宁秋和宋霁安这样亲密,她心底的难过也不足以淹没她,令她难以呼吸。

    “盛迦?”宋霁安张望时瞧见了她,隔着人山人海冲她招手,“快来呀!”

    盛迦回过神来,她快步向前走去,直到走到了两人身边,才淡笑着说:“宋阿姨好。”

    宋宁秋往她掌心里塞了一包糖,“盛迦,好久不见,吃点儿糖。”

    “这是妈妈从意大利给我们捎回来的。”宋霁安笑眯眯地凑过来,拆开包装袋之后塞了一颗进盛迦的嘴里,“我以前就最喜欢这个味道,你也尝尝。”

    糖果带着清甜的香气,与盛迦在书上看过的意大利人嗜糖如命的传闻完全不同,她轻轻一咬就碎了,里面的夹心流了出来,是抹茶味的。

    “好吃,”盛迦夸赞道:“第一次吃到这种口感。”

    宋宁秋摆摆手,“你们喜欢就行。”

    “对了,妈,付奶奶也来了呢,不过现在怎么找不着她了呢?”宋霁安提醒道:“等会您要和她碰一面吗?”

    遇到长辈打招呼是必须的,宋宁秋点点头,“和你们放完灯我就去找她。”

    说着她往盛迦手上看了一眼,见着她气球上写的学校便如长辈般问道:“进了津京大学准备上哪个专业呢?”

    她并不怀疑盛迦的愿望,只笑着问她未来的计划。

    盛迦微愣,这才回答:“应该是金融吧。”

    “这个很好,”宋宁秋颔首并不吝啬于夸赞,她调侃道:“以小盛的能力,未来我们宋氏大概要走霁安的关系才能邀请到你加入了。”

    台上陆婧已经重新拿起了话筒,励志的音乐响彻天际,队伍前引导大家放飞气球的老师在做手势,轮到盛迦她们时,音乐正到高|潮,音响声音大得几乎听不见人声。

    宋霁安趴在盛迦耳边笑着说:“没错,今后要请你进宋氏可得走我的关系,对不对?”

    “我这叫掌握核心竞争力。”

    少年人的梦想伴着飞升的气球涌入天际,盛迦扭头看了宋霁安一眼,她满眼都是跃动的愉悦与生机。

    第73章 如果未来你可能会感知到痛苦

    景江第四次模考的具体时间发下来时,一中正在进行大扫除。

    高三放假也没什么可清闲的时候,上一个清明节假期才刚刚过去,这一次要迎来的是五一劳动节的假期。

    学校放假整整七天,老师们大多没有给高三学生布置什么作业,每科那么一两套试卷算差不多。

    盛迦结束扫除回家的时候盛怀樱正也在家里忙活,她最近多了许多生活的情趣,并且自己在抖音上学了刮腻子和粉刷油漆,重新把这面满是裂痕的墙壁做新了一下。

    现在家里的大多数物件坏了,盛怀樱都会修理,这几个月陆陆续续增添了不少东西,她过年的时候嫌弃木工手工做期太久了,于是也开始自己学一学木工,最近还给自己换上了木头床头柜,是她跟着视频一点点学习做出来的成果。

    而家里这面墙,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在上面挂满了盛迦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奖状,只有中间空出来了一块位置,见盛迦回来了,她舒展了一下身体,不知她最近在家里还做了什么改动,窗外的阳光居然也能照进来了,正巧落在她侧脸上,金光闪闪的一片,连瞳孔都变成了温柔的琥珀色。

    “咱们这面墙还缺点东西,”她后退两步,“你觉得呢?”

    盛迦摩挲着下巴,她抬头与盛怀樱对视,其实早已看清了她眼底跃然而出的是什么,她无奈勾了下唇,“缺几张照片。”

    缺少合照。

    盛迦和盛怀樱,从小到大都没有拍过什么照片,更别提合照了。

    过去的家里灰蒙蒙一片,谁会想拍照呢?

    盛怀樱甚至懒得打开手机摄像头自拍,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现在看到雨天就想到可以在夕阳红的棋牌室里乐呵呵打麻将、吃下水,一看到晴天就想到可以把家里的被子拿出去晒晒,再把自己也晒晒,她的朋友圈里多了许多内容,夕阳红和小区里的老太太们还经常同她互动打卡。

    像是从十几年的黑暗囚牢里猛然挣脱出来,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这么多事值得她去体验,去喜欢。

    拍照的事她想了许久,但到了今天才终于说出口,盛迦没有拂她的意。

    她想家里这学期以来,确实多了好多活人气。

    盛怀樱并不是个拖延的性子,盛迦一答应,她就立马约了小区门口的那家摄影棚,大大的影楼风,每天都在贴小广告,价格不贵,但拍出来的照片意外的好看。

    大概是因为这小区老旧,里面住的大多数是老年人,拍照的姐姐对如何将人物拍出温馨安宁的感觉有了更多的体悟。

    盛迦依旧穿着她那身校服出的门,盛怀樱则换了条最近在网上新买的旗袍,抽芽的绿色,宽松的版型,衬得人极为精神,到了拍摄影楼,化妆师给她上了个淡妆,令她神采更飞扬了些。

    盛怀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脸,“这会不会显得太年轻了点啊?”

    “哪有啊?”化妆师给她上了点腮红,笑起来,“我们都没给您上什么妆,您本来就很年轻,不需要显得年轻。”

    盛怀樱眨了下眼,回头问盛迦,“你觉得呢?”

    “我觉得很好。”盛迦收起自己的手机,两人一同走到了幕布边。

    红丝绒的幕布旁摆着一张太师椅,盛怀樱坐在椅子上,盛迦站在她身后。

    摄影师笑着说道:“盛迦妹妹,你离妈妈近一点呀。”

    盛迦有些不习惯地挪近两步,贴近了盛怀樱的背脊。

    “再把手搭在妈妈肩膀上,”摄影师接着指挥。

    盛怀樱笑起来,她抬手覆盖住盛迦的手,低声说:“穿这身衣服是不是显得我很大气?夕阳红上次看了就这么夸我。”

    盛迦垂眸,点了点头,“是的,显得您特别大气,像手里有好几百万资产的大款。”

    “你还会开妈的玩笑了,”盛怀樱笑骂了她一句,唇角却几乎要咧到耳朵根。

    “好!”摄影师赞叹道:“就这样,保持住!”

    闪光灯哗啦啦地闪,听到指令后盛怀樱反倒表情变得有些僵硬了。

    摄影师低头看了一眼几张照片,歪头无奈道:“盛迦妹妹,你倒是笑一笑啊。”

    拍了好几十张,盛迦没有一张含笑的,她倒是知道有的小孩陪母亲来拍照总是有些不耐烦不乐意的,但是盛迦显然不是这一类小孩,她看自己母亲的目光很温和且有耐心,是绝对不会扫家长兴的类型。

    “对啊,你笑笑嘛,”盛怀樱也在旁边打趣,“你笑起来比不笑好看多了。”

    盛迦也有点儿无奈,她天生不怎么爱笑,拍照的时候也没有想起这件事,搓了搓自己的脸,她认真回答道:“我会好好笑的。”

    她这么说,就真这么做,摄影师接下来拍摄的照片里盛迦每一张都带着笑,哪怕只是微微勾唇的那种,也比原来的照片鲜活了许多。

    直到选照片的时候,盛怀樱从数百张令人眼花缭乱的照片里寻到了三张盛迦笑得表情崩坏的照片,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一一今天确实辛苦了,你瞧这都成对眼了。”盛怀樱指着屏幕上的人像,“这三张可一定给我留下,太可爱了。”

    盛迦不忍多看地挪开了视线,盛怀樱看到就算了,希望这几张照片不会再有别的欣赏者。

    两人在影楼挑挑选选,一直到黄昏才离去,回家的路上盛怀樱哼着小调,显然心情极好。

    “她们家出照片不太快,起码要半个月才能接到,我刚刚还偷偷订了两本小相册,里面多塞了十来张照片,那小姑娘人挺大方的,说是可以买一本送我们一本。”她笑着说道。

    盛迦闻言看了一眼日期,那时候她们正好四模结束。

    “晚上我同学约了我出去吃饭,”盛迦说道。

    “去吧去吧,”盛怀樱摆摆手,“正好我下午约夕阳红她们去吃火锅。”

    两人的影子被拉得极长,从并肩向前变为了一前一后,盛迦站在小区门口,目送着盛怀樱漫步往前走,直到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这才转身往外面走去。

    宋霁安她们订的位置在学校旁边的海鲜城,虽然日历上已经立春了,可是天气并没有转暖,这时节不是什么吃海鲜的好时候,但几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来这里好好吃一顿。

    宋易经过两个多月的辗转,前两天刚刚回来,后续的一个月她将归来狂补文化知识,她考试的几个学校已经有好几个拿到了不错的名次,令她轻松了许多。

    几人难得聚齐,前两天小群里就热闹起来了,大家嚷嚷着要出门。

    高中的日子聚一天少一天,高考结束后她们大概很少能有时间再这么完整地聚集在一起了。

    盛迦到时太阳已经落下,网红海鲜城里并不杂乱,相反,老板大概狠狠赚了一笔,装修得更气派了些,看起来像高级餐馆。

    宋霁安几人选择了二楼靠窗的位置,这里可以直接看到整个景江一中的景色,五一假期学校没有人,但所有路灯晚上依旧照常打开,现在能看到一片璀璨的灯光。

    “盛迦,你总算来了,”徐丽静第一个发现她的身影,把菜单递给她,“我们来得早,就先把菜点了,你看看还要加什么吗?”

    盛迦自然地接过菜单,和她们挨个打了个招呼。

    “没什么要加的了,”盛迦扫了一眼后作出判断,“已经很丰富了。”

    说着,她抬头同宋霁安对视了一眼,宋霁安冲她弯了弯眼睛。

    菜单里有不少盛迦喜欢的菜,很显然,大多都是宋霁安替她点的,就如同过去的每一次,盛迦来晚时,宋霁安都会替她点菜,这一年,她早已对盛迦的一些喜好了解甚深,足够她像照顾别人那般照顾盛迦的喜好。

    或许刚刚认识时她还小心翼翼,可到了现在,普通朋友的界限早已被打破,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哪怕是在对视间都能被对方感知。

    哪怕这一桌都是交好的朋友,可只有她们俩的关系是更密切,更难以捉摸的。

    盛迦垂眸,撕开了自己的碗盘。

    她竟然在思考,是否应该斩断这样过度密切,超乎她预期的关系。

    “盛迦,再不吃估计就要被抢光了。”

    宋霁安的提醒打断了盛迦的出神,她歪了歪头,有些奇怪地问:“最近你出神的频率我觉得有点多。”

    “在想一些事情而已,”盛迦与她对视,心间的思绪竟然有些无法再衔接上。

    如果要斩断这样密切的关系,那她必然要冷落远离宋霁安,上一次她这样做时,宋霁安直白地将她压进了雪地里,打破僵局。

    可那时候的前提是她自己愿意再接近宋霁安。

    一旦盛迦决定在一切真相公布之前斩断和宋霁安的关系,那她不可能再给宋霁安打破僵局的机会。

    她突然发现,自己现在无法在脑海中想象宋霁安难过忧愁的样子。

    当脑海中的宋霁安和现实中眉眼弯弯的宋霁安重合时,那些斩断关系的想法无法再被提起分毫。

    盛迦没有继续说,宋霁安也没有继续问,盛迦无法独自解决的事情很大概率会说给她听,不说那就是属于盛迦自己的秘密,她绝对尊重她。

    反倒是快到了酒足饭饱的时候宋霁安突然低声对盛迦说道:“付女士说六月十号有一场拍卖会,她想邀请你作为一起赴邀的晚辈,让我来问问你去不去。”

    “她自己怎么不让茹萍姐姐和我说?”盛迦眉心轻蹙,六月十日是高考后的几天。

    “前两天晚上,我妈带我一块儿去参加了个饭局,局面上遇到她了,”宋霁安解释道:“那天我妈和我也要去,我就说顺便把她的邀请给你带过来了。”

    盛迦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的,替我谢谢她,那天我会去的。”

    付明琅的安排显然是希望在高考后就立马公开自己的身份,到时无论宋宁秋如何选择,她都会用实际行动来向外界证明她是盛迦的靠山,她绝对承认盛迦的身份。

    但是盛迦想要的时刻并不是那时,她也从来没有想过用正常的方式揭开自己的身份。

    她垂眸,掩盖住眼底的神情,端起可乐喝了一口,气泡水咕噜咕噜地顺着喉咙往下落。

    苏照霖笑眯眯凑过来,问道:“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啊?”

    宋霁安抬手推开她的脸,玩笑道:“我和盛迦在讨论未来一个月我们是否要加强学习强度。”

    “啊?还要加强?”苏照霖闻言立马露出苦瓜脸,“求求你们别加强了,我害怕。你们知道现在学校的状元分被你们拉到多高了吗?大家都在传盛迦和你今年很可能破纪录。”

    “你知道这给我们下面的人多大的压力吗!”

    “真的吗?”宋霁安诧异起来,“可是你们的成绩要考上你们想去的学校完全都绰绰有余啊。”

    宋霁安早就掌握了所有人的报考志愿,并且在日复一日的共同学习中大概有了数。

    “绰绰有余是一回事,但是看看你们的分数心里产生压力又是另一回事了,”苏照霖摊摊手,“上学期,你们和我的分数差距才十来分,这个学期开始,已经断层了你们懂吗?”

    “那要不我们摆点烂?”宋霁安与盛迦对视一眼,调侃起来。

    “那还是还是不行的,”苏照霖这才叹了口气,真心实意的说:“其实每次把你们俩说出去,我们都特别有面子,有压力是我们自己的事。”

    宋霁安揉了揉她的脑袋,没忍住笑起来。

    “你想进京津大学虽然需要选一选专业,但是这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啊,”她宽慰道:“有什么值得焦虑的。”

    “对啊,你看我就从来不焦虑,”徐丽静扬眉,“我想进淮法,我三模成绩才高出去年两三分呢,我都不急,你急啥。”

    苏照霖幽幽看了她一眼,“我也想心大一点,可我做不到啊。”

    徐丽静听她这么说来了劲,拉着宋易和她大谈特谈学渣是如何放宽心的,励志熬一大锅鸡汤给她。

    没了苏照霖,盛迦和宋霁安之间竟然有了点沉默。

    她们的目光看向窗外,偶尔有几只飞鸟划过,但最晃眼的是玻璃中她们并肩坐在一起的模糊倒影。

    宋霁安突然说:“高考毕业之后,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说,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盛迦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如果未来你可能会感知到痛苦,你还会这么做吗?”

    第74章 她不需要盛怀樱为自己如此牺牲,她还不起。

    宋霁安想问什么,盛迦透过她的眼睛早已能猜到。

    是她险些脱口而出的告白,是她这一整年早已对盛迦明目张胆的偏爱,是一个少女在青春期最真挚灼热的感情。

    宋霁安那双剔透明亮的眼,在听到盛迦与她同时说出口的话时略微弯了弯。

    她以为盛迦在说她的表白如果失败了,她会不会痛苦。

    于是她只看向玻璃墙里两人并肩的倒影,笑着说:“无论是否痛苦,都应该把自己想做的事做完。就算结果会令人痛苦,那也好过留下遗憾,不是吗?”

    盛迦细细咀嚼着她的这句话,目光有些失神。

    宋霁安趁她此刻没有防备,如同在安德斯特岛上一般,悄无声息地扣住了她的手。

    柔嫩的掌心贴合在一起,宋霁安能够感受到盛迦指腹上的薄茧,盛迦也能摩挲到她右手中指侧面长时间书写后留下的厚茧。

    这是宋霁安身上唯一的疤痕,来源于她的用功与她对前路的努力。

    掌心的温度在彼此之间传递,盛迦感觉自己的背后冒出一阵冷汗,她与宋霁安接触的皮肤仿佛快要被灼伤,令她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宋霁安,”她警告道:“你在干什么?”

    宋霁安歪了歪头,丝毫不被她吓到,无声说道:“和你握手而已。”

    像个小无赖一样。

    盛迦垂眸,将自己的左手收进了口袋里,不觉收紧了掌心。

    “来来来,好不容易聚个餐,来合张照,”徐丽静在另一头已经架起了自己带来的拍立得,“里面还有好几张相纸呢,咱们还能留作纪念。”

    这一次盛迦比宋霁安更先反应过来,将椅子翻了个面,坐在了几人的最末尾,也让她和宋霁安之间暧昧的氛围消失殆尽。

    苏照霖赶紧见缝插针坐到了宋霁安和盛迦中间,她分别摸了摸她们俩的脑袋,嘴里念念有词,“希望我坐中间能吸一吸两个顶级学霸的灵气。”

    “你自己也是大学霸,”宋霁安爱怜地揉了揉苏照霖的脸,“就是现在看起来像走火入魔,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

    “好啊宋霁安,你居然嘲笑我!”苏照霖伸出自己的手,揉面团一般狠狠捏了捏宋霁安的脸。

    宋易连忙劝架道:“还要拍照呢,宋霁安要是顶着一张红脸蛋上照多不好啊。”

    但她的话提醒了徐丽静,能看宋霁安笑话的机会不多,眼疾手快的她立马按下了快门。

    咔嚓好几声,捕捉住了几人闹成一团的模样,徐丽静站在最前面比着剪刀手,笑得好不灿烂,数张照片从拍立得里吐出来,苏照霖和宋霁安的打闹立马停止,苏照霖凑过去看吐出来的几张,不由得笑骂道:“把我们拍成这样,你自己倒是在旁边幸灾乐祸了。”

    徐丽静躲开她的巴掌,立马祸水东引,“可不止我,盛迦明明也在旁边幸灾乐祸,你看你看,她也在笑!”

    几人这才仔细看到角落里正注视着宋霁安与苏照霖,唇角略勾的盛迦。

    苏照霖轻啧一声,“太过分了!”

    “就是,”宋霁安在她旁边故作深沉地点点头,“太过分了,我强烈要求你们也拍一张。”

    宋易则看了眼自己因劝架只露出的半边的侧脸,默默松了口气。

    “没相纸了,”徐丽静狡黠地笑起来,“下次吧下次吧。”

    几人笑笑闹闹,这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盛迦安静地看着她们,实在没忍住,也抿唇轻轻笑了笑,仿佛将心底压下的那块石头短暂地松了一松。

    四模考试来得很快,盛迦不出所料,依旧拿下了第一名,当她带着自己的成绩单和奖学金回家时盛怀樱刚好将她们前些日子拍好的照片领回了家。

    数十张精修的照片比她们那天看到的生图好看一百倍,盛迦站在墙下仰望,凝视着上面属于“盛怀樱和盛迦”的微笑,像一对极为平凡且幸福的母女,暖黄色的打光,令两人的表情更加柔和灿烂。

    “真好看,”盛怀樱拍拍手,“今后还是要多拍点照,把这面墙铺得再满些。”

    而盛迦的身后,是飘香的饭菜,映亮了这一室温馨。

    “来来来,我们吃饭吧,”盛怀樱招呼道:“再过一个月就高考了,咱们可得好好养好身体。”

    盛迦坐回了餐桌边,迅速吃完饭然后如同往常般回到了自己房间里学习。

    凌晨四点,盛迦从床上惊醒,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天,面无表情地抬头盯着天花板。

    实际上,越是接近高考,她睡眠时间越来越短了些,压在胸口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令她辗转反侧,哪怕早已下定决心,她也没有她自己所以为的那般能够压下一切可能影响她决定的情感。

    她摸出自己的手机,这段时间她为了最后的冲刺已经很少再看手机了,前两天【R】发给她的信息她都没有进行回应。

    ——时间越来越近,你不会后悔或者心软吧?

    像是试探,又像是诘问。

    她想起那天她自己说要将一切都压到高考后,R其实给她发过另一条信息。

    ——盛迦,你在心软。实际上我们的计划提前或延后都没有什么问题,你觉得高考对你和宋霁安都很重要,一旦事发,你春风得意能受到什么影响?可能会被情绪影响高考的只有宋霁安啊。

    盛迦那时没有回复这条消息,看到它时,她几乎能想象R在屏幕后玩味的脸。

    可现在,她往上翻,找到它,十分缓慢地敲击屏幕。

    ——对,我确实心软了。可那又怎么样呢?既然高考前后做这件事都无所谓,高考之后,给宋霁安一点时间或者不错的成绩作为安慰为什么不行呢?

    她承认了。

    她心软了,她犹豫了。

    可这也无法阻止她的脚步,阻止她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弱者才不敢面对内心。

    盛迦一步步走下床,走到了书桌的镜子前,她看到了自己苍白的脸。

    眼底情绪那样复杂,可唯独没有任何心虚。

    喉舌一阵干燥,她打开房门往外走去,客厅里却出乎意料地亮起了一盏小灯,盛怀樱没有了白天的那股朝气蓬勃,她近乎呆滞地坐在那面墙下,连盛迦何时走到了她身后也不知道。

    “怎么办呢……”她低声喃喃着:“我要是不在了,盛迦怎么办呢……”

    盛迦沉默地听她絮语。

    她看到了她手中无知觉握着的日历,猩红的圆圈画在一个半月后。

    “你不用担心这些。”盛迦缓慢开口,声音带着点哑意。

    盛怀樱被吓得一激灵,骤然回头,“你、你还没睡啊?”

    她的语气和面部表情在短暂的僵硬之后迅速恢复了最近常向盛迦展露的和蔼,“大半夜的,不好好休息,明天没精神了怎么办?”

    盛迦没有回答她的话,只安静地盯着她,“我说,妈妈,你把厨房里磨得太锋利的刀丢掉吧,会割伤手的。”

    盛怀樱闻言瞳孔微颤,几乎保持不住表情。

    “我会用最合理的方法解决掉王健,就像我解决掉王巴一样。”盛迦淡声说:“您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也不用想着为我牺牲什么。”

    “你、我……”盛怀樱有些语无伦次,她不知晓盛迦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她明明藏得很好,每天都表现得高高兴兴的。

    她真的很喜欢和盛迦和解之后的日子,也是她终于直视自己的内心时才发现自己对这个女儿原来拥有难以估量的母爱。

    她有眼睛,可以看到盛迦有多么的努力,她的成绩那么优秀,光明的未来近在眼前。

    可她们头顶还笼罩着另一层阴影,王健出狱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对他还是充满着恐惧,三年的牢狱生活而已,怎么可能改变一个人渣。

    他一定会像鬼一样来缠着她们,缠着盛迦,把她们重新拖进苦海与痛苦中。

    盛怀樱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再出狱的王健来毁了盛迦,毁了她引以为傲的女儿。

    那些惊慌与怨恨早在日复一日的焦虑与同盛迦相处的幸福中扭曲成了强烈的杀意。

    她要让王健永远消失。

    不是想,而是要。

    她要他死。

    这么长的时间,每一天她都当成最后一天来度过。

    她在盛迦面前担起了母亲的责任,她不再给予盛迦任何一点压力,她满怀愧疚地计算着自己可能要走到尽头的人生。

    这个温馨的家或许就是这个不太聪明的女人打算留给盛迦的最后的礼物。

    可这一切都被盛迦看穿了。

    盛迦抬头看向那面铺展开的照片墙,无声叹了口气。

    她蹲身在盛怀樱腿边,缓缓说:“我会有很好的前途,您也会有很优渥的生活,而他,会在牢里腐烂到他死亡的那一刻。”

    “您相信我。”

    盛迦扣在地面的手背上感知到一点水意,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盛怀樱眼眶里坠落,她泣不成声。

    在她即将走向绝路的时候,竟然是盛迦又一次阻拦了她。

    这只会让她觉得自己这个母亲怎么会当得这样失格。

    “你要怎么做啊?”她哽咽道:“你才这么小,你怎么做到啊?”

    “不能告诉您,”盛迦的目光始终没有从那整墙的照片前离去,她轻轻说:“请您相信我。”

    她无法告知盛怀樱自己要做的事,也无法告知她,在未来可能会在某一段时间里或长或短地失去自己这个女儿,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太残忍了。

    但起码,她不需要盛怀樱为自己如此牺牲,她还不起。

    所以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在黑暗里重复那一句话。

    ———妈妈,请你相信我。

    丢掉那些锐利的刀具,享受现在的生活,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好吗?

    盛怀樱跌坐在地上,她抱着盛迦放声大哭。

    她嘴里重复着一个字,那是对盛迦的允诺。

    她说好。

    她说妈妈相信你。

    第75章 明天我可以给你那个惊喜吗?

    从四模到高考时间过得很快,越是临近这重要的一天,学校里反而越发安静。

    盛迦考完最后一门从高考考场中出来时,发现今年的景江居然没有下雨,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

    大门尚未打开,学生们聚集在校门口,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有的在对答案,有的则单纯在分享终于解放的喜悦。

    盛迦找了个凉棚站好,神情带着些倦怠和懒散,恰巧和她一个考场的孟叶冉看到了她,走过来和她搭话。

    “听说明天你要跟付奶奶去奥普特的拍卖会?”她直白问道。

    高考对她们这种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孟叶冉成绩向来很好,考上国内高等院校是必然的事,就算考不上,她家也完全可以让她去申请更好的国外院校。

    不过她一直和宋霁安较着劲,宋霁安不申请国外的名校选择高考,那她也准备这么试试,要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那她奶奶估计也会对她另眼相看。

    “你怎么知道?”盛迦反问。

    “因为那天拍卖会用的是我家的拍卖场啊,”孟叶冉笑起来,“孟家的拍卖场可多得很,国内大多数叫得出名字的拍卖行都是我们家名下的,奥普特和孟家是合作伙伴,她们家办的拍卖会,自然定在孟家的拍卖场,还能省去还很多的手续呢。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那当然是因为恰好我前两天看到邀请宾客的名单。”

    “我确实会去。”盛迦坦然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搭话呀,”孟叶冉没有隐瞒,“不然我和你在这里干站着多尴尬啊。”

    盛迦露出一抹困惑,“会吗?”

    “当然啊,”高考结束后她压抑在学校的本性也被彻底释放,令人不禁想起她在安德斯特岛上那一头吸睛的脏辫与潮流穿搭,“不然气氛不就会显得很无趣吗?”

    “诶?”说到这里,孟叶冉忍不住调笑起来,“不会让气氛无聊的人真出现了。”

    盛迦跟着她的话抬头,见着了从学校的建筑里走出来并且精准走向她们的宋霁安。

    “你们俩出来得好快啊,”宋霁安一边走近一边说道:“这果然是低楼层的好处,我们六楼都快堵成一片了。”

    “也没早出来多久,”孟叶冉百无聊赖地说道:“这个假期我大概要去美国过了。”

    “美国?你们家最近在美国拓展了什么新业务吗?”宋霁安眼底也划过一丝迷茫,因为这在她的信息库里并没有找到能匹配的信息。

    “不不不,”孟叶冉在两人面前摇了摇自己的手指,“是我姐姐,她独立创办的户外用品品牌再过半个月在纽约证交所上市,我奶奶派我过去看看她在搞什么名堂。”

    说着她还模仿起了自己奶奶的语气来,“孟叶冉,你去看看你姐这个不着调的小东西这次又要做什么孽,她前两年赚了赔赔赔赔赔赔,就没见她做过什么正紧事,现在还敢上市了?”

    “我奶就这么说的。”

    她的模仿逗笑了宋霁安,甚至连盛迦也忍不住笑起来,她们都知晓孟家老太太是个什么人物,只能为孟叶冉的表姐进行精神上的祝福,希望她这次不要失败,否则大概率又要被孟家奶奶狠狠骂一顿。

    几人正聊着,学校的大门终于开放,学生们鱼涌着向外走去,早在门口等待的家长们也颇为焦急地探头往里看。

    孟叶冉家小姨带了她小表妹捧着鲜花前来接她,盛迦和宋霁安没凑这热闹,两人并肩走在人群里,被簇拥着向前赶去。

    “我妈已经去海姚了,等会李姨也会送我去机场,你要和我一起出发吗?”宋霁安偏头问她。

    明晚就是奥普特的慈善拍卖,时间实在有些赶。

    盛迦于是也扭头看她,“付女士给我订了机票,明天上午我会和她一起过去。”

    这是付明琅早就和她做好的安排。

    宋霁安没有强求,两人已经快走出了学校,她一边找李姨停在哪里一边说道:“那咱们明天见就好了,你到了和我发消息,我们还能趁着拍卖会没开始去海姚逛……诶?”

    她说着突然一顿,仿佛不敢置信,随机突然提高声音喊道:“妈?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去海姚了吗?”

    说着她穿越人群,快步朝学校旁边最显眼的空地跑去。

    盛迦顺着她的身影往那边看,只见穿着一身女式西装的宋宁秋正站在那里,伸手接住扑进她怀里的宋霁安。

    盛迦眸光浅淡,没什么情绪,跟在宋霁安身后也走了过去。

    “连你百日誓师我都得请个假去看你,现在高考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缺席呢?”宋宁秋在宋霁安脑袋上薅了一把,“知道你就想着我来接你呢,早就空出时间专门过来啦。”

    “宋姨,你好。”盛迦对宋宁秋打招呼。

    宋宁秋这才看向她,眉眼弯弯,“小盛啊,你好啊。”

    “那你也不早点和我说,”宋霁安笑着从宋宁秋怀里退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对盛迦说:“盛迦,我们可以送你回家吗?正好顺路呢。”

    “不用了,”盛迦摇头,“我妈妈也来接我了。”

    她提起母亲时脸上覆盖着一层柔和浅淡的笑,连眼睛里都多了几分暖意。

    宋宁秋不知想到些什么,熟稔地拍了拍盛迦的肩,“好,那你先去找你妈妈。这种大日子,当然要和最重要的人一起过。”

    她显然对盛迦的身世已经了如指掌,甚至就连最近盛迦同盛怀樱母女关系破冰这种事也非常了解。

    她很喜欢盛迦的坚韧,也更同情这对母女的遭遇,礼貌地不愿意耽误她们母女之间如同她和宋霁安一般的欢喜时刻。

    宋霁安也连忙跟着点点头,“那你快去找阿姨吧,别让阿姨等久了。”

    说罢,她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往前走了两步,在盛迦耳边低声说:“明天见,明天我可以给你那个惊喜吗?”

    盛迦没有回应她这句话,只深深看了她一眼。

    宋霁安调侃道:“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啦。”

    “别说悄悄话啦,”宋宁秋拽了拽宋霁安的袖子,“让盛迦先走吧。”

    盛迦颔首,同她们告别之后就穿越人群,寻找到了正举着遮阳伞,在踮起脚尖盯着校门口的盛怀樱。

    盛怀樱手里捧着一束小雏菊,见盛迦朝她走来,顿时眉开眼笑,“考完啦?”

    “考完了,”盛迦接过花,低头看了看这捧花,头顶的阳光正好,洒在赢弱却又挺得笔直的叶片上,连刚刚撒过的水珠都纤毫毕现。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考得很不错,”盛怀樱拉着她往前走。

    “确实还不错,”盛迦回答道。

    两人没有坐公交车,而是选择步行回家,所幸她们的小区离学校走起来并不算太远。

    越靠近家,盛怀樱脸上的笑容就有些保持不住。

    同早早在门口搬来小板凳与老姐妹们闲聊的夕阳红打了声招呼后母女俩回到了家中。

    客厅里早早摆放好了两个行李箱,一大一小竖在那面照片墙下。

    盛迦将那束小雏菊放进盛怀樱前段时间买的水晶花瓶里。

    盛怀樱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了片刻。

    “你到底要怎么解决王健?”

    “我不能现在就告诉您,”盛迦垂眸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白嫩的花瓣,缓缓说:“但只要您现在听我的话,我保证半个月之后他出不来。”

    “去隔壁省玩一整个月,你是认真的吗?”盛怀樱蹙眉说出了盛迦前两天对她做出的安排,“就这么简单?”

    “是,就这么简单,”盛迦轻声说:“出去认真玩一整个月,除了我的电话,什么电话都不要接。”

    盛怀樱心里涌上一股浓烈的不安,“你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盛迦没忍住笑出声,她竟然打从心底里感到有些无奈。

    她这种极致利己的人,是不可能做什么不利于自己的傻事的,只有盛怀樱这样傻乎乎的人才会想牺牲自己去做傻事。

    “我还有远大的前途,又怎么可能去做傻事呢?”她解释道:“我保证,等您回来的时候,您和我都会永远失去这个隐患,并且是以最正当的途径。”

    盛怀樱蹙眉,想张嘴再反驳,却突然又不知该反驳些什么,只能再仔细问:“你向我保证你不会出什么事?”

    盛迦眸光轻闪,隐约有一分心虚却又很快被她掩盖,声音如同往常般稳重,“真的,我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您还是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没带的,还有两个小时就发车,顶多再过半个小时您就得出发了。”

    好说歹说了半天,盛怀樱才将信将疑地妥协。

    她又收拾了几件衣服之后这才踩着点约了网约车前往车站。

    “你一定要两天和我通信一次。”离开之前,她还不忘嘱咐道:“不然我会立马回来。”

    盛迦应下。

    关门声在空荡的屋子里响起,只余下一室寂静,站在餐桌边的盛迦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下。

    她盯着自己眼前的玻璃瓶,轻轻说:“妈妈,再见。”

    这是她刚刚不曾对盛怀樱说出的告别。

    手机发出一声震动,这是她前两天给【R】定下的特殊铃声。

    盛迦点开消息。

    ——一切正常。

    她面无表情地回复了一个“嗯”,随即删除了这条短信,也彻底删除了【R】的电话号码。

    而紧随【R】之后的,是茹萍发送给她的机票信息,订的时间是明早十点,抵达时间在下午一点半,茹萍会在早上八点过来接她。

    盛迦沉默片刻后才回了一个好。

    这一夜对盛迦来说格外漫长,直到窗外的天空露出鱼肚白,她都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否有入眠。

    但等她拎着自己的行李走上茹萍来接自己的车辆时,脸上早已恢复了平静,甚至精神称得上极好。

    她如常地冲茹萍打招呼,“茹萍姐,早上好。”

    茹萍对她笑笑,“付女士已经在机场等你啦,我们出发吧。”

    第76章 恰到好处的俏皮显然有助于增长长辈对晚辈的喜爱值。

    奥普特的拍卖会在晚上八点,而在开始之前还有一场从下午五点持续到晚上七点的宴会。

    盛迦同付明琅下飞机时,海姚正值阳光最烈的下午,机场已经有了人早早等待,两人一下飞机便直接上了专车。

    这次过来,盛迦也对宋霁安并没有说实话,她并不是乘坐的普通飞机,而是付明琅的私人飞机前来。

    因为两人在飞机上可能谈起的事绝不能被人听到,这才让付明琅有了这个决定。

    “你打算今天让一切真相大白吗?”这是付明琅同她坐上飞机后的第一个问题。

    彼时盛迦正在吃空姐递来的美味早餐——一颗煎得极为漂亮的溏心蛋和几个用黄油烤得香气扑鼻的面包,过了许久她才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是在拍卖场上,我并不愿意。”

    盛迦回答得极为坦然。

    付明琅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拍卖场上,又或者是拍卖前的宴会上会来多少人呢?”盛迦回答:“各界名流,还有数不清的记者,在这种宴会上曝光宋家的孩子抱错将近十八年,太高调了。”

    她未尽的话付明琅听懂了。

    这会造成无与伦比的舆论浪潮,任何处于舆论中心的人都会承受难以想象的压力,无论是盛迦还是宋家大概率都并不想成为被人这样议论的对象,当然,这些人里,也有许多盛迦在意的人是她并不愿意高调曝光的另一层原因。

    更何况,这是奥普特的拍卖会,根据孟叶冉告诉她的信息,盛迦早已拼凑出了奥普特这一回来到中国举办拍卖会的目的,这是她们家族决定打开中国市场的翘点之一,喧宾夺主可不好。

    正是因为懂了,付明琅才忍不住满意地笑笑。

    她很喜欢盛迦看待事件的透彻,这确实不是一个公开真相的好场合,而付明琅选择带盛迦,更多的也是为她可能的回归提前造势,今晚她甚至打算将盛迦介绍给自己的考朋友们认识,以为她提前堆积人脉。

    她可以接受盛迦的恨意和想夺回自己一切的心情,但当她发现哪怕如此,盛迦依旧保持着冷静与人性,并未被恨意冲昏头脑时,那种欣赏几乎要溢出眼眶。

    她忍不住拍拍盛迦的肩膀,夸赞道:“好孩子。”

    盛迦垂眸,平静地在飞机上吃下了最后一口羊角面包,她冲付明琅说:“东臻和我说您很少这样夸人,是我的荣幸。”

    在上车之后,付明琅又吩咐司机转了个弯,目的地从她们即将下榻的酒店直接转向了当地的中心商圈。

    上次在安德斯特岛付明琅就发现盛迦很适合穿女士西装,身型高挑,背脊笔直,哪怕没有受过礼仪训练,也能将西装穿出一股挺阔锐利的风采。

    两人七拐八拐地进了商场末尾的一家工作室,它的招牌极为低调,但能在寸金寸土的金融中心顶层租下这么大的一间店铺足以证明它的不平凡。

    茹萍熟练地替两人推开了门,里面正趴在桌面上给衣服量尺寸的女人下意识抬头,见是付明琅眼睛亮了亮,连忙走进来打招呼,“付女士,你终于来啦?前段时间你在我这里订的衣服一直等着你来接呢。”

    付明琅点点头,“这不是就带衣服的主人来了吗?”

    说着她让出了身后的盛迦,“去试试你今晚的礼服。”

    老板忍不住围着面前的少女转一圈,“确实得真人来一趟才行,您给我的尺码现在估计在这位小姐穿上之后还要再修一修。”

    说罢,她便推着盛迦向前走,从自己的橱窗里拿出了一件暗红色的女士西装来。

    盛迦举着西装,回头冲付明琅扬了扬眉。

    付明琅端着工作室的工作人员刚刚端给她的香槟举了举,笑着说:“上次看你穿红西装就觉得很不错,没有比这更衬你的颜色了。年纪轻轻的小孩当然要穿得水灵些。”

    盛迦没有对她的话进行质疑,等她走出来之后老板又拿着别针和线在西装上修改了一下,很快便变得更为合身起来。

    付明琅或许没说错,少年人穿红穿紫总是很合适,老板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连声夸赞起来。

    两人并没有在此久留,盛迦穿着衣服和付明琅一同上了车。

    “最近是思虑过度瘦了点?”付明琅上车之后打趣道。

    “估计是准备高考累的。”盛迦回答道。

    付明琅给老板的尺码都是盛迦最新的尺码,需要提前一个月订,这一个月以来显然盛迦瘦得很快,否则按照这位老板的手艺,那基本是不会出什么需要修改的误差的。

    付明琅的手短暂地在她手背上覆盖了一下,安慰道:“放轻松。”

    盛迦微愣,听见付明琅接着说道:“任何人遇到这种事都会紧张的,就算你不表现得这么优秀,我也依旧会是站在你身后的长辈。”

    “我知道,”盛迦难得冲她笑了起来,“正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我才会心无旁骛地准备高考。”

    “看来你对自己的成绩很自信?”付明琅打趣起来。

    盛迦此刻的笑容便显得有些自得和骄傲了,“非常自信。”

    付明琅被逗得大笑出声来。

    恰到好处的俏皮显然有助于增长长辈对晚辈的喜爱值。

    盛迦看向窗外快速后退的风景,很快她们便抵达了酒店。

    现在离下午的宴会还有两个小时,盛迦到了自己的房间后才打开上飞机前调成飞行模式的手机。

    信号球旋转了两圈,几条信息跳了出来。

    大多是宋霁安的。

    她发来了一份做好的海姚攻略,附带一份来会人员名单。

    ——看来我们下午抽空去逛逛的计划泡汤了,不如等拍卖结束之后我们再一起在这里好好逛逛怎么样?后面的名单你可以看一下,今晚付女士带你来,肯定会向你介绍不少长辈作引荐,有点准备更好嘛。

    盛迦没有点开那份攻略,也没有点开那份附带的名单。

    她关掉了宋霁安的对话框,走进洗手间用凉水洗了一把脸。

    丝丝凉意令她的头脑更清醒了一些,在这样无人的时刻,她再也没有掩盖自己眼底的执拗与锐利。

    她对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盛迦,你没有回头路了。”

    她静静凝视着自己,并没有过多久,便转身回到了屋子里,直到下午四点半,茹萍敲响了她的房门,提醒她时间到了,该前往拍卖场了。

    晚上的车显然比下午去机场接她们的车高了一个档次,s级迈巴赫缓缓驶来,这里离拍卖场并不算远,不过四十分钟,便到达了位于城郊的拍卖庄园。

    这里是孟家旗下最大的拍卖场之一,还兼顾葡萄酒庄的功能,此刻庄园门口宾客云集,如果向来爱看点玛丽苏小说的张静赵佳意在这里,大概会直拍大腿说小说照进现实。

    奥普特的拍卖会是比那场付明琅开在骆岭的拍卖会更加盛大的存在。

    孟家最大的拍卖场含金量很高,光是地下停车场就建了整整八个,付明琅的座驾直接开到了晚宴楼旁,前来迎接的工作人员很是恭敬地替两人打开了车门。

    付明琅回头安抚地看了一眼盛迦,向她伸出了自己的手臂。

    盛迦顺畅地挎住,在迎面铺来的闪光灯里,陪伴着付明琅走完外面的红毯,进了宴会厅,那些刺得人眼花缭乱的相机不被允许进入大厅,盛迦一直挺得笔直的脊背稍微放松了些。

    刚一进门,旁边就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盛迦?”

    盛迦偏头,就见茱莉亚正握着小蛋糕,笑着冲她打招呼。

    “茱莉亚?”盛迦松开揽住付明琅的手臂,按照北欧的礼仪,和茱莉亚紧紧拥抱了一下。

    茱莉亚今天穿了件镭光银的上衣和喇叭裤,她并没有选择高跟鞋,而是方便走路的软底马丁靴,干净利落的打扮,却又因服装的颜色而格外亮眼。

    “我和我母亲一块儿来的,”茱莉亚说道:“奥普特家族隔着波罗的海把请柬送到了我们家,正好我母亲也看中了其中的一件拍品,就把我捎过来了。”

    “前两天看嘉宾名单我就知道你会来,一转眼半年没见,也没见你给我发一条消息。”

    盛迦微微一笑,“因为我怕打扰你。”

    “得了吧,你就是单纯不想联系我而已,”茱莉亚直白地打破了她的套词,黝黑的眼睛眨了眨,“东臻都和我说,你偶尔还会和她探讨一些小说上的事,你不怕打扰她这个大忙人,怕打扰我?”

    “好吧,今后有机会,我会多多打扰你,”盛迦可不打算被她揪住小辫子,立马应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付明琅轻推了一下盛迦的背,温和嘱咐道:“反正时间还早,你和茱莉亚去玩儿吧,等会儿我再叫你也不迟。”

    付明琅和奥普特财团的负责人之间显然还有一些私密的话要谈,这并不合适带上盛迦,有熟人茱莉亚陪伴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但这场宴会的熟人又何止茱莉亚呢?

    孟叶冉和宋霁安没过一会儿也离开各自的家长来到了宴会大厅中,并且迅速通过了茱莉亚醒目的套装锁定了两人的位置。

    这并不是什么能商谈合作的商业晚宴,更何况,她们几人的家庭在各自领域中早已是绝对的甲方,在自身没有什么寻求合作的意向的前提下,大多是别的企业或个人前来讨好这一堆瞩目的富二代,以期求得一些发展的机会。

    对于宋霁安几人来说,并不是十分喜爱这样的场合的,但因为有了交好的朋友在现场,反而能把这场宴会当成小型的聚会。

    四人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待着,她们选择了包成圆角的沙发,坐得满满当当,没有任何让陌生人插|入的缝隙。

    她们找了几杯刚酌上的香槟和蛋糕铺开在桌面上。

    宋霁安吃了两块就饱了,她吐槽道:“这就是我不喜欢来参加这种晚宴的原因,根本吃不饱啊。”

    孟家出品的蛋糕绝对是价格昂贵精美的,可再如何精美,奶油吃多了也会腻。

    “我建议孟和她奶奶提出我们的抗议,下次孟家再承包晚宴可以把中国其余的美食也放上菜单。”茱莉亚也懒洋洋地说道,显然对这件事也并不如何满意。

    “我提过呀,”孟叶冉笑了,“我甚至以前还加过北京烤鸭和饺子呢,结果没有哪场拍卖会的出资人愿意点这些气味厚重的菜,大部分都选择了蛋糕甜品。”

    “那下次我来办可得加点自己喜欢的,”茱莉亚嘀咕起来。她家底蕴丰厚,祖辈都喜欢收集非洲中东还有拉美的古物,甚至开了好几家私人博物馆来存放这些东西,她的嘀咕并不是说说而已。

    “你加了,别人也不一定愿意吃,尤其是这种后续可能还会被追踪拍摄的场合,”宋霁安环视四周,进入宴会厅的人越来越多,那些时常在网络上出现的明星名人也逐渐出现在了会场中。

    妆容精致,穿着不同品牌华丽的礼服,这是娱乐圈在晚宴中最大的标签。

    大多明星前来参与更像是奥普特用来提升自己的知名度的一种手段,毕竟她们家族今日选择的拍品,最便宜的起拍价便在七千万以上,是顶级昂贵的物件,而受邀的大部分明星,哪怕有些红透半边天,也很难参与其中。

    但这是一种互利多赢的状态,所以也不会有人提出任何问题。

    “要我说下次办晚宴应该做出一点革新,”孟叶冉扫视了一眼场内,玩闹似的笑着说:“应该提醒女士们不必穿高跟鞋,也不必穿过于正式的礼服,舒适便捷就好。毕竟,对我们来说,拍卖会上的拍品只要卖出了优秀的价格,对方就是穿着拖鞋裤衩,我都会觉得她格外可爱。为什么呢——”

    她拉长了声音,看向坐在一旁,今夜没怎么说过话的盛迦,盛迦冲她扬了扬眉,到底没扫她的兴,接着说道:“因为你们资本家只看钱和结果,对于对方的鞋跟与礼服并不在乎,也绝对不会觉得失礼。”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们都默契地认为高跟鞋像新时代的刑具,大多女性在社会氛围下穿上它并且引以为荣,可对她们来说这什么都不是,也并不希望有更多女人喜欢上穿高跟鞋的感觉。

    孟叶冉家主营娱乐产业,她了解更深些,从小便很不喜欢每年报纸上网络上报道的哪些女明星在哪场宴会上,穿着哪一件礼服大放异彩,毕竟许多宴会都在秋冬举办,而她所看到的大多是女明星为了这件“美丽”的衣服冻得瑟瑟发抖,但男明星却可以穿着西装三件套保持他们的“风度”。

    甚至孟叶冉的姐姐第一次隐姓埋名参加某场娱乐圈的晚宴时,因为她穿着足够保暖的常服与皮鞋,而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小男明星偷偷嘲讽“上不得台面”、“不守规矩穿得不像个正常的女明星”。

    这才是她想做出革新的根源。

    她的语气是玩闹的,可心底想做的事可不玩笑。

    几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眼底的意思,默契地举起了手里的香槟杯,尽在不言中。

    盛迦咽下酒液,突然说道:“或许你可以和东臻多聊聊,说不准你想做的事能实现得更快呢?”

    孟叶冉眼睛一亮,她大剌剌地搭住盛迦的肩膀,“快说说,东臻给你说了什么秘密,让你能对我提出这种建议。”

    “你自己去问,”盛迦推开她的手,她略微勾了勾唇。

    “好嘛好嘛,”孟叶冉摆摆手,指控道:“你这是明明知道我和东臻不合还要我去求她,东臻给了你多少好处啊?”

    “你知道了要给我双倍?”盛迦用极为无赖的反问堵住了她的话。

    在孟叶冉还要说什么时,宴会的另一头走来一位陌生的女士,她环顾一周后精准地找到了她们的位置,俯身对坐在这里的女孩们说道:“付明琅女士和宋宁秋女主想邀请盛迦小姐和宋霁安小姐过去聊聊天。”

    盛迦和宋霁安应了声好,两人拍了拍身上的外套抚平褶皱,便跟了上去。

    闲谈被打断,但孟叶冉和茱莉亚可没有起身的打算,她们随便动动脑子都知道盛迦和宋霁安被叫去做什么。

    与其被拉着见长辈,脸都笑僵,她们宁愿待在这里吃蛋糕。

    可茱莉亚却忍不住一再地盯着盛迦和宋霁安离开的方向看,惹得孟叶冉都不得不挑破她视线的失礼。

    “你在看什么?”

    茱莉亚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有些奇怪地说道:“你不觉得今晚她们俩的交流有点少吗?”

    孟叶冉蹙眉,“有吗?我没感觉啊。”

    茱莉亚自顾自接着说:“而且她们现在站得也没有原来那么亲密了,难道吵架了?”

    不过茱莉亚想象不到盛迦这样的人该怎么和她吵起来。

    “别老瞎猜,等她们回来了你直接问不就好了。”孟叶冉拿起一块蛋糕,用叉子挑出去大部分奶油,语气有些漫不经心,“而且你这么关心她们的关系做什么?”

    “你说得对——”茱莉亚刚点点头,想接着说些什么,她们头顶——又或者该说整个宴会厅的灯光都骤然暗了下去又在瞬间复明,她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变成了反问:“这是你们孟家新的灯光秀吗?”

    在她身旁的孟叶冉脸上已然严肃起来,“不是,这是一个明显的故障。”

    在她说这话的过程中,她们头顶的灯光又闪烁了几下。

    孟叶冉已经焦急地拿出手机要向外拨打电话,可在她拿手机的过程中,更是在一片黑暗中,不远处的另一个大厅里发出一声巨大的脆响,噼里啪啦,仿佛什么东西坠落,紧接着的是一声她们熟悉的大喊:

    “——盛迦!”

    两人立马向声源出跑去,跳动的灯光在那声巨响中竟然恢复了稳定,这也让混乱的场景更加清晰。

    ——仅仅一分钟便发生了意外,厅顶的吊灯摔落,砸中了盛迦。

    地上溢出一片血迹,宋霁安狼狈且恐惧地跪坐在她身边,满脸都是眼泪。

    第77章 这就是盛迦求付明琅的事。

    血从地面缓缓流进厚重绵密的地毯时,周围安静得不像话。

    能进入这个名利场的人大多非富即贵,没有尖叫,只有一些惊慌,唯一感到恐惧的大概只有宋霁安。

    她的眼泪难以控制地往下流,耳边隐约传来孟叶冉焦急的呼喊,“宋霁安,你快让开点。”

    被泪水糊得模糊的视线这才渐渐清晰,地上的血液刺痛了她的双眼,多年来保持的冷静自持荡然无存,她面无表情地退开,让闻讯第一时间赶来的医护人员上前。

    而她本人用了迄今为止最为凌厉的语言责问向孟叶冉和同时赶来的孟家拍卖会场负责人,“孟家的拍卖场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疏漏?这是否是你们的失职?”

    “如果盛迦出了事情,你们怎么负责?”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通红的眼眶里溢满了痛苦,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宋霁安,你冷静下来,”朱莉亚蹙眉,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盛迦的伤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宋霁安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医护人员已经将破碎的吊灯搬开,盛迦整个左手臂都被血染红,背脊上还散落着些玻璃渣,但没那么致命,剩余的伤都是玻璃片碎开时零零碎碎的割伤,西装在此刻仿佛湿透了一般,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红色。

    她们检查了盛迦的左臂,紧急在伤口进行止血。

    盛迦脸色苍白得不像话,吊灯的一小部分冲击令她陷入短暂昏迷中。

    宋霁安跪倒在地面,她有些不敢去触碰盛迦的脸,因为连额角上都糊着些许被玻璃渣碾出的血迹。

    她从未见过盛迦这么脆弱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她就会如同掌心的流沙一般消失。

    “盛迦……”她带着哭腔轻声说:“你再坚持一下,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盛迦靠在医护人员的怀里很缓慢地恢复了一些意思,却几乎无力再说什么。

    宋霁安握紧她的手,嘴里的安慰都显得有些错乱,紧接着她被一股力气拉起来,茫然回头,见到的是付明琅和宋宁秋。

    付明琅很快取代了她的位置,她脸上带着宋霁安此前从未见过的沉怒和担忧,快速对一旁的护士问道:“情况怎么样?”

    “生命体征还好,只是有些失血过多,玻璃有部分扎入肉里,需要手术,手臂情况究竟怎么样还得去医院检查才可以。”

    付明琅呼出一口气,放心了一点。

    她并没有此刻问责些什么,只半蹲着安抚盛迦:“我们现在就去医院,你会没事的。”

    盛迦想冲她弯一弯唇角,却发现自己唇角发麻,稍微动一动都带着一股轻微的刺痛。

    “你别说话,”付明琅蹙眉。

    盛迦却缓慢地抬手,想要握住她的手腕,付明琅干脆地将自己的手递上,于是盛迦右手稍微用力,将她往下拽了拽。

    这股力道很微弱,付明琅感知到了,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如她所愿低下头,侧耳到她嘴边。

    “帮……我,求、求求您。”盛迦艰难地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付明琅一愣,随即脸色骤然变得异常冷沉难看,眼底压抑着熊熊烈火,仿佛在这一刻终于恍然大悟,想明白、看明白了盛迦究竟在做什么。

    盛迦强撑着与她对视,满眼倔强,她的指尖牢牢握住她的衣摆,那是在恳求她的帮助。

    “你疯了吗?”付明琅压低声音骂道:“谁允许你这么做的?又是谁在帮你做这种事?”

    “您、您要在这种时候,责问我吗?”盛迦藏在她身影后的脸上带着确定又偏执的笑,哪怕是剧痛都无法阻止她埋在灵魂里,计划成功后的愉悦,这么多年的隐忍,这么长久以来心头所承受的痛苦、不甘、纠结,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喷涌而出,不再掩藏,笑得她连眼泪都流了下来。

    因为她笃定,付明琅会答应她的。

    但她也只敢在此刻背着人群露出这么一点点情绪。

    付明琅太知晓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混乱的情况。

    宋霁安的哽咽,宋宁秋的安抚,孟叶冉上报情况的电话,茹萍前去封锁内部消息的背影,还有周围环绕着的更多嘈杂的窃窃私语。

    这一切都在彰示着今夜的情况假如没有好好处理该会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

    而盛迦,这个始作俑者还在逼她这个老人家在这一切之上再添一把火。

    “求、求您。”盛迦仿佛还嫌不够,她再开口时,唇下已经溢出了一缕血迹。

    “好,我答应你了,闭嘴。”付明琅咬牙应道,她强硬地掰开了盛迦的手,无所谓那些留在自己袖摆上的血迹,她只有些失态地刻薄道:“你先能活下来再说吧,聪明的盛迦小姐。”

    两人的聊天只是片刻,盛迦得到了付明琅的许诺,安心躺上了担架,她再撑不住,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带动得手臂撕心裂肺地痛。

    孟家消息处理速度极快,反应也是一等一的,很快盛迦就坐上了救护车,并且带上氧气面罩,被拉到了离庄园最近的私立医院。

    宋霁安几人开车跟在了救护车后,紧随着进了医院。

    盛迦躺在担架上时已经彻底意识模糊,直到被推进手术室都没有再清醒过来。

    众人聚集在手术室,宋霁安仿佛全部力气都被抽去,她跌坐在长椅上,捂住脸的手依旧在发颤。

    “到底怎么回事?”付明琅的目光落在朱莉亚和孟叶冉身上,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犹疑许久后才冲宋霁安问道。

    “听到了妈妈和您让我们过去的话,我和盛迦就一起往那边走去,那时候几个宴会厅的灯都跳动了几下,然后在我和盛迦经过那个吊灯时,它掉下来一串水钻在我面前,”宋霁安说到这里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紧接着头顶的吊灯就掉了下来,我、我没有反应过来,盛迦反应比我快,她推开了我,但是她自己没有来得及躲避,我眼睁睁看着她被砸到。”

    “怪我、都怪我。”她握紧了拳头,此刻她连指甲缝里都是盛迦干涸的血液,泪水不知将她的脸洗礼了多少次。

    她甚至无法思考这句话中究竟在怪自己什么,怪她反应不够敏锐?怪她竟然让盛迦替她受伤?怪她没有将盛迦拉出吊灯坠落的范围?或许都有,甚至不止这些,愧疚几乎要将她淹没,令她觉得自己今晚的一举一动都充满着无能与罪恶。

    “这不是你的错,”宋宁秋无法看自己的女儿这样自我怨怪,于是坐到她身边,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缓声说:“这件事是个意外,盛迦的受伤和你无关。你唯一需要做的,是牢牢记住盛迦在危机的时候救下你的情谊,并且永远不要忘记。”

    她的话语理智又冷静,直白地点出了宋霁安钻进的牛角尖。

    可这依旧无法缓解宋霁安分毫愧疚。

    手术室前一度陷入安静中,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哪怕是宋霁安都强迫自己将眼泪和哽咽咽下,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手术室前的红色灯光。

    付明琅靠在另一边的长椅中,这让她能够看清所有人的神情,而她自己已经不如在宴会厅时焦急。

    以她对盛迦的了解,假如这一切是在盛迦的预料中进行,那她必然不会出现什么死亡的危机。

    可无论是孟叶冉又或者是朱莉亚,她都无法在她们的脸上看出什么不同寻常。

    她很好奇,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究竟是谁在从旁帮助盛迦,又或许本身她就不应该将目光局限于此,盛迦拥有那样多的秘密,今天来参与宴会的来宾,每一位都有可能早已同盛迦有了联系。

    大概一个小时,又或许是两个小时,刺眼的红灯没有熄灭,反而有几个护士匆忙走了出来。

    宋霁安立马走上前去,“怎么样了?”

    “医院血包不够了,要去别的医院调血。”她们并没有过多停留,争分夺秒朝楼下跑去。

    并未过多久,有护士又匆促跑了回来,她放下对讲机,有些无奈地对几人说:“调血大概要一个小时左右,这过程中病人需要输血,我们刚刚已经在医院的献血群里发布了公告,但是现在献血志愿者要赶过来起码也要半个小时,还要做检验可能来不及了。”

    公立医院血包缺失都是常事,更别提这样的小型私立医院了。

    宋霁安几乎没有犹豫,“我可以,输我的!”

    “您是A型血吗?”护士有些犹疑。

    “我、我不是,”宋霁安磕巴了一下,“但我是万能O型血,应该可以吧?”

    “先去验一下,”护士果断决定道。

    “等一下,”这次出声的是付明琅,她终于等到了盛迦交给她的任务,也拼凑起了盛迦这一场事故中最后的一块拼图。

    “宋霁安还没有满十八岁,”她缓缓说道:“我来吧,我是A型。”

    “怎么能让您来呢?”宋宁秋立马反驳道。

    她眉心轻蹙,左手挡住宋霁安,右手扣住付明琅,淡声说:“我来吧,小盛救了霁安的命,那也就等于救了我的命。”

    护士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将宋宁秋带去了临时的验血室。

    付明琅站在原地,直视着宋宁秋的背影消失不见,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叹了口气。

    她这么大的年纪,谁也不可能真的让她前去献血,哪怕是护士也绝对不会认可这件事。

    可也只有她这样说一句,宋宁秋才会顺着她的话,替代她前去。

    富人爱惜自己的身体,除非必要,绝对不可能轻易献血。

    只有在这种危急的、哪怕是宋宁秋也不得不去的情况下,她才有可能动容,因为她必须替代两个对她来说无比重要的人完成这件事。

    她的孩子,还有她视为亲人的付明琅,两重压迫下,她才会选择走向那扇门。

    甚至无法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提出别的更加消耗时间的解决方案。

    这就是盛迦求付明琅的事。

    她要在今天让一切真相大白———用让所有人都充满压力与愧疚的方式。

    付明琅扭头看了一眼身旁呆立着的宋霁安,到底是从小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轻声说:“去坐着等吧,孩子。”

    “我想站在这里,等我妈妈和盛迦。”宋霁安像幽灵一样回答道,仿佛灵魂都已经不在此处了。

    付明琅没有再劝,只有些怜悯,她坐回了长椅边,与宋霁安共同等待。

    ——等待着那扇可能会让一切都天翻地覆的大门打开。

    第78章 一切都被盛迦那孩子给安排好了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宋宁秋从验血室出来时神情中带了些许困惑与不解。

    在门口枯站着的宋霁安几乎第一时间走了过来,“妈妈,你怎么样了?”

    宋宁秋这才迅速收起这点失态,冲她无奈地说:“我的血不行。”

    “啊?”宋霁安眼底露出几分迷茫,“那怎么办?”

    宋宁秋耐心同她解释道:“刚刚我和护士长在病人家属群里发布了求助,已经有病人家属愿意来献血了,应该很快就到。”

    她的话音刚落,从走廊尽头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她来得很着急,走到手术室前都还有些喘不过气来。

    刚刚陪宋宁秋进去抽血的护士再次走来出来和女孩确认了一下信息之后便急匆匆带她重新进了手术室,甚至来不及让宋霁安几人同她道谢。

    这一次女孩进去的时间比宋宁秋更长些,护士长送她出来时她的脸色依旧如常,甚至还能笑着冲门外等候的众人说道:“我和病人的血型完美符合,一定能帮到她的。”

    “谢谢你,”宋霁安一把握住她的手,认真道:“很感谢很感谢你,今后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请一定不要推辞,让我也能够帮助你。”

    女孩面对宋霁安的感谢下意识后退一步,她挠挠头,如实说:“其实是因为来这次来献血有高昂的酬金我才来的。”

    这也是她跑得这样快的原因,她现在确实有些缺钱,能用一次不损害身体健康的献血来解决燃眉之急,对她来说是桩不错的事。

    “我知道,”宋霁安不是傻子,护士一开始只联络献血志愿者群是因为这是常规步骤,要在病人家属群里请求她人前来这种事,必然需要付出金钱。

    如果不是她们都没有办法输血,一般情况也不会采取这种略有些高高在上的方式。

    可是这不代表仅仅靠金钱就能表达她的感激。

    “上面的话也是认真的,”说着,宋霁安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同女孩互相加了联系方式。

    “我叫秦巧,”秦巧并没有推辞,她是个很外向的人,在到达这一层时便已经通过衣着看出了坐在这里的所有人都非富即贵,作为普通人,她并不会为了什么面子拒绝这样的机会。

    宋霁安认真记下她的名字。

    秦巧没有久留,很快便告别下楼。

    这场手术持续了将近四个小时,一直到凌晨盛迦才被推出手术厅。

    宋霁安和朱莉亚孟叶冉三个年轻人决定过去陪床,宋宁秋看了一眼脸露疲倦的付明琅,关心道:“我先送您回去吧。”

    付明琅摆摆手,“我还是留在这里看看盛迦怎么样,毕竟也是我带出来的孩子,出了这种事,我要负责。”

    从盛迦安然无恙被推出手术室后理智就重新回归的宋霁安劝道:“您回去休息吧,我们几个小的陪盛迦就好,刚刚医生也说了,她起码要明天才会醒来,您在这里守着也无济于事。”

    付明琅倒是没有死犟,她只思考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对于她这种想要长寿的人来说是每日日常,但最近这半年她少数几次熬夜都是为了盛迦,今夜哪怕她不会守在盛迦身边,那也必然是个不眠夜。

    付明琅在宋宁秋走出验血室后并没有刻意去打量她,直到两人上了车,她才浅浅扫了对方一眼。

    “你怎么了?”付明琅直白问道。

    略有一点出神的宋宁秋冲她歉意地笑了笑,“在想一点事。不是什么大事。”

    车窗外早已漆黑一片,私立医院也在近郊,回主城区的路连盏夜灯都没有,也就令宋宁秋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

    今晚发生的事还需要她们和奥普特那边协商处理,两人的手机里实际上都还囤积着不少信息,但无论是付明琅还是宋宁秋,此刻都没有心思去处理。

    直到司机将车开到付明琅在此地的住所,两人分开之后才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中露出了今夜最真实的情绪。

    付明琅的住所是一座小型别墅,接到她要回家的消息时茹萍早已等在了家中准备汇报今晚的情况,但付明琅只摆摆手,她透过二楼的落地窗,看向那辆尚未离去,还沉默着停在自己院外的车。

    “您怎么了?”茹萍问道。

    付明琅只冷哼一声,她深深凝视着窗外,过了良久才轻声说:“一切都被盛迦那孩子给安排好了啊。”

    茹萍没听明白,但显然付明琅并不想就这个问题深谈下去,今晚光是被盛迦在危机关头给逼迫帮忙就足够令她恼火了,她实在想不到盛迦会用这种暴烈的方式来揭开一切,但她已经被设计上了贼船,现在只能静静等待事情的发展。

    也等待宋宁秋何时彻底查清楚一切。

    而在楼下的车里,宋宁秋也放松了自己的表情,她眉心轻蹙,在回忆今晚在验血室发生的事。

    她刚刚走出验血室的困惑并不是在做假,一次配血中出现无法输血的情况,唯一的原因是做交叉配血试验时失败。

    日常试验失败的缘由有很多,但她的血和盛迦的血却产生了溶血反应,那时护士露出极为诧异的神色。

    “您不知道亲属之间不能输血吗?可能会产生溶血症。”护士这样对她说道。

    宋宁秋微顿,这才解释道:“我们不是亲属。”

    护士露出些尴尬的神情,她安抚道:“抱歉,是我先入为主了。有的非亲属之间也有可能会出现这种反应,溶血反应出现的可能原因有许多的。”

    可护士的眼神却已经很明显地告知了宋宁秋,依据她的专业素养和刚刚已经对盛迦进行过的检查,认为她与盛迦可能有亲属关系是她下意识作出的判断。

    这种判断拥有属于它的依据的。

    但宋宁秋没有深究这件事,没有什么比保住盛迦的生命更紧急的事,现在除了她在场没有别的能够为盛迦输血的人员,而当她此刻也无法输血时只能选择外援。

    于是她靠十万奖金请求了医院病友家属群的帮助。

    可她在护士面前不深究不代表她真的不深究这件事了。

    哪怕她早已在付明琅那里看过盛迦的资料,可也只是略微浏览,她做事向来认真,她需要弄明白自己和盛迦究竟有没有亲属关系,如果有,这离奇关系又从何而来,背后是否有什么隐情。

    她足够敏锐,甚至能感觉今晚发生的事太巧合了一些,总觉得哪里透出来一丝不同寻常。

    为此,在走出验血室时,她还特意观察了当时在场与盛迦纠葛最深的付明琅的神情。

    可惜一无所获,险些令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常年在商场见多了尔虞我诈,以至于精神太过敏感。

    清理脑中繁杂的思绪需要一定时间,过了整整十分钟宋宁秋才吩咐前面的司机开车,很快她便回到了酒店。

    坐在沙发前,她给宋霁安的贴身司机刘杏打去电话。

    那边很快便接通,宋霁安虽然已经毕业,但是她早已做好规划,暑假的大多数时间都会留在景江,因此刘姨和周姨依旧留在别墅里照顾她。

    宋宁秋电话打过去时刘杏也并未休息,她为了带宋霁安,每天的睡觉时间都在凌晨两点之后,多年来早已养成习惯。

    “宋总?什么事?”

    宋宁秋沉吟片刻,这才对那头说道:“三天时间,替我调查清楚盛迦的一切资料。”

    刘杏闻言微顿,语气中带着些诧异,“是霁安的朋友吗?”

    “没错,”宋宁秋说道:“我要知晓她家上下三代的亲属关系,包括远亲,着重调查母系那边。”

    刘杏跟了宋家多年,早已知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宋宁秋下达指令,哪怕心底有些困惑却还是应了声好。

    “三天左右,我会将资料发给您。”刘杏恭敬地回答道。

    “不,不要发给我,三天之后我应该在上海参加峰会,你直接来找我报告,”说着,宋宁秋微微一顿,开口嘱咐:“这件事不要告诉霁安。”

    等刘杏那头再次应好之后宋宁秋才按下了挂断键。

    而她的第二通电话,是在第二天早上八点才重新打出。

    这一次接电话的声音苍老了许多,宋宁秋脸上的神情严肃,哪怕隔着手机,面对对方也颇为恭敬。

    “王姨,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王姨在另一头淡声问:“什么事?”

    “我想请您帮我查清我家三代以上的亲缘关系,并且调查明白这些人现在在哪里,正从事什么工作,人生经历如何。”宋宁秋说得细致了许多,“我知道自从我母亲离开之后您也离开了宋氏,可能不太愿意做这件事,但是这一次我真的很需要您的帮助。而对于我的家境做摸底这种事,我也只能相信您。”

    “发生了什么?”王姨的语气严肃起来。

    “暂时我还不能说明,”宋宁秋并不打算将自己的疑窦告知长辈,这种事起码要弄清楚完完整整的真相才行。

    王姨沉默许久,这才应了声好:“可以,你多久要。”

    宋宁秋:“两天,可以吗?”

    王姨回答:“行。”

    说罢,她便主动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宋宁秋有些无奈,她甚至还想着慰问一下对方的身体,结果对方显然并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

    王姨原名王秋慧,是跟着宋煜梅打天下,接稳宋氏重工的继承权的老臣,两人之间是和付明琅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友情。

    她向来脾气冷硬,懒得过多和人谈话,一辈子都独来独往,唯一的朋友大概也只有宋煜梅了。

    宋煜梅去世之后她只偶尔打电话来关心一下宋宁秋和宋霁安,因为这是宋煜梅临终前的托付。

    如果要寻找一个人去找帮助自己搜寻母辈是否有遗落在外的亲缘,那只有她足够让宋宁秋放心。

    可依照王秋慧的脾气,在知晓事情的第一刻,大概就会因为今夜的重重巧合预判盛迦可能图谋不轨,刻意接近宋霁安,然后谋划这一切。

    宋宁秋可太了解自家王姨的脾气了,她永远喜欢把一切往最恶劣的情况去想,并且很可能付诸实际,直接去把盛迦翻个底朝天,不在老友的女儿孙女身边留下任何威胁。

    这也是宋宁秋并不打算把事情告知的原因。

    窗外的天已经彻底凉了,宋宁秋昨夜通宵都在处理奥普特拍卖会上的事,孟家最开始的反应当然是将这桩事故压下,事实上也确实压下了。

    可门外的记者能不乱说,宴会上的来宾却无法控制,虽然后续的拍卖会依旧正常举行,可晚宴吊灯落下砸到贵宾的事还是不胫而走,甚至因为警察的介入而上了热搜。

    对于宋家和盛家来说,这件事她们并没有要去处理的必要,顶多是去压下宋霁安和盛迦的名字而已,她们唯一要做的是全力问责。

    哪怕同孟家是多年的好朋友,出了这种事,也绝不会有任何留情,她们需要一个满意的答复。

    宋宁秋眨了眨酸涩的眼,放下手机,她走到了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可她脑海里,在放松时,想到的却是验血室里那一片粉色和红色交叠的试管。

    那是太过激烈的溶血反应。

    激烈到它仿佛从上到下都叫嚣着——宋宁秋和盛迦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第79章 宋姨是温室里的母亲

    盛迦清醒时是在第二天中午,手臂的剧痛是打断她沉睡的最大因素。

    那台吊灯落下的方位比她预料得要稍微偏些,现在她半边胳膊都打着石膏,脸上和背上还有数不清的小伤口等着换药。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目,海姚靠近北回归线,六月份天气已经湿热起来,这几天是难得的晴天。

    盛迦睁开眼时,见到的是宋霁安惊喜交加的脸。

    她显然一晚上没睡,平日气血红润的脸此刻有些憔悴,眼里布满红血丝。

    “盛迦?你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一整天了,医生一直和我说别担心别担心,可是你一直醒不过来,担心死我了。”

    她猛地站起身,握着手上刚刚心神不宁中削好的苹果走过来,紧接着她忍不住眼泪落下来,“一定要做得这么伟大吗?一定要做下这种把我从危险里推开的事吗?你一开始和我认识的时候,你明明不是这样舍己为人的人。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办啊?”

    盛迦抬头看向天花板,她眼前又模糊了一瞬才重新清晰起来,宋霁安的小小抱怨令她沉默了片刻。

    “我只是没有来得及躲过去而已,你不用当成是我在救你。”

    一整天没醒,她除了声音哑一些,唇喉竟然都没有任何难受,想也知道宋霁安一定细心照顾了自己很久,哪怕是这样细节也仔细关注到。

    可如果要盛迦说,醒来之后最不想见到的人,那大概也只有宋霁安了。

    所有人她都有勇气去面对,可只有宋霁安,她无法不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感到愧疚。

    她不愿意产生这样软弱的情绪,可在触及宋霁安无知无觉,为她真心实意担心的目光时,大概再铁石心肠的人都无法不动容。

    于是,她只能轻声说:“宋霁安,你永远不要感谢我。”

    宋霁安没有听没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她只找了条椅子坐下,含着鼻音说道:“你救我这一次,我怎么能不感谢你啊。你知道你这次伤得多严重过吗?你这胳膊起码要打两个月石膏,再偏一些就彻底断了,救不回来了。”

    不,她预算的路线,她自己亲手做下的计划,怎么可能会真的让自己的手臂废掉,顶多是几个月的疼痛常伴罢了。

    盛迦垂眸想着。

    “我要和你约法三章,下次我不准你再做这种事了。”宋霁安面容严肃了些,“如果你为了救我出了事,我会一辈子陷入自责里的。请你无论什么情况下都率先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

    “今后不会了。”盛迦凝视着她缓声说道。

    今后大概也真的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前天朱莉亚和孟叶冉还在这里,但她们俩守到昨天,一个被格兰多拉上了回北欧的私人飞机,一个被自己老太太拎回去处理拍卖场上的事,只有宋霁安,不愿意离开,守了一天两夜。

    中途付明琅和宋宁秋来看过盛迦,不过也只是短暂地待一会儿就匆匆离去了,特别是宋宁秋,本来呆在海姚的时间就很紧迫,昨夜已经乘坐飞机去了上海参加这次的企业家峰会。

    盛迦了解了自己昏迷这两天的情况,劝了半天还是不怎么愿意的宋霁安回酒店休息。

    “你在这里待太久,我会有负罪感的,”盛迦说:“你不怕自己熬坏身体吗?想让我也愧疚吗?”

    果然,她一这样说,宋霁安立马就犹豫着离开了,只在离开前说道:“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会立马接通过来找你。我只回去睡五个小时,晚上六点之前我一定会准时带着饭菜回来陪你的。要去洗手间或者有别的需求可以按头顶的床铃,一定不要怕麻烦忍着。”

    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直到盛迦再次冲她摆摆手,这才转身离去。

    等她的身影终于彻底消失,盛迦靠在床边略微出神,甚至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现在一切的风平浪静仿若水中月镜中花,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这场暴风雨的制造者,只有在宋霁安离去之后才能变成一个合格的,平静的风眼。

    盛迦并没有等候太久,她醒来的消息想来瞒不过任何人,下午两点半,付明琅就出现在了她的病房前。

    付女士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让茹萍守在门外,推门缓步走了进来。

    盛迦主动同她打招呼,“您来了?”

    付明琅略微点头拉开了陪坐的靠椅,然后将一份文件丢在了盛迦的被子上。

    “孟家这两天都在彻查奥普特拍卖会上吊灯坠落的事,”她简洁明了地说道:“孟家的庄园安全问题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出问题,尤其是吊灯这种可能会危及来宾性命又吊在头顶的东西,每次开卖会前都会进行四到五次安全检测。”

    “吊灯的断面报告里,断落面有烧焦的痕迹,焊接的铁钩在吊灯点亮加热后融化导致的坠落,而焊接处被洒下了硫酸类的腐蚀性化学药剂,这一定是一场人为的事故。”

    “孟家按照线索排查,排查到了庄园内部的一位临时员工身上,他表面看上去是个所谓的老实人,但实际上常有仇富和厌恶女性的言论,最近在网络上发布了许多谋杀有钱人的想法,后续在警察局里他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线索似乎在这里就断了。”

    “可是孟家继续往后查,发现他的工资全数打给了他的一个朋友,并且那位朋友的账户中有一笔来自国外的打款,那笔钱打款的账户恰巧是奥普特总部所在地的一家银行。”

    盛迦仰头看她,笑着问:“所以,这次事故的幕后操纵者很可能是奥普特家族的人?”

    “别装了,”付明琅闭了闭眼,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被她给气死,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讽刺道:“聪明的盛迦小姐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吗?比我们这些愚蠢的有钱人更早。”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沉声问道。

    原本她以为这场事故大概率是盛迦设下的圈套,可是线索查到现在,这显然是奥普特家族的内部斗争引发的,盛迦就是有天大的本事,难道还能与初初进军国内市场的奥普特一家产生什么联系不成?

    这太荒谬了,用脚趾头想想都不可能。

    “付女士,我以为你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盛迦不答反问道。

    “我现在不就是在兴师问罪吗?”付明琅淡声说。

    “是吗?您现在的语气让我以为您在和我闲聊呢。”盛迦笑了笑,“我很感谢您在拍卖会上愿意配合我。”

    付明琅算是知道盛迦现在绝对不会把她究竟如何做的这件事告知自己了。

    想起自己这两天来耗费的精力和担忧,她都快气笑了,“你知道现在孟家,宋家,奥普特都乱成一团,这件事你打算怎么收场?”

    “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盛迦用完好的手指了指自己的手臂,脸上满是无辜,“我是完全的受害者啊。”

    “少给我装,”付明琅将她那只手拍下,无奈地说:“你何必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受这么重的伤,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而且在危险下的不止是你,如果霁安也出了事,你还能安心吗?”

    若要说生气恼火,那自然是对盛迦这样发疯的行为很生气恼火的,可是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再看到盛迦苍白的脸,憋着的火气也基本消下去了。

    现在最多的大概只剩下担忧和骄傲。

    年纪轻轻就有这种果决和狠劲,确实是一件足够令长辈欣慰的事。

    “你想得到的东西,真的就只能靠这么做得到吗?”

    盛迦要做的事已经做下了,付明琅再怎么想诘责也改变不了现状,顶多再过两天,宋宁秋大概率能够查明真相,到时候大概率一切都要天翻地覆。

    盛迦这么做明显是在逼宋宁秋做选择。

    宋宁秋又不是傻子,在弄清楚一切真相后,她很快就会想明白盛迦做了什么。

    假如到时候宋宁秋前来责问,盛迦又要怎么应付呢?

    或许她有自己的想法和准备。

    可付明琅依旧很担心这对现在尚未相认的母女很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爆发激烈的争吵。

    她自己又或许说宋煜梅都会很欣赏盛迦的性格。

    她们都是天生的上位者,更是天生的强势者,热衷于掌控一切,对于频出的诡计只会感到兴奋与愉悦。

    但宋宁秋不一样,她为人太正了。

    在她看穿盛迦的真面时,她极有可能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会是这样的性格,除非盛迦能演一辈子。

    就像宋煜梅,她从未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展露过自己太多的阴暗面,让宋宁秋在阳光中成长,一辈子都很少露出破绽。

    以至于宋宁秋心底她一直高大、神武,是自己永远的榜样。

    可盛迦会吗?

    结果显而易见,她是初升的朝阳,是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她厌恶遮遮掩掩。哪怕在盛家,她都在努力做自己。

    迟早有一天,盛迦会把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原原本本展露在宋宁秋面前。

    盛迦半垂着眸子,过了良久才说道:“我没有想把宋霁安置于危险中,她和我同行,是我计划中唯一的意外。”

    她并不知晓宋宁秋也会同时去奥普特的休息室,并且顺便将宋霁安也叫过去。

    但是这也让她临时决定改变自己的计划,保宋霁安完好无损,用一种更激烈的方式让这一切揭开。

    至于是不是只有这一种方法,那当然不是。

    可盛迦忍了太久啦。

    她从知道这件事开始忍了整整三年,再冷静的人,也会有想疯狂发泄的时候。

    “这是重点吗?你说你没有想把宋霁安置于危险中,你觉得别人会信吗?”付明琅直白说道:“或者更直截了当地说,你觉得查明一切的宋宁秋,会相信吗?”

    盛迦闻言凝眸看向付明琅,突然笑了,“您觉得,宋姨是温室里的母亲,对吗?”

    “你和宋煜梅女士,从小呵护她长大,哪怕嘴里觉得她太正了不灵活,可实际上心底却由内而外地将她当孩子,哪怕她现在早已是宋氏多年的掌权人,经历了无数的风雨,可在您眼里,她依旧是小时候需要您和宋煜梅女士遮风挡雨的孩童。您觉得她见不了黑暗,也接受不了黑暗。”

    “可她真的是吗?有没有可能是您当局者迷呢。”

    盛迦的反问令付明琅微微愣神。

    “或许我们能拭目以待呢?”盛迦缓缓吃了一口果盘里的水果,让干涩的喉咙多了点水份,“我和您打个赌怎么样?就赌宋姨哪怕知道了我的真面目,也会接受我的一切。”

    “你很有把握。”

    付明琅用的是肯定句。

    她锐利的目光与盛迦相接,她突然发现自己对盛迦的了解或许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多。

    但这个赌约,却令她感到很有意思。

    所以她接受了打赌-

    上海峰会要举办三天,宋宁秋提前一天来到这里,是为了亲自在开始之前巡视一遍宋氏重工的展台。

    上海的天气与海姚完全不同,窗外的雨下得仿佛穹顶漏了个窟窿似的,从会场回来,哪怕全副武装也挡不住身上沾染的湿气。

    她吩咐的两项任务,刘杏与王秋慧都还没有给她带回消息,毕竟信息庞杂,不可能这么快地得到结果。

    但比这两边的亲属关系调查更快一步抵达她的桌面的却是另一份报告———亲缘鉴定报告。

    送来的人是那天替她抽血的护士长。

    “宋总,您要的报告已经通过传真机送到了您的房间里,除了您的这一份,剩余的资料已经全数销毁,”护士长的留言到了这里有了停顿,“您当初要我做的是亲缘报告,但是结果可能和您想的不太一样,或许您需要做好一点心理准备。”

    留言到这里便全部结束。

    宋宁秋走到传真机边,那里已经有一摞A4纸堆叠起来。

    未经允许,私自使用她人的毛发进行鉴定并不是什么合规的行为,但验血那一天,宋宁秋到底还是在家属群中发求助的时候用更高额的酬金买通了护士长。

    她想要一份亲缘鉴定,这样能提前弄明白盛迦与她到底有没有亲缘,又有多少,未来排查起来也更容易一些。

    这件事除了两个当事人,没有任何人知晓。

    而现在,那份报告已经摆在了眼前,可宋宁秋不知为何,掀开的手却有些犹豫起来。

    这么多年锻炼地四平八稳的心,竟然也因为不知名的紧张而有了些许加速,护士长那句做好心理准备令她对结果有了些许好奇。

    可她到底还是宋宁秋,并未犹豫太久,一把打开了这份报告。

    第80章 对她太不公平了。

    “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支持宋宁秋为盛迦的生物学母亲。”

    短短二十八个字,令宋宁秋呆滞在了原地。

    她不敢置信地再次看去。

    依旧是这二十八个字,没有变化。

    在此之前,她甚至思索过会不会是母亲在外背着自己还有过别的孩子都未曾想过这个可能。

    盛迦怎么会是她的孩子呢?

    宋宁秋眼底难得露出一丝迷茫。

    这令她甚至难以升起什么惊涛骇浪的情绪,因为太过不可思议了,反倒令人像踩在云端,轻飘飘的充满不真实感。

    这种感觉一直延续到第二天刘杏带着查清的消息飞来上海。

    刘杏效率极高,短短三天就查明了盛迦家庭和亲属情况,与宋宁秋在付明琅那里听到的消息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好赌并且有家暴倾向的爹,懦弱却在慢慢成长逐渐学会怎么爱她的母亲,刻薄并且如狼一般盯着孤儿寡母最终被盛迦解决掉的大伯二伯,至于母亲那边的亲缘,这么多年,她们并没有与那边再有过任何的往来。

    而这两边也绝对没有任何人同宋家有丝毫亲缘关系。

    宋宁秋看这些资料时速度很慢很慢,尤其是在看到盛迦具体的成长经历时,更是慢得不像话,仿佛在一个字一个字将这个小女孩刻进脑海中,看着看着,不知为何,眼眶竟然有些发酸。

    她看到了盛迦小时候想要母亲时被推开的手,她也看到了盛迦幼年时独自跑出家门去躲避家中的争吵,她更看到了少年的盛迦如何拉起母亲的手带她走向新生。

    她看到了盛迦房间里那些剪切好的,关于自己和别的耳熟能详的成功人士的金融画报。

    盛迦像颗在沙漠里挣扎成长的白杨,汲取着周边一切的养分,努力生活,努力完成学业,努力创造更美好的生活。

    哪怕宋宁秋此刻依旧对她可能是自己的女儿这件事没有实感,可心脏却比她的大脑更先给出反馈,她在由衷地心疼,她不敢相信更不敢想象自己的女儿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过着这样的生活。

    这么辛苦,又这么倔强地生活着。

    她的情绪波动全部藏在眼底,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过了很久才将这份资料翻完,随即对上了刘杏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她问道。

    刘杏蹙眉,到底还是把她查到的别的没有放到纸上的信息说明:“您要我去查宋家和盛迦是否有交集,在查完了左右三辈之后我做主又去查了别的交集,后续我发现,您与盛家的交集只有一次。”

    “十八年前,您将生产时还在工厂里,后续被拉去了景江离工厂最近的医院,而盛怀樱女士恰好也是那一天生产。”

    “你说什么?”宋宁秋眸光一利,这一条信息加上她昨晚收到的亲子报告,足够她推断出如果出了事,那事情大概率只会是在这时候。

    十八年前,宋宁秋掌握宋氏重工才两年,虽然已经基本将集团的势力整合,大权在握,但是因为她的发展理念和宋煜梅有几分不同,所以那几年她时常亲自下基层和工厂。

    她生宋霁安前夕是她在景江投标的项目到最关键的时期,她特意前往工厂视察,随即因为情况紧急,临时去了景江的市立医院。

    但当年景江城市发展并不理想,就连市医院的设施都不是多么完备,尤其那时正是海啸来袭后的半个月,大半个城市都在重建之中,市医院床位告急,哪怕是宋宁秋也只能将就在多人病房,但是仅仅第二天,宋煜梅就连夜赶来,带着专机将她重新送去了孟家在隔壁市的私立医院里。

    后来宋霁安三岁的时候,宋煜梅离世,从那之后,宋霁安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寄托了她一切的情感和她母亲对宋氏未来的期盼。

    若是现在告诉她,盛迦才是她真正的孩子,那霁安又会是谁的孩子?

    而她和她的母亲所寄托的一切情感,到了这一刻,是否已经变成了一场荒诞的笑话。

    宋宁秋握在资料上的手收紧,指尖都因为用力而泛着白。

    她闭了闭眼,强行稳定下自己心底的复杂。

    随即,她拿出两份早已准备好的头发,递给了刘杏。

    “我要你拿第一份去做一份亲子报告,第二份里还缺少一个人的dna,需要你去想办法拿到,”宋宁秋的目光此刻堪称凌厉,她牢牢注视着刘杏,缓缓说道:“那个人叫盛怀樱,我给你五天时间去做成这件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刘杏抿了抿唇,哪怕不知晓这里面究竟是谁的头发,可这几天的调查还有宋宁秋的态度令她有些胆战心惊。而宋宁秋特意叮嘱的最后一句,那个任何人是谁几乎已经呼之欲出,那这次进行检测的两人是谁,对刘杏来说也已经是透明的了。

    她的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握着塑封袋的手有些发抖。

    她不知为何宋总会将自己和霁安小姐的头发送检,可一个母亲要去检查自己的孩子是否与自己有亲子关系已然能说明问题,更不用说另两个送检对象中的一个是盛怀樱了。

    她将头垂下来,下意识不想再同宋宁秋对视,只说道:“盛怀樱最近不在景江,她去了隔壁省旅行。而她本人并不是一个喜欢出门旅行的人,上一次她出行是在盛迦小姐要解决自己的大伯二伯前夕。”

    “你想说什么?”宋宁秋看向她,目光透彻。

    可谁都是聪明人,哪怕刘杏下意识偏袒宋霁安,想在结果出现之前说明些自己的想法,也绝不会承认。

    她只笑了笑,“宋总可能得要给我一点时间,要在盛怀樱旅行途中拿到她的头发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给你一周,”宋宁秋沉默片刻才冲刘杏摆了摆手。

    刘杏很快同她告别,宋宁秋却像脱力一般,趴到了沙发上。

    她知道刘杏在说什么,她在隐晦提醒这次无论发生了什么,或许都与盛迦自己有关呢?就像她伙同宋霁安亲手解决掉自己的大伯二伯一般。

    奥普特的拍卖会闹得那样大,谁都知道,刘杏这种本来就在宋氏就职的人更是知晓其中内情,她有这种猜测并不难理解。

    就算是宋宁秋自己也会觉得一切都不对劲,好像隐约有根线牵连着一切似的,像团扰人的毛絮团,令人寻不到首尾。

    可这又如何呢?

    起码在此刻她已经确定了一件事——盛迦是她的女儿,无论这其中有多少误会,多少阴暗,多少算计,可这件事已经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在一切都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妄自揣测盛迦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对她太不公平了。

    而在宋宁秋发现了刘杏的态度之后,她能看到更远的将来。

    宋霁安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宋宁秋最信赖的人,而她们对霁安的亲近与袒护很有可能会导致对盛迦的区别对待。

    人无法控制她人的感情,刘杏她们从小陪伴霁安长大,有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了。

    可未来,假如盛迦愿意回到自己身边,要面对的并不止是刘杏她们,还有更多的是宋煜梅的旧友们,宋宁秋的旧友们,她们从小就对霁安呵护备至,几乎将霁安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这么多年的感情没有那么容易轻易抹杀,盛迦面对她们时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远近亲疏的分别。

    更关键的是自己。

    宋宁秋能敏锐察觉出一旦盛迦知晓真相后可能会面临的困境,而她此刻却也无法保证自己一定能公平的对待两个孩子。

    一旦母亲失职,对盛迦来说或许会是更大的伤害。

    她小时候宋煜梅不在家,便给她养了小狗和小猫,两只毛茸茸的小生物可爱极了,她自称为它们的姐姐,却做着母亲该做的事照顾它们。后续她发现,她无法真正公平地对待它们,哪怕她尽力雨露均沾,可总会在有时出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偏颇。

    人的喜好是分先后的,更是分原因的。

    小狗比小猫更活泼,更会撒娇,更粘人,她便会因此而理所当然地将更多目光放在她身上。

    她的亲身经历告诉她,一个人做不到完全的公平公正。

    宋霁安和盛迦不是小猫小狗,她们是更有思想更会思索的活生生的人。

    一个是她多年来尽力宠爱的女儿,一个是她从未尽过母亲责任甚至连相处都少之又少的亲生女儿。

    这种情况或许她做到公正对盛迦来说都是一种伤害和罪过。

    更何况,知晓真相后盛迦并不一定会愿意同宋霁安共存,这种情况又该怎么办呢?

    这么多事情同时堵在一起,几乎要将人彻底淹没溺毙。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宋宁秋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到这样疲惫过了。

    但她此刻却归心似箭。

    在不知晓盛迦是自己女儿的那一刻,看到倒在血泊里的她,尚且能理性冷静对待,可此刻再回想起那抹刺眼的红,她心口仿佛针扎一般的疼。

    如果盛迦知晓她就是她的亲生母亲,想起她那天的反应,会不会心寒。

    宋宁秋眼角因为痛苦生生沁出一抹泪花来,她过了许久才擦拭了一下,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付明琅的电话。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那头才接通,夹带着几分吵闹,宋宁秋隐约听到了盛迦的声音。

    “盛迦!你是不是把苹果给孟叶冉了!”

    “我没有,是她自己抢走的。”

    “不是你说自己不怎么喜欢吃水果才给我的吗?”

    紧接着是几个女孩闹成一片的声音。

    “宁秋啊?什么事?”付明琅的出声打断了这一片闹腾,她显然换了个更加安静的房间。

    “没事,就是打电话来问问盛迦怎么样了。”

    “她前天就醒了,现在手臂恢复得不错,再过一周能出院了。”付明琅说道:“你那边峰会怎么样?”

    “不错,”宋宁秋尽量如常说:“准备后天回去了,这次看中了几个新兴的科技公司,准备回去给她们拨一笔投资。”

    说着,她声音低了些,缓缓道:“付姨,后天我想去医院看看盛迦,但在此之前,我想先和你谈谈。”

    付明琅故作不知,“什么事啊?”

    “到时候再说吧,您最近都在海姚吗?”

    “是,我这段时间都在。”

    “那好,到时我去您别墅里找您。”

    说罢,宋宁秋与付明琅又闲谈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她眸光一阵变幻,最终只轻声叹了口气。

    她总有预感,自己不知晓的事,有疑惑的事,付明琅或许能为她去解答。

    甚至这通电话中,付明琅仿佛也有那么几分等着她前去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