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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71章谢缨的进门只是让众人看……

    谢缨的进门只是让众人看了一眼,然后饭桌上又各自热闹起来。

    “六公主大驾光临,来得匆忙,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还望六公主不要嫌弃。”

    “不嫌弃。”姜夕仿佛来过了很多次一样,埋头吃喝。谢家的长辈们看着她,眼底满是宠爱。

    谢缨拉开凳子,闹出了不小的声响,引来长辈们的瞪眼,不过不知道是念及还有外人在这里,还是因为上次禁军的事和谢缨怄着气,都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不再搭理。

    谢缨浑然没有不受欢迎的自觉的,坐在了姜夕对面,扭头吩咐薛山,“六公主饮食清淡,去让后厨做两道小菜上来。”

    忽然,饭桌上的热闹安静了一瞬,有敏锐的长辈们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怎么听缨郎的话,他好像与六公主很熟悉一样?六公主来将军府的次数寥寥无几,要论熟识,也该是大公主。

    “不用了,我吃饱了。”姜夕放下碗筷。

    离得近的谢家小姐微微移眼一瞧,就见到姜夕还有小半碗的米饭,就连刚刚姥姥夹去的鸡肉也被拨弄在了一盘,没有吃完。

    这在家规森严的谢家的从未有过的事,谢家的子女可是不许浪费粮食的。不过也能理解,谁让人家可是公主呢,吃惯了山珍海味,每日的菜肴恐怕的多的能吃一道丢一道。

    谢缨听到这话,扬了扬眉毛,“那就给六公主准备些甜食。”

    谢家的长辈这下终于能确定,就是有哪里不对劲了,他狐疑地瞧了谢缨好几眼,打算等到姜夕走了,再问问缨郎是不是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用完午膳后,姜夕则是被请到了谢缨的书房。

    谢缨给姜夕布置了瓜果和甜汤,姜夕只是看了两眼,然后苦恼起来,该怎么让谢缨相信,自己其实真的没有那么爱吃,不过是为了维持生命必要体征而已。

    谢缨支着脑袋,“六公主大驾光临,还真是稀奇,可是被大公主欺负了?”

    “我想在将军府借住几日,”姜夕似乎有些难为情,低下头看不见表情:“可以吗?”

    书房内陷入了沉默,谢缨缓缓捂上了心口,“六公主你还真是……”可爱啊。

    仅仅是一句话,就恨不得让人把心挖出来给她。

    但马上,谢缨的脸色缓缓阴沉下来,“莫非真的在宫中受欺负了?”

    本是调侃的一句话,但他知道姜夕冷淡的性子,若不是不得已,怎么会跑来向自己求援?

    “不是。”姜夕好像意识到谢缨误会了什么,“有人想陷害阿姐。”

    “哦?”谢缨提起的心又缓缓落了下去,恢复到以往不慌不忙的的架势,“本王就知道,你满心只有你的阿姐。”

    “也不是。”姜夕看来看去,也没有发现不脏手的果子,只好捧起桌子上的茶来喝。

    姜夕乖乖巧巧地捧着杯子,认真地看向谢缨,“还有你。”

    “因为把你当朋友,才来的。”

    一种莫名的情感一刹那溢满了谢缨的心头,让他浑身愉悦,直至头皮发麻。他从来不知道被人全身心地交付信赖是如此之好的感觉。莫名地,他想起了谢家的先祖,当年先祖与开国皇帝一起出生入死,是否就是为了偿还这份患难与共的交情?

    但谢缨还知道,自己对姜夕的情感,并非战友。

    姜夕想得就周道理智得多,谢家是百年忠君世家,古板得很,看起来像是话本里头就算王朝没落了,也会暗自收留皇室助其复国的忠心配角。姜夕对他们很放心,至于谢缨……大概只占那么一点点原因。

    大概吧。

    谢缨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可为了在心上人面前维持稳重,还是故作平常:“六公主想住多久,本王都是欢迎的。”

    最好就住着不走了。

    姜夕:“等到殿试结束,我就回去。”

    谢缨的笑容立刻消失了,“殿试,就在后日。”

    “嗯,我知道。”姜夕托着下巴,她也没有真的打算在外面风餐露宿。

    虽然她不曾独自出宫在外头生活过,但即便是姜若如此金枝玉叶,还能因为不守女德被朝臣们指指点点,姜夕就知道,这个世道对独身一人的女子其实没有这么宽容。

    她并不打算给自己加大难度。

    谢缨却是盯着她,“殿试那日……你可想去看看?看看你皇姐是如何出尽风头的。”

    姜夕不相信谢缨有如此的好心,她有气无力地拖着声音:“有代价吗?”

    谢缨的喉结上下滚动,他当然想有,但若真的按照他内心的想法实现一遍,他担心被姜夕背地里敲他的闷棍。毕竟姜夕动手,从来都是毫无征兆。

    于是谢缨违心道:“没有。”

    姜夕思考了一会儿,“谢谢?”

    谢缨有些不死心:“你就不继续追问一下,本王想要什么报酬吗?”

    “不。”姜夕撇过了脑袋,继续看着碗里的糖水,仿佛它们要比谢缨好看多了。

    *

    自从皇后病逝,炀帝似乎又大病了一场,许久没有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而今日的殿试,虽然是由姜若主持,可作为她背后的支持者,炀帝竟然罕见地现身了,只不过只是在一旁旁听,不做过多的干预。

    可仅仅于此,就足够朝臣们对姜若在炀帝心中的地位重新进行评估了。

    上朝那日,谢缨将姜夕也带上了。

    只不过姜夕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因为她睡过头了,而谢缨并没有差人来叫自己。

    偏偏谢缨的话还挑不出错处,“你可知朝廷官员是什么时辰上朝,你惯来身体虚弱,本王唯恐你晕倒在金銮宝殿上,造成恶果。”

    姜夕沉默,虽然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并没有那么差了,但谢缨的假设也不无道理,只是谢缨这话,怎么听怎么让人恼火呢?

    “那么……”姜夕抖了抖送到自己房间中的衣物,“这是什么打扮。”

    谢缨更加气定神闲,“除了扮演本王的副手,还有更好的身份带你上朝吗?”

    姜夕更加沉默了,“他们不瞎。”

    姜夕不知道谢缨有几个副手,但如果是在校场见到的那位副官,可谓生得膀大腰圆,腿比两个自己还粗,只要朝臣不是瞎子,恐怕都能看出自己女扮男装。

    她严重怀疑这是谢缨的恶趣味。

    “本王要他们瞎,他们就得瞎。”谢缨自信道:“再不济,今日的大殿的主角可是你心心念的皇姐,莫非她连这一点小事都护不住你?”

    姜夕忽然抬头,凝视了他好一阵,谢缨被她骤然正经起来的神色看得心里发麻。

    忽而,谢缨听见姜夕道,“你们……已经不怕皇帝了。”

    谢缨露出一丝轻笑,“本王所忌惮的,从来不是他。”

    “哦。”姜夕没有深究的意思,她很尊重每个人的秘密。

    而等到姜夕换好衣裳入宫的时候,殿试已经开始了。跟着谢缨不着痕迹地混入了队伍的最末端,站在前头的官员扭头一看,发现是谢缨,刚想打声招呼,忽而传来给外有力的一声,

    “敢问陛下,可容这女子行那指鹿为马,牝鸡司晨之事?”

    此话一出,所有朝臣都齐刷刷地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说出这番话的人,总算有人敢直言不讳了!

    这朝中苦大公主久矣!

    隔着远,姜夕看不清姜若的神色,但她猜测,此事姜若心中定然是万分吃惊的。

    就是不知道是吃惊于有人竟敢顶撞她,还是吃惊于‘指鹿为马’这个典故。

    姜若并不是迟钝的人,她应该能够猜到。

    第72章 第72章似故人

    “父皇,此人大言不惭,侮辱皇室,儿臣这就将他拿下……”

    炀帝抬手,虽然此刻面容已经是遮掩不住的病态,但显然精神劲头还不错,“自古有才能的人多傲气,朕也并非没有容人之量,但是……”

    炀帝话锋一转,指向姜若,“这可是朕最宠爱的公主,岂能任由你侮辱。”

    天子动怒,当即所有的考生纷纷跪地,以表敬意。

    可偏偏,孙少州就那么直挺挺地立着。

    “你不怕?”炀帝发问。

    “陛下是惜才之人,在下自然不怕,”孙少州微微后退一步,行了一个隆重至极的大礼,“更何况,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为君而亡,是臣的荣幸。”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炀帝嘴边缓缓流露出一丝浅笑,随即变成放声的大笑,“好一个愚忠顽固之辈!”

    陡然之间,朝堂上的气氛变得缓和起来。

    但孙少州知道,皇帝的考验还未结束,仅仅是几句拍马屁的话,可不能让皇帝看见自己的价值。

    果然,皇帝又问,“策论之中,有一题,关于灭乌国之道,又做何解?”

    孙少州眼睛一亮,悄然握紧了拳头,他就知道,皇帝定然会对此题感兴趣。

    而底下的姜夕则是听得昏昏欲睡,果然,自己就不是读书的料子,就不该早起来听。好比此时她连题目也听不懂。

    但好在,她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大概猜到了一些,殿试有八大题,而此题考的是策论。说是假设有一强国为乌国,若大盛想要吞并,则如何以最小的代价获取?

    而此刻,朝臣们也纷纷思索起来,有些还仗着自己离得远,窃窃私语。

    只不过他们讨论的并不是如何解题,而是在揣测这试题中的‘乌国’在现实中到底对应附近那个国家,炀帝是否有了开战的打算?

    若是有,他们该如何劝解。

    也正是此事,被众人瞩目的孙少州挺直了腰杆,一身负在身后:“臣有一不战而屈人之兵计谋,那就是要打经济贸易战。”

    此话一出,全场哑然。

    姜若的眼神直接暗了暗,若有所思。

    姜夕早已经猜到了孙少州的来历,内心毫无波澜。翻到是一旁的谢缨,口中竟然念念有词。

    “不战而屈人之兵?”谢缨溢出一声真心实意的赞美,“好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本王感兴趣得很。”

    眼神中竟然带上了几分对于孙少州的欣赏。

    终于,炀帝发话了,“何为经济贸易战。”

    孙少州自信一笑,娓娓道来,同时为这些朝臣打开了一条从未有过设想的道路。

    “既然乌国商业发达,我们不妨做空。”孙少州无比自信,“以我大盛的珍宝换取乌国的大量黄金和银票,将其纳入囊中。若乌国市面上流通的银两减少,必定会让物价攀升,民不聊生,此时就是我大盛发兵的好时机。”

    此时,有大臣忍不住插嘴,“黄金难得,但银票可以再印。”

    孙少州挑眉,露出了早有预料的表情,似乎就在等着有人问出这一句,“那倒是,再将这些银票重新投入市场,让乌国货币贬值,当乌国百文千文买不起一两粟米的时候,优势在我大盛。”

    话音落地,可久久不得回应。大臣们面上皆一片空白,仿佛在说,‘还能这么玩?’

    而回过神来之际,细细品味,却发现孙少州的话好像……不无道理。起码可以一试。

    姜夕在底下则是打了一个哈欠,她果真困了。

    幸好谢缨挡在她的身前,不至于让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殿前失仪。

    可稍微一抬眼,就看见谢缨认真思索的模样,姜夕恍如见了贵一样惊讶,她悄咪咪地晃了一下谢缨的袖子,“你不会真在思考吧?”

    谢缨低头看了一眼被揪住的宽袖,接着将眼神移到了一旁,“很有意思的计谋,不是吗?”

    “不可能。”姜夕冷漠地吐出二字评价,“做梦。”

    如今这个时代,生产力落后,以农耕为主,怎么可能有一个商业如此发达到可以给孙少州玩经济贸易的国家?太不现实了。

    “公主有何高见?本王洗耳恭听。”

    姜夕并不觉得谢缨是那么笨的人,孙少州的描述固然美好,但那只是空中楼阁,她言简意赅,“大盛重农抑商,不可能。”

    其实不止大盛,除了零星几个国土实在贫瘠的国家,没有几个大国是不重农抑商的。

    过多的,不加节制的商人只会掏空国家的根基。

    即便姜夕没有学过经济学,但当年初中思政老师那句,‘只要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商人就敢出售绞死自己的绳索!’一直被她记着。

    谢缨发出一声低叹,“六公主还真是旁观者清。但公主,这世上,这样的‘乌国’的确存在。”

    “那就是……乌岐。”

    那个一个生产力足够,商业也足够繁荣的地方。

    炀帝今日所针对的,将来剑指的,都是谢缨。

    姜夕则是默默地后退了一步,显然是不打算和她这个‘好友’患难与共。

    如此明显的动静,惹得谢缨回头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气笑了。

    两人之间的小动作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因这时,正好朝臣们都齐刷刷地回过头来。

    之间大殿外一身着铠甲的禁军上前,高声道,“启禀陛下,犯人陈元为,徐文洲已被捉拿!”

    徐文州?

    一直心不在焉的姜夕终于抬起了头,看向被捉住的犯人。

    两人衣着褴褛,身有异味,显然是受过了酷刑。

    二人被压至大殿之上,一时之间,炀帝连此时正在进行的殿试也顾不上了,沉声质问,“究竟为何行刺于朕?”

    “昏君!”一青年不肯弯腰匍匐,最后被禁军一脚踹在了后腰上,狼狈摔到,“你为君不仁,民不聊生,今日我就要翻了你的天下!”

    “好大的胆子!”炀帝震怒。

    青年也被重重的一脚压制住,可眼神倔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徐某不死则已,死即举大名耳!”

    谢缨忽然觉得眼前一花,姜夕不知何时从他的背后绕到前来,一眨也不眨得盯着大殿中那口出狂言之徒。

    好似故人。

    第73章 第73章再入风波

    “你……认得他?”

    谢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姜夕眨了眨眼,并不言语。

    谢缨低眼,看了姜夕许久,但出奇的,姜夕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这场闹剧很快就在炀帝一声‘拖下去’中结束,毕竟今日是殿试,再者,这里也并非用刑的好地方。

    直到两人的身影都消失了,姜夕又默默地退回了阴影之中,看起来就和往常一样。

    待到殿试结束后,便是由炀帝决定这行人的排名。当念到孙少州的名字时,殿内似乎寂静了一瞬。

    “他不会是状元。”谢缨压低着声音。

    姜夕终于给了他一点反应,“为什么?”

    还不等谢缨解释,果真,由于炀帝身体不适,由太监杨着细长的嗓音代其宣布,“一甲第三名,探花,孙少州。”

    姜若离孙少州

    近,顺利地捕捉到了他陡然变得苍白的脸色。

    谢缨虽看不清孙少州的神情的,但此结果也在他的意料之内。毕竟要真算起才情来,孙少州根本比不过寒窗苦读数十年的其他人,但其诸多异想天开的想法也能让人耳目一新,因此被纳入一甲并不稀奇。

    而最重要的是,孙少州是一把可以被磨砺的……刀。

    谢缨调查过孙少州的身世背景,不过普通人家出身,除了家底还算殷实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根本无法为他今日在官场上提供助力,而给一个不高不低的名字,能够更好地拿捏住他的命脉,让孙少州明白,他能够依靠的只有皇权。

    而皇帝,大概是准备将孙少州磨砺成一把针对自己的刀。

    但这些阴私谢缨都不曾对姜夕说出口,只是半开着玩笑道:“兴许是因为孙先生貌美,要知道能担待得起探花名声的,可非得是俊俏男子不可。”

    姜夕眯了眯眼,她怀疑谢缨在耍自己,但没有证据。

    殿试结束之后,姜夕总算可以回湘水宫,却在转身之际,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谢缨的声音。

    “被压入天牢的那两个叛贼,你想见一见么?”

    姜夕的脚步没有停止,“不用了。”

    谢缨似乎传来了一声轻笑,“那他可活不过今夜了,刺杀皇帝可是死罪。”

    死罪吗?

    那就去死吧。姜夕的内心毫无波动,也许是从前的记忆太过久远,到最后,也没能肯定这个徐文洲,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但想来,大概是不可能的吧。

    徐文洲……只是个带些怯弱的普通人,怎么可能有胆子做出刺杀这种事呢?

    ……

    孙少州虽然只得了一个探花,但似乎颇得皇帝的赏识,很快就被安排到了翰林院,又没过多久,便被提拔到了皇帝身边。皇帝似乎很钟情于他脑袋里的稀奇想法,竟然一时之间荒废了朝野。

    这些事还是姜夕从姜若口中得知的。

    当听见姜若在湘水宫中大骂孙少州是个只会阿谀奉承的小人,迷得圣上荒废了朝野时,姜夕罕见地拿起镜子照了照,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确定一切正常。

    姜若不是巴不得炀帝昏庸无道吗,怎么这时候还怒其不争起来。

    又或者是因为,孙少州太过得宠,让姜若有了危机感。

    但姜夕并不觉得孙少州能够代替姜若的位置,毕竟无论如何他都是外姓人,除非……他成了驸马。

    这个念头只是在姜夕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一语成谶。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孙少州踏入了湘水宫,这回,走的是大门。

    许是由于上次孙少州出现在湘水宫太过古怪,这一回也让姜夕觉得事有蹊跷,难得地去看了一个热闹。

    姜夕一路上畅通无阻,当她赶到姜若的宫殿的时候,孙少州似乎正与姜若烹花煮茶。

    “陛下似乎有意撮合我们二人,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我不同意。”

    姜若正欲张口,忽然听见姜夕的声音,她下意识地仰头看了看青天,还以为自己白日见了鬼,姜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姜夕鲜少那么大声说过话,就连一旁候着的宫女都惊讶地抬眼,就像在看会说话的哑巴。

    孙少州自然也听见了声音,转身看清来人的时候,也皱起了眉头,“你是那日的那个宫女。”

    姜若狐疑的打量二人:“你们认识?”

    姜夕甚至是一路小跑到姜若的身边,这让姜若更加摸不着头脑,她是第一次瞧见姜夕焦急的模样。

    姜夕俯身在她的耳旁,将那日遇见孙少州的事告知。

    那日孙少州的出现充满着古怪和蹊跷,说不定就是冲着姜若来的,若姜若真的与他成亲,岂不是羊入虎口。

    而姜若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再看向孙少州的眼神中更是带一丝不易察觉的薄凉。

    偏偏孙少州还没有任何自觉,向着姜若就告起来,“大公主府中的宫女还真是好大的气性……”

    “她是我六妹……”姜若打断他,“她是我自幼相伴的六妹,有些话,本公主不爱听,探花就不必再说了。”

    孙少州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毫不留情地打断过。自从炀帝对他青睐有加之后,谁人不礼让他三分?

    偏偏一次两次……都在这湘水宫碰了壁!

    “既然大公主不喜孙某,那在下便告辞了。”

    “喜莲,送客。”

    姜若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将孙少州气了一个红脸。

    他咬牙切齿,可近日在官场上的磨炼也让他学到了点东西,起码明面上不能撕破脸。

    最终,孙少州只能拂袖而去。

    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直到次日去到炀帝的殿中当差的时候,那口气还没有被咽下去。

    炀帝显然也发现了他的异样,刚抬起手,孙少州就抢先太监一步,将炀帝扶起身,“爱卿近日可有什么烦恼?你说要留天牢里那人的性命,朕也允了,为何还有烦心事。”

    孙少州立马跪地,“是臣之过,让圣上笑话了。”

    孙少州的臣服让炀帝十分受用,“既然如此,爱卿不妨直说,让朕也听听。”

    这真的是意外之喜,孙少州压抑着自己的欣喜,转而换上担忧的神情,“陛下日夜提防奸人,臣彻夜自责难免,不知如何为陛下分忧,忽而想得一法子,只是……说不定有伤天和。”

    “说。”仅仅一字,就体现了炀帝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忍住抚摸自己胸口的冲动,不知为何,近日心中燥热难耐,时常走神,他怀疑谢缨对自己下了毒,可太医却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虽然只是一个疑虑,但终究是心头的一根刺。

    孙少州:“陛下可让皇嗣同吃同住,如此一来,想必那奸人也会投鼠忌器。”

    “你是说若儿?”

    “非也。”孙少州道,“是六公主,姜夕。”

    第74章 第74章对于孙少州的提议,炀帝……

    对于孙少州的提议,炀帝并没有表态,只是问道:“为何是夕儿。”

    此话一出,就连炀帝自己心头都涌现上了一股陌生之感。他好似从来没有认真看过这个女儿。

    这丝异样并没有被孙少州注意到,他满心都在担忧是不是自己暴露了什么。

    “臣只是担忧陛下,六公主身子骨弱,若真的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也能马上反应出来。”

    炀帝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留下了一句让孙少州捉摸不透的“爱卿还真是为朕着想”。只是便休息了。

    在孙少州走后,御膳房又送来了今天的吃食,负责试毒的太监为炀帝试菜。

    炀帝忽然开口问,“小李子,最近身体如何?”

    被唤为小李子的太监诚惶诚恐,“多谢陛下惦记,奴才最近身子和往常一样。”

    他们这些贴身的侍卫,倒是对炀帝的身体状况略知一二的,因此,在炀帝问起话来的时候,是决计不敢回答‘并不不适’‘身子利爽’等话来,只能含糊过去,避免伤害了皇上的自尊心而使得脑袋不保。

    炀帝见小李子的动作和神情的确与往常所差无几,心中的疑虑打消了不少,看来是自己多想了,即便谢缨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将手伸到他入口的吃食上来。

    皇帝挥了挥手,算是将此事揭过了。

    得了恩准,太监起身为炀帝布菜,顺手还拿出小壶,捻了一小把的茶叶为炀帝沏上一杯解腻的茶水,银灰色的叶片在杯中舒展开来,飒是好看。

    姜夕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她今日有其他事要忙活。

    昨夜喜莲忽然找到她,托她去宫外的珍珑阁为宜贵妃取一份礼盒回来。

    喜莲脸色苍白,捂着肚子,“奴婢身体不适,思来想去,也只有六公主能帮奴婢这个忙。”

    姜夕并不想出门,“为何不让其它宫女去?”

    “因为里头是养颜丹。”

    喜莲叹了一口气,“如果是平常的

    东西,让其它代替我走这一趟就是了,但这入口的东西,还是丹药……若非是我亲自去取,掌柜的怕是不肯交货。”

    姜夕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什么心软的痕迹。

    但喜莲知道,只要自己没有被六公主一口回绝,那就是还有的商量的意思。

    她向姜夕撒娇,“若是让大公主知道奴婢没有按时完成她吩咐的差事,耽误了她给娘娘的一片孝心,大公主定然会怪罪于奴婢的。”

    姜夕动了动唇,她想说姜若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怪罪她的,但是,这句话好像再也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说出口了。

    姜夕答应了喜莲。

    珍珑阁一如既往的热闹,姜夕来到珍珑阁,表明了身份,掌柜的只是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就将礼盒让人拿给了她。

    那个一个不过普通六寸大小的盒子,表面用布帛包裹着,上头绣着贵气的牡丹花纹,华贵异常。

    如同喜莲预料的那样,姜夕的脸就是最好的证明,珍珑阁的掌柜也没有让姜夕出示腰牌一类的身份证明,便痛快给了她。

    姜夕在铺子里头闲逛的时候,忽然发现门口多了一块石碑,她站在外头看了许久,久到陈掌柜又重新注意到她了。

    “六公主可是对我们的功德碑有什么高见?”

    “功德碑?”

    陈掌柜指了指面前的大石头,“就是这个。”

    姜夕戚戚地把手藏进袖子里,“我不认得字。”

    其实她是不认得少部分字,但解释呢起来太麻烦,干脆说自己不识字得了。

    但明显陈掌柜没有把她的话当真。“公主可真会说笑。”

    姜夕附和着点了点头,看吧,还是达成了一样的效果。

    陈掌柜也走到她的面前,为她解释,“前两月边疆与鲁国士兵交战,哪里条件艰苦,一年都不见多少天太阳,我大盛的将士容易生病,因此珍珑阁特意将每件售出物品其中的钱分之一的钱财用于援助边关将士,而这功德榜就是根据客人所花银两多少来排的。”

    花得越多,排得越高,不仅能被人看见艳羡,还能得一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因此,自从推出了这个功德榜之后,来珍珑阁的客人更多了,甚至已经有了自己的一批忠实老主顾。

    即便陈掌柜不解释,姜夕也猜到了这个石碑真正的用途,做人论迹不论心,别管珍珑阁弄出这块石碑的目的是什么,但如果能让边关战士们吃饱穿暖,倒也无伤大雅。

    姜夕看了一会儿新奇,就与陈掌柜道别。

    掌柜忽然一拍脑袋,“公主,我差几个伙计送你回去吧?你上回被人……”

    “跟踪。”姜夕接过她的话头。

    陈掌柜剩下的半截话像堵在了喉咙里。

    “是谢缨?”

    陈掌柜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反驳。

    姜夕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谢缨是个变态。

    姜夕同掌柜摇摇手,让她放心,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珍珑阁离皇宫又不算远,还是大白天的,怎么会有人想不快这个时间打劫呢?

    只要自己不走小巷子。

    姜夕一切都想得理所当然,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她居然被一个和尚堵住了路。

    小沙弥今日没有穿着做法事的发泡,而是一身简单的灰色衣裳,背后背着一个大包,他从背后的包袱中掏出一个金铲铲的钵,正指着姜夕,义正言辞,“妖孽,还不速速离开这具身体。”

    姜夕:……

    她这回学聪明了,知道出门带银两了,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在了地上,“拿去买药吃。”

    小沙弥气得脸都红了,“我没病!你这妖孽……简直倒反天罡!”

    “我不是妖孽。”

    “你是。”小沙弥拔高音量,“我都看见了!”

    忽然,小沙弥的声音戛然而止。

    有人路过了姜夕的身后,扔出一块碎片,不偏不倚正好擦着小沙弥的脸过去。

    谢缨一步步从姜夕的身后走来,还是笑眯眯的,“抱歉,本王一时失手,不小心伤了小师傅,还望佛祖原谅。”

    小沙弥瞪大了眼睛,“你!”

    谢缨手中把玩的白色碎瓷片,赫然和刚刚投掷向自己的是同一块!

    “你是被这妖孽迷惑了!”小沙弥很快就反应过来。

    “是呀。”谢缨居然点了点头,“本王一颗心都挂在了六公主的身上,无法自拔,可把本王害得好苦。”

    ‘无法自拔?’小沙弥砸了砸嘴,忽然间有些品过味来了,“你是看上这妖孽了?”

    一口一个妖孽,怎么自己就不能是人吗?姜夕不想再陪这里一个疯子,一个犯桃花癫的人纠缠,越过谢缨,快步离开。

    眼见姜夕走了,谢缨自然不会和这个秃头和尚纠缠,不顾小沙弥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跟自己说,谢缨只是挥了挥手让人将其拦下,然后便慢悠悠地跟在了姜夕的身后。

    第75章 第75章紫光寺

    姜夕走出了一段路,发现谢缨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王爷很闲吗?”

    “六公主可是厌烦我了?”

    “……没有。”

    谢缨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本来以为不会得到任何回应,更何况是如此合乎他心意的回应。

    他险些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姜夕忽然回头停下,用平静的眼神望着他,“是有什么话同我说吗?”

    谢缨回过神来,神色微微不自然,“你带给宜贵妃的药……最好再检查一下。”

    “什么意思?”

    谢缨恢复了以往吊儿郎当的神情,“你知道的,本王并不想做那个破坏你们姐妹情深的恶人。”

    难道你这样说就不算在故意抹黑姜若吗?姜夕心中腹诽。她并不生气于谢缨对姜若的抹黑,却也同样不信姜若会对宜贵妃出手。

    抛开虚无缥缈的情感不谈,害死宜贵妃对姜若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谢缨只是从姜夕的神情,谢缨便知道姜若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他心中不知道我无奈多些,还是庆幸多些。如果姜夕能够一直那么冷漠……或许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姜夕睁着紫葡萄一样的眼睛,依旧没有什么光彩,但当她的视线转向自己的时候,却能感觉到一种诡异的认真。谢缨可耻地……心动了。

    “我不信你,也不信皇姐,我只相信我自己。”

    谢缨笑了,这个回答已经比他预料的好多了,“我还以为你会说不在乎。这才是你的风格。”

    姜夕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反驳来。

    谢缨又问,“那个疯僧要如何解决?”

    “哪个疯僧?”

    “刚刚指着你鼻子骂的那个。”

    “哦。”

    “哦?这是什么意思?”谢缨不知道该说姜夕是忘性大,还是脾气好,换成任何一个贵族子弟被他堵在大街上指着鼻子骂,不说杀鸡儆猴,那根无礼的手指指定是别想要了。

    可明显,姜夕转头就忘记了,显然是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姜夕:“他是紫光寺的和尚,位高权重,我能将它如何?”

    “你想杀了他?”谢缨拍拍手,“若六公主需要,本王可以代劳。”

    姜夕震惊,“你看不出来我在说笑吗?”

    “是在说笑吗?”

    姜夕沉默了一会儿,没想到他会恶人先告状,她用没有什么起伏的语调学着谢缨说话,“我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

    “好了,本王想起来了。”虽然口头上制止了,但谢缨的唇末却勾着笑,显然没想到姜夕居然将他往日无比平常的一句话记在了心里。那么……可不

    可以理解为,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自己比她口头上说的要重要了?

    只是很可惜,姜夕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而出于某种直觉,谢缨也并未将这句话问出口。

    要起风了。

    *

    姜夕回到湘水宫,把药给宜贵妃送去。

    今日的湘水宫似乎比往常的还要冷情,姜夕进入殿中的时候,宜贵妃正在小憩。

    宜贵妃的贴身婢女柳枝正在拨弄着香炉,见到姜夕前来,没有问她为何而来,只是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她别闹着宜贵妃。

    宜贵妃却在此时睁开了眼,“是小六来了。”

    “嗯。”既然宜贵妃已经醒了,姜夕也没有了顾忌,将怀中的小盒子送了过去,“是阿姐给贵妃娘娘订的。”

    宜贵妃本来并不想接,但听到了姜若送来的,还是伸手接过,没有放在一旁,却也没有打开,而是随手放在了双腿之上,懒洋洋地望着姜夕。

    “平日里不是喜莲那丫头送来的吗?今个儿怎么会是你?”

    “喜莲肚子痛。”

    宜贵妃哼了一声,“肚子痛就不用干活儿了吗?也就你心善,让一个下人使唤来使唤去。”

    姜夕不说话了。

    宜贵妃却是在此时打开了盒子,按下暗扣之时,盒面一下子弹开,姜夕好奇地将脸凑过去,宜贵妃也没有阻拦。

    姜夕看见了小半盒的‘金豆子’当然,并不是什么金子,而是类似乎她前世那种米粒大小的鱼油,看起来晶莹剔透,华贵非凡。

    宜贵妃捻起一颗小金豆,对着眼睛看了又看,忽然轻笑一声,“没想到本宫这把年纪了,还能碰上这样的手段。”

    姜夕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宜贵妃却是掐了掐她的脸,没有收力,将姜夕的脸掐得有点红。

    “你倒是愚笨,你今日来送药,若儿定然是不知道的。”

    姜夕不懂宜贵妃为何提起这件事,重要吗?应当是不重要的,谁来送药都是一样,她与喜莲并没有区别。

    宜贵妃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幽幽叹息,“你可知这是什么药丸?”

    “养颜美容。”她亲自去珍珑阁拿的保健品,还能不知道它要保的到底是哪一方面吗?

    “那你可知,大多数养颜美容的药丸子里头……都有麝香。”

    姜夕一惊,扬起头看向宜贵妃,而宜贵妃似有所感,也低头瞧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

    宜贵妃把戴着护甲的手落到了她的头上,摸了摸她:“若今日是喜莲来,那么被本宫打杀的,就会是她了。”

    “只可惜是你。”

    “没有人能算计本宫。”宜贵妃将金豆重新放回了盒子之中,优雅地用手枕着脑袋,仿佛少女,又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与人斗其乐无穷的宠妃:“若儿那么宠你,自然不舍得拿你给本宫出气,兴许想着喜莲不过一个丫鬟,被打杀了就打杀了,再不济,她再到本宫面前掉两滴泪,本宫就能大事化小。”

    宜贵妃又伸手摸上了姜夕的脸。

    这次,姜夕依旧没有躲开。

    宜贵妃笑笑,似乎有些感慨,“若儿越发心狠了。”

    姜夕知道,宜贵妃所埋怨的,并不是姜若说舍弃就将侍奉自己多年的丫鬟舍弃掉,而是居然对她这个母妃下手了。

    炀帝每次留宿湘水宫的动静都很大,姜若也许并不想要一个弟弟,于是再在宜贵妃身上多上一重保险。兴许她想得很简单,不过是一昧香料罢了,还只对怀孕的妇人有害,只要母妃身体一直好好的,说是能够养颜美容也没错。

    她从来没有想过,宜贵妃会发现,又或者说,她坚信宜贵妃并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可是,事情出乎了姜若的预料,宜贵妃就那么迅速地逼着自己认下了这个事实。

    宜贵妃的心里是有怨的,她没有说错,若今日来送药的是喜莲,那么她定然会将喜莲打杀。她能容忍下姜若的放肆,却不能忍下这股气。身为万金之躯的宜贵妃,自然是要将这口气在其他人身上找回来的。

    “你说,本宫对她不好吗?养了那么多年,连条狗都该养熟了。”宜贵妃的眼神开始放空,看不见焦距,倒是姜夕偏了偏脑袋,仔仔细细地盯着宜贵妃的脸,似乎在怀疑她的话语中到底有几分的可度。

    她听出了一些额外的东西,只是迟迟不敢确认。

    殿内的其他人早在宜贵妃开口之时,就被识相的柳枝全都给支走了,只留下她们三人。即便听到了如此之多的秘辛,柳枝也只是低着头垂眼看地,不为所动。

    宜贵妃忽然叹了一口气,转头吩咐柳枝,“柳枝,本宫要去紫光寺祈福,这些天,本宫不想不想见到若儿。”

    只会让她心烦。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模样的态度来面对姜若,宜贵妃高傲了一辈子,这种阴私手段并不是没见过,也用过,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居然会被自己的女儿用到了自己的手上。

    直到这个时候,宜贵妃才开始正视姜若的野心。

    她这个女儿,好像要比自己预料中的更加……贪婪。

    “对了,”宜贵妃提醒柳枝,“将六公主的衣物也一块收拾去了。”

    她没有给姜夕拒绝的机会,“作为对若儿的惩罚,本宫决定将她的心爱之物带走几日。至于具体是几日……那就不好说了。”

    在她没有想好如何面对姜若之前,她大概率会在紫光寺居住好一段时间。

    姜夕弯了弯唇角,也并不知道是自己倒霉,还是命中自有注定,今早她才被紫光寺的沙弥拦住了路,还说自己的妖孽要收了她,下午就决定要去紫光寺小住。又或许,她与紫光寺天生犯冲?

    但无论如何,姜夕这一趟是去定了。

    *

    听说要为自己去紫光寺祈福,炀帝十分痛快地将人放出宫去。

    自古大盛对于紫光寺还是有几分信仰的,否则也不会将其奉为国寺,年年用大笔的钱财来修缮,为里头的佛像不断重塑金身。

    宜贵妃临走的那天,特意在宫中逗留了一会儿,只可惜姜若迟迟没有从御书房里出来,宜贵妃有些赌气,“她心中定然都挂记着国家大事,将本宫这个母妃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贵妃发怒,姜夕不敢说话。

    可即便如此,自己还是被宜贵妃注意到了,她又捏了捏姜夕的脸,“你也不争气一些,就不知道让你阿姐主动来送行吗?”

    姜夕觉得自己遭受了无妄之灾,但奈何前面的是人贵妃,只能乖乖地受着。

    宜贵妃也没有真拿她出气的意思,带上姜夕,除了真的存在气一气姜若的意思,更多的是因为习惯了。

    在姜若离开的那些年,的确是姜若承担起了照料她的职责。

    虽然不多,只是每天过来同自己吃一顿早饭。

    那时常常让宜贵妃有一种错觉——感觉自己是什么独守家中的独居老人,姜夕每天定点出现只是为了看自己死没死。

    当确定自己那天还有一口气之后,接下来的一整天都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想起这事的时候,宜贵妃不由地轻笑一声,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毕竟自己与六公主并不算熟识,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对于二人来说,恰到好处。

    紫光寺并不远,就在京城外的凤凰山上,即便是慢悠悠地赶路,早上出发,太阳还未落山之前就到了。

    主持早就派人将来礼佛的施主住的厢房打扫一遍,恭迎宜贵妃。

    许是因为是国寺的原因,这里的和尚们见过太多的达官贵人,即便是贵人来访,也不过是将普通香客的屋子清扫了一番,就让人住了进来。

    但宜贵妃自然是不能住那么简陋的屋子,因而又吩咐着下人将里头布置了一下,不多时,一个小型的湘水宫就出现了。

    舟车劳顿了一日,宜贵妃就先休息了,待到第二日的时候,再去礼佛。

    翌日,宜贵妃带着姜夕去叩拜了神佛,之后就被首座和尚带去另外一间寮房,拿出了经书供二人抄写。

    柳枝

    为宜贵妃准备好了笔墨,宜贵妃挽起袖子,就一个字一个字地抄着。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急躁,可后来仿佛进入了什么忘我的境界,笔画慢了下来,可明显的,心也静下来了。

    而作为反面教材的姜夕……则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这一声哈欠,直接将宜贵妃从忘我的境界拉了出来,她嗔怒地瞪了姜夕一眼。

    就这一眼,就将姜夕瞪得失神。她总算明白将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纳入后宫该是有多么大的成就感。

    首座大和尚出来打圆场,“孩子静不下心,是正常的,不如出去挑水,如何?”

    为了防止宜贵妃治他一个大不敬的罪,首座和尚随即解释,“水桶并不重,普通的孩童也能抱起来,而这水是用来煮灵米的,算是对佛祖的一点敬意。”

    既然吃不了脑力的苦,那就只能吃体力的苦了。

    姜夕马上理解了他的意思,但很明显,自己也并不想去挑水。

    到底是谁愿意吃苦?

    但听到首座和尚这么提议,宜贵妃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反正姜夕左右静不下心来习字,自己也不可能放手让她回去睡觉。毕竟自己千里迢迢带人来一趟,可不是为了让她换个地方睡觉的。

    于是同意了首座和尚的提议,让姜夕出门挑水。

    姜夕并不想去,宜贵妃哄着她,“拿个小点的桶便是了。”

    首座和尚见事情拍板下来了,便带着姜夕去到打水的地方,指着水井便的一道声音说,“惠方,你带一下这位施主。”

    姜夕忽然开了口,“你们这里还有长头发的和尚?”

    这话说得着实不礼貌,紫光寺可是国寺,从未有人敢用如此轻佻的语气对他们说话。

    首座大和尚摇摇头,只当这位施主没有佛缘,“这是本寺带发修行的施主,若那天能够放下世俗红尘,住持就会为他剃度。”

    “师兄,你找我?”话音刚落,那名叫惠方的和尚就走过来。只不过一个照面,两人都沉默了。

    “哦豁。”

    “六公主。”

    萧沐辰恨不得拔腿就跑。自己就是为了躲她跑到了紫光寺,怎么还追过来了?

    首座和尚有些意外,“你们二人既然相识,那更好不过。”

    他对萧沐辰道,“那就劳烦师弟这几日为这位施主安排一下了。”

    萧沐辰想拒绝,可首座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转而同他交流起了佛经。

    萧沐辰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付。

    末了,首座发出一声叹息,“你的心乱了,红尘未了啊。”

    萧沐辰无地自容,只得偷偷觑了一眼姜夕,然后继续低着脑袋挨训。

    在萧沐辰挨训的时候,姜夕找到了一把椅子,拖着椅子来到了阴凉的地方,躺了上去,悠闲得很。

    等到萧沐辰被教训完过来一看,就看见了姜夕巴适的模样,顿时更气了。

    他没有好气,“起来挑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后厨就开火了,你至少要把后厨那个小水缸填满。”

    姜夕睁开了一只左眼,学着首座的模样评价道,“你心不静。”

    萧沐辰:……他恨不得将扁担扔到姜夕的脸上。

    姜夕还恍然不觉,“你帮我挑水吧。”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帮你了?”萧沐辰不知道姜夕理所当然的底气到底是从何而来。

    “我是客人。”姜夕摆出了自己的身份。

    萧沐辰气得跳脚,可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姜夕的细胳膊细腿上,心里嘀咕,果然看起来就是没有力气的样子,说不定反而会被水桶绊倒掉到井里面,到时候还要自己去救她……

    萧沐辰的思绪不切实际地发散着,再听他没有怎么察觉的时候,他居然直接帮姜夕挑完了今日份额水!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萧沐辰气性极大地摔掉了水桶。

    水桶掉在地上的声音让姜夕睁开了眼,刚好看见手足无措的萧沐辰,一脸仿佛干了坏事的模样。

    萧沐辰窘迫异常,以为姜夕又会取笑自己。毕竟,即便和姜夕相处的时日不算多,可细细俩来,自己居然没能从她的口中听到过几句好话。

    这人傻,但嘴够毒。

    “你们紫光寺,有没有一个小沙弥,头上有十二个点的?”

    “那叫戒疤,小沙弥只有三个,十二个疤痕的是菩萨戒,少之又少,没有莫大的功德,谁也不敢擅自点上,除了方丈……”忽然萧沐辰一顿,懊恼自己怎么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姜夕的问话。

    可话也说到一半了,若自己突然间停下,那也未免太小气了。

    萧沐辰一顿,“紫光寺中除了方丈以外没有十二戒疤的和尚,你看见的大概是什么野和尚,胡乱点上去的……不过。”

    萧沐辰忽然想起了一个例外,“我有位师叔,出生头顶就有十二胎记,天生无发,被成为天生的佛子,说不定你看见的就是他。”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萧沐辰不敢如此肯定,可这里是京城,紫光寺又是国寺,敢在京城脚下冒充国寺的和尚还真没有几个。

    天生佛子?姜夕是不信的。

    她宁愿相信是胎记破坏了那个小沙弥头顶的毛囊,这才长不出头发。

    萧沐辰替姜夕担了水,烧好了饭,可这最后一步,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代劳了。

    萧沐辰盛满了一碗饭,交到了姜夕手上,“方丈在大殿里头念经,但他不存在就行,你等会将米饭送进去放在供桌,磕几个头,这磕头也是有讲究的……”

    姜夕并不想记这些繁琐的规矩,敷衍道,“佛祖不会贵怪我的。”心意到就行了。

    然后就被萧沐辰瞪了一眼,佛祖还没说什么呢,你自己就原谅自己了?

    他还是硬拉着姜夕说完了全套的规矩。

    最后,姜夕捧着还剩下最后一点余温的米饭,进入了大殿。

    金灿灿的大殿中,有一名和尚背对着自己,姜夕只能看见他身上披着的袈裟,和头顶的十二戒疤。看来他就是萧沐辰所说的方丈。

    姜夕将米饭放到了供桌上,然后挑了一个离方丈最远的蒲团跪了上去,却迟迟没有进行叩拜。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何意义,一下子犯了难。

    她并不信佛,也没有什么可求的,这座佛,对她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哪怕只是心理安慰的意义……也没有。

    “施主。”

    木鱼声忽然停了下来。

    出乎意料,是个格外年轻的声音。

    这的确让姜夕吃惊了一小把,她还以为方丈会是老头子。

    “施主……你从何而来,又向何处而去?”

    第二次,姜夕从蒲团上站起来,“你是第二个对我说这种话的人。”

    这时候,姜夕再一次真切地看清了方丈头顶的十二戒疤。

    转世活佛么?姜夕也不信。

    方丈念了一句不知道什么,也随即站起来身,转而露出了一张俊秀的脸。

    姜夕:“我以为方丈会很老。”

    方丈拨过一颗佛珠,“让施主看笑话了。”

    “你刚才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若只是一个人,姜夕还能当做对面的癫子,在发癫。但如今却有两人对她说出了同样的话。

    “阿弥陀佛,老衲自幼修来一双慧眼,能够看见些许与常人不同的东西。”方丈的目光祥和无比,倒也没有京城里那个小沙弥喊打喊杀的模样,“施主的魂魄与身体,似乎并不契合。”

    姜夕瞬间明白了,难怪,那个小和尚应该是以为自己是哪个老妖怪,强行占去了这具肉身。

    第76章 第76章姜夕又靠近了一步,这个……

    姜夕又靠近了一步,这个距离,她能将和尚的面容看得更加清晰。

    她发现了和尚的异样。

    “你是重瞳。”

    在很多地方,重瞳被认为是吉相的一种,但姜夕知道,这是眼部疾病病变的表现之一。

    姜夕很快就放下了心,“你眼睛不好使,看错了。”

    方丈也是第一次被人质疑眼睛不好使,沉默半晌,“施主可想求一只签?”

    “不想。”

    方丈大约也是第一次见如此油盐不进的人,沉默了片刻,“入寺庙者,心中皆有所求,施主当真无欲无求么?”

    姜夕觉得自己应该是的。

    和尚并没有强求自己,也没有叫人把自己当成妖怪严加看管。在紫光寺的日子,和在湘水宫没有什么两样,除了方丈倒是时不时十分经意地路过自己,仿佛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姜夕每次都背过身去,装看不见。可时间长了,姜夕也懒得躲了,反而直视他的眼睛,“花和尚。”

    “嗯?”方丈没有听清。

    姜夕又重复了一遍。

    这回,方丈马不停蹄地跑了,连带着姜夕也消停了几天。但没过多久,皇城外的那个小沙弥就回来了,从其他和尚的口中,姜夕得知他的法号名为无渡,也许是方丈和他说过什么,再看见姜夕的时候,不复一开始喊打喊杀的模样。只是姜夕看得出来,他依旧戒备自己。

    姜夕有时候想过,这两个和尚在自己身上所看见的异样是不是因为自己穿越而来,才和身体显得不够契合。可转念一想,方丈也是去过宫里头给皇后做法事的,他们一定见过姜若,可他们并未发现姜若的问题。

    姜若的伪装可比自己潦草得多,要被逮着也是她先逮着。

    到最后,姜夕也没能相处过所以然来,只能认为,这两个和尚大概眼睛真的不好使。

    在紫光寺的日子没有想象得难熬,除了没有肉吃以外。

    在足足半个月没有见过油水的情况下,姜夕终于发现,其实自己也是挺爱吃肉的。姜夕的嘴巴淡出鸟来,偷偷给宜贵妃的婢女塞了银子,让她去山下给自己带吃的回来。

    婢女拿着银两左右为难,实在拗不过姜夕,一咬牙,还是下了山。

    但姜夕知道,她其实扭头去找了宜贵妃,毕竟宜贵妃这几月是来吃斋念佛的,可不能让身边的人坏了规矩。

    可姜夕知道,宜贵妃大概是会同意的,毕竟堂堂一位贵妃,怎么会在意这点小事。更何况,宜贵妃从来没有限制过自己任何的事。

    但这回,姜夕失算了。

    她忘记了,宜贵妃对自己容忍是看在姜若的份上,如今姜若惹她不高兴了,她没有拿自己撒气就不错了,怎么还可能给她找肉吃?

    宜贵妃从婢女的手中拿到了银两,不多,就两块小碎银,若是在她未出阁前最喜爱的哪家酒楼,只能堪堪买到一只烧鸡。宜贵妃把银两在手中掂量了两下,本想着随手让下人拿去分了,可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她笑了笑,“这些银子,本宫就笑纳了,你也莫要告诉她实情,这些年,本宫也从未教过她什么,如今就当给她好好上一课,让她知道什么叫做人心险恶。”

    于是,姜夕等了一夜,也没有等到婢女给自己带回来的肉包子。

    姜夕一觉醒来的时候,肚子发出不争气的咕噜声,她找到了那个被自己委以重任的婢女,却发现她只是远远看见自己,就转过了身,一派心虚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姜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湘水宫里尊卑分明,奴婢不可能违抗主子的命令,如今她这般心虚的模样,只能是被更大的主子压过了风头。

    看来这回姜若是真的将宜贵妃气狠了。

    姜夕并不生气,应该说,她鲜少有过生气的时候,就连强烈的情绪波动也很少。

    回去的路上,姜夕遇见了无渡。

    她以为无渡会避开自己走,却没料到无渡却扭扭捏捏地过来了,“方丈说你是不是,我误会你了。”

    “哦。”

    姜夕的神情平静得很,像是无渡口中对不起的并不是她自己一样。

    其实姜夕并没有往心里去,毕竟无渡其实也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最多就是烦人了些。最要紧的是,姜夕也并不觉得无渡能够把自己怎么样,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刚到自己腰的小和尚。

    无渡只听见姜夕应了一声,却没有了后话,还以为姜夕不肯原谅自己,“我给你算卦吧,我算卦很准的。”

    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姜夕,“你想问什么?”

    是家人,是姻缘?还是前途?

    山寺香客千千万,可求来求去的愿望,不过就那么几样。大概是因为幸福的模样总是想通的。

    姜夕咦了一下,她只觉得这小子没安好心,那天大和尚就问过自己,要不要求一只签,而如今小和尚说出这番话,指不定是受了什么指示,来蒙自己。

    “不需要。”姜夕还是一样的回答。

    无渡紧紧地跟在姜夕身后,卖力地推销自己,“真的不要吗?我算卦可灵了,他们都叫我灵童转世。”

    “那他们眼也瞎。”

    无渡:……

    最后,姜夕被颤得不耐烦了,随口道,“我想吃肉,你下山给我去买?”

    无渡下山比自己下山容易多了。

    听到这话,无渡先是愣在了原地,然后脸马上就被气红了,“我可是出家人!出家人!”

    姜夕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没瞎。”

    无渡兀自生着闷气,可想着自己亲口答应下来的可不能反悔,还是给姜夕算了一卦,今晚,今晚你就能吃到肉了。

    “哦。”姜夕依旧冷淡,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这一卦算了给了赔礼,无渡倒也没有再跟上去了,只是看着姜夕的背影在发呆,为什么这人的魂魄,比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要稀薄了呢?

    无渡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姜夕在自己眼中的形象,世人面容千千万,可唯独姜夕一人,在他的眼中是重影的,而如今的重影,更加模糊了。

    姜夕并没有将无渡的话放在心上,在上一世,她还活着的时候,也有一个算命先生给自己算过命,要去了自己生辰八字,当时他怎么说来着?

    ——“曦”这个字太重了,又是单字,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怕是承受不起,只会……

    接着,算命先生话立马就被人打断了,姜夕没有听见下文,只是后来想起,那张狗嘴里面应该吐不出什么象牙。

    第77章 第77章谢缨受伤

    无渡果然是一个神棍。

    直到子时过了,姜夕也还是没能吃到肉。

    就不该对这个神棍抱有什么期望。

    于但姜夕还是很气,他让自己白期待了大半天,以至于到第二天看见无渡的时候,姜夕也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

    无渡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还以为是自己的胎记怎么了,“看着我干嘛?”

    “骗子。”说着,姜夕就幽幽地吐了一口气。听起来没有什么怪罪之意,反倒是充满了浓浓的失望。

    无渡瞬间明白了姜夕所指何事,“你没吃到肉?”

    “不可能,我从来没有算错过。”要是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的大事就算了,怎么可能连吃一顿肉都算错。

    无渡小嘴一瘪,立马要找回场子来,“你别走,等我再给你算一卦。”

    “算了。”姜夕声音小小的,像是厌烦了他。

    无渡却不依不饶,“定是你让我算的东西太古怪了,你就不能问一些正常点的事吗?财运,姻缘,父母……”

    姜夕并不想理他,可无渡却不依不饶地跟在身后,絮絮叨叨地像个上了年纪的小古板。

    “你不用上早课吗?”姜夕也不知道寺庙里有没有早课,但她看大部分和尚都往大殿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就齐声传出经文的诵声。

    无渡的脚步一顿,忽而头皮发麻。

    下一刻,一声沉稳的呼声传来,“无渡。”

    姜夕回头,发现是方丈。

    无渡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方丈,你能帮我算算这位施主什么时候才能吃到肉吗?”

    一句下去,方丈也沉默了半天,手上的佛珠也不再拨动,许久,才道,“我们是出家人。”

    姜夕大胆怀疑,如果不是自己在这里,小和尚应当是要挨大和尚的打的。

    无渡最后还是被方

    丈赶回去上早课了。

    但大和尚并没有走,姜夕看出他似乎有话对自己说,她也就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方丈会心:“施主,你莫要捉弄无渡了。”

    “我没有。”姜夕觉得自己冤枉。

    方丈却摇摇头,“来寺庙者,皆是有所求之人,只有有所求,无渡才能算得准。施主无欲无求,无渡又怎么能够参破?”

    “我觉得我吃肉的欲望也很强烈。”姜夕慢腾腾地反驳,紫光寺的素食做得并不差,只是满盆绿油油的菜让她实在很难有多少胃口。她想自己应该需要补充一些蛋白质和油脂。

    “而且,信则灵,听起来很像什么恐怖故事。”

    “恐怖……故事?”这个说法实在新奇,可方丈却能从字面理解姜夕的意思。

    紫光寺乃是佛门重地,怎么可能恐怖?除非那是大恶之人,心里有鬼。

    姜夕给他讲了一个自己以前看过的电影。

    一个人得到一份很好的差事,他本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紧接着,他发现干活的地方频繁出现了怪事,最终他决定逃离,可就当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的东家终于现身,对他实施了换命之术。原来这换命之术,不但要求换命二人八字相近,还要求二人都对此术深信不疑,方可成功。而这些日子的怪事都是东家搞出来的,为的就是让这人相信鬼神之说,成功换命。

    方丈听懂了姜夕的意思,“施主不信鬼神之说?”

    “天上不会掉馅饼。”姜夕说。不会有人会无缘无故对自己好,除非她眼瞎。所以,姜夕并没有丢失自己的‘生存技能’,倘若有一天被从湘水宫赶回冷宫,也不至于把自己饿死。

    方丈却不予她争辩,“施主,老衲欠你一卦,你可以随时要求应验。”

    姜夕松了一口气,总算把这两个算卦狂魔给打发了。

    但方丈的声音却在后头响起,“但无渡还欠你一卦,就又老衲替他偿还。施主今日……就能心想事成。”他果然说不出吃肉二字。

    *

    姜夕依旧不太相信大和尚的算命能力。

    人定胜天,除非大和尚偷偷让厨房给自己加餐,否则自己想不到还有谁给自己送餐。

    午膳的时候,姜夕面前依旧是一盆素菜,嫩黄的笋尖被炒的香软,铺在白米饭上,一旁还有一小碟花生米,这回倒不是满桌的绿色了,看起来倒有些食欲。

    下午,姜夕被宜贵妃叫过去听大师说佛理,姜夕听得昏昏欲睡,等再睁眼的时候,宜贵妃已经不见了。

    被留下来看着她的宫女发现她醒了,便道,“今夜娘娘要在佛像前诵经,为大公主求一盏长明灯,六公主先回去歇息着吧。”

    “那……”

    宫女似乎猜到了姜夕想要说什么,“这个点晚膳的时间已经过了,但贵妃娘娘吩咐了人给公主您留了饭,就在屋子里头。”

    姜夕回到自己的屋子的时候,果然在桌子上发现了一个被倒扣着的菜罩,里头大概就是今日的晚膳。

    姜夕的住所很小,一眼就能看完,她并没有关上房门,而是掀开了被子,查看了床底,这大概就是独居女性的习惯,先将所有能够藏人的地方看一遍。

    姜夕接着打开了并不算大的衣柜。

    “好巧。”

    姜夕重新关上了柜门,希望只是自己的幻觉。

    然后,一只手撑住了柜门,谢缨从里头走出来,“六公主还真是狠心,不请我出来坐坐吗?”

    姜夕的力气不敌他,还是让他跑了出来,哪个好人家会藏身在闺阁姑娘的衣柜里?

    姜夕回头把门关上,谢缨倒是自在得很,像是主人家一般将菜罩掀开,看见两盘绿菜叶的时候挑了挑眉,“你好好的公主不当,跑到寺庙里来吃素?本王倒不知道你有这种爱好。”

    “你好好的王爷不当,怎么跑到寺庙里来。”姜夕用他的话回了过去。

    谢缨的笑容一点点变大,“所以才说我们有缘分,在进来前,本王没有想过这是你的屋子。六公主不如就算了这天意如何?”

    “不如何。”如果不是只有这一顿,姜夕都想把饭菜扣到这人的脸上,也就是自己心里素质好,若是其他人发现自己的衣柜里藏着人还不得被吓死。

    姜夕乖巧地坐下吃饭,好像当做面前的不存在一样,也并没有邀请他一块用膳的意思。

    忽而,谢缨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里头放着两个包子,一掰开,浓郁的肉香味就萦绕在屋内。

    谢缨将油纸包上剩下一个包子推到姜夕面前,“本王可不像六公主如此狠心,听宫女说,这几天茹素可把六公主的眼睛都吃绿了。”

    姜夕抬头,看见谢缨笑意盈盈的脸。

    她面无表情地用筷子一戳,将包子捅了个对穿,谢缨莫名地眼皮子一跳,仿佛那个被捅穿的人是自己。

    果然,姜夕下一筷子就在谢缨猝不及防的时候被捅到了肩膀上,手下的触感柔软而软烂,逸散出无法让人忽视的血腥气。

    “这包子,是御膳房的手艺。”

    吃了皇家十来年的饭,姜夕还不至于认不出来。

    而被筷子捅到的地方,已经又开始渗血了,棕色的筷子尖尖逐渐被染红。姜夕记得,谢缨很会翻墙,从前还在冷宫的时候,谢缨是喜欢躲房梁上的。

    “你受伤了。”还是重伤,否则也不会憋屈得躲在易暴露的柜子里。

    谢缨只是看了一眼肩膀上的伤,并不在意,“小伤而已,但被六公主这么一戳,保不齐留下什么病根,到时候六公主恐怕要记得对本王负责。”

    姜夕抿了抿唇,“伤了多久。”

    “不记得了,大概是几个时辰,又或者是一晚上?”

    “一晚上……你的胡须可不会长那么多。”

    谢缨一愣,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下巴,果然是刺手的触感,他无声地低笑,果然,姜夕要比自己想得更加敏锐地多,她只不喜言语,却并不代表她看不见。

    “在宫里待了三天两夜,又在庙里呆了一个白日,”谢缨拿过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由于这厢房里只住了姜夕一人,自然也只有一个杯子,在谢缨拿走的时候,姜夕就想出言阻止,可看在他是伤患的份上,还是闭上了嘴。

    大不了之后叫人来拿换一个。

    “你进宫刺杀皇帝了?”除了这个理由,姜夕想不到谢缨会因什么进宫,还受如此重伤。好在最后逃出来了。

    “话可不要乱说,”谢缨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双桃花眼眯地狭长,似笑非笑,“这可是砍头的重罪。”

    谢缨不想说,姜夕也不会追问。谢缨见姜夕放下了筷子,“这就吃饱了,还真是小鸟胃。”

    姜夕有了不好的预感,紧接着,手中的碗筷便被夺了去,然后谢缨一点也不嫌弃地风卷残云般用完了剩下的饭菜。

    谢缨抬头看见了姜夕复杂的神情,“本王不嫌弃你。”

    “我嫌弃你。”

    “你这么说,本王可要伤心了。”吃了个半饱,似乎恢复了点力气,谢缨开始回忆往昔,“当年被派往南蛮的时候,路上忽然遇到贼人截杀,本王于仆从失散,幸好本王身上还带着些银两,虽然不多,但一路省吃俭用,最后顺利抵达了乌岐。”

    “最让本王难忘的是,有一家酒楼,他们在打烊之后后厨会以低廉的价格卖出一些食物,当时可真算是雪中送炭,仅仅是几个铜板,便能有肉油菜,还都是能抵饿的硬菜。”

    “是潲水。”姜夕故意道。虽然她觉得,更大可能是收集客人吃不完又没有怎么动过的菜回去,再卖给下一位,直到最后实在卖不动了,就全部混在一起低价售卖。

    毕竟百姓不是傻子。

    谢缨轻笑了一声,“公主果然聪慧,但你可知,即便是一些潲水,能够给出去,就已经附近贫苦百姓口中莫大的大善人了,寻常人家一年都不见一点荤腥也是常事。”

    姜夕许久没有搭话,谢缨说完之后便支着脑袋,闭目养神,许是这些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一点点的血色从刚刚被她重新戳穿的肩头流下,谢缨却仿佛无知无觉。

    姜夕皱起了眉头,绕道了谢缨面前,犹豫了许久,还是将手覆盖上了他的额头。

    好烫。

    应该是感染了。

    这么让他睡下去,恐怕会一觉不醒,自己这里可没有什么能够给他疗伤的药物。

    思此,姜夕不再犹豫,将手掌贴在了谢缨的肩头,大拇指用力,往谢缨的伤口狠狠摁了下去。

    “哼。”谢缨发出一声疼痛的闷哼。

    他疲惫地微微睁开了眼睛,“六公主,你对我还真是狠心。”

    “让将军府的人来接你。”

    “禁卫军正在捉拿受伤的刺客,本王若是此时出现在将军府中,下一刻就可以被拉出去问斩了。”

    谢缨勉强站起身来,只是脚步虚浮,“但请六公主放心,本王不会连累于你。”

    谢缨抬起步子就要往外头走去,忽而身体猛地一晃,姜夕下意识上前。

    紧接着,就被谢缨扑了一个满怀。

    屋内安静了许久。

    “算了。”姜夕发出一声微微的叹息。

    姜夕没有说什么算了,但谢缨莫名地听出了一股妥协的意味。

    他弯了弯唇,“那么本王是不是可以认为,六公主留本王,也并非没有半点情谊?”

    第78章 第78章长明灯

    姜夕收留了谢缨。

    姜夕扯开了谢缨的衣裳,暴露出他肩头上所有的伤痕,无不是血肉模糊,谢缨发出一声‘嘶’声,着实不像什么正经的声音。

    姜夕瞪了他一眼,“有伤风化。”

    谢缨一脸无辜,“是六公主你太过彪悍,本王受不住。”

    姜夕盯着谢缨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的唇瓣良久,在谢缨被看毛之前幽幽吐出一句:“就该把你的嘴缝起来。”

    谢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莞尔:“那本王更希望用别的方式。”

    谢缨眼前一黑,一个菜篮子猝不及防地被倒扣在了他的脑袋上。

    ……

    虽然答应收留谢缨养伤一段时间,但从昨夜看见的伤口来看,姜夕觉得光靠他自己长好没有什么可能。

    毕竟……箭头还在里面。

    昨日用筷子戳的时候,姜夕明显感觉到了体内有异物,谢缨自己不可能没有发现,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谢缨觉得让箭头留在里头要比拔出来伤害更小。

    姜夕不难猜到,那个箭头定然是带有倒刺的箭头,拔出的过程就会损伤其他的部位甚至是神经,造成永久性残疾。

    因此,让将军府的人将他接回去才是上策,一个将军世家,处理这种伤口要比她们有经验多了。

    但谢缨不能回去。

    姜夕坐在树下的小木马上,那本来是给随父母而来的孩童暂时玩耍歇息的地方,但姜夕来了之后,就被她征用了。

    在紫光寺内,虽然宜贵妃没有限制自己的行动,但如果要下山是绝对不可能的,想要采买也必须经过湘水宫宫女的手,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谢缨找到药物也不可能。

    姜夕支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起身走向了上次见到方丈的那个大殿。

    果不其然,大和尚独自一个人在里面。

    富有节奏的木鱼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响起,仰头便是闭眼的大佛,居高临下,像是怜悯众生。

    姜夕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和尚,你说你欠我一卦。”

    “木鱼声声停下。”

    和尚低低念了一段,才起身转过头来,注视着姜夕。

    “施主可是想好了?”

    “我要用这一卦向你换一样东西。”

    “何物?”

    “你的戒刀。”

    戒刀,乃是戒刀是僧人外出常用的护身兵器之一,没有特定的形制,只不过大部分外型酷似鸟羽鸡翎。在戒律中戒刀不可杀生,大多数时候是用来切割三衣,或是剃度之用。

    方丈万万没有想到姜夕要换的这种东西,也完全想不到她一介弱女子拿他的戒刀有何用。

    姜夕见大和尚沉默,补充道:“只是借用,会还你的。”

    她思考了一下,“越锋利越好。”

    方丈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施主可是要让它见血?”

    “不杀生,为救人。”

    方丈沉默了片刻,手中的佛珠重新被拨动,一颗又一颗。

    噼啪。

    最后一颗佛珠落下,所有的佛珠都转过了一轮,回归新的开始。

    方丈也在此时睁开了眼,“可。”

    借到的物什,姜夕让厨房给自己烧了热水,当然有酒更好,只不过这个提议刚出口的时候就被萧沐辰一脸黑地赶出去了。

    又要吃肉又要喝酒的,简直是胡作非为!

    但好歹得到了热水。

    姜夕将戒刀藏在袖中,没有让任何人看见,否则还不知流传出什么离谱的谣言来。只不过当她带着热水回到房中的时候,谢缨却消失了。

    直到第二天,谢缨也没有出现。

    姜夕忽然记起了被自己忽略的一个问题——既然谢缨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在这里,那么他来紫光寺的目的是什么?

    *

    深夜,宜贵妃跪在佛堂前,柳枝为端来热汤,却被她拒绝。

    “按照规矩,还有一刻钟,三天三夜就足够了,我就可以在菩萨面前为若儿点亮长明灯了。”

    身为宜贵妃的贴身婢女,她是宜贵妃还在闺阁的时候就伺候着的,自然心疼自己的小姐。

    她当然知道宜贵妃为何来求,略带着些埋怨,更多的是心疼:“大公主如今还不懂事,日后自然会明白娘娘才是对她最好的人。”

    宜贵妃笑了笑,“我只希望她能长命百岁,平安健康。”

    柳枝刚要答,却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出现。

    “娘娘的母女情深,可真让本王感动。”

    二人齐齐朝着背后看去,之间谢缨一袭黑衣,缓步从门外走进,黑色的云履每一步都格外的稳重,像踏在了自己心上。

    宜贵妃眼皮猛地跳了起来,似乎察觉到了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贵妃娘娘,好久不见。”

    “天色已晚,淮阳王出现在这里恐怕不合适吧。”宜贵妃对谢缨的突然出现始终警惕。

    谢缨是何时入了紫光寺,自己为何一点风声也没有收到?即便是最近自己为了求灯而特意吩咐下人不要拿无关事打扰自己,可柳枝不会是那么不懂事的人,不可能瞒着自己这个消息。

    最重要的是,自从谢缨出现,自己的心里就莫名地慌乱起来。

    谢缨停在了宜贵妃几步外,柳枝护在了宜贵妃的身前,死死盯着谢缨,防着他的随时发难。

    谢缨轻笑一声,“贵妃倒不必对在下如此警惕。”

    “淮阳王,本宫不记得与你有多熟悉。”面对菩萨的时候,宜贵妃自称‘我’,但若面对的是谢缨,那么她又重新变回了那个盛宠无双的贵妃娘娘。

    谢缨仰头看向慈眉善目的菩萨,忽然道:“贵妃娘娘是要在为大公主祈福?”

    “与你无关。”

    谢缨仿佛听不出宜贵妃口中的冷淡,继续道:“听闻宜贵妃当日是子时开始祈福的,如今算算时间,也该点灯了吧。”

    被谢缨一提醒,宜贵妃才连忙去看烛火,果然,用于计时的烛火已经烧到了尾端。

    她连忙拿起身前正燃着的香,朝着菩萨座下的莲花状灯盏走去。

    由于跪了太久,膝盖发酸,柳枝搀扶着她一点点上前。

    谢缨在一旁缄默不语,看着宜贵妃挽起水袖,素白的手扶着莲花灯,用黄香将里头的灯芯点燃。

    在淡黄色的焰火亮起时,将宜贵妃憔悴的面容都映亮不少。宜贵妃长舒了一口气,终于……

    忽而,外头一阵凉风穿门而入,掠过几人,宜贵妃下意识地用身子去挡,却敌不过这股怪风,莲花灯的焰火闪烁几下,归于黑暗。

    宜贵妃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忽而,殿内发出一声喟叹,“本王不信神佛,可此时,却有了几

    分动摇。”

    “什么意思?”宜贵妃的脸上布满了怒火,将脾气发泄到了眼前不请自来的人身上。

    她家世不凡,又是宠妃,自然没有什么好相与的脾气,也就是平日在姜若和姜夕眼前收敛了几分。如今谢缨正撞到了枪口上,宜贵妃将所有的不顺归咎到了谢缨身上。

    谢缨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怒色,只有一片平静,还有……一丝悲怜。

    “贵妃娘娘,是从来没有怀疑过么?”

    第79章 第79章姜夕以为谢缨离开了,第……

    姜夕以为谢缨离开了,第二日一早就打算将大和尚的戒刀还回去。

    只是在经过拐角处的时候,忽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是薛山。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薛山也回过头来,发现是她,于是抱拳行了一礼,“在下见过六公主。”

    姜夕:“你家王爷来了?”

    薛山似乎没有料到姜夕的第一句话会是问谢缨,怔愣了片刻才点了点头,“王爷正在和大师交流佛理。”

    姜夕不知道谢缨什么时候对佛理有那么深的研究了,“让谢缨来找我一趟。”

    薛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姜夕已经走远了。

    等到大师从厢房离开后,薛山才重新进去,将此事告知了王爷。

    谢缨闷笑一声,“六公主都下了令了,本王怎敢不从?”

    说罢,他就朝着姜夕来时的方向离去。薛山立马跟上,只不过刚走两步就发觉了不对劲,先不说王爷为什么对六公主也出现在紫光寺一点儿也不意外,再说……王爷又是如何得知六公主的来时路?

    细思极恐,薛山立刻把这些念头赶出脑海中,有些事不能深思。

    谢缨推开了姜夕的厢房,特意将薛山留在了外头。

    姜夕静静地坐在了蒲团上,桌子上放着一壶刚烧开的水。除此之外,屋内的陈设极其简单,再无其他。

    “六公主急忙慌地让本王过来,可是思念本王了?”谢缨嬉皮笑脸,一点也看不出前几晚狼狈的模样。

    “你的伤口,好了?”姜夕问。

    谢缨一愣,眼底的笑意不由深了深,“六公主还能记挂着本王的伤势,可着实让人欢喜。”

    姜夕摸了摸袖中的戒刀,如果谢缨不需要了,那么自己等会儿就将戒刀还回去,毕竟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大和尚忍着没来找自己,也差不多该到忍耐的极限了吧。

    谢缨扯开了一点衣襟,露出了锁骨和一层薄肌,笑眯眯道,“六公主若是想知道,不如自己来看看?”

    姜夕起身,朝他走去。

    谢缨坐着稳若泰山,似乎在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直到姜夕朝他伸出了手,谢缨猛地扯回衣裳,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六公主还真是生猛。”

    “不是你让我看的吗?”

    谢缨暗自咬牙,虽然他知道姜夕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但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一点男女大防也不顾及。

    “那就算本王脸皮子薄,反悔了。”

    薄?

    姜夕不可置信,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手居然在半路拐了道儿,落在了谢缨的脸上。

    手底下的肌肤一点也不光滑,还有些刺人,姜夕下意识地捏了捏,手底下的人身子绷得笔直。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变得局促起来,以往还算宽敞的布局如今在二人眼中显得逼仄不已。

    在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姜夕已经有些后悔了,她不敢去看谢缨的神色,只是余光无意识地捕捉到些许,就觉得那种火热的目光似乎要将自己整个人生吃活剥。

    幸好,这具身体的反应速度比较慢,即便心里已经默念了不下一百遍的完犊子了,姜夕依旧能够神色如常的收回手来,“淮阳王的脸皮可是一点也不薄。”

    “你……”谢缨一开口,就觉得嗓子沙哑得不像话,仿佛唯恐暴露了什么一般,仅仅是开了一个头,就没有了下文。

    沉默的气氛在二人之间流转。

    姜夕转身,“既然没事……”

    “不是没事。”

    姜夕骤然被抓住了手腕,炙热的温度仿佛透过了肌肤直接烫到了灵魂,姜夕猛地缩了缩肩膀,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再次浮现。

    怎么回事?

    姜夕脸上依旧镇定地回过头,看了一眼谢缨,接着视线又落回到了手腕上。

    谢缨将她的暗示看得明白,可这一回,自己却不想那么轻易地放开了。

    毕竟是她先撩拨自己的,不是吗?

    谢缨装聋作哑,转而提起其它,“本王的伤势未好,不过服了药止疼。”

    “伤口处的异物,没有取出来?”姜夕果然被分了心。

    谢缨笑了笑,此笑带着三分的勉强七分的故作坚强,故意道,“无论在何时何地,取出带着倒刺的箭头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那能轻易痊愈。”

    带着倒刺的箭头,这倒和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所以她才问大和尚借来了戒刀,虽然以往经过她手的都是兔子,但姜夕对自己的刀功充满着自信。

    谢缨浑然不觉自己差点成为了某人刀下的小白兔,还在疯狂孔雀开屏。

    姜夕却是眼神一凉,“淮阳王好像说过,不方便让将军府的人前来。”

    那薛山是怎么回事。

    “今时不同往日。”谢缨,“此事应当是秘密,但若是六公主来问,那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谢缨抬眸,一双似乎盛着满满笑意的黑眸对上了姜夕的视线,“只要你想,本王对你没有秘密。”

    “不需要。”姜夕把抓住自己的咸猪手拨开,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活不长。

    “但如果本王就是想告诉呢?”谢缨也一同起身,堵住了姜夕欲离开的脚步,他靠得近极了,仿佛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将美人拥入怀中。

    “乌岐的一支精锐,已经暗中潜入了京城。”谢缨低声道,声音低沉又亲昵,仿佛爱侣之间的耳语。

    姜夕了然,原来是谢缨的依仗到了。有了自己的精锐将士,即便翻不了这天,也起码能带着将军府的人全身而退。如此一来,他才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你要谋反了吗?”姜夕十分真诚地问道。

    谢缨怔愣了一下,然后莞尔,“你的脑袋瓜子整天想着什么?”

    他忍不住敲了敲姜夕的脑壳,“本王为什么要谋反?将军府可不能出那不忠不孝之人……若真有改朝换代的那一日,也是有人在自取灭亡。”

    姜夕眉头一跳,莫名地她想起了姜若。尤其是谢缨暗示的意味实在太浓了。

    “宫里……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谢缨看了她一眼,缓缓地挺直了身子,眼神低垂看着青灰色的石板,仿佛记起了什么久远的东西,“本王在乌岐有一好友,姓贺,贺兄博学多识,为人又高傲,只是如他这般高傲的人,有朝一日居然有求本王的一天。”

    “他曾经在某座山头发现了一种花,当即就放了一把火烧了。”

    那日东风猎猎,顺着火势,那些古怪的花朵很快就把烧了个干净,但举着火把的贺朝东却没有离开,而是叫人再仔细检查,并且无比郑重地对自己道:贺某从未求过谢兄什么事,但今日却想求一个承诺。若日后贺兄遇见了今日的花种,请务必将其消灭,一朵也不能留!

    第80章 第80章风起

    姜夕一直都知道谢缨有奇遇,而世上也不止自己一个穿越而来的人,但若说是从同一个世界,甚至是同一个时代而来,那还是挺不可思议的。

    横跨时间和空间,命运接二连三地精准地选中了那个锚点,将他们汇集于此。

    那可真是莫大的玩笑。

    谢缨无法理解贺朝东为何会对那些植物如临大敌,而见贺朝东这般小心谨慎的模样,他试探地问了一句:“这些东西可否为我所用?”

    贺朝东却是格外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只要自己不说,也许这种东西的效用会很久都不被发现,他并不信任谢缨,即便他是个好人,但同时,他也是掌权者。

    贺朝东看了一眼已经被销毁的植物,没有东西比这些更加能够蛊惑人心。但也

    许,有时候藏着捏着,更能激发人的逆反心。

    贺朝东还是将一切如实告知。

    “在我们那边,将这些果实汁液凝固之后的黑色膏状物成为阿芙蓉,可镇痛,镇静。”

    听到这里,谢缨并没有露出什么欣喜的神情,他知道贺朝东其实是没有什么道德感的人,想法也标新立异得很,能被他如此严阵以待的东西,绝对不可能只有好处。

    “成瘾。”贺朝东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神色是谢缨从未见过的严肃:“一旦人触之吸食,就是在自取灭亡。”

    人无法想象出从未见过的东西,因而,谢缨并不能与贺朝东感同身受。但乌岐的人对贺朝东都付出了超乎寻常的信任,若是贺先生这般说,那决计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直到谢缨发觉炀帝的不对劲,悄然潜入宫中。

    对于阿芙蓉,贺朝东没有跟外人有过多的解释,但谢缨却是将这种能够颠覆江山社稷的东西牢牢记在了心里,对其细节问了又问。

    那日上朝的时候,炀帝罕见地露了面。

    仅仅是一面,谢缨就皱起了眉头。

    这个男人瘦了。

    谢缨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好好看过炀帝了,自己一直在享受与炀帝你来我往的过招之中,谢缨并不觉得那一场成功的祸水东引能够让炀帝丧命,毕竟做到了帝王之位,哪位赢家没有经历过几次刺杀?

    这一次不过是一场小胜。

    谢缨一直是这样觉得的。

    直到那一次的早朝,说起来,炀帝已经消失很久了,即便身体不适,可没过月半,炀帝还是会露面以安抚群臣,可渐渐的,他露面的时间越来越迟,越来越短。

    皇城并不是密不透风的墙,不少大臣都或多或少从侍奉的太监中得到了只言片语……皇帝的身体很好,只是神志似乎出了问题。

    流言刚开始真的只是流言,但直到炀帝的每一次露面都放了更多的权给姜若的时候,谢缨才恍然,也许自己对姜若也太过放心……不,是小瞧了。

    或许在这段自己疏于敲打的日子里,她闷声干了大事。

    趁着姜夕听入迷的时候,谢缨趁机摸了摸她的脑袋,“那日我悄悄潜入玉桂宫,见皇帝在宠幸妃子之前似乎服用了什么壮阳之药,而之后几日,几乎日日如此。”

    谢缨没有说出口的是,当时自己只觉得此情此景不堪入目,同时还嗤笑于炀帝的不中用,可待到他似乎离不开这药粉之后,他的脑中莫名地浮现出了一词。

    【上瘾】。

    似乎没有任何词语更能体现炀帝此时的状态。

    炀帝并不是一个贪图美色于享乐的人,相反,他严于律己,听父亲说,还是皇子的时候变能够日日在寒冬腊月的天气早起读书,即便是当时的太子也比不过他。

    “本王先是查到,那本是一个波斯商人销售的壮阳秘方,后来被太医所得,又得知了炀帝近期似乎在房事上力不从心,因而提那个太医铤而走险,谎称此药方是自己的加家传绝学,进献给皇帝,效果立竿见影,太医得到了不少赏赐。”

    力不从心?姜夕记得,姜若曾经跟自己提过,炀帝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那么……那明年太医献上的药房,与姜若本人到底有几分关系?

    姜夕忽然看向了谢缨,她想问,谢缨到底查到了多少,可自己却不愿意将姜若暴露出来,也许是一种直觉,她直觉,谢缨对待姜若始终有着一层防备。

    即便她早早向谢缨投了诚,即便她知道乌岐的最大的秘密……可即便是秘密共享,谢缨对待姜若,始终保留着真心。

    谢缨到最后,也没有把所有的秘密血淋淋地摆在姜夕眼前,只是道,“圣上今日消瘦地厉害,脾气也古怪,六公主还是好好跟随贵妃娘娘在紫光寺礼佛,远离外头的纷争。”

    贵妃娘娘。

    这个名字仿佛一弯明月,一下子驱散了姜夕脑海中那些不成线索的片段。

    对了,紫光寺并不是完全和姜若没有关系。

    莫非……谢缨是来紫光寺寻宜贵妃的?

    他要用宜贵妃要挟姜若么?

    但姜夕不会问出这个问题,谢缨也不会回答。

    短短的一聚之后,谢缨从姜夕的房间走出,姜夕并没有关门,开着一条小缝露出了姜夕半个身子。

    萧沐辰正提着食盒挨户地送去素食,正巧路过姜夕的院落,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与自己擦肩而过,萧沐辰顿在了原地。

    直到谢缨又走出了几步路,萧沐辰才回神,猛地叫停了他。

    也许是萧沐辰在寺庙里的穿着打扮大变样,咋一眼看去谢缨并没有发现刚刚经过的小沙弥竟然是萧府的幼子,“萧大人?”

    谢缨有些惊奇,“几日不见,萧大人出家了?”

    萧沐辰却没有理会他的招呼,而是用一种急迫的语气求证,“你怎么会从六公主的屋子里出来。”

    “不过老友叙旧,”谢缨圆滑道,“今日本王才到达紫光寺,却不想六公主已经在这里住了两月之久。”

    “你胡说!”

    谢缨挑了挑眉头,萧沐辰的语气又急又气,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住他的事一样。

    他朗声道,“你为何衣衫不整地……”

    萧沐辰的唇瓣嗫嚅着,却不敢再接着往下说。

    即便这里没有其他人,可谁知道隔墙有没有耳?他不愿意乱说污蔑了两人的名声。

    谢缨顺着萧沐辰羞愤的视线往下挪,落在了自己的衣领上,才发觉自己刚才‘自证伤势’拉开的领口并没有整理好,不雅地露出了一片肌肤,这才让萧沐辰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气得面色铁青。

    谢缨慢条斯理地当着萧沐辰的面整理好了衣着,“多谢萧大人提醒,本王在此谢过了。”

    萧沐辰眼神不善地刮了谢缨一眼,再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继续朝着屋子里头送饭去。

    “萧大人。”谢缨忽然开口,“今日之事,想必萧大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萧沐辰脚步一顿,接着继续远离。

    提着食盒来到屋子门口的时候,萧沐辰心里依旧憋着一口气,门没有关紧,萧沐辰一眼就可以看见姜夕坐在桌前,两手托腮发呆的模样。

    是她往常的模样。

    诡异的,萧沐辰的心平静下来了。

    其转变之快,让他自己都唾弃,于是他决定重重地把食盒放在了姜夕的眼前,用最粗的语气道,“吃饭了!”

    姜夕宛如水獭一般伸出一只手,打开了食盒一角,脊背就弯了下去。

    即便什么都没说,可萧沐辰却从中感受到了她浓浓的不情愿。

    “给你放了两个蛋,已经算加餐了!”

    姜夕又重新挺直了腰杆,将食盒一层层拿下,雪菜干,白粥,下面还有果然还有两个小小的蛋,一个是水煮蛋,一个卤蛋。

    “和尚能吃蛋?”姜夕问。

    “正经和尚自然不能,但我……”萧沐辰的声音戛然而止,不能吃蛋的是正经和尚,那自己就是不正经的和尚啰?

    在察觉到自己好像把自己骂进去之后,萧沐辰闭紧了嘴巴,不知为何,在姜夕面前总会不自觉地放松许多,嘴里也没有个把门的。

    “我只是带发修行,还未正式入佛门。”

    对哦,姜夕恍然大悟,萧家的长辈怎么可能同意自己的儿子出家当了和尚,大约只是觉得萧沐辰要在紫光寺修生养性一段时间,因而他还是能够随时吩咐萧府的小厮,托下人带两个蛋进来不过是小事。

    “下次在粥里加些砂糖。”姜夕大胆提出要求。

    萧沐辰立马大盛嚷嚷起来,“你可不要仗着自己的是公主蹬鼻子上脸啊!爱吃不吃。”

    最主要的是,并不是每日都是自己来负责来送饭,只是厨房的师兄看着谁得闲了,便将人抓来当苦力。

    而且,小厮半月才来一趟,下回来了跟他说了,也得等下下回才能将东西带进来,最慢也要一个月,才能让姜夕喝上带甜味的白粥。

    不知不觉中,萧沐辰已经板着手指开始盘算了。就是不知道姜夕能呆多久,听闻贵妃已经为大公主求得了长明灯,想必不日就会离开吧?

    没过过久,萧沐辰的预感就成真了。

    只不过,这一回并不像来时一样,宜贵妃带着姜夕,和三五个下人而来。

    来召姜夕回去的,是一旨圣旨。

    “生上年思女心切,特意召六公主进宫陪伴。”

    连宣旨的太监捏着嗓子,将圣旨读了一遍:“六公主接旨吧。”

    姜夕低垂着眼,睫毛颤抖了几下,接下了圣旨。

    其实她早有预感,就在谢缨光明正大现身的那几

    日,她就知道离自己回宫的日子不远了。

    “既然如此。”宜贵妃由柳枝搀扶着起身,也许是求灯的三日太过辛苦,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苍白如纸,但也正因如此,给她平添了一份病弱的美感,让人忍不住将其拥入怀中,细细疼惜。

    “那本宫也是时候回宫了。”

    就在这时,太监却是看了宜贵妃一眼,嗓音尖细:“娘娘,圣上只让六公主回宫。”

    宜贵妃握着柳枝的手紧了紧。她与炀帝身边的大小太监宫女相处得‘极好’,平日里下了不少功夫打点,自然知道此时太监的话并不是在有意针对自己,或是有意挑拨她们二人之间的感情。

    太监此举在提醒,莫非宫中出了什么变故?

    但即便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宜贵妃却不得不沉住气,“既然如此,小六就先回宫中,本宫还有看完寺中的法会。”

    姜夕应了一声,当即就坐上了公公带来的轿子,回到了宫中。

    一路上没有停歇,轿夫的脚步虽然沉稳,但速度非但没有因为疲劳而防盲,反倒越靠近宫中,脚步越快,就好像后头有什么催命的玩意儿一样。

    忽然,轿夫的脚步一停。

    姜夕掀开帘子,只见有人挡住了道,是姜若。

    姜若身后跟着五六个宫女,喜莲侍奉在身侧,太监被叫停,脸色不太好,“大公主,陛下正想念着六公主。”

    姜若露出笑,“这么多日没见,六妹妹刚回来也不在湘水宫歇息一晚,好让我们姐妹两叙叙旧,想必父皇也不急于一时。”

    太监皱起了眉头,这大公主的骄纵倒有几分宜贵妃从前的模样,而且最近风头无双,深得陛下喜爱。他不得不停下来应付。

    “但是陛下……”

    姜若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俏皮地笑了笑,“本公主不会耽误了父皇的大事,只不过还劳烦公公让我们姐妹说两句话。”

    眼见太监还在迟疑,姜若再做保证,“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不会耽误公公的大事。”

    太监叹了一声,让开了身子,“还请大公主尽快。”

    姜若钻进了姜夕的马车,姜夕刚开口叫了一句:“皇姐。”

    就被姜若抬手捂住了嘴巴,她牵起姜夕的手,写下了二字“吃喝”。待姜夕抬眼朝她看来的时候,姜若无言地摇了摇头,“相信阿姐。”

    “大公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太监就在外头催促了。就算大公主的风头再盛,这皇城做主的还是龙椅上哪位,哪位才是真正能决定他们这些下人生死的人,自然不敢不把炀帝的话放在心里。

    姜若从马车上下来,“给公公添麻烦了。”

    她用眼神示意喜莲,喜莲立刻从荷包中拿出金瓜子,每人都分了几粒,才让公公和轿夫的脸色好看一些。

    轿子中,姜夕还在回顾姜若方才对自己的警告,一颗心却是沉了又沉。她有预感,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而这种预感,在看见炀帝模样的时候,都成了真。

    养心殿内,一派烟雾弥漫。

    姜夕刚一进去,就忍不住咳了几声,而所有的下人都静默着,头看着地上,宛如一尊尊人形雕塑。

    “陛下,六公主来了。”

    姜夕抬头,努力想透过雾气看清楚说话的人,却只能看见一道朦朦胧胧的身影。

    他离炀帝很近,姜夕起先以为是卫裘鹰,可等到走近了,她才发现居然是孙少州。

    看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孙少州也在炀帝身边混得如鱼得水啊。

    “父皇。”姜夕依旧没有行礼的习惯,只是叫了一声,然后嘛静静得看着被纱幔遮挡住的炀帝。

    纱幔之外露出了一只手,格外地枯槁,就像被抽走了生命力一样,只剩下了一层无用的皮囊。

    “夕儿来了。”意外的,炀帝的声音听起来并不似他肉、体表现出来的那般虚弱。若只闻其声,谁也想不到他会是这般模样。

    炀帝掀开纱幔,坐在了龙床之上,姜夕能够感觉到自己被打量着,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前见到了那只枯瘦的手,姜夕觉得炀帝此时的审视不如以往的有力。

    “小六,”炀帝终于是发话了,“从今日起,你就住在养心殿,陪伴在父皇身边。”

    说着,孙少州从一旁拿来了一个不算小的垫子,放在了床榻底下。暗示的意味很足,从今后起,那就是姜夕睡觉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