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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哪怕有些畸形,她却也还是会羡慕。

    我不想回家。

    这是苏照霖第一次对自己的姐姐说不。

    说完之后才有些紧张起来。

    她抬头紧紧盯着车窗里的女人,掌心出汗。

    可是车里的女人并没有显露出任何的愤怒,她只一如既往,平静地看向她,唯一多的一抹情绪或许是诧异。

    一只手握住了苏照霖发抖的掌心,她微微一愣,身后的徐丽静握了握她又很快松开,只轻声说:“苏照霖,你别紧张。”

    她们或许很难理解苏照霖为什么会因为说出这么一句话就紧张,但不妨碍她们会鼓励支持面前这个只有一饭之交的小女孩。

    紧张恐惧无法解决问题,她和她姐姐显然存在着奇怪的氛围。

    被成年人良久的注视总会令少年人气短心虚,可是这一刻似乎因为身边有了陪伴,苏照霖心底的勇气像一口井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出。

    “姐姐,我现在不想回家。”她重复道。

    她与自己的姐姐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的女人才垂下眸子,缓缓说:“九点之前,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真的吗?”苏照霖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她不敢置信自己的姐姐居然会答应。

    她下意识往前走两步,抬起手想越过车窗抱一抱姐姐的脖子,可最终只扒在车窗边,眼眶不知道因为紧张还是开心而泛红,认真说:“九点之前我一定会打电话给你的。”

    她的姐姐犹豫了一下之后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车窗升上后轿车很快便离去,苏照霖回头就看到十只齐刷刷盯着她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一下嘴唇。

    “怎么了吗?”她小心翼翼问道。

    赵意嘉摸着下巴缓缓说:“这就是和你吵架的家长吗?看起来还挺好说话的啊。”

    她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她们看着苏照霖的模样还以为她的家长会是控制欲十足,处处管教她的类型,这才管出她这样连拒绝都觉得可耻的性格。

    可实际上对方此刻看起来过度好说话了。

    “她是我姐姐。”苏照霖解释道:“我其实也有点惊讶,她今天好像突然很好说话了。”

    几人没打算在饭店门口喝西北风,这件事明显有很大的内情,苏照霖也一副很困惑很想倾诉的样子,于是便转移阵地去了绿意咖啡馆。

    店长姐姐不在,和盛迦交接的是另一名店员,今晚难得没什么人,咖啡馆甚至能当成几人的小天地。

    这一顿没让徐丽静请,毕竟徐丽静已经请客了快整整一周的饮品了,宋霁安深觉没必要一直让她大出血,这次改成了她请。

    苏照霖第一次看到这里的冰淇淋,也是惊叹了好一会儿才下手吃。

    等到终于吃完了她才缓缓说:“其实今天我和我姐姐吵架是因为她以为我谈恋爱了。”

    “啊?”几人抬起头来。

    谈恋爱这种事学校里悄悄进行的其实不少,但是只要不影响成绩闹到明面上,大部分老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有这种八卦一般不说全年级,起码会传的周边几个班都知道,盛迦和宋霁安班级就在二班旁边,她们可从没听过这件事。

    “她说她在我的抽屉里翻到了情书,还说我最近的行为很是异常,两周之前她就开始对我进行更加严苛的管教。”

    盛迦算了下时间,两周之前,也就是她们在空中餐厅见到苏照霖两人的时候。

    “那你谈了吗?”徐丽静好奇问道。

    苏照霖蹙眉,“当然没有,每天学习都快累死了,哪里还有时间谈恋爱。”

    “她开始每天接管我的上课下课,要求我放学必须回家,让我每天按时给她打三通电话报备。不然她就会疯狂打电话给我,我实在有些受不了了。但是最让我崩溃的是前几天月考出成绩,我的排名到了第三位,她怀疑是我谈恋爱导致学习成绩下降,今天月考总结会我领了奖金之后,她去找了方老师。所以我才会当场和她吵起来。”

    很令人窒息的两周,仅仅听苏照霖提及,也能感觉到其中的窒息和难受,特别是像宋霁安这样从小母亲就极其尊重她,家庭生活氛围非常宽松的人,听完只觉得更加难受。

    “我其实也很奇怪,为什么今天她会这么轻易让我出门。”

    她把下巴撑在桌面上,不敢置信道:“我原本以为我说出那些话,她可能会下车和我狠狠吵一架的。”

    “可你还是说了呀,”宋霁安把脸贴到自己胳膊上,看向她,“以前你没和你姐姐吵过架吗?”

    “没有,”她摇头,“我……我家庭情况比较复杂,我从小就是姐姐带大的,她对我无微不至,一个人工作带大我,生活里大部分重心都在我身上。”

    “她很累很辛苦,我不想和她吵架的。”

    苏照霖抿了抿唇,“从小到大,我就不太想拒绝她的要求,想懂事一点,她说什么,我就努力去做什么,但是没想到长大之后还是忍不住反抗她了。”

    姐姐对她的好和紧张已经到了一种令她恐惧的程度。

    恐惧到今天她已经彻底难以忍受,并不是因为宋霁安她们的话她才学会的拒绝,而是因为她的心中早就有了一团憋闷的火无处诉说,今天遇到了她们之后才有微弱的火苗点燃了一切,燃成了支撑她说出心中所想的烈焰。

    当然,她姐姐突然放松了对她的管制这件事并没有令她放松,除了一开始的惊喜之外,现在反而有点担忧,害怕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毕竟她姐姐向来不喜欢在外面大吵大闹,上一次她和姐姐难得去空中餐厅就餐,她姐姐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询问她谈恋爱的事,两人差点吵起来之后,她姐姐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离去。

    “你有没有看过手机?”盛迦突然说道:“你们今天在班门口吵,应该会有很多人讨论你们的事,你们班上的同学没有发什么给你吗?”

    苏照霖摇头,她从遇见她们开始就没有看过手机,此刻打开之后除了来自姐姐的未接来电,微信消息也挤到了99+,当然,大部分是她关注的和微商的消息。

    她们班班级群倒是安静地很,没人讨论起她的事,但她们班上的几个同学却有给她发过来几条消息。

    ——班长,你姐被方老师请去办公室了,我看到她掉眼泪了。

    ——在办公室里待了半个小时才出来,但是出来的时候你姐姐挺平静的,不像生气的样子。

    ——她走啦,方老师回教室看了一下我们这些留下上晚自习的,叹了口气就走了。

    只有这三条消息有用,她不怎么在乎地把消息递给几人看,六个人脑袋顶着脑袋一时没有说话。

    “看起来方老师应该和你姐姐说了什么呢。”

    张静说道:“方老师年纪大了,给人做思想工作确实是一绝,她家就住在我家附近的职工小区里,还是小区居委会组长呢。”

    “啊?什么时候的事啊?”苏照霖茫然抬头,她怎么不知道方老师还有这个技能呢?

    “害,这个主要是我姥姥也是居委会的管理层,她回来和我说的。”张静回答道:“方老师最近几年进来的小区居委会,据说她以前在妇联干过,当老师之后也还在妇联的调解组兼职,后来老的居委会组长搬走了,就把这边的重担交给她了。听说她特别会调解纠纷,这两三年吧,帮小区里好几个给老头当牛做马还要被欺负的老太太离婚呢。”

    “简而言之方老师擅长劝分,”徐丽静帮她总结。

    苏照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那方老师不会也劝我姐姐和我分,啊不对,不管我了吧。”

    说罢她又反应过来,方老师当了她两年班主任,她还不知道方老师是个多好的人吗。

    “你今晚直接去问问你姐姐不就好啦?”宋霁安说:“有些东西还是敞开心扉说最好。”

    苏照霖脸上露出些许为难,她和她姐姐就是因为缺少沟通才会变成这样,长嘴确实是个好东西,可惜她和她姐姐过去都没有。

    让只会听话和只会发布命令的人去沟通确实有一定难度,而且她只要想到要和姐姐面对面说心里话,就有点尴尬和羞耻,下意识想逃避。

    但是苏照霖还是认同几人的观点,她点点头,“那我今晚回去问问吧。”

    或许是宋霁安几人的态度鼓励了她,令她做下了这个决定。

    几人没有再就这件事发表太多观点,这种事还是得当事人自己去想清楚,两个人之间总有一个人要退让,或许苏照霖的姐姐在今天想通了些什么,准备开始做这个退让的人。

    她们的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别的话题上,宋霁安甚至邀请苏照霖去一起参加马拉松,不过被苏照霖拒绝了。

    她体力不行,还有一点呼吸疾病,跑马拉松大概坚持不下去,但是她可以去做后援,找个后援点去送水。学校里肯定也会组织后援会,到时候她可以争取一下申请当后援队队长。

    和盛迦她们待得越久她就越自在,这是一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自在,一边刷刷题一边聊聊天,伴着咖啡馆里的轻音乐,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平常九点也差不多是她们散场的时间,说要来接苏照霖的黑色轿车按照定位如期而至,苏照霖却已经没有了紧张,她朝盛迦她们笑着告别,然后坦然上了车。

    等到徐丽静几人也走了之后,咖啡馆里只剩下了盛迦和宋霁安。

    这段时间宋霁安总是等她到下班陪她一起回家。

    起初盛迦拒绝过,可是宋霁安决定的事也很少有人能动摇,她坐在咖啡馆里盛迦也不可能赶走她,于是就渐渐放任她了。

    等她们收拾好一切之后这条街边的店铺也大多已经打烊,放眼看去只有那么几家店还有几盏琥珀色的小灯。

    今天宋霁安没有骑小电动,但是早早联系了刘阿姨,她拉着盛迦坐在门口的公交车站台上等待。

    刚刚人多的时候咖啡馆吵吵闹闹,现在人都走了只剩下她们俩反倒显得有点寂静。

    头顶的月亮只露出了一半,但亮得很,外头的依旧潮湿粘热,连偶尔吹过来的风都闷闷的。

    两人面前时不时有几个晚归的三中学生走过,她们大多在做自己的事情,有的在背课本有的在聊天,也有几个独行侠,伴着月色走在角落里,大步向前走去。

    宋霁安手肘撑在膝盖上,用手托着腮静静观察,没一会儿就轻轻哼起了歌。

    没什么词,但曲调很好听,伴着她上扬的哼法,整首歌都显得欢快极了。

    “你今天好像不太开心。”宋霁安突然说。

    坐在她旁边的盛迦没说话。

    “苏照霖提起她的姐姐的时候,你似乎有点不开心。”

    “我什么时候不开心,你还能精准到刻度?”盛迦指尖落在膝盖上,忍不住摩挲了一下。

    因为余光时时关注着你啊。

    宋霁安在心底暗暗说道。

    这么些天宋霁安已经很习惯去捕捉盛迦的情绪了,她并不是没有掌控欲的,她的掌控欲是希望能时时明了她身边所有人的情绪,徐丽静她们什么都写在脸上,甚至不用细心去感受就能知晓。

    只有盛迦,如果不仔细捕捉感知,那她对盛迦的情绪只会一无所知。

    盛迦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也无法知晓,或许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令她讨厌的事来。

    可是她没有这么说,只扬了扬下巴,眉眼弯弯:“那可不,我厉害得很,你们有什么小情绪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是吗?那你觉得我现在情绪怎么样?”

    盛迦扭头与她对视。

    点墨的瞳瞬间撞进了宋霁安的眼底,她微微一愣,这才收起了笑,认真说:“似乎也不怎么开心,是因为觉得我窥探到你的情绪了吗?”

    “不是,”盛迦的眼底倒映着宋霁安的身影,小小一个全神贯注,她轻轻说:“是因为觉得自己很离谱。”

    “啊?”宋霁安听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可是盛迦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她抬头看着长街尽头,那里正有一辆车缓缓驶来。

    她确实觉得自己很离谱。

    离谱到连苏照霖都能成为她短暂羡慕的对象。

    因为她感受到了苏照霖的姐姐对她浓郁到极致的爱,奉献身心的呵护,为爱产生的退让。

    哪怕有些畸形,她却也还是会羡慕。

    羡慕这种不需要付出什么就能得到的爱。

    真是离谱。

    盛迦在自我唾弃,她压制不住自己的心,胸腔里跃动的东西,这些时日在死灰复燃,勾出她儿时的仓皇和无助。

    因为她是求得爱意失败的小孩,她几乎没怎么感受到过亲人的爱意。

    她曾经痛苦地祈求盛怀樱多看看自己,叫她妈妈,最后却被她狠狠推开,后腰撞到了桌角。

    后来盛怀樱和王健吵架,她被盛怀樱塞进了房间里反锁上房门,她趴在房门上尖叫,稚嫩的声音狠狠骂王健,喊妈妈。

    她的房门也被撞击,她听到过盛怀樱死死抱着王健的腿骂他是个畜/生,连亲生女儿都要打,那个混账打不开盛迦的房门,最后骂骂咧咧离开了。

    等到脚步声离去,她的房门咔哒一声被打开,她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嘶声抱着盛怀樱,想去摸一摸她红肿的额头,让她不要害怕。

    然后盛迦会被她恶狠狠推开。

    盛怀樱对她的爱总是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小孩不是小狗,失望的次数多了,心就冷了。

    小时候去感受盛怀樱的爱像在玻璃渣里找糖吃,她可以连糖带玻璃一起咽下去,后来发现这样太疼了,她就放弃了。

    她和盛怀樱像两匹表面光鲜,背地里苟延残喘的鬣狗一样,有时候互相舔舐伤口,大多数时候却是冷漠相对,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在她听到苏照霖的姐姐如何对她时,她看到了徐丽静眼底的不以为意,看到了宋霁安眼底的不敢置信,可她不敢让她们看到她眼底的羡慕。

    她当时在想,如果她是苏照霖,或许她会享受这样近乎窒息的爱。

    随即便乍然清醒过来。

    可那一刻的情绪还是被宋霁安所捕捉。

    “盛迦,你好像确实没有和我说过你家的事。”宋霁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

    盛迦面无表情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想更了解你一点,我们不是朋友吗?”宋霁安反问:“当然,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宋霁安敏锐地离谱,她甚至能感受到盛迦不开心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家庭。

    可是还是不是时候。

    盛迦在心底默默想。

    还不是时候让宋霁安知晓她的家庭究竟是什么模样。

    她平时笑得那样开朗自信,此刻轻轻蹙起眉来令人有些不太适应。

    依照宋霁安的共情能力,盛迦甚至能想象到她知晓她的生活轨迹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大概是一边眼眶发红一边抱着她安慰吧,嘴里可能还要说几句抱歉,从此之后会加倍关心她,更长时间地停留在她身边作为陪伴。

    盛迦嘲讽地勾了勾唇角,不知道是在笑自己对宋霁安的了解,还是在笑宋霁安的天真。

    她这样的关心,或许对这世界上的任何人来说都会感受到暖意,有一个人会时时关注你的心情,适时为你提供情绪价值,甚至还有货真价实照顾你尊严的帮助,这样的朋友很难得。

    可是任何人中不包括盛迦。

    她无法以平常心接受她的好意。

    两人这一晚的交谈到此为止,刘阿姨到来之后已经能够熟门熟路地和盛迦打招呼,然后让两个小孩赶紧上车别热着了。

    车里准备了冰镇的果汁,盛迦和宋霁安都没有说话,只静静靠在后座喝完。

    刘阿姨以为她们困了,连忙把空调温度调低些,“你们要是累了就睡一会儿吧。”

    有了她这一句话,盛迦可以理所当然地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直到车辆到了她家小区门口。

    一直没说话的宋霁安透过车窗看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把平常都会说的那句晚安说出口。

    她能感觉到自己问完盛迦的家庭情况后盛迦更加不开心的情绪。

    她或许有些着急了,此刻反倒难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盛迦却没有离去,她关上车门后躬身站在车窗边敲了敲玻璃。

    宋霁安见状摇下车窗,问她:“还有什么事吗?”

    “宋霁安,晚安。”

    盛迦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去,徒留下宋霁安在车里发了会儿愣,一颗心怦怦跳了起来。

    刚刚还有点恹恹的神情顿时焕发生机。

    这还是盛迦第一次主动和她说晚安。

    感觉也太新奇了。

    她睁圆了眼睛,盯着盛迦渐渐没入黑暗中的身影,捂嘴笑了起来。

    原来不止她会感受到盛迦的情绪,盛迦也会感受她的情绪。

    刘阿姨在镜子里看着她一脸不值钱的模样,啧啧称奇,“平常也没见你和别别人这么好啊。”

    宋霁安摇上车窗,靠在后车里终于有心思再开一瓶饮料,“那别人也没有盛迦这么特殊啊。像个关于如何与人相处的艰难课题,有一点点成效就足够我开心好久了。”

    “你们今天吵架了?”连刘阿姨都看出了两人车上氛围的不对劲。

    “没有,”盛迦那种脾气,哪里是能够和人吵架的样子,“可能是我太冒进了,我以为我们已经熟悉到一种程度,就去询问了她家里的事。但是这对她来说或许是某些不想说的禁忌,今天是我的问题。”

    盛迦这样的人,要走进她心底,得慢慢泡。

    宋霁安对盛迦投入越多的精力和情感就越想得到她同等的友谊。

    这是每一个人有会有的贪婪属性,但是宋霁安的优点就是能够控制自己的内心和行为,她一直相信自己和盛迦会友谊长存。

    刘阿姨欲言又止。

    她想提醒宋霁安,这样将得到一个人的友情当成课题的方法或许有些功利,会让她明明是单纯付出的情感变成她心底的筹码,人和人的交往不需要太多套路,也完全不用分成几个阶段,那应该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感情。

    可是要说起亲近的朋友,宋霁安其实在过去也没有什么太过亲近的朋友,在原本的学校她哪怕极力抵抗里面的等级制度,可也难以避免地受到影响。

    她想得到谁的友谊很简单,她也会这样列出计划,一点点试探着等待对方的回应再做出相应的反应。

    当初就是这个原因,宋宁秋才紧急给她转了学。

    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在一个更加轻松的环境生活,学会究竟怎么样好好交朋友,像个普通的十七岁少女一样去享受难得的青春时光。

    可有些东西大人说多少遍都不一定能让孩子听进去,更何况是宋霁安这样表面看着软,实际心里主意硬得很的孩子,对她来说,最好的让她学习的方法或许是撞到南墙。

    假如有一天她真诚付出的友谊因为她在心底一步步的划分进程而遭到误会,或许她会感到痛苦,会发现自己交朋友的方式不对劲。

    刘阿姨比谁都明白她。

    对比起原本的私立中学,她对盛迦,甚至说是徐丽静这几个同学,都绝对付出了十二万分的真心,可是她还是难以改变曾经养成的习惯。

    她们不怕宋霁安受伤,却又会担心宋霁安受伤。

    刘阿姨看了眼后座又开始没心没肺去刷手机,顺便还给盛迦发了几条语音的宋霁安,无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给宋宁秋宋总打个电话。

    第24章 盛迦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她从来没变过。

    苏照霖的事解决在第三天。

    事实证明方老师的调解能力不输心理医生,她语重心长和苏照霖的姐姐说了很多。

    大概许多事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苏姐姐对她的过度重视反而令她丧失了面对苏照霖时的理智,恐惧她受到伤害。

    但那一天苏照霖接受了几人的意见,开诚布公和姐姐谈过一次之后,反而给了两人重新更改相处方式的机会。

    她的姐姐向她承诺会减少对她的追根究底,会给她更多的自由空间。

    这几句话承诺听得苏照霖心花怒放,等彻底确定姐姐真的放开了对她的管制,并且日常生活中会更多地询问她的意见后立马就约了盛迦几人出门吃饭。

    这是答谢。

    她的家庭困扰了她很久,好不容易现在和姐姐和解了,这几天那是什么都无法阻挡她快乐的心。

    这两天就是周末,也是宋霁安她们前段时间约好一起去打探马拉松路线的时候。

    虽然盛迦很早就声明了自己不去,但是宋霁安和徐丽静还是一早就来了绿意咖啡馆。

    店长姐姐是知道她不合群的性子的,但是这么多天相处,早就把她们当妹妹看,自己又是个豪爽的性子,大手一挥让宋霁安和徐丽静带盛迦走,这一天算她带薪休假。

    盛迦再一次被两人一边一个挟持出了咖啡馆,这种时候她甚至连挣扎都懒得挣扎了,仿佛早已习惯。

    实际上今天来的不止她们,各个学校争抢马拉松名额的时候早就过了,确定自己能参加的学生大多都是趁着这两天来熟悉一遍路线。

    宋霁安和徐丽静她们仔细分析了各个学校的优缺点,觉得她们一中并不占太大的优势。

    这是优点也是缺点,她们不占优势那就说明别的学校也不占优势,但是想要分出一个胜负,确实有点难。

    这也是她们决定还是无论如何都要叫上盛迦的原因。

    盛迦对所有的马拉松路线都了如指掌,如果盛迦愿意和她们一起熟悉路线,那肯定能省去很多时间,说不定路上有什么要注意的路径都能提早知晓。

    几个学校能够提前踩点的只有这两天,对于高中马拉松联赛,景江的全体学校都默认校方不参与比赛的准备,只进行后援辅助,一切交给学生来做,那也就更别提四五年前那样特意放假一天来给大家练习了。

    宋霁安的小电动停在门外,她和徐丽静刚刚把盛迦拉出门就立马拿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皇冠戴到盛迦头顶,实体的高帽戴上之后又立马给她戴上了言语的高帽。

    “盛迦你是我们学校对马拉松最了解的人,你是世界上最深明大义的人,你是我们崇拜的偶像,你是……”

    “你可以闭嘴吗?”盛迦打断了徐丽静深情的棒读,并且拿过了她手里的纸条,上面对盛迦的夸赞如滔滔江水,是能够让人原地社死的程度。

    宋霁安站在她身旁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连忙顺着她的话对徐丽静说道:“对啊!你看看你,读得一点感情都没有!”

    “是我的错,”徐丽静接话,“再给我一次机会。”

    盛迦:……

    盛迦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草稿纸,面无表情地说:“这是你宋霁安的字迹。”

    宋霁安摸了摸鼻子,打了个哈哈,“这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我们是真心请你出山的!为此我们甚至去准备了一辆绝对能匹配上你的座驾,以显示我们的诚心!”

    盛迦看了一眼熟悉的小电动,扬了扬下巴,脸上的表情只有两个字:就这?

    宋霁安靠到小白车身边,抬手哗啦啦晃了两下,热情洋溢地像电视广告推销。

    “你别看这是简简单单的小电动,为了能够匹配上你,我们特意进行了部分改动,你看这镜子有什么不同,”宋霁安拍了拍镜子上增加的小马宝莉玩具。

    徐丽静极为配合地一把按开了小马的脑袋,只见两只玩具的尾巴嗡了一下之后就宛如旋风一般高速转动起来,刮出一阵热风。

    盛迦:……

    盛迦大开眼界,盛迦无言以对,被这独特的设计土到失声。

    宋霁安和徐丽静对视一眼,宋霁安连忙念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词,“你别看它现在吹过来的是热风,小马宝莉的脑袋里能塞冰块,等会儿出来的就是冷风了!”

    盛迦:“那冰块呢?”

    宋霁安尴尬地回答:“来的路上被我和徐丽静用完了。”

    盛迦:……

    徐丽静连忙补充,“但是这不重要!等会能再补上!”

    “还有吗?”

    宋霁安:“你再看这座垫。”

    宋霁安的小电动一直都是软皮坐垫,非常舒适,可是今天她们为了消暑,坐垫上加了一层冰垫,还是水冰垫,盛迦上次看到这种冰垫还是某音推送的宠物用品,据说今年夏天在宠物群体中非常流行。

    她低头掀起水冰垫后果然在商标上发现了某某宠物公司的字样。

    “坐这个垫子什么感觉?”盛迦问。

    宋霁安真诚回答:“屁股下面能感受到海浪,很有意思。”

    盛迦与她对视,“还有吗?”

    “没了,”宋霁安咬了下唇瓣,“为了请你出山,准备地有点儿匆忙,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盛迦迎着她湿漉漉的眼神,在心底嗤笑了一下。

    随即拿起电动车上的头盔压到了宋霁安头上,淡声说:“那就走吧。”

    宋霁安耳朵被头盔笼罩,盛迦的声音便显得有点雾蒙蒙的,她调整了一下戴头盔的姿势,这才坐上前座,朝盛迦招呼道:“快上来快上来。”

    盛迦的目光看向徐丽静,徐丽静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一辆黑色小电动,咧嘴朝盛迦说:“不用担心我,我自己也有。”

    三人坐好之后便迅速朝马拉松线路驶去,等她们到的时候才发现这次抢到名额的一中学生基本都等在那里了。

    这次报名最多的除了高三的体育生竟然是一班二班的学生,大概主要是宋霁安和苏照霖动员,两个班级这段时间较劲颇多,听到一班这么多人要参加,二班便也跟了过来。

    有的早就熟悉过一遍的早已在路上踩起点来,剩下的大多是信任宋霁安能请来盛迦并且信任盛迦的一班二班的学生,这是个很庞大的队伍。

    第一次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盛迦也没怎么慌,她依旧保持着自己平常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让宋霁安载着自己沿着海边走,一边走一边向她们说明这一块哪些路要注意安全,哪些路有破损,甚至还有这几条马路上,跑哪边能缩短距离。

    身后跟随的队伍人数其实也就十来个人,但视觉效果却显得有些浩浩荡荡。

    “盛迦,你以前参加过几次马拉松啊?”宋霁安忍不住问道。

    盛迦没仔细数过,她眉心轻蹙,只虚虚报了个数字,“五六次吧。”

    不过她跑的是社会赛事,那个不限制年龄,路线基本相同,她十二岁之后身形抽条,每年都会来试试,其中三四次都拿到了中等偏上级的奖金,大概名次在十到三十名之间浮动。

    毕竟社会赛事和高中生赛事不一样,哪怕是职业的运动员都会来参加,并且人数比高中生联赛起码多三倍,她能拿到名次已经很不容易了。

    跑多了就熟悉了,这几条路盛迦早就滚瓜烂熟。

    “太厉害了,”宋霁安说道:“这次有你,我觉得我们学校肯定能赢。哎?”

    她正说着话就被脚下的颠簸吓了一跳,盛迦紧蹙的眉头没有松开,只指向前面的路,提醒道:“这是马拉松的主干道之一,但是它在顺风方向,还离沙滩基本负距离,这个季节哪怕天天打扫都依旧会有沙子吹到路面上,导致打滑,需要特别小心。”

    “前几天这里发生了一场车祸,路面出现了一些小缝隙,如果马拉松那天还没有修好,你们最好提前避开。”

    宋霁安点点头,几个人开着的语音里传来她们临时选出的几个小组长应好的声音。

    这一场马拉松的终点在法华寺,中途需要穿过一段山道,不是多高的山,也就是几个小小的丘陵,几十米而已,政府为了方便出行,在山路中间修了柏油马路,连同法华寺一起变成了沿海的一段景观。

    盛迦突然想起来法华寺好像有只猴子叫当归,她前段时间来拜的时候里面的师太往后一指,说是后面几座山头都是当归的。

    那几座山,应该就是这几座。

    盛迦下意识往柏油马路两侧看了看,没有在树丛中见着当归的影子。

    到时候这一路都会有补给点,但是为了防止破坏这几座山的自然环境,山内是没有补给点的,只有在出山口和进山口的马路边有补给。

    还有一个星期才开始比赛,但是准备已经早早做起,补给用的凉棚和桌子早就搭好了,各家赞助这场比赛的商家都积极得很,能免费在城市里摆点的时间可不多,尤其还是这条最近很多人光顾的景观道,早一天摆出来,那就是多给自己做一天广告。

    哪怕她们只是在简简单单地踩点,可早就摸清往年各个学生们行动轨迹的商家还带来了自己的赞助产品,各类零食小吃,免费拿取。

    盛迦带着一中的队伍完整走了一遍马拉松路线后和宋霁安又骑着小电动回了山口的小摊前。

    这里有香甜浓郁的炸土豆球供应,两人早早出来,又一个做讲解一个做领队早就饿得饥肠辘辘,在经过这里时便一同盯上了这道小吃。

    是的,很巧,盛迦和宋霁安都爱吃炸土豆球。

    她们发现彼此这个秘密的契机很好笑,进登山口时香味飘到鼻尖,盛迦的讲解卡顿了一下,宋霁安的车速也下意识降慢了点儿,等她们反应过来之后竟然一个加快了讲解速度,一个加快了车速,原本还要开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十五分钟就结束了,两人仿佛达成了某种无声的默契。

    结束之后她们也没提起这件事,盛迦重新跨上了电动,宋霁安就搭着她直接过来了,过来的路上两个人面色都颇为紧张严肃。

    主要是紧张土豆球会不会没有了。

    毕竟它这么香。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们到的时候土豆球还有很多,两个人当即不顾形象地顿在路边吃了起来。

    等到终于吃完一份,宋霁安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得承认,她和盛迦越来越默契,可是默契到谁都不说话就能一起来抢小零食,是不是有点太可爱了。

    当然,盛迦肯定不会承认这么幼稚的人会是她自己。

    “吃完了我要回咖啡馆了,”盛迦把垃圾丢进垃圾桶,看了眼时间后说:“下午我要回去兼职。”

    “可是店长姐姐今天放你一天假呢,”宋霁安朝她伸出手,盛迦下意识反扣住一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反问:“店长说放我一天带薪假,我就一定要这么做吗?”

    盛迦不习惯欠别人什么,更别说欠店长姐姐了。

    她是打工赚钱的,不是去玩的,有自己的原则,甚至今天早上的工资,她本来就没想拿。

    宋霁安微愣,随即反应过来,确实,盛迦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她从来没变过。

    当初会和宋霁安接触,也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欠了宋霁安的。

    可是两个人相处久了,宋霁安就渐渐在盛迦和她的亲密中把这件事给忘了。

    宋霁安眼底露出一点懊恼,眼巴巴看向盛迦,“那我们今天非要请你出来,你为什么没有拒绝我们呢。”

    盛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只反客为主地跨上了电动车,“回去我来开吧。”

    宋霁安坐到了盛迦身后,微微叹了口气,“对不起,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让你难办的事了?”

    “没有,是我愿意和你们出来的。”盛迦缓缓说:“因为徐丽静她们对我还不错,我想报答她们。”

    可她的话并没有令宋霁安开心起来,她反而显得更加忧愁。

    事实上,此刻她心底正在徘徊着一句话,却迟迟没有开口。

    ——那这些日子,你对我的好,你对我的退让和容忍,是不是也是因为想报答我呢?

    这样不自信的话,本来就不应该从她口中说出的。

    不知出于什么心里理,她到底还是没有问出这句话。

    与此同时,两人刚要启动的小电动就被一团毛茸茸的呲牙咧嘴的障碍物挡住。

    “妈呀,山里怎么还会有猴子啊!”摊子的老板诧异出声。

    盛迦双腿撑地与跳到她面前的当归对视一眼。

    当归显然还是认识她的,歪着脑袋打量了她一眼之后就挪动过来一把揪住了她的裤腿。

    第25章 她将永远无法亲手将凶手绳之以法。

    当归的行为很不正常。

    盛迦对这只油光水滑的大猴子印象很深刻,在寺庙里的表现更是令人觉得她十分通人性。

    所以现在当归揪着她的裤腿想把她往山里带的行为反而令她产生一些困惑。

    盛迦从电动车上下来,试探着拍了一下当归抓着自己的裤腿的爪子。

    当归见状果然松开了手,但是焦急的神态没有半点改变,她又“吱吱吱”叫了两声,自己往树林里走了两步然后回头,见盛迦没动又走回来,拽着她的裤腿妄图拉着她往里走。

    “盛迦,你认识它吗?”宋霁安忍不住问道,她有些好奇地蹲下身来,打量着自己面前的这只毛绒绒的猴子。

    “她是法金寺里主持的朋友,”大概想起那天师太和自己说的话,宠物两个字在唇边徘徊了一下,最终还是用了朋友这个词来定位当归。

    她眉心轻蹙,拿手机搜了一下法金寺的联系方式,随即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头嘟嘟的通话声响了两下便被接起,传来的是个温和的女声:“你好,这里是法金寺。”

    “你好,你们寺里的当归在我这边,似乎有什么事情要求助我们。”盛迦简单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以及自己的位置,在得到对方说很快就会派人过来的答复后挂断了电话。

    在她打电话的过程中,宋霁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当归混熟了,居然已经能上手摸她的头了。

    她这样的动作吸引来了不少还在探路的学生的好奇心,胆子大一点的围了过来,诧异地看着这只突兀出现在路边的猴子。

    但当归很有个性,她只让盛迦和宋霁安摸,别的学生想凑过来,她都呲牙咧嘴地吓退了对方,宋霁安刚刚给了她一根香蕉,但大概是心底的焦虑还没有解决,只紧紧握着,并没有吃掉的想法。

    见盛迦打完了电话,她又吱吱吱地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手指指向山里。

    “我给师太打了电话,她们很快就来了,你再等等好吗?”盛迦难得耐心地蹲下身与她对视。

    当归这一次却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吓得周围看热闹的人心口一突,她尖锐的爪子一把抓住盛迦的手腕,这一次用了很大的力气,拽着她往前走。

    “哎!”宋霁安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了盛迦的另一只手,有些着急地喊:“当归!你会弄伤盛迦的!”

    当归这才反应过来些什么,松开了盛迦的手,转而攥紧了她的运动裤,接着往里跳去。

    “等一下,”盛迦站在原地没动,“我跟你走,你别着急。”

    动物虽然有灵性,可是她们的沟通很片面,盛迦不明白当归究竟要干嘛,当归也听不明白她究竟跟不跟她走。

    “这山里有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跟着去呢?”宋霁安不认同,但看着当归紧紧拉着盛迦不松手的模样,她还是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哎?你们是一班的吧?”

    两人正说着,有围观的人认出了她们,宋霁安定睛一看,只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但盛迦却认出了,这是前段时间和一班因为老师时间分配吵得最厉害的那个女生。

    不过自从有了竞争的约定之后她对一班的敌意早就消除了,这个年纪的少女火气来的快走得也快,后来甚至和一班还常常约着体育课打球,刚刚更是参与了盛迦带她们熟悉路线的全过程,现在对盛迦不说是崇拜,那也能说一句佩服。

    旁听完全程,她提议道:“看起来这只小猴子确实有什么急事,你一个人进去不安全,不如我们陪你一起进去吧?”

    二班和她一起过来的有七八个女生,出于看热闹的天性,加上对盛迦与宋霁安的安全着想,她们也并不排斥这个建议。

    盛迦思虑片刻就接受了她们的提议。

    一个人进山有点危险,十个人一起浩浩荡荡地进山,那就没问题了。

    她们说话的过程中当归安静地等她们说完,等盛迦摸摸她的脑袋让她带路后,她便牵着盛迦的衣摆带她往里走去。

    夏季的林荫路里满是蝉鸣,山里更是响亮地轰耳朵,但是一行把这事当成探险的少女大多东张西望地看这片漂亮的景色。

    因为有树荫的遮蔽,泥土并不干燥,反而十分松软,偶尔会有一些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落在大家身上,不再是毒日头,而是温柔的光线,每一缕都将丁达尔效应展示地淋漓尽致。

    当归带着几人往树林深处走了大概百来米,她骤然激动起来,松开了盛迦的裤腿,跳着往前跑去。

    一直颇为警惕的盛迦察觉到了不对劲。

    “先别说话。”她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泥土,面色微僵。

    宋霁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表情也骤然严肃起来,她蹲身在泥土上摸了一把,指尖顿时染上深红色。

    她们这一块的泥土都是以红壤为主,可说是红壤,颜色其实更像深橙色,并不是非常容易显色。

    但是这一小块的土壤颜色明显比别的地方黑,并且还显得更加粘稠。

    “你们看!”有人在后面突然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当归不知正在费劲地扒拉着什么,等再走近一些才能看到那一块下陷的土坑里露出的一截衣角和一张苍白到没有丝毫血色的脸。

    众人顿时发出一声尖叫,被这一幕吓得几乎要转身就跑。

    直到被当归的爆喝声打断,她一脸焦急地看着她们,又过来拽盛迦的裤腿,想把她拽到土坑旁边帮她一起挖。

    盛迦的手有点发抖,心口狂跳起来,被拽得一个踉跄。

    “报警,快先报警。”她尽量冷静地说道。

    “对、对,快先报警,”压抑着恐惧的宋霁安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110拨出去后对面很快就接通了,“你好,这里是景江市公安局。”

    宋霁安此刻甚至有些不敢往坑里看,连忙说道:“我们发现了一个人被埋在土里。”

    “什么?”对面的女警察语气立马严肃起来,“请问你们的具体位置在哪里?”

    “我们在……”宋霁安抬头看了一圈,她平常没有记忆具体的路名的习惯,二班的一位女生连忙接上,“华海北路的进山口第一座山里,东行一百米左右。”

    宋霁安立马打开免提,那位女生又重复了一遍地址。

    “你们不要害怕,尽量待在原地,注意安全,我们很快就会到。”对面的女警察尽量温和地说道。

    电话挂断之后,偌大的树林里,竟然只剩下了当归一个人上蹿下跳挖土的声音。

    大家安静地可怕。

    宋霁安往前走了几步,鼓起勇气去看坑里的女人,对方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不比她们大多少。

    盛迦见她们报完了警,同样强忍着恐惧,抬手在她鼻子下面探了探。

    没有任何气息,随即她又把手搭在对方脖颈上,眉心紧蹙,过了十来秒才突然说:“她还有气。”

    这句话让刚刚还极为恐惧的众人一愣。

    宋霁安心口狂跳,也学着盛迦的动作在她脖颈上搭了一下,同样感受到了微弱的脉搏。

    “把她挖出来,胸口下面的土都压实了,她如果还活着会喘不过气来的。”盛迦说罢就立马跪在了坑边,双手学着当归的动作扒土。

    宋霁安见状也连忙帮忙,两人跪在在坑边用力挖着,等再低头,才发现自己身边多了数双手,一同进来的同伴们也跟着她们围在坑边挖着。

    “真的还有气,她刚刚呼吸的气喷我手上了,”有人边哭边说:“谁这么狠心,活埋别人啊?”

    这么严实的坑,她们十个人挖了十多分钟才挖出女人的胸口,埋得太深了,此刻她们的指甲缝里都是土,却没一个人在意。

    女人像是被竖插进去似的,上半身被挖出来后便软软地靠在了土堆上,宋霁安趴到她心口听了一下,依旧是极其微弱的心跳。

    众人这么一会儿已经有些精疲力尽,但所幸没过两分钟便有大量的脚步声走近,警察的医护人员很快抵达,她们带了铲子很快地将女人挖了出来抬上担架。

    “你们做的很好,”带队的刘队长对眼前几个浑身狼狈的学生说道:“没有受伤吧?”

    她关切的目光扫过几人,认真说道:“下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其实还是要等警察和专业人士来了再救援比较好,以免对受害者造成第二次伤害。”

    “但你们很勇敢,很棒,”她说道:“现在需要请你们和我一起回警察局做一下笔录,顺便进行心理辅助,好吗?”

    刚刚因为怕一条生命在她们的恐惧中流逝,所有人都是努力忽略自己的心理情绪优先救援,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浑身冒冷汗。

    宋霁安脸色苍白,她脸上露出了一抹疲惫,坐在大石头上,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盛迦挖完坑之后已经把手擦干净,她站在她身边,任由对方把脑袋靠在她腰上。

    宋霁安扭头把脸埋进盛迦衣服里,微微蹭了蹭。

    “我的衣服挺脏的,”盛迦提醒。

    刚刚挖土的过程中,她衣服上沾了不少泥巴,甚至可能还有干枯的血迹。

    宋霁安吸了吸鼻子,“没事,盛迦,你不怕吗?”

    不,盛迦也怕,但是她懂得伪装,她从来不把恐惧表露在脸上,从小到大都这样,几乎养成了习惯,让别人以为她没什么情绪波动。

    她抬手摸了摸宋霁安的脑袋做安慰,一旁的当归见状也学着盛迦的样子在宋霁安脑袋上摸了摸。

    感受到锋利的爪子,宋霁安这才抬头,对当归有些哭笑不得。

    “当归,你的爪子是我不能承受的脏啊。”

    盛迦的衣服顶多有点泥巴,还能找个干净的地方缓缓,当归刚刚挖土挖得最用力,满手都是泥,还没洗过。

    当归没听懂,只感觉她情绪似乎好了一些,歪着头呲了呲牙,一副很骄傲的模样。

    宋霁安被她这小模样逗得笑出声来,心底的沉重也因此而缓和了许多。

    几人正等着警察带她们上警车,华金寺那头终于来人了。

    来的是师太,不知刚刚从哪座山上紧急下来,身上还背着药框,脚上满是厚重的泥土,见当归没什么事之后才松了口气。

    师太看了眼盛迦,显然认出了她是谁,朝她笑笑,“原来是你啊,难怪当归会向你求助。”

    盛迦:“嗯?”

    师太解释道:“当归以前被人类伤害过,她不怎么喜欢人,也不太接近除了我之外的人。但是上一次她在寺里很喜欢你,这一次如果没有碰到你,或许当归要等到我回来才能带我来这里了。”

    猴子不是人,她对人还会有些恐惧,哪怕想救人她也只会找自己信任的人。

    该说土里被埋的女生运气实在是好,先是碰到了日常进山巡查的当归,当归帮她把脑袋挖出来之后出去求助,正好找到了自己认识的盛迦。

    否则再晚一阵,或许她就要窒息而亡,又或者胸口被挤压导致器官坏死了。

    她将永远无法亲手将凶手绳之以法。

    第26章 我哪儿有什么骄傲啊

    在山里发现有人差点被活埋这是件极其恶劣的事件,尤其受害者还是被学生们发现更是严重。

    这段时间各个学校都对本校的学生们严加管束,顺便开展了安全意识教育,坚决禁止她们独自前往狭窄偏僻处,哪怕是结伴同行也不准,遇到异常情况必须在原地等待警察的到来。

    而作为事件中心的盛迦宋霁安还有二班的几个女同学在被双方的班主任从警察局带出来之后又是好一顿批评。

    救人是件好事,可是鬼知道刘逸冬和方老师接到警察局的电话说有几个她们班的学生在山里挖出来一名濒死的受害者,根据警察观测,当时犯罪嫌疑人甚至可能都没有走远,受害则才刚刚被埋下去一个小时不到的时候魂都快飞出来了,跌跌撞撞到了警察局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确认她们没什么事才松了口气。

    当然,刘逸冬这边的盛迦和宋霁安还算好,一个不怎么说话任她训,一个认真听着连连点头保证不会,方老师那边几个小姑娘就没那么听话了。

    领头带她们陪盛迦进山的叫夏清照,看名字就知道她妈妈挺喜欢李清照,给她取这个名儿也是为了让她未来能如李清照一般有文采,但是很可惜,她文采没继承了李清照,反倒继承了李清照有些玩世不恭的性格。

    方老师数落她,她也无所谓,只满眼亮晶晶地问:“那个姐姐救回来了没有啊?”

    方老师看着她没脸没皮的模样,绷起的脸皮都有些撑不住,最终只无声叹了口气,“还在抢救呢,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了。”

    人要是被活埋,那要恢复过来可难了。

    这件事是景江这么多年来能排到前列的恶性案件,为此还上了一轮热搜,同城热搜里更是挂了四五天,跟着一起火的还有当归。

    倒是有媒体想来采访一下盛迦她们这些见义勇为的好少年,但是陆婧女士处于保护她们的考虑,干脆地帮她们一起拒绝了。

    现在的媒体不一定是真想播报什么见义勇为,更多的是追求热点,追求爆点,能吸引眼球就行。

    尤其这一次的受害者是女性,女性的相关新闻无论是好是坏,只要上了报道,总会带点恶意,或者遭受到一些恶意揣测。

    而对受害者的造谣更是从未停止。

    或许这是陆婧太过敏感,但是她想保护自己的学生,为此还特意将盛迦她们几人叫去了校长办公室,细细叮嘱了一通。

    该有的奖励不会少,可是她唯一的要求是不要声张。

    哪怕学校里的同学们知道她们是谁,可是也不需要让媒体来采访。

    几人并不是不懂事的人,哪怕是夏清照都应了下来。

    因为嫌疑人还没有捉到,这段时间整个景江都人心惶惶,安全教育的标语更是短短几天就贴满了所有学校,每一位老师都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让自己置身险境。

    媒体们采访不到盛迦这些亲身经历的学生,就干脆把目光调转到了猴子身上。

    猴子会救人,有灵性,还在找人之前帮受害者把脸上的土先挖掉让她能够呼吸,谁不说一句猴子成精了。

    这样的新闻果不其然火了,法金寺不接受媒体采访,但以前当归在本地名气也不算小,多得是日常生活的照片,七拼八凑的也能成事。

    这一场热度,如陆婧所想,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处,为了躲避后面无孔不入想来拍摄的网红们,十几年没有闭过一天门的古老寺庙为此干脆闭门一周。

    但是这样还是挡不住,毕竟当归是只小猴子,她很难被束缚住,师太她们和她共处了十来年,也从没想过去束缚她,这就导致她每天去山里溜达的位置被人蹲到,为了拍到她在出山口留守,这就算了,还有不知死活的上手去摸,差点被挠。

    等盛迦再去看关于当归等评论,已经从“好聪明的小猴子,猴猴队立大功”变成了“野东西终究是野东西,没什么感情。”

    网爆一只猴子,实在是件很荒诞可笑的事。

    那天差点挠人是因为她应激了,后续已经被师太她们暂时关进了寺里,准备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让她出门。

    幸好当归不识字,否则无法想象她会多难过。

    一次来自猴子的好意反而给她自己带来了辱骂。

    陆婧的考量是对的,或许原本几个少年人虽然懂事地应下了校长的话,但是心底还是有些蠢蠢欲动的不服气,这个年纪天生就想让全世界看到自己的成绩和勇气。

    当归的事反倒给了她们当头一棒,令人清醒了许多。

    平心而论,夏清照并不觉得自己在接受风光的同时能够经受网络的恶意揣测与各种谣言,某些评论区下面对当归的恶意更是令她这个最蠢蠢欲动的人在夏日的毒尾巴里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

    不过这件事对宋霁安和盛迦来说出不出名不重要,当归的生存环境困扰才是她们最关心的。

    当归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猴子,年纪也大了,谁知道还能活几年,但起码它生命中步入老年的时期,大家都希望它能更自在随心一点。

    中途盛迦还和师太打了个电话,约定了过段日子抽时间去看当归,并且确认过当归的身心都没有因为那一次应激造成多大影响才放下心来。

    对盛迦她们几人的表彰来自市政府和学校,但是方老师和刘逸冬商量了之后还是决定让她们每人写一份检讨,反思一下自己的冲动行为,奖罚都要有,免得她们几个因此而飘了。

    而在她们上交检讨的第三天,也就是安全意识宣传会议结束后的那一天,受害者终于醒了。

    彼时宋霁安她们在讨论这一次的马拉松还会不会举办,毕竟发生了这种事,推迟或者干脆取消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各个4赞助商铺又已经投入了资金,这是市旅游局的项目,这么大的投入之下除非有台风或者别的什么地质灾害阻拦,否则似乎取消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几人正聊着呢,刘逸冬走进了班里对盛迦和宋霁安招呼起来,“盛迦,宋霁安,你们俩出来一下。”

    等两人走出来了,她才领着她们一边往校长室走一边解释:“那天你们救下的女士前天刚刚脱离危险,今天情况稍微好转了一点。非要来学校亲自感谢你们,现在已经在校长办公室等了。”

    “这么快?”宋霁安有些诧异,“她受伤不是很严重吗?”

    “是,但是她坚决要过来,这次是坐轮椅来的。”刘逸冬说:“刚刚方老师已经带她们班那几个过去了,就差你们俩了。”

    从教室到校长室还需要些时候,刘逸冬走得飞快,宋霁安见状等班主任走远一点了这才压低声音悄声和盛迦说:“我感觉这位姐姐非要今天来我们这里可能不止是为了感谢。”

    盛迦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捧场问:“为什么?”

    实际上,她们挖出受害者的那一天,所有人都被带去了公安局,因为她们中大多是未成年人,遇到这种事通知监护人是最正常不过的,方老师是夏清照她们几个联系的,刘逸冬则是盛迦联系的,夏清照几人是什么情况盛迦没管,但是联系刘逸冬是因为她不想让这件事被盛怀樱知晓,也不想她前来公安局。

    刘逸冬明白她的家庭情况,又事关她两个学生,所以她一定会来,还会帮盛迦解决这件事。

    但是宋霁安情况比她们都特殊,那一天她请来的人是刘姨还有上次帮过徐丽静的钱律师。

    她这一趟算是二进宫,来了景江不到一个月已经进了两个警察局,但是刘姨了解完前因后果之后也只是拍拍她和盛迦的肩膀,笑着问了她们两句身体和心理情况,然后就和赶来的方刘两位老师一起去处理了这件事的后续。

    毕竟她们只是来录个笔录,不是什么大师,警察局的人对她们都很是和善。

    宋霁安回家之后宋宁秋给她紧急打了个电话,确认她没事了才放心,但是因为好奇这件事的始末,又通过钱律师知晓受害者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能够帮忙做主的家属,她就做主让钱律师去给受害者进行援助。

    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是那一头的一手消息,其实宋霁安比所有人知道的都要快。

    比如受害者醒来之后就直接报了警,说是要和警察说点什么,但是最终又决定先来学校一趟感谢救她的学生们。

    这件事里或许有什么隐情。

    起码受害者现在看起来不相信任何人,哪怕是一睁眼就陪在她身边忙前忙后的钱律师也不是特别相信。

    所以钱律师也不知道她过来究竟要做什么,只能向宋霁安推断她过来的目的或许并不是单纯道谢。

    盛迦听完了前因后果,了然地点点头,说出了一句宋霁安一直徘徊在嘴边,但是却觉得说出口似乎不太好的话。

    “她或许怀疑凶手在一中。”

    宋霁安微愣,随即笑了,“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刚刚还怕我说出来之后你觉得我想多了呢。”

    “我就是这么觉得的,不然她不至于连伤都没好就着急过来,就像是怕打草惊蛇,说出来之后让谁跑了似的。”

    她低声说:“所以等会我们或许可以再在那里留久一点。”

    盛迦想到一个关键,“那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还没有说?”

    宋霁安点点头,“是的,所以她到底怎么被埋进去的,被谁埋进去的,被埋进去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一无所知。”

    “你们俩走快点儿啊。”刘逸冬自己都快走出去百来米了,回头一看自己两个得意门生还在那里脑袋凑脑袋不知嘀咕什么,不由得喊道:“赶紧的赶紧的,晚点儿还要回去上课呢,你们物理老师说下午要来一场经常刺激的随堂小考,再慢点你们说不定就赶不上了。”

    盛迦和宋霁安闻言对视一眼后连忙若无其事地跟上她。

    等重新回到了刘逸冬身后,宋霁安还有闲心打趣道:“老师,物理是盛迦的强项,感觉她每次小考都基本包揽第一,去不去其实没什么区别。”

    “别瞎说,”刘逸冬回头瞪了她一眼,“每一次考试都是对知识的巩固,再厉害也要参与,你看看人家盛迦就没你这么骄傲。”

    宋霁安缩了缩脖子,“我哪儿有什么骄傲啊,来一中之后,早就被打击过好多次了。”

    在考试上,盛迦实在是个强劲的对手,或许在原本的学校里宋霁安还有些骄傲自得,但是来了这里之后,她心态早就变了,如果不努力,不止是盛迦会一直压在她头顶,就连苏照霖和孟叶冉也会死死咬着她。

    一中上游竞争实在是极其激烈的,不过大概对她们来说,这是另一种刺激感吧。

    三人很快走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口,刘逸冬敲了敲门,随即便带着两人走了进去。

    第27章 两个老班正在和校长吵架

    华眉是在上班的路上被人打晕的。

    这是宋霁安和盛迦进校长办公室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受害者叫华眉,她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最近正在找工作。

    毕业之前她签了第三方合同回到的景江,但是那个工作坑太多了,没上几个月她连实习期都没过就辞职了。

    这一个月她一直在求职,每天的行动轨迹很单一,除了外出找工作就是回自己的出租屋,但是前段时间因为低血糖晕倒过一次,看了中医之后建议她每天早上小跑十来分钟,于是她谨遵医嘱,一周之前就开始每天在沿海的公路边慢跑半个小时。

    马拉松路段也一直是景江东部市民晨练的聚集地。

    原本华眉前天跑完步之后准备回出租屋再去联系好的面试公司,结果在经过山道中间的时候突然就被人打晕了。

    她为了节省时间加上毕业后心态有问题,每天起得都很早,五点不到就出门晨练,所以当时并没有目击证人看清究竟是谁。

    山道进出口是有监控的,但是山道里面因为路途长一些,总有一些没有监控摄像头的地方,华眉被打晕的地方正好就是监控死角。

    这说明两个问题,第一,打晕她的人对那一条路或许很熟悉,甚至能知晓哪里没有监控死角;第二,华眉被打晕的地方离当归带她们找到的入山口位置其实很远,起码有两公里,这两公里需要背着华眉走山路进去挖坑,需要很大的力量。

    当然,根据华眉道回忆,打晕她的应该是男性,并且很年轻,不止一个,他们的作案手法很粗糙,中途甚至还叫醒过她,是为了从她口中知晓手机密码。

    这伙人显然是盯上了她的钱,现代人支付都用手机支付,没有现金,不好打劫,华眉为求自保告知了他们自己的手机密码和支付宝支付密码还有几张银行卡的密码,随后就被二次打昏,然后被活埋进了土里。

    可是这一切在华眉苏醒前警察并不知晓,在她苏醒后,再根据在家中的iPad查找手机定位时手机已经在海里了,显然作案团伙早就转走了她手机里的财产,然后销毁了证据。

    最有意思的事情却是,这一伙作案手法很粗糙的凶手,销赃手法却并不普通。

    华眉的财产并不多,却也不算少,她是独生女,家里不算缺钱,她独自来景江打拼也只是想看看自己不靠家里帮助能不能自力买车买房。

    卡里存款是她从小到大的压岁钱攒起来的,以及她妈妈爸爸每月给她的零花钱,大概十来万的样子。

    可是这些钱款的流向却非常繁杂,率先转入了云南边界的几个一级虚拟账户,随即又下分到下面的二级账户,层层递分,最后流入一个国外的现金池子,再往后的去向就不得而知了。

    负责这个案件的依旧是当初带队前来的刘箐刘队,她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一双眼睛锐利中却也有独属于女性的柔和深邃。

    向学校和学生解释案情,原本并不在她们的计划中,毕竟这件事还没有调查清楚,连通告都还没发出。

    可是查出钱款动向之后她们对华眉被挖出来后,指甲缝里残存的东西的检测结果也出来了。

    那是一种很常见的涤纶,华眉在挣扎的过程中扣下的对方衣料的残渣。

    这或许不能说明什么,但是刘队带人看了一整天的监控,要能够打晕华眉,那就得看她进山前后的监控,还真被她们盯出来了几伙可疑的人。

    那条路毕竟离市中心较远,每天往来的车辆和人都不多,而且对方又是团伙作案,目标较大。

    在她们得知华眉指甲里的材料之后更是将目标定在了三伙人身上——一伙是外省前来法金寺祭拜故人的游客,一伙是一个晨练团队里面的三名男性,他们曾经在晨练时离队,过了两个小时后才从出山口出现离去,而第三伙是几个戴口罩的男生,看不清楚脸,没有什么太明显的特征,在那一带乱晃了许多天了。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怀疑的那一伙学生是我们一中的?”陆婧听完全程后深吸一口气,忍不住问道:“我能问一下证据是什么吗?”

    “暂时还不确定,”刘队显然有备而来,她让手下的女警察拿出随身携带的平板,回答道:“但是我们追踪那那几个被标记的男生,原本只是怀疑他们可能是学生,但是根据调看的监控来说,那一天他们早上三点到达的山道口,进去之后就基本拍不到他们的动向,而出山道口已经是早上十点之后了。在那之后他们进了崇明路,这条路是直通三中的路,之后他们顺着这条路进了旁边的胡同里。”

    女警察一划平板,放出了另外的几个视频。

    “我们在胡同的几个出口进行了监控,他们最后到了周一,也就是第二天早上才从胡同口出来,然后换上了一中的校服,在早上人最多的时候进了一中内,而这过程中他们全程没有取下过口罩,随即汇入了学校内。”刘队认真说:“今天我们来的目的之一就是想来向学校申请调看监控。”

    陆婧搓了搓手,终于明白了刘箐的深意。

    犯罪嫌疑人之一定位在学校里,如果不找个理由过来,那岂不是打草惊蛇,还会造成恐慌。

    “而且根据我们当时的调查,很有可能,学生们救出华眉的时候,凶手正在她们身后或刚离开不久。”

    一直插不上嘴的几个学生突然感觉身上一阵恶寒。

    在她们一边强忍恐惧掉眼泪一边将华眉挖出来的时候,凶手可能在她们身后紧紧盯着她们?

    宋霁安不知想到了什么,更是浑身一寒,忍不住与盛迦对视一眼。

    如果盛迦一个人进去,那会不会当天她也会遇险?

    如果宋霁安还有夏清照几人没有非要跟着她进去,而是一两个人进去,会不会林子里埋的就不止华眉一个人了?

    除了盛迦和宋霁安,夏清照几人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夏清照拍了拍心口,又拍了拍盛迦的肩膀,带着点庆幸,“幸好那天没让你们俩自己进去。”

    盛迦抿了抿唇,难得也感到一点后怕。

    “对,幸好那天你们是十个人一起去的,”刘队听到她们的悄悄话,教育道:“但是今后还是尽量不要前往,哪怕人再多也最好不要。你们还是孩子,无法预知危险,正确行为是当场报警打电话。”

    “可是我们要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可以打电话吗?”夏清照问起来,“那我们当场说有一只小猴子情况异常,好像想把我们往山林里带,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警察会出警吗?”

    “会的,”刘队身后的女警察温和回答:“市民的报警热线我们只要接了,就一定会出警。”

    几人闻言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当然,关于犯罪嫌疑人的锁定只是我们今天来的目标之一,”刘队接着说:“更主要的是他们转移财产的方式。”

    “这些年电信诈骗越来越广泛,而他们转移财产的方式显然是电诈的典型套路,只是没有经过诈骗,而是直接用了打劫的方式然后洗钱。”

    陆婧微愣,“那您的意思是?”

    “对,我们这一次想暂时锁定嫌疑人,然后引蛇出洞,看能不能把背后的窝点也找出来。”

    “可是他们的转账信息不是在云南那边吗?”宋霁安难得困惑地问道:“这样也能找到吗?”

    刘队并没有因为她是学生而看轻她的提问,反倒耐心回答:“不,电诈洗钱的路径或许会经过云南边境,可是窝点却不一定在那边,在我们这里也可能会有二级、三级甚至四级窝点。”

    她们的准备其实是顺藤摸瓜,先控制这边的窝点,再在尽量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联系到上级。

    “所以这件事,我希望你们不要声张,我们看监控的行为也会尽量低调不被人知晓。事情我们和华眉女士进行过协商,她愿意为我们进行掩护,这一次我们来这里是商量给几位小同学进行感谢的。”

    刘队眼底难得露出些狡黠,“如果你们愿意配合,或许我们可以把这场感谢弄得热热闹闹的。”

    她的话音落下后,大家才把目光转向一直没怎么说话,格外低调的华眉。

    虽然遭到了这样的劫难,但是她脸上却没什么灰败的色彩,反倒还能冲众人咧嘴笑笑。

    “对,我愿意配合,就是看你们可不可以,如果不想太张扬,咱们在校长室私下感谢也可以,”她的喉咙进了泥土,现在还没好,显得格外暗哑,配合她打着石膏的四肢还有被托着的脖子就显得有些滑稽,“主要是我也想早点捉住这群人,不然出门都不安生。”

    这件事陆婧并没有立马答应,她显得有些犹豫。

    她本来就不想把事情闹大,想要低调一点,把自己的学生们藏起来。

    可是在她说话之前,盛迦却先提出了一个问题,“他们埋了华眉女士。”

    “叫我华眉姐就好,”华眉打断她的话,纠正了这个称呼。

    盛迦从善如流,“他们埋了华眉姐,又看到了我们的脸。那就相当于他们想谋害的人活下来了,而我们就是阻挡他们的人,我们会遭到报复吗?”

    如果是社会人士,或许没那么容易找到她们。可如果凶手是一中的,那要找到她们进行报复,就太简单了。

    “无论你们配不配合这件事,这段时间我们的人都会便装进入学校,严格监控几名犯罪嫌疑人的行为。”刘队保证道:“不会让你们的安危受到影响,但是他们现在也仅仅是嫌疑人,并没有确定,所以我希望大家不要对他们投去异样的目光或透露今天我们的谈话内容,可以吗?”

    盛迦几人认真点点头,“可以。”

    “这件事,不如等你们调取监控后,我再给你们答复吧,”陆婧沉吟片刻后才说道。

    刘队没有一定要校长今天就同意的意思,闻言欣然颔首,给足了她们考虑的时间。

    要说的事说的差不多了,跟着华眉一同出来的护士看了一眼表,提醒:“华眉小姐,我们最好现在也回医院,你的伤并不能支撑你在这里待太久。”

    “哎哎哎,等一下,”华眉一边痛呼着一边费力抬了抬手,“我是真要来谢谢这几位救我的妹妹。”

    推她轮椅的护士闻言停了下来,华眉有些呲牙咧嘴,等那阵痛楚过去了,这才对盛迦几人真诚说道:“妹妹们,我现在人还没好,话也不能多说,等我好了一定重谢大家救下我这条命,我是真的太感谢你们了。咳咳咳……”

    华眉现在情况并不算太好,话一说多就忍不住咳得撕心裂肺,护士见状连忙推着她往外走,但是她坐在轮椅上还不忘倔强地翘起大拇指竖给几人看。

    夏清照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方老师瞪了她一眼,她又立马缩缩脖子。

    警队和华眉走了,校长室顿时空荡下来了许多,方老师和刘逸冬把还想看看热闹的小的赶出去,吩咐她们赶紧回去教室上课别乱说话,然后关上了大门。

    宋霁安和盛迦故意走在最后,透过古朴的木门,清晰听到刘逸冬和方老师大声抗议的声音。

    “校长,你不能同意这件事。让华眉来闹出这么大动静感谢几个小的,这不是把她们当饵吗?我告诉你,这件事我不同意。”

    “对啊,她们刑警队的事要我们学校配合,我们配合了,现在还要让学生陪她们演戏是不是有点过头了?而且那几个嫌疑人发现了不是就应该严格控制起来吗?放在校内再出什么事怎么办?”

    “我也在考虑这件事,你们不要这么大声嘛,”陆婧显然很是头疼,“她们不是说过,会努力保护学生的安危,你们先不要这么紧张。刘箐是我高中同学,她是几十年的老刑警了,绝对是靠谱的。”

    方老师闻言心头火一大,和校长叫起板来,“靠谱也不行,把学生放进危险里就是不行。几十年老刑警了,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

    方老师年纪比陆婧大,头发也比陆婧白,教师资历更不用说,闻言连忙软下声音来,“方老师哦,你先坐,别这么大火气……”

    “你们俩在这干嘛呢?”

    宋霁安和盛迦趴在门板上还没偷听完,隔壁的政教处主任大概听到了吵闹的声音走出了办公室。

    第一次做这种事,两人也不算熟练,听见政教处主任的呵斥,连忙一溜烟跑了,将校长几人的争吵丢去了身后。

    等一路跑出了行政大楼,到了操场里,她们才停下来,忍不住喘着气。

    “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宋霁安的提议得到了盛迦的赞同。

    刚刚听了一耳朵这样的案情,现在说要回去学习,那是任谁也没这个心思的。

    甚至她们再往前走两步,就见到夏清照和她们班上的几个女同学也在操场边排排躺着,像七条咸鱼一样,安详地沐浴在阳光下,一动不动。

    “哎哟,你们偷听回来啦?听到啥有用的了吗?”

    见着她们两人,夏清照躺地上翘着二郎腿,问得也带着点调侃。

    问完还不忘拍拍自己的身侧,“要不要一起来躺躺?学校刚刚砌的水泥球场。”

    十月份太阳依旧很大,不过现在才九点多,晒晒太阳不至于中暑。

    宋霁安走到她身边,一屁股坐下去之后就躺倒了,躺下去之后才揪了揪正居高临下看她的盛迦的裤腿。

    “来嘛来嘛,反正你也不想回去上课。”

    盛迦低头注释着她冒出点汗渍的鼻尖,并没有什么反抗地并排躺到了宋霁安身旁。

    “快说说,校长室在干嘛?”夏清照再次问道。

    宋霁安笑眯眯地回答:“两个老班正在和校长吵架,坚决抵抗组织交给大家的任务。”

    第28章 “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对我。”

    头顶的太阳晒得人眼睛发晕,但没人想走,哪怕是盛迦也不想走。

    刚刚校长室吓出的一身冷汗,让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和死亡靠得那样近,总要缓一缓。

    “你们的意见呢?”宋霁安见自己说完话没人回应,忍不住接着说道:“其实无论是陆校长还是方老师刘老师都会尊重我们的意见,如果我们去说接受这件事,她们应该不会阻拦。”

    “所以,其实你是愿意的吗?”夏清照闻言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大概是没想到宋霁安明明是看起来做什么事都要深思熟虑比较沉稳的类型,可心底居然主意这么大。

    校长她们都还没讨论出来的事,她自己心底其实已经有了谱。

    “我无所谓啊,但是如果我们愿意帮助刘队,这件事或许能早一天解决呢?”宋霁安缓缓说:“只要凶手一天没抓到,那我们就会担惊受怕一天。”

    可事实上,宋霁安并不怕这些。

    出了这种事,宋霁安家肯定会严加防范,刘姨她们说不准还会出来天天接送,再怎么被打击报复也打击不到她身上。

    盛迦深知她的背景,扭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只能看到一个侧脸轮廓,她的眼睛被洒下的阳光照成了蜂蜜一样的琥珀色。

    “而且,高中生参与凶手抓捕,听起来还挺刺激的。”

    宋霁安没有回头看她,也不知道有没有感受到她的视线,她只笑着说:“我从小就过得比较平静,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其实好奇多过恐惧。”

    宋霁安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略微弯起,像月牙的形状。

    哪怕她说得再多,可盛迦突然就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地下了这个决定来劝说夏清照她们配合刘队。

    夏清照对宋霁安的感觉没错,哪怕宋霁安对所有人都热情,温和,体贴,周到,可她本身拥有属于她那个阶层的傲慢,只是从不表露而已。

    她从不随便交朋友,对朋友的质量有要求。

    班上真正能和她交心的,在宋霁安看来,或许只有盛迦,可惜盛迦不愿意和她交心。

    无论是章铭悦,还是周音,又或者是后来认识的苏照霖,宋霁安可以把一切都做到无可挑剔,可她不会把对方当知心的朋友,更不会和她们吐露心声。

    她就像一个普通的高中生结交朋友,和小姐妹们偶尔出去玩,在过健康的高中生活。

    但这是在和盛迦彻底交好之前。

    在她跟着盛迦每天往绿意跑之后,虽然依旧和章铭悦周音她们保持良好的交际,可是她已经基本不再和她们相约出行。

    她在一中真正认定的朋友只有两个,盛迦和徐丽静,可是她也不会和徐丽静说起自己家里的事,说起自己的喜怒哀乐,更多时候,她才是那个旁听喜怒哀乐的人,像水一样包容她人。

    大概这就是有钱人的吹毛求疵,有了亲密的朋友也要分个远近亲疏,只有最亲近的那个才能获得她真正的体贴,宁滥勿缺。

    宋霁安的完美表面令她很少替别人主动做什么决定,她看上去对谁都细致入微,实际上只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除非是令她极为新奇极为感兴趣的事,她才会主动出击。

    比如盛迦,比如前后反差令她极为欣赏的徐丽静。

    而这一次,盛迦感觉到了。

    她是为盛迦。

    因为她知晓,盛迦不可能放弃兼职,她在担心盛迦可能会被学校的犯罪嫌疑人打击报复,她无法时时刻刻陪伴在盛迦身边。

    她也知道,盛迦是不会主动和别人提起这些事的,她做惯了独行侠,让她去游说夏清照她们一同配合刘队那是一件太过强人所难的事。

    而就算盛迦自己去答应校长,那校长她们也不会同意,只有她们都同意这件事,校长才会有同意的可能。

    这是她第一次在悄无声息中暴露自己强势的一面,从校长室到操场,她就做好了这个决定。

    尽管这个决定对夏清照她们来说也同样百无一害,可她的目的仅仅是为盛迦说出她为难说出的话。

    盛迦天马星空地想着,她确定自己没有自作多情。

    因为从见到宋霁安的那一刻开始,她对她的分析就从未结束,每一天她都在为宋霁安拥有新的认识。

    是她和【R】主动出击,一步步让宋霁安对她从欣赏到交心的,她从来不怀疑自己的目的会不会达成,年少经历过的事情令她也拥有自己的傲气,她不相信自己会失败。

    甚至到了现在,她对宋霁安的了解已经从她的家境到她的家庭,而宋霁安依旧不知道她的家庭情况。

    面对别的人,宋霁安其实会在悄然无声中知晓对方的家境,或许是某些谈话,或许是某个话题,只要她稍微一引导总能知晓自己想要的,这不包含任何恶意,更像一种她在过去的生活中产生的习惯。

    可是这种习惯在面对盛迦时,是被宋霁安有意克制住的。

    因为重视盛迦,知晓盛迦的聪明和锐利,所以她从来不对盛迦用这一套,她只捧出一颗最真诚的心。

    其实盛迦的计划里并没有真的和宋霁安交心,可有的时候她看着对方毫无防备的脸无意中也会卸下自己的防备。

    哪怕每次发现这种怪事发生在她身上时总会警铃大作,却还是阻挡不住宋霁安偶尔一言一行带给她的动摇。

    就像现在。

    她从未被人这么温柔的,妥帖的对待过。

    从来不会有人帮她未雨绸缪,在乎她的性格,在乎她的习惯,担忧她的安全。

    哪怕宋霁安不说明,两人长久以来养成的默契竟然也能让她轻而易举明白对方的行事动机。

    或许是一个人太久了。

    盛迦抚住不知何时剧烈跳动的心脏,眼底难得露出了一抹茫然。

    她想或许是自己一个人支撑太久了,以至于到了现在,当有人这样周全地对自己好,哪怕只是几句话而已,她都会像一只飞蛾一般,为这样可能会把她烧伤的灼热温度心动。

    她不敢想象,如果她对宋霁安没有那些复杂又抵触的感情,受到宋霁安这样的对待她会变成什么样。

    盛迦抬手把胳膊搭在眼睛上,眼前一黑,阳光被阻挡,她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

    而旁边的宋霁安在她乱想的过程中,已经和夏清照她们谈论到了究竟三组人哪一组是真正的凶手。

    盛迦听着她们兴致勃勃地探讨,突然坐起了身。

    “哎?盛迦,你干嘛去?”夏清照最先发现,连忙叫住她。

    盛迦拍了拍自己的背后的灰,扭头认真对她们说:“想早点知道谁是凶手,不如我们自己参与进去。作为亲历者,还有刘队的请求,我们参与不是理所应当吗?”

    几人下意识坐起身子来,盛迦逆着光没人能看到她的神情。

    “不管你们想不想,但是为了我自己的安危,我是想配合的。”盛迦难得笑了一下,“而且这或许是我们难得能获得主动权去参与感兴趣的事,刘队没把我们当未成年人看,她让校长考虑的时候,目光扫向过我们,她是在让我们也考虑考虑,我的考虑结果就是我要配合她。”

    或许这才是最能让夏清照她们动心的理由。

    她们的危险意识没有这样强烈,可是她们喜欢冒险与刺激,喜欢被当成大人尊重,喜欢拥有选择权。

    “行,那我也去,”夏清照突然从地上站起来,她也拍了拍灰,双手插进裤兜里,下巴一扬,“走,咱们去找校长,高三生活这么枯燥乏味,总要给自己找点新鲜事做。”

    她脸上扬起笑,感染了剩下的几人,那些面对恶性事件的恐惧疑虑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少年人无限的勇气与兴奋。

    最后起身的是宋霁安。

    她站在原地与盛迦对视,依旧是那样的逆光,看得她眼睛发涩,她最终歪了歪头,调侃道:“盛迦,你好刺眼啊现在。今天把我的风头都接过去了。”

    事实上,她眼底还有些诧异。

    在此之前,她觉得依照自己对盛迦的了解,盛迦应该不会管夏清照她们会不会参与这件事的。

    哪怕留给盛迦的选择是最好促成这件事,她或许也会选择别的方法,而不是亲自劝说。盛迦并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假如有别的方法,哪怕更耗时耗力,她也宁愿选择别的法子。这是这段时间来,宋霁安对她的了解。

    所以宋霁安才想帮她劝服夏清照几人,替她省事,这对宋霁安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

    可这一次,盛迦主动开口了。

    这和宋霁安对她的了解不一致。

    想到最后,她只能猜测盛迦异常的唯一原因是看穿了自己的目的,而不想欠自己的人情。

    她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盛迦心底称赞她的机敏,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动,她只朝宋霁安那头走了两步,两人的距离骤然变得极近,宋霁安几乎能感觉到她的吐息。

    “你觉得你自己看穿了我,所以想帮我?”盛迦缓缓说:“可是你又怎么知道,事关我的安危和我的兼职,我不会为此而开口联合二班的几个人呢?”

    宋霁安闻言睁圆了眼睛。

    她在盛迦的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你还没有看透我,也无法预料我的行为。

    这是盛迦话中的意思。

    她在打破宋霁安心底替她构筑的形象,也在否定宋霁安对她行为的捉摸。

    宋霁安甚至在她眼底看到了一点挑衅。

    她感觉一口气噎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心底难得感到些许委屈。

    那她捉摸盛迦的心思还不是为她着想呢?

    可下一秒,盛迦眉眼难得柔和了下来,她很轻很轻地说:“可是宋霁安,我还是很谢谢你。”

    “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对我。”

    第29章 妈妈会是你最坚硬的后盾。

    华眉花了将近一周才出院。

    学校将她的感谢仪式安排在马拉松赛的前一天。

    虽然在马拉松通道上发生了恶性事件,但是马拉松赛依旧没有被取消,只是加强了安保措施,堪称十步一岗,防守地格外严密。

    这种大型赛事本来就需要严密的安排,景江对此一直有丰富的经验,这一次加强安保的举措基本能让大部分人放心。

    感谢仪式在学校礼堂举办,大概为了做戏做足,学校还专门请了媒体来,长枪短炮一整排坐在最前头格外明显。

    当然,这并不是真的媒体,而是为了显得这个仪式更完整由便衣警察假扮的。

    前几天刘队通过监控早已锁定了那几名嫌疑人究竟是谁在哪个班级并且对他们的行为进行了严密的监控,一开始的三伙人,外地游客的作案嫌疑基本已经被排除,另外的晨练队和学校里的几个学生,她们更倾向于学生团伙作案,因此在这边投入了更多的警力。

    盛迦和宋霁安几人折返回去找校长时刘逸冬跟方老师早已回去了,这给了她们可趁之机,十个小姑娘和她据理力争,硬是让她回心转意把刘队的建议答应了下来,至于后续她是怎么说服方刘两位老师的,那就不在盛迦宋霁安她们的管理范围了。

    感谢仪式进行得很快,参与的范围是整个学校的学生。

    根据刘队她们的判断,那几名学生是高三十一班的学生。

    这个班级平常并不算突出,班里也没几个刺头,大概因为班主任奉行中庸之道,所以整个班的氛围也显得略为咸鱼,评奖评优评不上,公开批评也基本没有。

    这件事除了知情的几人,没有外传,这场戏做得很足,刘箐甚至作为刑警队的队长面对媒体问题专门进行了回答。

    “我们在案发现场确实发现了一些证据,但是并不算太充分,因此还需要一段时间进行分析,不过我们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对于相关嫌疑人我们已经投入了十二万分的重视,随时准备采取行动。大家不必感到恐慌。”

    这场仪式进行得很快,也就是短短几十分钟而已。

    仪式结束后就要迎来假期,这也是整个景江夏末秋处时最热闹的时候,哪怕只是高中生联赛却也吸引了不少游客前来旁观。

    更何况最近当归成了网红猴,哪怕现在来看不到她,却也不妨碍人一波波地过来瞧瞧,想碰碰运气,法金寺都没想到当归的热度会持续这么久。

    这段时间盛迦还是如常去兼职,宋霁安也依旧每天都跟着她一起走,晚上顺便让刘姨来接送,至于徐丽静几人为她们的安全着想,两人找了点理由,让她们早些回家。

    而今天或许是最后一天危险期,刘队她们的行动定在明天。

    无论她们想的引蛇出洞会不会成功,这都是她们警局给自己定下的最后期限,她们不可能为了另一个案子而让恶性案件的嫌疑人逍遥法外。

    这几天大概唯一令人感到喜悦些都是降温到底在马拉松的前一天来了,虽然只是从三十八九变成三十二三度,但是这样起码能够保证马拉松赛上大家不会轻易中暑。

    这股降温在晚上便已经开始显出端倪,平日里那是车窗都不能开一下,空调必须时时开着,而现在却已经可以打开车窗,感受一下凉风带来的海风腥咸。

    宋霁安降下车窗,看向滨海公路外波光粼粼的海面,轻声说:“盛迦,明天我们一起去马拉松场地吧?”

    盛迦也把目光挪去,点了下头,“好。”

    “明天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坐在前排的刘姨细细叮嘱道:“就算有刘队她们盯着,你们也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全优先,遇到危险要第一时间往人多的地方跑。”

    她们要参与的事自然是必须告知家长,并且要取得家长同意的。

    夏清照那边几个过程很快,基本没有任何阻拦,盛迦这头盛怀樱倒是知道了这件事提出过反对,不过后来被盛迦三两句话就劝服了。

    那时候她在打麻将,盛迦把她拉回家之后她本来挺生气,一听盛迦说起来要做的事,立马就炸了。

    “我辛辛苦苦把你带大,你就去做诱饵吗?你要出事了,我怎么办?”

    盛迦很少看到盛怀樱对她的事失态,大多数情况她都是随意盛迦如何,但是那样的紧张和担心作不得假。

    盛迦总觉得自己是铁做的心,可大概这么多年来对盛怀樱对感情并不能做假,她看到盛怀樱为她着急的模样不自觉软了神色,缓缓说:“妈妈,可是如果不尽早解决,我依旧会受到影响。”

    她已经很少叫妈妈了,在她叫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盛怀樱甚至有些失神,最终沉默了许久后应下了这件事。

    “你已经很久没叫过我妈妈了。”

    那一晚,在盛迦进房间前她突然捂着脸这样说道。

    “我不是个好妈妈,也没有照顾好你,但是我希望你无论做什么事都以自己的安危为主。我无法忍受任何人带给你伤害。”

    盛迦握着门把的手微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地进了房间。

    是有很久了。

    盛迦看着窗外的海有些出神地想。

    她渴求盛怀樱的母爱失败后就开始抵触叫她妈妈了。

    她脑子里此刻想起的是对方有些难过的眼神,可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盛怀樱无法接受她受到身体上的伤害,就像以前王健对她动手时她会发疯一样。

    她的人生经历令她难以重视感情上的需求,就连她自己都说小时候谁家的孩子不挨骂,她自己就是被这样打压式长大的,所以她回避感情,也从来不理解盛迦幼时没有母亲的陪伴支撑会多么痛苦。

    她口中的保护仅仅是对盛迦身体的保护,但后来盛迦长大些把王健送进去之后,盛怀樱反倒像开了窍似的,虽然依旧对盛迦没有太多情感上的照顾,但起码会在外面维护她的尊严,也会在她面前说些想交心的软话了。

    这反而让对她已经没有期待的盛迦不适应。

    因为盛迦对感情的反馈,好像也已经在这样漫长的时光里被磨灭。

    她甚至成为了比盛怀樱还要抵触交心的人,给自己建起了一堵高高的墙,没有人能探入其中,更没有人能知晓墙内究竟有什么。

    盛迦想事情想得失神,她的脑袋靠在车内的小桌板上,难得有点露出些微的迷茫来。

    宋霁安捕捉到了她此刻的情绪波动,她便也学着盛迦的模样,将脑袋搭在自己那边的小桌板上,笑着问:“你在想什么?”

    盛迦回过神来,那堵高墙此刻在她眼底几乎化为实质,将宋霁安阻挡在墙外,她十分自然地回答道:“在想明天会不会出什么事。”

    “其实刘队给我们看过部分计划还有她们派遣的人手,”刘姨以为盛迦是在害怕,温声安抚起来,“是很周密,很专业的计划,你们不要害怕。”

    宋霁安那边肯定也是要向宋宁秋报备的,或许也经历了一点曲折,但是最终的结果就是宋宁秋派了刘姨每天接送她,不让她有一丁点儿的危险。

    宋霁安知道盛迦的情况,便连带着让刘姨一同保护盛迦,这段时间只要是放学,两人基本没有分开过。

    但所幸到了现在一切风平浪静,刘队她们推测的作案团伙对救下华眉扰乱他们计划的学生打击报复的事并没有发生。

    今天的表彰仪式不请外界媒体就是为了把握尺度,该放出什么样的稿子,让大众知晓哪些消息刘队那边都有自己的规划,最主要的是对盛迦宋霁安她们的保护,要尽量不在媒体上提及她们的名字。

    这些事,实际上刘队她们都和宋宁秋这边的团队商讨过。

    当然,这并不是宋宁秋靠权势干扰市刑警队行动,在确定宋霁安要参与这场行动并且不会更改自己的想法后,宋宁秋就干脆和刘队通了电话。

    第二天,几台市面最新的追踪设备就送到了市刑警队里,这是宋宁秋想与她们展开合作的诚意。

    说实在话,景江这些年恶性案件并不算多,刘队她们单位的装备很多年没有升级了,宋宁秋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成为了破获案件的参与者,她不提出任何意见,唯一的要求是刘队的部署提前给她们透点底。

    担心自己的女儿是人之常情,把能透露的部署透露给宋宁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刘队便接受了这场合作。

    盛迦知晓这些时还是在几天前,那时她看了一眼宋霁安。

    哪怕刘姨在认真讲宋宁秋为宋霁安这一次的任性做了什么准备,宋霁安也没有丝毫惊讶,满脸的习以为常。

    宋霁安早已习惯了自己的一切母亲都会上上下下打点好,她被密不透风地保护了太多次了,有时或许还会觉得母亲太费心,打电话去撒娇让她别这么累。

    可任谁都能看清宋宁秋做这一切在说什么——孩子,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妈妈会是你最坚硬的后盾。

    这是盛迦所羡慕却无法触及的保护,而因为宋霁安对她的真诚,让这场名为母爱的光辉,也在无形中笼罩着盛迦,令她像只阴暗的老鼠一样,窃取那么一点儿养分。

    车很快就到了盛迦的小区门口,宋霁安和刘姨下车,前车灯依旧替盛迦照亮进小区的路。

    宋霁安目送着她的身影如许多次之前那般隐入黑暗中,又过了五分钟,收到盛迦发回的平安到家的消息才重新坐上车。

    而两人刚刚上车,刘姨的手机就响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上面的信息,目光微变。

    第30章 妈妈

    第二天宋霁安很早就到盛迦小区门口等待,盛迦也比平常更早的出了门。

    两人上车之后,刘姨便立马发动超马拉松场地驶去。

    “今天你们可能有点辛苦,最重要的还是要注意安全。”说着刘姨递给盛迦一个袋子,“这是碳纤维防刺背心,盛迦你先穿上。”

    “这是我妈妈特意给我们准备的,可以抵抗刀劈斧砍,”宋霁安一边帮盛迦在车上穿好一边说道:“特别是心脏做了特殊防护。”

    这款防刺背心并不像网络上所能见的那样厚重,反而很轻薄,就薄薄一片,穿在里面基本看不出来。

    盛迦没有推辞,两人极快地给她穿好之后才坐好听刘姨接着说话。

    “昨晚上刘队打电话来说计划有变你们都知道了对吧?”

    因为盛迦那边没有留在盛怀樱的联系方式,所以刘队是直接把电话打给的盛迦,并且大致和她说了一下情况,征得盛迦的同意。

    不过具体的详细情况电话里说不清楚,昨天晚上刘姨接到电话之后连夜去了趟刑警队,也是今天早上才回来,正好要来接盛迦,就准备把详细情况同时告知两人。

    “刘队和我说如果我愿意,今天希望吸引跟在我身后的人进山。”盛迦回答:“前两天她们怀疑的六班的那一伙人,已经有了确切的证据是谋害华眉的凶手,而他们昨天盯上了新的目标,也就是我和宋霁安。”

    “对,没错,”刘姨点点头,“他们非常有组织有计划性,甚至兵分两路来跟踪你们,目的不明。”

    “今天早上刘队她们已经展开了抓捕行动,在他们交接班的时候抓捕了昨天换下来的那一批,另一批现在应该部分在马拉松赛场,一部分缀在我们身后。”

    盛迦和宋霁安闻言不动声色往后看了一眼,果然见到三个男的正骑着摩托遥遥跟在她们车后。

    “那座山里肯定藏了什么,又或者是他们的什么据点,这一周来刘队她们的观测下,这伙人频繁地进了山。”刘姨接着解释道:“这一次估计也会在马拉松赛里动点手脚,刘队希望你们主动进山,她们已经埋伏在了山里,并且放上了信号屏蔽器,到时候方便一网打尽,也阻止他们报信。”

    说罢,她拿出了一张图纸,上面注明了她们可以进山的位置,“这次事情很急,布置也没有提前和你们通气,所以只能靠你们自己努力把图记好。”

    “我们突兀地往山里走,不会让他们产生怀疑吗?”盛迦忍不住问。

    “不,他们还有第三个跟踪目标,就是华眉,而跟踪华眉的那伙人,昨天就落网了。”刘姨摇头,“刘队她们会用这个信息差,伪装成那一伙人,利用华眉的手机捏造短信引你们过去,而这个策略,今天早上刘队她们已经伪装成同伙告知了后面的几人。”

    “所以,只要接到电话,你们就可以作势往山里走去。”

    盛迦和宋霁安抿了抿唇,表示自己知道了。

    在路上,两人又熟悉了一遍路线图,其实也不难,那个进山口就一条直路上山到顶,等两人到了马拉松场地的时候人已经来了不少,一中的学生们都自觉找熟人,这一回来负责这场赛事的老师是副校长元知祁,她早早带来了后勤部的同学在路上散发矿泉水和补充能量的糖果。

    徐丽静几人来得也不算晚,见到刘姨的车,连忙朝她们招招手。

    刘姨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已然没入人群中的跟踪者,扭头拍了拍盛迦和宋霁安的肩膀,再次沉声嘱托道:“注意安全。”

    无论刘队的计划有多周全,盛迦和宋霁安完全是走个过场,可她还是隐隐感觉到一股不安和担心,忍不住一再吩咐。

    “放心吧,”宋霁安朝刘姨挥挥手,拉着盛迦笑着和徐丽静几人汇合。

    “你们来得也太慢了,”徐丽静吐槽起来,“我们都来这待了快半个小时了。”

    “路上堵车嘛,”宋霁安解释,“我和盛迦六点半就起来了。”

    “也是哦,”徐丽静看了眼盛迦的眼圈,默默吐槽,“盛迦每天就和不要睡觉一样,晚上十二点睡早上六点多就醒,居然一点黑眼圈都没有,真是精气充沛。”

    盛迦已经在做热身了,她一边舒展开身体一边说:“这个年纪,本来就睡不着啊。”

    她说的是实话,用脑子越多的人精力都会更旺盛,盛迦从十六岁开始每天就只要睡六个半小时了,现在更旺盛一些,每天睡满六个小时就准时醒来。

    徐丽静属于聪明但懒惰的类型,假期不睡个十个小时她都觉得愧对假期,今天来跑马拉松是她今年假期醒得最早的一次。

    几人正说着闲话,很快前头就开始了开幕仪式,盛迦和宋霁安站在人群之中,等待着比赛开始的枪响。

    很快,她们头顶飞过一群漂亮的白鸽,象征开始的枪声与哨声同时出现,簇拥在起点的人群向前跑去。

    盛迦和宋霁安泡在一起,她们并没有一开始就加速,在她们答应刘队的请求时,这场比赛的输赢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她们最重要的事是保存体力,时刻警惕口袋里的手机来电,并且注意地形。

    原本跟在她们身后的几个男生已经彻底看不见踪影,因为在车上时他们从始至终都带着口罩,所以两人并不知晓究竟是谁,但那种被盯住的感觉却如影随形。

    其实哪怕到了现在,盛迦和宋霁安还是无法理解对方要来跟踪她们的理由。

    打击报复吗?那为什么只盯着她们俩,不盯着夏清照她们呢?

    刘队没有细说,刘姨也没有细说,两人也没有来得及问。

    很快,进入登山口这条公路后宋霁安和盛迦的警惕提高了更多,眼见着就要到达标注的登山口。

    那里是这十步一岗最薄弱的地方,整整二十米的路带没有岗卫。

    盛迦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响了起来,盛迦眸光微凝,立马接起,果然上面出现了一个陌生号码。

    “盛迦,救救我,他们又来了,我现在又被绑进了山里,他们、他们好像要活埋我……”

    “怎么会这样呢?”盛迦露出惊恐的神情,她压低声音对电话对面说:“为什么会又被带进去??你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趁着还有网,我给你发了一个定位,求你帮我报警,要快——啊!”

    这通电话就结束在这里。

    盛迦脸上露出了犹疑的姿态,跑在她身旁的宋霁安听到了话筒里传来的声音,蹙眉道:“我们要不要先报警?”

    她的话音刚落,手机便也响了起来,那头是个变声过的男声,“如果不想华眉死在这里,你们最好不要报警,并且立马从旁边的小路进山,不然我们不能保证她不会缺胳膊少腿。”

    “你们到底要干嘛?”宋霁安有些恼火地压低声音对对方说道:“绑架打劫都是犯法的!”

    “我们对华眉没什么需求,但是你们俩,必须进来,你们进来,我们就放了她。并且保证不会对她怎么样。现在,让你旁边的女孩,把手机放下,我们能看到。”

    两人对视一眼,盛迦把自己的手机放到了地面。

    “很好,从旁边的登山口进来。”

    这一条路在很靠前的位置,此刻马拉松的大队伍早已向前走去,渐渐的只剩下了盛迦和宋霁安两人。

    她们的脸上露出了纠结犹豫的神情。

    但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了华眉的尖叫与痛呼。

    “你们不要这样,我们照做!”宋霁安连忙说道。

    说罢,两人再也没有思考的余地,快速朝山内跑去。

    很快,她们的身后也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就仿佛是猫捉老鼠一般,身后的人刻意重重踩在地上,偶尔还会发出几声恶毒的笑声。

    盛迦和宋霁安不管不顾朝里跑去,没一会儿就到了尽头,她们的身后有三了男生显出了身影。

    没有什么映像,长得也没有特点,但是眼底的恶意太过明显。

    他们嘻嘻哈哈地笑着,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嘴里还在说着:“看起来这会读书的脑子也不过如此嘛,轻而易举就被骗进来了。”

    盛迦握着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这是她们和刘姨约定的暗号,代表她们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准备将这三人抓捕归案。

    她拍了拍宋霁安的后背示意。

    宋霁安明白过来,笑眯眯看向几人,“我们会念书的脑子好不好不确定,但是你们脑子一定不怎么好,不然怎么会这样轻而易举就被骗进来呢?”

    说罢,她指了指几人身后。

    他们后知后觉过来不对劲,立马扭头就要跑,可潜伏在树林里的便衣警察已经一把扑了出来将他们几个按倒并且拿走了所有的通讯工具。

    “刀哥!!刀哥!!”

    有人立马在地上吼道。

    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宋霁安和盛迦脚下的土地有了一丝松动。

    盛迦下意识拉着宋霁安往旁边一躲,两人刚刚离开那里,就有两个人从那一片泥土里窜了出来。

    一直潜伏在旁边的刘队连忙说道:“地底下的也出来了,快上!”

    昨天晚上她们就把这里严密地排查了一遍,甚至用上了最新的紫外线和热成像,这才发现这块地底下还暗藏玄机,上面有土,地底下却挖了条路出来。

    刘队派人去地下那条路可能的出口堵着,这下头的两人便通讯全断,心急如焚地等了一晚上,现在另一伙人也落了网,彻底没了希望。

    被叫刀哥的人带着另一个小弟决定拼死一搏。

    他们的目标放在了离得最近的盛迦和宋霁安身上。

    “抓学生做人质!”说罢,两人就握着刀朝,爆发出莫大的力量,朝宋霁安砍去,盛迦在离宋霁安最近的地方,她下意识朝对方扑过去。

    可有另一道身影比她更迅速,一把抱住了宋霁安往旁边一滚。

    那男人落在她们身上的刀顿时被刘队打偏,另一个男人眼见着就要再次过来,这次一他的目标瞄准了盛迦。

    回过神来的宋霁安连忙一边惊呼一边爬起身朝盛迦奔来,她身旁的女人比她反应更快,这一次干脆地抱住了两个孩子往另一边再次一滚,转眼间那男人便被刘队带来的人制服。

    盛迦躺在女人的怀里,难得目光微愣。

    因为她听到了宋霁安十分微弱的一声“妈妈”。

    扑出来救下她们的是宋宁秋。

    那抹暖意很快从盛迦身上消失。

    在电视杂志上看起来永远云淡风轻面不改色的宋宁秋此刻浑身上下都有些狼狈,脸上更是盛满了担忧,扶起跪倒在地上的宋霁安,连忙问道:“安安,有没有哪里受伤?”

    说着她就把宋霁安上上下下都认真看了一遍,一旁跟来的刘姨和周姨也顾不上什么,连忙围了上去,拉着尚且没有回过神的宋霁安紧急检查起来。

    从小到大,她们悉心照料宋霁安,那是皮都没破过一点。

    宋霁安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她手肘手臂还有大腿都受到了擦伤,此刻有些火辣辣的疼,可是见到宋宁秋着急的脸,她下意识把手往后放,虽然依旧惊魂未定,但还是笑着说:“妈妈?你怎么来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惊喜和欢快,下意识往宋宁秋怀里拱,“你来都不告诉我一声,是要给我个惊喜吗?”

    宋宁秋连忙把她从自己怀里扯出来,“别闹,让妈妈看看你。这么危险的事,怎么可能真让你一个人面对?”

    她昨晚上就连夜赶来了,和刘队协商过后决定让她也一起上山,毕竟她带来了最尖端的探测团队,可以给刘队她们提供莫大的帮助。

    刚刚那几个跟踪宋霁安和盛迦的人一落网她就走出来了,只是情况变化地太快,宋霁安没看到她罢了。

    但是出于保护孩子的天性加上她早就走到了宋霁安身边,这才能迅速反应过来。

    当然,即使她没来得及,刘队也不会让两个孩子受大的伤害,这边早就做好了全部的备案。

    宋霁安乖乖站在原地让她看,只是眼睛完全不愿意从她身上撕下来。

    刘姨和周姨见了她的模样,连忙抬起她的手,周姨心疼起来,“手臂还有腿弄伤了一大片呢,这不好好养着未来可能要留疤。”

    刘姨握着她的手肘活动了一下,很专业地问:“疼不疼?这样会不会疼?手腕还能不能动?”

    “可以,都可以。”宋霁安回答:“我真没什么事。”

    说罢她就被宋宁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腰,妈妈瞪了她一眼,“让你刘姨给你好好检查,不要嫌多事。”

    “好吧。”宋霁安被这么一瞪立马乖得像只小鹌鹑。

    盛迦从地上很缓慢地爬起来,她早已被挤出人群之中,她有些发愣地看向宋宁秋,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像是一盆冷水泼在了她的头顶,令她从刚刚那个短暂的,温暖的怀抱里脱离出来。

    她像局外人一般注视着眼前的四人。

    她们的中心是宋霁安,将宋霁安围得密不透风,一句句关心的话语从她们口中说出,而宋霁安早已习惯,她眉眼弯弯,在尽情享受这样的簇拥。

    而盛迦。

    而盛迦只是个外人。

    此刻并没有人会发现她如何。

    刚刚还在叫嚣的几个那人此刻已经被捂得严严实实,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患的刘箐此刻总算呼出一口气,她扭头看向盛迦,大概觉得无人理会的少女太过可怜,便走过去温声说:“伤口需要包扎一下。”

    盛迦的手肘和手臂也有一片擦伤,猩红的血混着山间的泥土灰尘,看起来格外狰狞,是刚刚被扑倒在地的两回导致的。

    “没事,”盛迦淡声说:“我还要跑完马拉松。”

    配合刘队她们过来只是一个小小的任务。

    大概谁也没有想到当初打劫华的眉居然不止一伙人,还有另一伙,晨练队伍里离队的两个男人才是这件事的主谋,险些让他们和云南那头联系上。

    幸好刘队她们选择提前一天上山来做准备,发现了这两人,否则她们这段时间的蛰伏很可能会前功尽弃。

    这两个男人比她们想的要机敏一点,在最后一搏的时候还能立马选择学生作为目标,妄图直接抓宋霁安和盛迦做人质。

    盛迦的比赛并没有结束,她现在回程或许还能拿到前五十的名次。

    “伤成这样,先去医疗点包扎一下。”

    刘队识人无数,对情绪感知格外敏锐,她察觉到了盛迦此刻的心神不安,难得强硬地扣住盛迦的肩膀,吩咐旁边的辅警带盛迦下去包扎。

    盛迦没有反抗。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跟着辅警往下走,将宋霁安几人的说话声抛去了脑后。

    事实上她现在也有点恍惚,一种她自己也无法描述究竟是什么的情绪席卷而来,令她的脑子短暂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宋霁安终于被刘姨检查了个遍确认只有一点擦伤之后才终于被放过。

    宋霁安松了口气,骤然想起盛迦,连忙往旁边看去,却发现早已不见盛迦的身影。

    “刘队,盛迦呢?”她下意识问道。

    “我让我们队的小李送她去医疗点了。”刘队忙碌中抽空回答道。

    “盛迦?是刚刚那个小姑娘吗?”宋宁秋闻言问起来。

    确定了宋霁安没什么事,她又恢复如常,面容沉静,似乎也想起来了刚刚想去救宋霁安后来又被她一把抱住的少女。

    “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宋霁安回答:“哎哟,我刚刚看到妈妈太兴奋了,把她给忘了。”

    宋霁安说罢,拉着宋宁秋就要往山下走,“我们快去找她吧,不知道她伤得怎么样了。”

    宋宁秋有些无奈地被她拉着,和刘队打了声招呼之后才往下走。

    “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你变得更活泼了?”

    “有吗?”宋霁安笑着反问:“那估计是新的学校让我很开心吧。发自内心的开心。”

    可等她们到达山下的医疗点,却被告知盛迦早已离开。

    宋霁安被按着包扎的时候有些发愣,在手机里发了一条信息给盛迦,久久没有等到回音。

    她在思索盛迦是不是生气了,因为见到妈妈太过兴奋,她几乎忘记了盛迦,让她孤零零一个人离开。

    宋宁秋平静地等在女儿身边,等她眼底露出些微茫然后才笑着搂住她,“妈妈今天难得来一趟,要不带妈妈逛逛吧?你的朋友或许现在有什么事才不能及时回复你呢?”

    宋霁安回过神来,又给盛迦留言了几句,这才搂住宋宁秋的手臂,两人一同上了刘姨停在山脚下的车,朝市中心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