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说结就结 我当什么事儿让你这么羡慕呢……
阎妄川忽然扯了殷怀安过来, 他烧没退,手心热的滚烫,殷怀安看着他扯着自己也不说话笑了:
“怎么了?烧傻了?”
阎妄川捏了捏他的手指, 像是想说什么又忍了回去, 人又窝在榻上不出声了,殷怀安最受不了他这样:
“钓着我难受, 有什么事儿你说啊。”
阎妄川拽了一下殷怀安的衣服,殷怀安骤然被他拉过去,眼前一张带着些病色的俊脸骤然就被放大在他眼前, 美颜冲击有点儿大, 他咽了下口水,说话就说话嘛,这么近干嘛?不过这话他没说, 就见眼前的人微微垂眼,那睫毛都快扑闪到他脸上了:
“就是忽然有些羡慕我祖宗, 能与宁远侯拜祖宗天地, 生来相守,死后同穴。”
殷怀安一愣,他那时代男人和男人还不能扯证, 所以他也就一直没想过和阎妄川关系合法化这件事儿,但是他那位老乡, 是和焰亲王正儿八经拜堂成亲的,所以大梁男子与男子是可以成婚的?还得是古代开放包容。
阎妄川这段时间瘦了不少, 现在又病着, 看在殷怀安的眼里,就像是一个形销骨立的美人垂着眼睛问他要名分,顿时将上次在床上割地赔款的事儿给忘了个精光, 被美色冲击的脑子一上头立刻出声:
“我当什么事儿让你这么羡慕呢,那就结婚呗,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就办。”
殷怀安利落的声音让阎妄川都懵了一下:
“你说真的?”
殷怀安愿意以男子之身和他拜堂成亲?
这惊讶劲儿弄的殷怀安有点儿不理解:
“当然是真的,我们睡都睡了,我也没见别人结过,这成婚要怎么办?”
阎妄川怔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殷怀安失忆的事儿:
“大梁男子与男子成婚先例不多。”
殷怀安?
阎妄川迟疑了一下再次出声:
“细数的话,朝中官员之间成婚的就是我先祖一例。”
殷怀安
“就一例?大梁男子之间不能成婚啊?那你祖先挺勇啊。”
弄了半天就他老乡是特例啊。
“我没和你说过吗?我先祖和宁远侯其实是被当时的皇帝赐婚的。”
殷怀安对他老乡的了解仅限于在阎宁祠,这些事儿他还真不知道:
“为什么啊?”
“当时的皇帝是梁平帝,他本不是先帝立下的太子,先太子贤德爱民,却英年早逝,先太子薨逝后唯一成年的皇子便是梁平帝,梁平帝上位之后大肆拔擢母家,在各军中安插母家的亲信,致使南境动乱频出。
我先祖执掌北境军,被梁平帝猜忌,当时大梁立国不过三十年,北境远不如现在稳定,北牧常年袭扰边境,我先祖只怕北境的兵权交到外戚手中,软脚虾受不住北境,京城只怕都要沦陷,所以与梁平帝一直不睦。
那时我先祖旧伤复发,梁平帝便听信术士谗言,算出宁远侯的次子宁咎是天煞孤星,克亲克长的命格,便下旨赐婚。”
殷怀安睁大了眼睛:
“所以,当初他们两个成婚,是因为梁平帝要用宁远侯克死焰亲王?”
这,这么抽象吗?
在他震惊的目光中,阎妄川点了下头。
殷怀安忽然灵机一动,往前凑了凑:
“哎,你还真别说,这梁平帝虽然是不干人事儿,但是这事儿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参考价值,你和你祖先其实情形挺像的,区别是现在的皇帝还小,闹不出梁平帝那么多幺蛾子。
所以我们也可以参考一下梁平帝的做法,虽然我没有宁远侯那种天煞孤星的命格,但是我俩都是男人,都不能生孩子,你们阎家这代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和我成亲,那咱俩肯定没孩子,绝后了。”
争权夺位的总不能是就自己爽几年完事儿吧?提着裤腰带争来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总得有人继承啊,要是阎妄川与自己成婚,连孩子都不生,那猜忌就能少不知道多少。
虽然殷怀安不怕小皇帝,但是要能和平解决还是和平解决呗。
“对了,你有没有一定要留后继承香火的想法?”
他虽然不是丁克,但是他是个现代人,并没有什么一定要生孩子,还要生男孩子传宗接代的想法,但是阎妄川是个土著,而且不得不说,人家也确实有王位要继承。
万一阎妄川真的要留后,那他是不能接受他和女人生孩子的,而且这不是祸害人家姑娘吗?
阎妄川脸都黑了:
“我要是有这想法,你还准备让我和别人生孩子吗?”
殷怀安坐直身子郑重出声:
“如果你真的准备要孩子,那我会和你断的干干净净。”
阎妄川一把将人拉过来,狠狠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你想都别想。”
殷怀安顺势手捏住他的腰间:
“你记着你的话,要是有一天你敢背叛我,我就用炮将你这王府轰平了。”
阎妄川看着他这霸道劲儿怎么瞧怎么顺眼。
“是,我哪敢惹你啊,跟你在一起我就没想着留后,焰亲王府这些年守着北境,守着大梁,已经足够了,我不想再将这样的使命延续下去了。”
他与小皇帝之间如果要共存,就必须找到一个平衡,或许让焰亲王府结束在他这一代就是这个平衡。
自那天宫宴之后,弹劾徐清伯的折子就像是雪片子一样被送到了内阁,这里面还真不都是御史的,连一些一贯不擅长打嘴架的武官,都有上折子的,武官没有文官那么多的章程礼法,语言非常简洁,中心思想非常明确,就是当年怀安将军给嫡女的嫁妆得赶紧给殷大人送去,不能叫徐清伯和那继氏贪了去。
阎妄川回到了府中风寒非但没好,反而有一种病势趁着精神松懈而压上来的感觉,高热反反复复,人也被折腾的没精神,他本就想带殷怀安过个年,索性称病不上朝,朝中的折子也只让内阁捡重要的送过来一些罢了。
看着自阎妄川回京之后,一直空着的位置,倒是让李赢心中有些没底,他不知道阎妄川是不是真的病了,还是故意避开朝政,早朝后他看向冯庆:
“你去备车,朕想去看看表叔,不要招摇。”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李赢把上午看过的两个折子带上,出了宫。
宽大的马车中,李赢靠在里面,侧头问向窗边:
“殷怀安还住在焰亲王府吗?”
“是,自那天他随焰亲王回府之后就没出来过,早朝也告了假。”
李赢想起他这两日确实没在议政宫看到殷怀安,不由出声:
“他因为什么告假?”
“说是要照顾焰亲王,直接告了假。”
李赢有些诧异:
“王爷府中那么多下人,还需要殷大人亲自照顾吗?”
冯庆开口:
“从前火离院除了院正与副院正外是无需例行早朝的,就是秋院正也不喜早朝,喜欢请假,许是殷大人也像了师父。”
李赢其实也不喜欢早朝,因为早朝起的太早了,他怀疑殷怀安不喜欢早朝是因为喜欢睡懒觉。
李赢绝对没有想到,他随意猜了一下,竟真的猜对了,昨晚阎妄川烧了半宿,殷怀安守了他一夜,天将亮才睡去,此刻都还没醒。
天子到府上,前院的人立刻往后面去通禀,李赢想起小时候他来焰亲王府都是直接去后院找阎妄川的,反倒是做了皇帝之后只能束手束脚地在前厅,忽然出声:
“朕就是看看表叔身子如何,朕自己过去。”
却不想到了内宅,阎妄川竟真的没起。
喜平也被骤然出现的小皇帝惊了一跳,上前:
“卑职叩见陛下,王爷昨夜高烧一夜,还未醒来,卑职这就进去通禀。”
李赢在院内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儿,想起那日在车架上阎妄川的脸色,不由真的有点儿担心:
“烧了一夜?有没有传太医?”
“王爷唤了府医来,不曾请太医。”
“冯庆,快去宣太医。”
“是,奴才这就着人去。”
李赢四下看看:
“殷大人可在府上?”
喜平想到此刻屋内可能的场景,只觉得头皮发麻:
“殷大人照顾了王爷一夜,此刻许是还在屋内未醒。”
李赢有些诧异殷怀安还真的照顾了阎妄川一夜,倒是冯庆的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第82章 请教 奴才倒觉得摄政王未必想要插手勋……
喜平硬着头皮进去通报的时候正对上自家王爷清醒过来的双眼, 又看了一眼他们王爷身边那鼓出来的一块儿大包,他就知道他不用禀报了。
让皇上在摄政王寝殿前等候,自是十分不稳妥的, 喜平出来便替阎妄川向陛下告罪:
“陛下, 王爷不知陛下前来,未曾起身, 请陛下正厅稍坐,王爷随后便来见礼。”
李赢本就是来探病的,也未料到阎妄川真的病中未起, 让人现在再起来拜见, 反倒失了来意:
“不必劳动摄政王起身了,朕小时来过王府,正好去转转园子, 等表叔梳洗好朕再回来。”
却不知此刻屋内可是热闹的紧,阎妄川拍了拍身边人的屁股, 凑到他的耳边出声:
“起床了, 陛下在外头。”
熬了一夜的殷怀安听到这么小众的一句话人都懵了,下一刻,他就跳到了榻下往身上套衣服。
李赢转身出了院子, 前两次来王府都只在前院的正厅说话,又因为宫变之事心里忐忑, 也没顾上看这王府的景致。
这次细看才发现,这王府和他小时候来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这大半年中, 上面没了刘太后,他出宫再也没人约束,倒是也去过几个朝臣的家中, 这一品亲王的府邸论华贵和修缮比之很多朝臣府邸还不如。
倒是这院中的梅树,个个姿态凌傲,摇曳万千,雪地中,点点红梅有的绽放枝头,有的含苞待放。
见李赢看了那梅林许久,冯庆上前出声:
“奴才听说摄政王府的梅林在这京城中都是数的上的,今日托陛下的福,今日能瞧见这等胜景。”
李赢开口:
“随太祖征战的第一位阎亲王格外喜爱梅花,太祖赐宅邸的时候特意着人寻来了各式品种的梅花种下。
不过听说那梅林在平帝时期被焚毁过,后来正德帝继位也同太祖一样,寻来了数种样式的梅花,赐给了当时的阎亲王,现在梅林应当就是那时候种下的。”
冯庆知道那位梁平帝就是被正德帝与当时的阎亲王废掉的皇帝,他看了看这位不过12岁的帝王,这段过往他能说的这么清楚,想必当时的阎亲王随正德帝谋反这件事儿,在他心里也是道在意的坎。
李赢围着梅林转了一圈才回到阎妄川的院子,阎妄川刚刚梳洗起身,见他过来拱手施礼:
“臣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陛下恕罪。”
殷怀安也跟着他在边上哼哼两声行礼。
李赢快了两步跑过去扶住了阎妄川的手臂,他站起来已经到了阎妄川下颚,面上却还是带有小孩儿的幼态。
“表叔免礼,朕就是来看看你身子如何了。”
阎妄川院中的暖阁内,李赢坐在上首,瞧了瞧阎妄川的脸色,苍白带着有些遮掩不住的疲色:
“表叔看着脸色不是太好,是朕来的太早了,反而扰了你休息。”
阎妄川不在意地笑笑出声:
“只是风寒而已,臣少有偷懒睡个懒觉,正好被陛下撞见了。”
冯庆垂手站在李赢的身边,目光似有若无地在阎妄川和殷怀安身上瞟,殷怀安百无聊赖目光也四处瞟,真巧和冯庆对上,他微微挑眉,还是冯庆歉意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有劳殷大人照顾表叔了。”
李赢时常在折子中和百官的口中听到这位殷大人的名字,有人说他身怀经世之才,是火离院不出世的天才,也有人说他是摄政王心腹,但其实他一共也没有见过殷怀安几面。
殷怀安:“陛下言重了,臣有幸得摄政王收留,这才有个家过个年,招呼摄政王身子是应该的。”
李赢也想起了这几日御史台参奏徐清伯那些宛如雪片子一样的折子:
“这几日御史参奏徐清伯扶正妾室不符合礼法,且怀安将军给独女的嫁妆论礼也该给其亲子,朕出宫见看到内阁拟订的折子,徐清伯治家不严,罚俸一年,其元妻嫁妆尽归其子殷怀安。”
殷怀安听到最后一句心下还是十分满意的,他现在正缺银子没,可不能便宜了原主那倒霉爹。
没一会儿,殷怀安看出,小皇帝似乎有话想单独和阎妄川说,所以就借故说要去火离院看看,便出了院子。
“陛下像是有心事,可以和臣说说吗?”
阎妄川这一年损耗太过,这一回府中,好不容易有了修养的条件,府医便在他服用的药中加了大量安神助眠的药,以至于他这会儿起身之后也有些精力不济,声音显得有些低缓,却无端多了几分亲和,就如同寻常家中长辈询问晚辈心事的样子。
李赢犹豫了一下开口:
“是最近朝中有不少勋贵王侯请战南境,朕不太懂打仗的事宜,所以也不知如何应对。”
朝中请战的折子阎妄川早就看过,那些人打着什么心思他也清楚:
“陛下自己怎么看?”
李赢似乎在斟酌用词,阎妄川也不催,只端起了茶盏轻轻吹了一下:
“朕想着他们有爵位的都是勋贵之后,有这份报国之心也是难得,但是又怕他们之中有人资历尚浅,若真到了军中会给表叔添麻烦。”
李赢原本以为南境之战已经快胜了,次次捷报让他觉得驱逐洋人也不是多难的事儿,他有些怕阎妄川一人在南境独大,想着那些勋贵去分一分功劳也好。
不过这次回京的车架上,阎妄川的话又让他对这样的预判有些犹豫。
阎妄川喝了口茶,半晌才慢条斯理地出声:
“陛下有没有想过,洋人围攻京城的这些功勋世家为何不请战,反倒是现在一天三本折子也要去南境?”
李赢哪能不懂那些勋贵之家的心思,洋人兵临城下时,京城都是朝不保夕,谁出头谁先死,但是现在南境频频告捷,谁又不想来分杯羹呢?
只是这话他不好直接说,不然他说清楚了,不是坐实了他猜忌阎妄川,想着别人去分一分功劳的心思吗?
阎妄川却似乎并没有等他真的回答,自顾自接话开口:
“陛下,臣既摄政便也有提点教授陛下的责任,今日臣便交给陛下一个课业如何?”
李赢见他不执意让他回答立刻抬起头:
“表叔说。”
“陛下回去且拢一拢这京城中勋贵之家数量几何,各家中有官职,有政绩者几何,每年朝廷需要为勋贵发下的银两几何。”
李赢瞬间便明白了阎妄川的意思,他是怕是嫌京中的勋贵子弟太多了。
“表叔是觉得那些勋贵之家太过冗杂?”
“这要陛下来断了。”
其实殷怀安没去火离院,看着小皇帝走了他这才又回去。
“这小皇帝怎么也不睡个懒觉,这么早起来。”
李赢这天回去真的照着阎妄川的说的话让吏部和户部送来了名册和账册,晚上很晚都还在看,冯庆不得不上前劝道:
“陛下,天色太晚了,还是明日再看吧。”
李赢抬起头,喝上眼前的折子,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
“好多人,寻常早朝也没见着这么多人啊。”
请教
他有些被朝中实发俸禄的勋贵人数给吓着了,平时上便也没有几个,但是在这册中怎么这人多?
“冯庆,你说表叔让我看这些是为了什么?打仗需要银子,难道他是想抢这些勋贵的俸禄银子?”
毕竟前些日子阎妄川为了银子连永安王都敢软禁,如今为了银子想要从这些勋贵的手中夺银子倒是也说得过去。
冯庆看的真切:
“陛下,奴才倒觉得摄政王未必想要插手勋贵之事,反而像是有意留给陛下似的。”
第83章 想象你生孩子 ,我就想象你不是重伤了……
殷怀安只是从后门出去了一会儿, 并没有真的去火离院,这边听到有人给他报信说小皇帝走了他就又顺着后门溜了回去。
他刚进门,就听到了马儿打响鼻的声音, 那声音听着像是十分欢快的模样, 他忍不住拐个弯往里面望了一眼。
王府的马厩就在后门附近,像是猜到殷怀安不会真的去火离院似的, 阎妄川送走了小皇帝就来这边堵人,殷怀安探脑袋进去就见阎妄川正在逗弄一个小马驹。
“你怎么出来了?昨晚刚退烧你又得瑟。”
“我穿的很厚,你摸, 这次出征只带了惊云, 剩下的马都被冷落了,这会儿正想我呢,我怎么能不来看看?”
殷怀安走上前, 在他身上摸了一把,阎妄川裹了一身玄色锦缎大氅, 大氅里面还附了一层貂绒, 确实足够厚实,这才哼了一声:
“这话说的,像是急着到后院看小老婆似的。”
阎妄川拍了拍身边枣红色小马驹的脸:
“小枣他说你是我小老婆, 去,凶他一下。”
那小马驹还真啪嗒啪嗒走到殷怀安面前, 冲他哼了鼻子。
殷怀安…
“小枣?什么名字,一点儿也不威武。”
“这是前两日庆国公府送来的乌骓马, 毛色和我父亲从前的一匹乌骓战马一样, 我父亲那匹叫大枣,它就叫小枣好了。”
殷怀安发现阎妄川这一家子给动物取名字都没什么文化,好好一匹战马叫大枣, 威武的空中霸主海东青叫糖饼,现在被害者又多了一个小枣…
“大枣,小枣怎么不咬你一口呢?”
殷怀安其实没怎么来过马厩,他走正门和侧门多,后门很少走,也就很少特意过来看看王府的马。
这会儿进去他才看到阎妄川这府上倒是挺富有,算这个小枣有六匹马,毛色不同,却各有特色,其中就有阎妄川之前教他骑马的那匹通体乌黑的战马。
不过在他身边还有一匹白色的马匹,阳光照在它身上,白的如同上等的绸缎一样,夺目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这是什么马啊?可真漂亮。”
这简直就像是童话里画的那种白马一样,四肢纤细,通体雪白。
阎妄川签过了那匹马:
“它见雪缎,它母亲从前是我母亲的马,也和它一样通体雪白,为了配出这样的崽,我母亲找了好多久才找到一样的品种生下雪锻。
年少时,我打胜仗,或者在军中与人比试赢了之后我就骑着雪缎在打马游街。”
殷怀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想象了一下年少的阎妄川,稍微有点儿得意就骑着这白马招摇过市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放声笑了出来:
“你还出过这么大的洋相呢,哈哈哈哈哈。”
阎妄川摸了摸马,也笑了:
“什么叫洋相?那时候走街串巷看本王英姿的人多了去了,殷大人想不想看?”
殷怀安抱着手臂:
“你非要表演,我当然配合你一二了,王爷请,招摇过市给我瞧瞧。”
殷怀安就真的看着阎妄川骑在那漂亮的毛色雪亮的马上,似乎能想到那个父亲还在,意气风发王府世子骑在马上炫耀的场景。
若不是洋人来犯,阎妄川就如从前历代阎亲王一样守着北境,也不会有如今这进退两难的处境。
恍神儿的功夫就见阎妄川冲他伸出手:
“上来,带你跑一圈。”
好在王府是真的够大,就一个后院不光有假山还有湖,昨夜下过的雪松软地铺在梅林间,像是一片棉花一样瞧着松松软软,他拉住了阎妄川的手直接坐在了那人的身后。
路过湖上那个亭子的时候殷怀安忽然想起什么一样笑出了声儿来。
“你笑什么?”
殷怀安不说话就是一个劲儿的笑,阎妄川用手戳了戳他腰上的痒痒肉:
“什么好事儿啊?说出来让我也乐呵乐呵。”
听了这话殷怀安更笑的停不下来:
“我说了你估计就笑不出来了。”
“你说。”
“大沽港战后你重伤被送回府那晚你还记得吗?”
阎妄川在他身前点点头,那他能不记得吗?
殷怀安索性将下巴抵在前面那人的肩膀上:
“你被送到回王府的时候浑身都是血,看着就像是活不成的样子了,我那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死人,那么多的血,跟你回府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快疯了,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耳边一直都是炮火和嘶喊声,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会疯。
偏偏这个时候你在里面生死未卜,染了血的纱布被一团一团地往外送,血水也是一盆接着一盆,我看着那些血就抖,只能去想一些无关的事儿,我就想象你不是重伤了,你是在里面生孩子。”
阎妄川的眼睛微微睁大,侧过了一点儿头,甚至觉得最后一句会不会是风太大他听错了:
“本王这么年轻就耳背了?你刚才说什么?”
殷怀安趴在他肩头往他耳朵里吹了一下笑了出声:
“王爷耳朵好的很,没听错,那会儿军医的声音十分慌乱,一个劲儿地喊止血钳呢,王爷的血止不住,我越听越抖,只能想象你是在里面生孩子,那些血染的纱布和水是因为你难产了。
我那会儿脑子里都是你的脸,想着你模样这么俊,这双狭长的双眼皮要是长在孩子的脸上也一定好看,你别说,我这么一路想着还真就不抖了。”
阎妄川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像是被雷劈了一遍:
“你赶紧下去。”
殷怀安却死死抱着他继续笑:
“别啊,我还没说完呢,有件事儿我到现在都觉得奇怪,你看前面的亭子。”
阎妄川看了一眼前面湖中的亭子,他都能猜到殷怀安嘴里放不出什么好屁,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声:
“亭子怎么了?”
“就你重伤我陪你在你卧房睡的那一晚我竟然梦到了你们王府后院的梅花,湖还有湖中的亭子,但是那会儿我从来都没到过你们王府后院,你说神奇不神奇?”
到现在殷怀安都解释不了那梦。
阎妄川却笑了:
“这梦是个预示梦,说明你就该是我府中的人。”
殷怀安又笑了出来:
“哎呦,王爷,这可不兴预示啊,你知道我梦到什么了吗?”
阎妄川哼了一声:
“总不会比我生孩子更离谱了。”
回应他的就是身后笑的一颤一颤的身子,笑的阎妄川抓心挠肺的:
“笑什么,快说。”
“我梦到了那梅林里出来一个小孩儿,管我叫父亲,而你大着肚子扶着腰就从那个亭子里出来,我当时做梦都惊在那里,你和我说自己的孩子都不认识了?说那孩子出生的时候我还巴巴在外面等着,然后你就让我摸你的肚子”
阎妄川人都愣在了当场,完全无法想象殷怀安梦里的画面,不知道是梦太过离谱,还是殷怀安说话的时候热气喷洒在他的脸上,他耳朵都红了: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都是白天乱想的。”
殷怀安当然知道是他乱想的,那会儿那梦给他自己也吓得不轻。
不过这会儿他可不怕了,反而调戏似的在后面环住了阎妄川的腰,手还往那人的小腹上摸,下一刻手腕就被人抓住:
“干嘛?我自己的人都不让摸了?”
“我看你大白天非给我找点儿事儿做。”
阎妄川捏着他的手腕,一扬马鞭便想着内院的方向而去。
喜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他们家王爷策马过来,殷大人下马就要溜,被一个回声儿下来的阎妄川薅住了脖领子,手在殷怀安的腰间一抄,一个弯腰竟然将人扛在了肩上。
殷怀安被扛起来才有点儿慌,一个劲儿地要窜下来:
“你快放我下来。”
喜平看着殷大人那不断踢蹬的腿默默退到了一边,阎妄川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屁股上:
“老实点儿。”
殷怀安被一把撂在了榻上,面前的人堵在榻边:
“不是想摸吗?让你摸个够。”
“唔”
帷幔被放下,殷怀安已经能预料到他要怎么割地赔款了。
这从前在军中,偶尔一次两人都比较克制,毕竟要是弄出太大动静被兵将听到就不好了,如今这是在自己的府中,院子里喜平早就有眼力见地把人手都撤了出去,阎妄川也再压着性子,半个时辰下来,殷怀安只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
后半段他感觉声音都走了调儿,阎妄川就像是吃饱喝足的大猫咪一样趴在殷怀安的身边翻过身来,再次抓住了殷怀安的手腕,搭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这一次非常大方:
“摸吧。”
殷怀安在他肚子上一把抓了一下,正想着好好解解气,却觉得手下的触感不对,他一下低下头去,就见他手下摸的地方有两道疤痕,看着位置就是上次伤的地方。
阎妄川手不老实地扒拉着他的头发:
“等以后战事都结束了,我们找个地方隐居,再也不管朝廷的事儿了。”
有的时候阎妄川真的觉得很累,不愿意再这么扛着了,从前觉得日子没什么盼头,为了这片山河而死也算是对得起阎家的家训,但是现在,他想活,他想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还有命陪着殷怀安共度余生。
第84章 宋玉澜 小公子想来看您,听说您不让他……
一月的苏州差不多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了, 赶着在年前又下了几场雪,雪后本以为会回暖,却又刮起风来, 越发湿冷刺骨。
宋鸣羽已经被他哥关起来两月有余了, 每日就是看账册,认人, 就像是要用这短暂的时间让成为一个真正能支撑起侯府的世子一样,这样的紧迫急切让宋鸣羽没来由地心慌害怕,他是第一次体会这样的情绪。
当年父亲母亲去世, 他是伤心难过, 被送去京城他是愤怒生气,唯有这一次他是真的怕了,因为如果宋玉澜真的有个三长两短, 他身后真的空无一人了,他再也没有哥哥了。
老管家郭桐是看着他长大的, 自知小少爷从来都是和带字的东西有仇, 这两个月是如何也挨不过去的,保证是关上几日就要撒泼打滚的出去,若是出不去, 就会使出浑身解数地来闹腾。
一边是解毒病的昏沉的王爷,一边是从小就想做什么做什么的小少爷, 郭桐每天都怕这个节骨眼上小少爷再闹着和王爷争吵,头发都要愁白了。
可这一次也不知小少爷是怎么就转了性子, 这位祖宗从来都长了针似的屁股, 竟然真的能在那椅子上坐上一日,虽然到了下午的时候会在椅子上乱动,脸色也越发地不耐烦, 手边的账册被摔的山响,但却真的没有站起来跑走,而是忍耐着性子听先生和外事管家继续讲学汇报。
就有一天晚膳后,小少爷一个人愣愣地坐在桌边,见他进来抬起头:
“郭叔,我哥是不是病的很严重?”
从前一点就炸的二少爷耷拉着脑袋,让郭桐无端地心里就像扎了根刺似的,也忽然明白过来二少爷怎么忽然之间懂事儿了,再是争吵,也到底是亲兄弟:
“王爷昨日惦记天凉了,怕二少爷这边冻着,要多填炭火,想来精神还好,那边有顾姑娘师徒二人,当能保王爷无虞的。”
宋鸣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一样点头,随后继续坐着发呆,第二日继续枯燥无聊的课业,没有闹着要出去,他知道锦竹院那边没传出什么坏消息就是好消息。
忽然除夕的前三天宋玉澜身边的墨砚亲自过来,宋鸣羽蹭的一下从椅子山站起来,手上的笔在纸上滴下一滴墨,浑身都紧绷的厉害,生怕墨砚带来的是不好的消息,比如,王爷要不行了,您去看一眼之类的。
墨砚看着他骤然白了的脸色也吓了一跳,赶紧出声:
“二少爷,王爷说快年节了,您惯爱热闹,这几日的课业就免了,您可以出府,邀朋会友都可,银子也随意和账房支取。”
墨砚已经做好看着二少爷夺门直接冲出去的准备了,却见宋鸣羽还是站在原地。
宋鸣羽像是被吊在树上却忽然被救下来的人一样大口呼吸了一下:
“我能去锦竹院吗?”
墨砚微微摇头:
“王爷说二少爷想去哪里都可以,除了锦竹院。”
对面的人垂下了头:
“知道了。”
得了宋玉澜的话,今日教他的先生还有外面的管事都没有来,西苑的大门开着,外面的守卫也没了,他可以自由出去了。
宋鸣羽没去账房支银子,只是带着身边从小就跟在身边的钱小多直接出了府,虽然这一年南境战乱不止,但是毕竟这战火没有烧到苏州城,本就富庶的城中因为年节的关系比平时还要热闹了两分。
“公子,您许久没去多宝斋了,咱们去瞧瞧?”
钱小多的声音将像是幽魂一样飘荡的宋鸣羽的神志叫回来了一点儿,他抬眼看了看多宝斋的牌子,从前他没去京城之前是多宝斋的常客,这里有最好的宝石,最好的木料,他次次都会在这里买下好的木料选最好的师傅,做出造型最精美的蝈蝈笼子和鸟笼子。
每每带出去,身后都跟着一群人吹捧,他从前很享受那种感觉,但是现在再想起从前出府时最喜欢做的事儿,却提不起任何性质了。
钱小多看着他的脸色出声:
“公子,听说多宝斋新上了一批宝石,您过年还没做新发冠呢。”
从前宋鸣羽过年,生辰,都会来这里选上不少上好的宝石用来镶嵌发冠,腰带,王府小公子的吃穿用度从来都是这苏州城中一等一的。
宋鸣羽抬步走进了多宝斋,这里的掌柜的像是见到了财神爷似的将人请上楼,备了茶,果品,着人将最好的宝石一盘一盘地送上来。
从前父王在的时候不太限制他花银子,即便父王走了,宋玉澜也不限制,他看上了什么例银不够就走公账去买,如今宋鸣羽眼看着这些最低也要数百两银子的宝石,忽然觉得他从前还真是够铺张的。
小公子惯爱华丽,这一盘的宝石色泽都极其夺目,宋鸣羽却已经对这些夺目之物失了兴趣,他想起总是裹着披风,一点儿风都不敢见的宋玉澜出声:
“上几块儿暖玉我瞧瞧。”
锦竹院中,内室被层层帷幔挡着,安神香浑着药味儿浓郁,里面的咳声阵阵不绝,墨砚在外面行了个礼:
“王爷。”
里面的咳声止息了些,半晌低哑无力的声音响起:
“他出门了?”
“小公子想来看您,听说您不让他来锦竹院人有些失魂落魄的,午膳后带着钱小多出了门,只是也没从前出府那股开心劲儿。”
从前的二少爷年节前是最开心的,若是再听到可以随意去账房支银子,只怕是能乐的蹦到房顶去,但是现在那模样连他看着都觉得可怜。
里面没有再传出声音,墨砚默默地退下了。
直到第二日天黑了,宋鸣羽猜到了锦竹院外,期期艾艾的,墨砚老远看见了他,迎了过来:
“二少爷。”
宋鸣羽直接递出来一个锦盒:
“给宋玉给我哥的,你拿进去吧。”
说完之后他转身就走了,只是墨砚看到他走远了之后还回头冲院子里望。
他进去的时候宋玉澜刚刚施过针,排毒的时候周身血液沸腾,浑身经络像是被针全部扎了一遍一样,浑身的汗出了又冷冷了又冒出来,人像是被从冰窖里刚捞上来一样。
很快房中的小厮便端来了热水,伺候人擦干了身子,将几乎没任何力气的人抱到了躺椅上,手脚麻利地换上干爽松软的床褥,这才将人又安置回去。
折腾了一遭,宋玉澜只阖着眼睛靠在床头,锦被盖到了胸腹,默默忍着施针后的刺痛酸麻。
墨砚轻轻掀开帷幔:
“王爷,二公子方才过来了,他送了您一样礼物,叫我送进来。”
宋玉澜这才睁眼,他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一身白绸中衣显得人更加形销骨立,只是那双眼睛却始终平静,没有痛苦,也没有焦躁和不耐,听了这话没有任何血色的唇角才略微勾起了点儿弧度:
“我看看。”
墨砚将锦盒送了过来,宋玉澜从被子中抬起手,手腕都有些发抖,墨砚及时帮他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个雕工精致的白玉玉佩,宋玉澜抬手请拾起玉佩,触手升温,油润如羊脂:
“暖白玉。”
墨砚见自家王爷总算展颜,也跟着出声:
“暖白玉不易得,二公子为您费心了。”
“王爷,我看二公子挺想您的,后日就是除夕了,您”
话没说完院子里就一阵躁动:
“谁?”
“站住。”
墨砚立刻起身,侍卫和暗卫都围到了屋前。
“哎,别动手别动手,是我是我。”
墨砚一出去就见着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大刺啦地杵在庭院中,那将面巾取下的人可不正是曹礼?
“曹将军?”
人高马大的人此刻咧嘴一笑:
“是我,那个快过年了,我来给王爷拜个年。”
侍卫
暗卫
没听说过这种拜年法。
这边的动静太大,连一直在锦竹院外徘徊的宋鸣羽都听到了,他唯恐有人行刺,什么也不顾地冲进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墨砚看着这两人,眼皮直跳。
第85章 除夕 曹将军你不用请安,他又不是你哥……
宋鸣羽到底是自家弟弟, 丢在外面就丢在外面了,曹礼是正儿八经的正三品,宋玉澜到底还是不能将人晾在外面。
熟悉的帷幔, 熟悉的药味儿, 曹礼自己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和着了魔似的,只要一空闲脑子里就都是宋玉澜, 宋鸣羽见着他都进去了,自己也跟着进去,他有两个多月都没见过他哥了。
“曹将军, 王爷刚施过针, 不能见风,有什么话还劳烦在帷幔外面说。”
曹礼连忙点头:
“是,我, 我没什么事儿,就是过年了, 给王爷拜个年。”
宋鸣羽
层层帷幔后传来了一声低哑的笑意:
“曹将军的心意本王知道了, 只是身子拖累不能招待将军,将军既是有空,年节便在府中过吧。”
曹礼是个大老粗, 不懂文人客气的那一套,听到宋玉澜留他过年, 半句都没客气,当下点头就答应了。
“鸣羽。”
宋鸣羽正神思不属地走神儿, 这药味儿熏得他眼睛都疼, 也不知道这毒到底解的怎么样了,骤然听到里面的人叫自己,宋鸣羽下意识上前了一步:
“到。”
随后里面透出一丝轻笑, 他就知道闹了笑话,低了一下头:
“在这儿呢。”
“曹将军是客,这几日你招待好将军。”
“嗯,我知道了,你”
担心是真的担心,但是别扭的性子又说不出关心的肉麻话来。
宋玉澜手中握着暖玉,仰靠在床头,目光透过纱幔看着外面的两个人影:
“暖玉收到了,我很喜欢,不用担忧,年节当能陪你们过。”
此刻京城王府中,阎妄川还是称病不曾上朝,朝中有些私下来拜见的官员,他也是只收节礼,拒不见客,好似这一次摄政王回京,就只是应了陛下的那句回来过年节,除了过年之外的事儿都不曾理会。
就连涉及户部和兵部的钱粮之事也只说一切从旧,并没有借着回京的由头而做什么的打算。
倒是殷怀安偶尔去火离院看看,却也是看两眼就走,一年的时间火离院真正能干活的那一批人都被他带走了,如今留在火离院的除了秋老头和帮着秋老头干活的几个年纪小的,就是一些惯会拍卖屁没什么针本事白吃皇粮的。
除此之外最大的一件事儿就是和徐清伯正式分家了,而他娘当年的嫁妆也如数都被抬了出来。
正阳宫中,冯庆正和小皇帝汇报此事:
“怀安将军当年只有那一女,嫁妆就是放在如今的京城也是一等一的,如今那180抬的嫁妆都抬进了摄政王府。”
李赢正在做太傅留的课业,听完忍不住抬头:
“殷大人不是有府邸吗?为什么要抬到摄政王府?”
冯庆闻言略停顿了片刻,李赢撂下笔:
“有话说?”
“奴才有话不知当不当讲。”
“冯伴伴和朕还有什么不能讲?”
“那奴才就直言了,陛下,这朝中也有来往密切的官员,也有提携后辈的官员,但是又有哪个官员直接住到别人的府上?形影不离呢?”
过年才12岁的李赢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宫中长大的孩子到底早慧,他恍惚间想到了什么,面上一瞬间的惊讶没有掩饰住。
“你直言。”
冯庆微微弓着身子:
“陛下可记得那日您去摄政王府探病,王爷在正屋,那小厮说殷大人照顾王爷也在里面,陛下驾到若只是在里面照顾王爷,殷大人也该随小厮出来见礼请安才是。”
而那会儿殷怀安根本没有跟着喜平出来,可见不是不想出来,而是不能出来,那可就不一定是照顾那么简单了。
李赢也回想起那天的事儿,恍惚间也明白过来:
“你是说他与摄政王”
“奴才也只是猜测,但摄政王迟迟不娶亲,又与殷大人来往如此之密,确实也惹人多思,陛下应当也知道正德帝时期的焰亲王便和宁远侯情谊甚笃,两人白首不离,共度一生,如今摄政王和殷大人若有情谊也不是什么怪事儿。”
李赢自然知道从前的事儿,朝中不少寻常官员家中豢养男宠,但是那种钟情于一个男子的人也不是没有,远得不说正德帝时期的焰亲王,就说他们皇家,他的皇祖父梁成帝就不是武帝爷的亲生子,而是从宗亲中过继到宫中继承皇位的。
就是因为那位雄才大略的武帝爷爱的是个男人,一生都不设后宫,甚至最后和永安王合葬皇陵,开创了自古以来第一个于男人同葬皇陵的帝王的先例。
若是阎妄川真的和殷怀安是这种关系
“陛下,若是他们真是这种关系却也算是好事儿。”
此刻王府中,殷怀安裹着大氅和阎妄川一块儿坐在院子里烤野兔:
“曹礼和你告假?他要去哪?”
阎妄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那小子脑子里想什么你一点儿看不出来?”
殷怀安也笑了:
“永安王那样貌和神仙似的,曹礼那大老粗还挺有眼光的,就是不知道永安王愿不愿意。”
放任何一个人去看,曹礼那糙汉子和永安王都不是一个画风,阎妄川转了转手中的兔子,用刀割下了一只腿儿吹了吹递给殷怀安:
“你都说宋玉澜是神仙了,你见过哪个神仙会理会一个看不上眼的凡人?”
殷怀安咬了一口兔腿骂了这人一句老狐狸。
过了一会儿他又凑到了他面前:
“听说那天小皇帝和你提了京城中不少国公爷要送子孙去南境战场的事儿?”
“嗯,提了一嘴。”
殷怀安当然知道小皇帝是打的什么主意:
“哼,小皇帝是怕你在南境一人独大,那些国公爷也想着趁机分得军功,真是一群高坐明堂不知人间疾苦的大人们,觉得南境战场是什么好地方,以为去了就能凭白捡了军功过去,你怎么说的?”
“我让他去户部查查这些勋贵世家一年耗多少银子,太平的时日久了,勋贵世家出息的没几个,白领俸禄花天酒地的倒是一抓一大把,陛下查清后,或许就觉得南境打仗的银子也不算太多了。”
殷怀安转过头看了看阎妄川:
“你这么看我干嘛?”
“觉得你有点儿不一样了,摄政王难道不应该料理一下这些尸位素餐的勋贵们吗?”
阎妄川懒洋洋地窝在椅子的靠背上:
“此一时彼一时,摄政王若是不想活了自然可以料理清楚,但是现在摄政王还是觉得活着更好一些,打退了洋人陛下就该亲政了,那些尸位素餐的勋贵就留给陛下费心吧。”
他也该让小皇帝的目光移开一些了,别光盯着他,盯着南境,也得让他知道知道眼皮子底下也不干净。
“那要是小皇帝还是准了那些国公爷的后代们到南境呢?”
阎妄川眼底寒芒略过,不怎么在意地出声:
“那就来呗,打几场仗,死几个就消停了。”
除夕当日,宫中宫宴阎妄川不好再推,只好带着殷怀安去吃了个宫中的席面。
席间李赢借着冕旒的遮掩目光不断在阎妄川和殷怀安的面上略过,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阎妄川面上没什么表情,底下群臣的恭贺,吹捧他听了也只当没听见,偶尔举杯就算是给面子地附和一句,除此之外半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而在看向殷怀安的时候李赢愣了一下,他一直在吃,而且吃相和一众礼仪周全的朝臣比起来颇为豪放,只有朝臣一块儿举杯贺词的时候他才会象征性地举一下,他面前的那份乳鸽如果他没记错,应该已经上三份了。
忽然他看到了殷怀安抬头,看的方向应该是阎妄川的方向,他冲着阎妄川举了举手中的烤乳鸽?
他又看向阎妄川,就见这人也夹了一块儿烤乳鸽,他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桌子上的烤乳鸽,这不就是御膳房做的普通烤乳鸽吗?有这么好吃吗?没忍住,他也夹了一块儿。
宫宴结束后李赢看着殷怀安同阎妄川一同出宫,那个猜测越发得到印证。
此刻永安王府,宋鸣羽今日早早就起来了,自从父亲去世之后,他就在府中过过一个年节,那个年节因为宋玉澜要把他年后送到京城,两人闹的正厉害,他也没有守规矩给已经袭爵成为永安王的宋玉澜请安问礼,而是自顾自出了府玩到了深夜才回来。
后来到京城后他一个人,无人管束又不缺银子,除夕这天一贯是不在府内的,呼朋唤友地从一个场子换到另一个场子,乐得自在。
但是今天,宋鸣羽起来后就换了为年节做的礼服,束发戴冠,收拾的整齐之后去了隔壁曹礼的院子:
“曹将军,我去给我哥请安,你去不去?”
曹礼很早就是个孤儿,后来上山落草再到诏安入朝都没有个正经家世,对高门大户的礼仪也不甚了解,但是一听是给永安王请安他又觉得没毛病:
“去去,我也给王爷请安。”
这话连一脸心事的宋鸣羽都笑了:
“曹将军你不用请安,他又不是你哥,我这算是家礼,你们是同僚,不用问安,最多拜个年。”
“王爷是一品亲王,我就一个三品武将,请安是应该的。”
锦竹院中,宋玉澜早膳后就用了提神的药。
“王爷,二少爷和曹将军来了,说是向您请安。”
第86章 重建南京防线 阎妄川,我可告诉你,这……
锦竹院隔了两个多月终于开了大门, 宋玉澜和曹礼争先快步进了院子,或许是为了讨个过年的喜庆,宋玉澜今日在玄色罩衣内穿了一件暗红底色的锦衣, 但是人却瘦了很多, 这衣服就像是一把骨头撑着一样,不过那人骨相极好, 瞧着自带一股松竹的贵气。
他手中托了一个精致的珐琅暖炉,看着底下请安宋鸣羽的目光笑了:
“上次你规规矩矩给我请安都是快十年前的事儿了。”
宋鸣羽脸上也有点儿挂不住,他担心宋玉澜是真, 但是让他说出什么关心人的肉麻话比要了他的命还严重, 闻言立刻就起来了,脸涨的有些红:
“不白请安,红封呢?”
宋玉澜微微侧眸, 墨砚拿出了红封给了宋鸣羽。
曹礼也给宋玉澜见了个礼,宋玉澜微微抬手:
“曹将军快请起, 墨砚。”
墨砚将另一个红粉给了曹礼, 曹礼连忙摆手:
“来者是客,这也是本王的一点儿心意,将军手下吧。”
宋鸣羽悄悄出声:
“快收吧, 我哥的红封很多的。”
宋鸣羽抓着晚上守岁的机会去问顾云冉宋玉澜的状况,却不软不硬地碰了几个钉子, 最后顾云冉被缠的没办法到底是透露了性命应当无碍这几个字,这才打发了宋鸣羽。
只是到了晚上宋玉澜眼看着精神差了下来, 曹礼坐在他身边有些担心:
“王爷要不还是回房休息吧。”
宋玉澜歪在软塌上, 手中把玩着几个金瓜子,分了曹礼一个,他怕冷, 此刻在屋里也围着狐裘,白色的狐狸毛衬的人越发矜贵:
“将军为何几次来我这府上?”
曹礼被他看的脸上通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我就是上次知道了王爷中毒,不放心,就,就想着来看看王爷。”
宋鸣羽心里踏实了想着进屋看看他哥这儿有什么好东西,结果透过纱幔就看到了曹礼那大老粗脸都憋红了的样子,他赶紧闪身到了花瓶后面,不对头,这曹礼对他哥不对头。
这一晚宋鸣羽格外的安静,一个人吃果盘,一个人吃肉干,就是那双眼睛不住地往他哥和曹礼的身上瞟,他发现这堂堂三品的大将军如今占了墨砚的活儿,给他哥添药茶,递毛巾,干的极其顺手,而且他那素来重视规矩和礼仪的大哥竟然没阻止?
宋玉澜用干净的帕子净了手才开口:
“王府中精致倒是尚可,将军可曾转转?”
“转了,二少爷带我转了转。”
宋鸣羽感受到他哥的目光撂下瓜子:
“我们府里精致最风雅的就是我哥这院子,曹将军就这处没去。”
他这两日确实带着曹礼把自个儿家转遍了,毕竟那天他哥说让他懂待客之道嘛。
宋玉澜扫了他一眼:
“今日月色正好,离守岁也尚有些时辰,我带将军转转园子吧。”
他这话一出宋鸣羽差点儿咬了舌头,眼神非常幽怨地看向了他哥,说什么解毒两个月都不见他,现在曹礼来了,都这样了还要领人逛什么园子
年节时日子过的最快,这几日算是阎妄川一年中最得闲的时候了,但是悠闲的日子也有尽头,阎妄川下令,正月十六回南境。
十五小皇帝在宫中设宴,算是给摄政王践行。
十六正式开拔。
回到江南没过多久便是草长莺飞。
阎妄川重新整编了江南水军,认命漳州水军提督孟朗为江南水师提督,着令其在鄱阳湖练兵,殷怀安则是直接带火离院的一众人到了鄱阳湖,将几门刚下生产线的火炮安置在了船上。
孟朗看着那试射出去的火炮击中几里地之外的山头人都快傻了眼:
“我的天爷啊,殷大人,有了这火炮我们还怕什么洋人啊?王爷,您就下令吧,末将率领水军直捣洋人巢穴。”
阎妄川瞪了他一眼:
“别逞匹夫之勇,半年之内江南水军都不会与洋人交火,江南武械处造好的火炮都会拨一半给你们,这半年务必给我将这群兵带出个样来。”
孟朗一听没有仗打登就睁大了眼:
“半年?半年都不用我们?王爷,这练兵和打仗不耽误,我可以一边练兵一边打仗,我保证打洋人也不耽误练兵,再说了,这兵不见血那叫什么兵啊?”
阎妄川好悬没直接抽出马鞭给他醒醒脑。
“我说孟将军啊,你知道本王从人堆里扒拉出这么点儿还算能看的水军多费劲儿吗?一边打仗一边练兵?洋人还没赶跑,这点儿宝贝疙瘩都给我打光了,谁好人家这么过日子?”
阎妄川看了看停在鄱阳湖上的水军船只:
“不用愁没有仗打,给我训练好水军,后面的硬仗要靠你们。”
孟朗单膝跪地:
“末将定不负王爷重托。”
到了营帐里,殷怀安拿出了一个小本本把阎妄川拉到了桌案后坐下:
“下官有些事儿需要禀报。”
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给阎妄川逗乐了:
“殷大人昨晚怎么不直接在床上禀报?”
殷怀安直接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腿上。
“哎呦,轻点儿啊殷大人,我这腿在北境受过伤呢。”
殷大人一眼白过去:
“我看是伤的轻了。”
他直接把本子递过去:
“你看,这是兵甲,火炮,船只单件所需要的精铁数目,按着现在冶铁司运送精铁的产量不可能兼备,必须有所取舍,你来拿主意吧。”
他不知道阎妄川用了什么手段,从前冶铁司往南境运送精铁总是受卡,但是年后这段时间冶铁司那边忽然痛快了不少,但是痛快了也没用,战争一旦打起来对钢铁的消耗是惊人的,这东西还不像是银子,没银子了还能打打土豪,最不济抄个贪官的家也能超出几十万两的银子来。
但是精铁这东西没有是真没有,冶铁司的产能在那摆着,即便是铆足了劲儿,一个月能练出来的精铁那也是有数的,这点儿精铁只能掐着手指头过日子。
紧着铁甲就不够火炮,紧着做船那火炮和铁甲都要吃紧,殷怀安就算是再有能耐能做出威力大的火炮,但是没有铁也是没米下炊。
果然,头疼的换成了阎妄川,他看了半天账册就开始按头:
“你让我想想。”
殷怀安看着他就笑了,这抠搜日子果然谁过谁难受。
那边殷大人两壶茶都要喝完了,阎妄川总算开口:
“船先压一压,先可着火炮,每月拨出两成的精铁做铁甲。”
他们现在没有能力与洋人在水上正面交锋,耗光一个月的精铁都搭在一两只的船上,即便做出来也是白搭,不如装备火炮,尚且能在与洋人的交战中发挥点儿作用。
“我猜你就会这么选。”
阎妄川将人拉到身边:
“后日我就要走了,你留在南昌。”
南昌比邻鄱阳湖,北方的精铁可以通过蒸汽机车运到长江一带,再走水路到南昌,在这里造船和武器是最方便的。
殷怀安闻言骤然抬头:
“洋人又有异动吗?”
“没有,洋人学聪明了,不与我们大股部队正面冲突,也学会了愚公移山那一招,步步蚕食土地。”
殷怀安也有些头疼:
“现在我们和洋人犬牙交错地对峙着,他们今天在东边放一枪,明天在西边放一炮的,你想怎么应对?”
“来。”
阎妄川将殷怀安拉到了大梁南境的舆图前:
“如今东南半岛,云南,广西,广东,还有福建南部,江西南部都在洋人手中,由着他们步步蚕食下去,不等我们的水军建立起来南境就剩不下多少土地了,所以我要在南境重建一道防线。”
阎妄川目光坚毅,手指在舆图上由西到东划了一下:
“鹤庆府以西都是山,以北是长江,易守难攻,防线西边便由鹤庆府起,连曲靖,一路顺着山脉收缩防线,在曲靖,黎平,吉安,抚州,广信重点布兵。”
“鹤庆现在是在洋人手中吧?”
“嗯,所以这第一仗就从鹤庆开始。”
殷怀安看了看鹤庆的位置,稍稍垮了脸:
“这么远啊。”
阎妄川看着他这模样已经开始舍不得了:
“把糖饼留给你,到时候多辛苦它。”
“到时候多给它吃鸡。”
分别在即,殷怀安武械处也不去了,阎妄川也推了一众军中的事宜,在帐中腻歪了一阵子,殷怀安想起之前两人分别阎妄川受了伤也瞒着的事儿就觉得得给这人打打预防针,盘腿坐在榻上就开始做思想教育:
“阎妄川,我可告诉你,这一次你若是再瞒着我受伤的事儿,你以后都别想上床。”
这个威胁不可谓不大,摄政王坐在他对面乖乖点头:
“不敢不敢,一定不瞒着你。”
看着他这模样殷怀安哼笑了两声:
“对了,王铁蛋你带走,还有他手下的兵。”
“那是留给你的,你在南昌也不是十足的安全。”
“让你带着你就带着,哪那么多废话?他们装备是一等一的,人人都摩拳擦掌好些时候了,我在这里整日都是制造兵械,他们也没用武之地,你带着正好,就这么说定了。”
第87章 大战ing 就在一刻钟前,他给殷怀安……
阎妄川第一战便点了南境少有能打硬仗的曹礼, 而曹礼也鸟枪换炮,整只军队都换上了最新的甲胄,但是鹤庆易守难攻, 即便是阎妄川也免不了吃苦头。
这一战从水上打到陆地, 双方拉锯了整整一个月,终于在四月底洋人溃退, 阎妄川拿下了这座防线最西边的城池。
大军入驻鹤庆的第一天,阎妄川连浑身是血的铠甲都来不及换就召唤亲兵:
“去,抓只野鸡过来。”
亲兵看了看那盘旋在天空的鹰隼就知道他们家王爷这是又要送信了。
阎妄川找了个地方坐下, 擦干净手, 小心地把纸铺平,写的时候异常小心,唯恐甲胄上的血染脏了纸:
“殷大人见字如面, 你夫君我大战告捷,鹤庆终于到我们手里了, 已经三日没给你写信了, 可不是我偷懒,实在是忙着追打落水狗顾不上写信
还有,我受伤了, 手臂被划了一个半掌深的口子,流了很多血, 失眠也没什么好转,主要是我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你, 手再往身边一摸, 也摸不到人,空落落的,从前也没觉得床大, 现在觉得这床怎么这么空呢?
你有没有想我啊?是不是也想我想的睡不着觉”
一封信洋洋洒洒写了五张纸,像是要把前两天缺了的信件都补上似的。
曹礼凑过来就看着糖饼载着他们王爷对殷大人的思念飞走了,眼底的羡慕自不必说,等战事得闲了他也得训个鹰,这可比信鸽快多了,也不知道永安王是不是会喜欢这种猛禽。
殷怀安这一个月也是忙的脚打后脑勺,精打细算地想着怎么能在精铁有限的情况下做出威力更大的东西,之前他还想着做简易版的坦克呢,现在屁也不用想了,那东西要是一做,火炮和甲胄的铁全都得搭进去。
“殷大人,糖饼来了。”
他蹭的一下从屋里出去,阎妄川的信已经断了三日,他就怕战事有变故,更怕他受伤了又瞒着他,他跑到那站在院子里威风凛凛还挥舞着翅膀的糖饼身边蹲下,解开了它腿上的信筒:
“快去把鸡拿过来。”
他抓紧拆了信,在看到大捷的时候总算心放下了一半,又看到后面一一串不怎么正经的话,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阎妄川五月中旬带兵赶赴曲靖,相比鹤庆,洋人在曲靖的陈兵就要多多了。
一个月下来,阎妄川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曹礼憋着一股子气:
“王爷,我今晚再带兵偷袭,我就不信那群洋狗就没个闭眼的时候。”
阎妄川扫视了一圈,连日的交战,大帐中将领神色都有些疲惫:
“不急,休战。”
“休战?王爷,可不能休战啊,一休战我们这士气不就下去了吗?”
阎妄川连日来也熬的厉害,眼底发青,胡子都没及时剃,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抬手指了指大帐上挂着南境舆图:
“洋人从东南半岛上来,最先占领的就是孟定,楚雄,广西,广南一带,这曲靖不比鹤庆,四周都快成洋人老巢了,这么硬抗不是办法,先休战,不是才拉了几头猪吗?杀了,让兄弟们都见见荤腥。”
曹礼还想说什么,却被阎妄川直接给赶了出来。
一并被赶出来的还有黑甲卫首领沈骁。
曹礼凑了过去:
“哎,沈将军,在北境的时候王爷也这样吗?不打胜仗,不立功就能吃猪肉?”
沈骁的眼皮跳了跳,没理他径直走了,这说的好像他们在北境没打仗整日吃猪肉了似的。
“哎,沈将军。”
曹礼别的不行,就是脸皮厚,不过他也不是谁的帐都买,像沈骁这种真的镇守过边疆的将领他才会看看他的脸色。
“你再和王爷说说,怎么能休战呢?”
沈骁被他缠的没法:
“曹将军你遵军令就好,王爷从不打吃亏的仗。”
果然这边曹礼和沈骁刚出去,大帐中阎妄川就把喜平给叫了进去,喜平进去就见着他们家王爷抱着手臂瞧着他,看的他毛毛的:
“王爷,您这么看着我干嘛?”
“上次你跟着殷大人一路上不是打了不少的山匪吗?”
“啊。”
“你过来。”
喜平凑过去,阎妄川对他耳语了几句。
殷怀安知道曲靖是个难啃的骨头,果然阎妄川的大军这一个月也没能有太大的动作,他就知道那边不顺利,干着急也没办法,曲靖四周已经都被洋人占领了,这不是一枪一炮能解决的问题。
他在信中问了阎妄川有什么对策,但是那人隔着千里竟然和他卖起了关子,说什么让他下月再看。
果然,到了七月上旬,战报像是雪片子一样飞了起来,南境忽然四处都在打仗。
军报送到京城,甚至有人认为摄政王这是为了一举歼灭养人。
李赢看着战报抬头:
“不对,年前的时候表叔还说我们的水军和洋人差距太大,在没有建立起一支强大水军之前是不可能真的将洋人赶出去的。”
殷怀安急忙去了书信问阎妄川,是不是真的要大举反击了。
回信倒是很快:
“殷大人糊涂了,就咱这点儿家当怎么大举反扑?是我让喜平着人到各个山寨放出风去,有探明洋人具体位置的赏银百两,有取得洋人首级的日后犯事儿可免一死,除了这个我传令南境诸位将领,率军围困洋人,不用交战,但是势头要足,做出一股要拼命的架势,声势浩大地赶羊。”
殷怀安看完之后笑了,真是非常时候的非常办法,山匪为了免死只要逮到机会肯定要弄几个洋人人头来当免死金牌,他们正对面冲突或许不行,但是熟知山路,没人比他们更会打游击了。
前面有正规军围追堵截,后面时不时还有神出鬼没的山匪放个冷枪,阎妄川这打发还真是够无赖的。
这样以来,倒是未必会真的杀了多少洋人,但却足以打乱他们的阵脚,如今他们也明白这看似水军落后的大梁,也不是个好啃的骨头。
而阎妄川此刻最不怕的就是耽误工夫,最好就是这样戏弄洋人,拖时间。
这一场戏剧似的乱战维持了快四个月,直到进了十月,天气凉了下来洋人和阎妄川才真的在红水河拉开了阵势。
一队急促的马蹄声从军营外面传来,一马当先正是殷怀安,看清前方来人,军营的门很快打开,殷怀安直接策马入了军营,直奔军营最中间的大帐。
他掀开帘子进去,却见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喜平匆匆跟进来,殷怀安转身:
“喜平,好久不见。”
“殷大人,您怎么过来了?王爷在军营寻营,您等会儿,我这就去叫王爷。”
殷怀安一路快马风尘仆仆,进了大帐先灌了一壶水进去,冲他摆了摆手:
“不用叫了,我在这儿等他。”
话是这么说,不过喜平出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帐外就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还有甲胄互相摩擦的声音,阎妄川一把掀开了大帐的帘子,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此刻就在面前,他没忍住上前,一把将人扣到了怀里。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信中也不说。”
抱了半天他才松开人出声,换做寻常的时候他都会开心,但是如今和洋人这一场憋了半年多的大战一触即发,他是真不想殷怀安这个时候过来。
殷怀安细细看了眼前的人,阎妄川瘦了,也黑了,胡子也没挂干净,人瞧着比走的时候沧桑了不少,他撂下杯子:
“来看你还得提前和摄政王禀告一声吗?再说我又不白来,我给你带了两门火炮,我刚改的,也来不及试验了,你直接拉到战场上试验吧。”
被戏弄了半年的洋人,如今已经陈兵压境,这一战避无可避了。
阎妄川纵使不说,殷怀安也知道他的压力有多大,这一场仗虽然决定不了成败,但如果输了,那刚刚建立起来的半边防线就会全部付诸东流,大梁士气会直接跌落谷底,日后想要再挽回颓势,只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战火是从这天晚上烧起来的,红河两岸炮声震天,这是自去年漳州一战后,洋人再次号集力量打如此规模的战役。
阎妄川手握火铳,一席银甲像是一根定海针一样立军前,就在一刻钟前,他给殷怀安下了安神药,绑了着亲兵送回南昌。
黑暗中的舰船就像是生了獠牙一样的怪兽,黑洞洞的炮击不断喷射着火舌,阎妄川手里的水军就像是还需要人呵护的幼苗一样,阎妄川不可能让幼苗出来迎战,就只能在其他方面弥补没有水军的不足。
这就导致这边的机动性很差,但是也有好处,那就是他们只要不靠近河边,洋人想要打他就只能上岸,这就是对峙了一年多,双方依旧谁也不能奈何谁的原因。
一个旱鸭子,一个水里横。
不过今晚的洋人却似乎铁了心不再给阎妄川时间了一样,舰艇靠岸后,无数的机甲人突袭上岸,仿佛重现了两年前大沽港那一幕。
但是如今他们面对的却已经不是毫无防备的大沽驻军了。
猎猎杀意在蔓延,穿着机甲的人双臂的炮火比之一年前更猛,阎妄川下令将人引近雷区,不过洋人已经吃过雷区的亏,并不上钩。
阎妄川眼底寒芒咋现:
“由不得他们不上钩,侧翼的炮车给我压上去。”
“重甲顶在前面。”
就在这时,港口的船只上却传来一阵嗡鸣声,铺天盖地的类似火鸢的东西升空,阎妄川瞳孔骤然一缩:
“王铁蛋。”
“在,王爷。”
“你们那一队不是枪法好吗?给我射下来。”
第88章 大战中 怕影响军心,军医也只敢在深夜……
马车里殷怀安揉着脑袋醒来, 望着马车的棚顶他蹭的一下坐了起来,四周看了看之后推开车门,门外是常在阎妄川身边的几个亲兵:
“殷大人您醒了?”
殷怀安脸色铁青, 瞬间想起来昨晚阎妄川那殷勤端茶递水的样子, 牙都直痒痒:
“阎妄川,走多久了?”
那亲兵一缩脖子, 想起自家王爷交代的话还是硬着头皮出声:
“已经走了一夜了,王爷说这次是他不对,等他打完仗回来大人您想怎么罚他都行, 这是王爷给您留的信。”
殷怀安三两下拆开了信, 正准备看他的狡辩之词,结果第一张信纸就是一个小人张着手臂要抱抱的样子,大大的眼睛眼泪汪汪的, 画的正是阎妄川自己的样子,殷怀安
第二张纸才是信件, 前半张都是插科打诨求饶的话, 到了后面才有几个正题:
“怀安,我并非刚愎自由,此战关乎南境防线的成败, 我是主帅必须立在阵前,若是赢了, 防线以北洋人再难踏足,若是输了防线必会溃退, 我只能收缩防线让出云南, 贵州已经收回来的领土。
南昌还需你坐镇,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等我打完仗你想怎么收拾我都行。”
殷怀安在亲兵忐忑不安的目光中收回了信件:
“换马,去南昌。”
现在不是和姓阎的算账的时候,现在赶回去也未必能帮上什么忙,但是回南昌,他可以再搞出点儿东西来。
殷怀安骑在马上一路疾驰,似乎只要快一点儿就空不出功夫去想红河的战局,一夜已经过去了,胜负到底如何,阎妄川有没有受伤,这些他都不敢想。
此刻红河沿岸遍地都是尸首,有穿着盔甲的洋人的,也有大梁的,河堤边的土都是红色的。
这一战谁也没能占到便宜,却也没有落的下风,洋人昨夜仿照殷怀安之前做的火鸢飞来的时候,被黑甲卫用绑着火药的剑弩射了回去,纵使如今火铳已经装备军中,但是黑甲卫始终没有落下弓弩的训练,一团团火在天空中炸响。
从火药对峙,到面对面的冲锋,再到近身肉搏,黑甲卫抗在前面,弓弩虽然粉碎了洋人的先手,但是在洋人装备的机甲面前,纵使黑甲卫穿着改装过的甲胄也还是吃亏。
阎妄川亲到阵前,他看着倒下的黑甲卫攥紧了拳头,紧紧咬着牙根,但却没下令撤退,该用的招已经用了一轮,短兵相接已避无可避,第一战,他必须要把洋人的精气神打下去。
黑甲卫的悍不畏死让仗着机甲护身的洋人也开始胆寒,他们仿佛达不到尽头,一个倒下了还有一个,而且大梁的火器相比两年前要强了不止一点儿,机甲带来的优势开始已一种极为缓慢却有效的趋势溃散。
日头渐渐升了起来,阎妄川看出了洋人锋芒开始变弱,立刻用旗语传令,让黑甲卫诈降,有敌去炮阵。
洋人昨晚已经看出阎妄川诱敌的意图,也成功避开了地雷区,但是如今已经打了一夜,他们挺不住,伤亡更大的大梁士兵也挺不住,这个时候黑甲卫露出疲态才没有多加防备。
火炮吞吐的火舌将洋人先头这几十个机甲兵全部吞并了进去,洋人开始后撤,持续了快一天一夜的大战宣告暂停。
残阳之下的战场将所有人的身上都披上了一层霞光。
阎妄川下令扎营,先救治伤兵。
营帐内乱而有序,一台一台的担架往医帐里面送人,阎妄川从战场上下来没有片刻地听下面的人清点人数,报战损,转眼间天已经黑了下来。
深夜的大帐中只在桌案处亮着一盏灯,曹礼路过大帐看着亮灯伸进来一个脑袋,帐内,阎妄川一身玄色中衣坐在桌案后面,神色冷凝地盯着桌面上的东西:
“王爷,这么晚您还没睡啊。”
阎妄川抬头,眼底的疲色被重新掩饰回去:
“曹将军,进来吧。”
曹礼探头看了看他桌上的东西,正是今天的战报,他心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王爷,洋人那身铠甲实在是厉害,我们多损了些人也不是您的错。”
今天是打了胜仗,但是战损比却快到三比一了。
曹礼今天算是真正见识到黑甲卫的铁血奋勇,纵使前方死路,只要主帅一声令下也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就是这样一支放在大梁到哪里都是横扫的队伍对上洋人,也要付出这样惨烈的代价,若是换成了南境任意一只守军,只怕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阎妄川搓了把脸,沉默地坐在那什么也没说,烛光将他半边脸隐在黑暗处,曹礼有些着急:
“王爷,说句实话,我们与洋人的差距其实不小,若不是您亲自来了南境,苦苦守了两年,就南境那些邋遢兵,对上洋人一个照面就没了,南境估计早就全被洋人收入囊中了,您真不用自责什么,现在比起两年前我们厉害多了,殷大人那些火炮对上洋人舰艇上的也不差。
洋人那机甲从前在大沽港的时候几乎是所向披靡,但是您看现在,虽然我们要多折损些人,但不也能打了吗?早晚有一天我们赢的彻彻底底,将洋人都扫回老巢去。”
阎妄川抬起头,像是如释重负一样叹了口气后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将军说的对,我们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了,就快走到终点了,走,将军不困我们一块儿去寻营。”
“王爷您还是睡会儿吧,明日指不定又是一场恶战。”
“现在躺下我也睡不着,走吧,巡一圈回来睡。”
殷怀安路上收到了一次糖饼送来的军报,阎妄川这一次没有什么废话,字迹也很潦草,只简单交代了战场的状况和他并没有受伤就完了。
越是这样剪短的线报,越是能看出前线的战事的焦灼,殷怀安将线报攥到了手心中,又在洋人的机甲上吃亏了,不行,不能再这么硬抗。
他回头和护送他的亲兵出声:
“今夜不休息了,连夜赶路。”
昼夜不停歇地快马加鞭,殷怀安只觉得大腿和屁股被颠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下马的时候,膝盖一软好悬没有直接跪地上,多亏了一边的亲兵扶了他一把。
“殷大人,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
说完他叉着腿就进去了,立刻吩咐:
“叫张大人过来。”
张天河是现在负责武械处的人,虽然按着品阶他和殷怀安是同阶,但是整个军中都知道,武械这边连摄政王都听殷大人的。
张天河看着风尘仆仆的殷怀安愣了一下,红河那边的战事他知道,还以为这位大人会留下和摄政王一起呢,殷怀安没时间和他废话:
“张大人,你让人去把上次我做的那个铁疙瘩送到院子里,还有把这个月剩下的精铁账册给我送来。”
张天河看着他这急吼吼的样子立刻吩咐了下去,没一会儿几个士兵用一个车架子把一个铁疙瘩松了进来,这铁疙瘩长的像是一个巨大的人形铠甲,非常重,之前殷怀安想着仿制洋人的机甲也弄出一些来,但是后来发现洋人机甲所用的材质是一种精钢。
而大梁现在的锻造水平无法短时间做出这种精钢,他只能暂时搁置,悠闲研制火炮以求在火力上有大幅度的提升,这个铁疙瘩他闲暇的时候想着那种灵活的机甲做不出来,就做个重甲,在战场上可以当移动坦克使用。
不过后来阎妄川准备重新组建水军,冶铁司的铁又要供着火炮,甲胄,又要拨出一部分给新式舰船,再也挪不出富裕的精铁,这重甲也就被他搁置了,但是现在恐怕还是得捡起来。
“张大人,你拨出五门火炮的精铁量,按着这个图纸让人抓紧打造。”
他翻出了之前制造这个铁疙瘩的时候的一些零件图纸递给张天河,张天河接过去犹豫了一下:
“殷大人,这精铁调配必须要给王爷过目才行。”
精铁调配可不是小事儿,而且一下就是五门火炮的量,张天河不敢担这个风险,面有难色地看着殷怀安。
“这是王爷私印,外面那几个是王爷亲兵,在我回来的时候王爷便明令武械处,冶铁司一切事宜交由本官处置,张大人可去信询问摄政王,但是这精铁今日就得给工匠送过去。”
张天河看着那枚私印沉默了一下,躬身施礼:
“下官遵摄政王御令。”
殷怀安连换身衣服的时间都没耽搁,匆匆吃了两口饼就提着工具箱到了院子里,这东西他还得改动一下,才能让人在里面可以操控它。
阎妄川那边战局一拉开就没有回头箭,洋人似乎也被这大半年拖累的紧,双方在红河反复拉锯,这场仗一直持续到了十二月入冬。
连日的雨夹雪让行军变得困难,江边风更是凉的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阎妄川肩膀和腰间去年的旧伤这几日犯的厉害,酸疼肿胀的连晚上都不敢侧身,怕影响军心,军医也只敢在深夜透着进来帮他针灸缓解,白日只能靠着膏药。
第89章 掉金豆的殷大人 生气就骂我,没关系的……
“王爷, 您这些日子还是尽量别用左臂了。”
老军医皱着眉头看着阎妄川出声,阎妄川扯上衣服,知道老人家啰嗦, 他含糊答应着, 军医叹了口气出去,阎妄川将自己摔到床上, 又多吃了一副止疼药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下了。
喜平一早刚出帐门就见哨兵急吼吼地跑过来,眼皮一跳,以为是洋人打了过来:
“怎么了?”
“殷大人来了, 人已经快到大营了。”
喜平赶紧快步迎了出去, 远处的马蹄声传来,为首的可不正是殷怀安?这个时辰到,估计昨晚也没有歇着, 殷怀安在营前勒马,风尘仆仆地下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 他努力稳住了酸疼的双腿,没在大营门口丢人。
“殷大人辛苦了,也没听王爷说您过来。”
殷怀安还记着之前被绑的事儿:
“我没说, 不然你们家王爷指不定又给我绑在南昌。”
喜平听着这火药味儿十足的话笑眯眯凑过来小声开口:
“怎么是我们家王爷,不是殷大人家的吗?”
殷怀安笑了:
“你学坏了啊喜平, 阎妄川人呢?”
喜平想起这几日阎妄川旧伤复发的事儿,也不知道王爷有没有和殷大人交代:
“连日征战太累了, 这会儿还在大帐, 许是没醒。”
“行,我去看看,对了, 我带了东西过来,这一代不太平,我没有连夜押送,你点一队人,我让人带你去把东西拉过来,多点点儿。”
说完就径直去了大帐,大帐前的亲兵认识他,行了个礼就放行了。
一进大帐他就闻到了一股药味儿,和去年冬天阎妄川身上贴的膏药的味道很像,大帐内扯了一个简单的围帐,围帐外面是桌案,和会见将领的地方,围帐里面就是一张床,是晚上睡觉的地方,此刻帷幔还围着,殷怀安心里有些不安,阎妄川一贯不是个会睡懒觉的人。
他轻轻走过去掀开一点儿帷幔,里面的人合衣侧身向里正睡着,眉心微拧,他放轻脚步走过,像伸手探探他的额头,手才刚伸出来就被人闪电般地扣住手腕一拧,殷怀安吃痛:
“是我,是我。”
阎妄川听到熟悉的声音才下意识放手,人撑着从榻上翻过身来,左臂处的酸疼绵软如影随形:
“我是睡糊涂了吗?竟然梦到你来了。”
“你傻了?没做梦,我真来了。”
殷怀安在他的额头上探了一下,像是有点儿低热,阎妄川这才真的清醒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怎么忽然过来也不和我说?手怎么这么凉,刚才弄疼你没?”
阎妄川又拉住他另一只手,两只手冷的像冰,又见他着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你是连夜过来的?”
殷怀安骑了一夜的马,这会儿浑身都快散架了,索性坐到了床边:
“嗯,跑了一夜,腿和屁股都快不是我自己的了。”
阎妄川赶紧抬手去除他的披风:
“外衣脱了,上来躺躺,被窝还是热的呢。”
殷怀安也顾不得一身土,脱了外衣,就真钻到了被窝里,阎妄川把他裹在了被子里,手搓着他握了一宿缰绳的手,又扯嗓子喊亲兵端热水毛巾进来。
南境十二月的夜里虽然不像北方那样冷,却是湿寒刺骨,骑了一夜的马,浑身都要被冻透了,一直在外面还不觉得什么,这一进了屋子,殷怀安才发觉周身骨头缝都像是往外冒风,就和他小时候大冬天上两节体育课之后的感觉差不多,脸上也开始发烧。
亲兵端了热水,阎妄川下床拧了毛巾,过来给殷怀安擦脸擦手,却一把被殷怀安拉住:
“你别忙活,给我坐下。”
阎妄川被他扯着坐到了床边,殷怀安抬手就去扯他的衣服,阎妄川按着领口作势要躲:
“干嘛呀这是?大白天的,没受伤,真没受伤,喏,就手臂被刺了几个弹片,信里都和你说了。”
他扯着袖子给殷怀安看,上面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殷怀安定定看着他,目光阴沉沉的没来由地让这位在军前威风凛凛的摄政王有些心虚,半晌殷大人就赏了他一个字:
“脱。”
阎妄川缓缓解开了中衣的口子,慢吞吞的样子活像是送去给大户人家的老爷糟蹋的小倌。
殷怀安动作麻利地把中衣扒了下来,那股进来就闻到的药味儿霎时间浓郁了起来,就看着他左边肩膀,还有腰上两侧贴的都是膏药,他对阎妄川的身体再了解不过,这两个位置都是去年伤过的:
“和我在信里玩捉迷藏是吧?旧伤犯了只字不提。”
阎妄川悄悄扯上衣服:
“真没什么大事儿,哪个带兵打仗的身上没点儿旧伤啊,就是最近老下雨,等明年就好了。”
“你去年也是这么说的,阎妄川,你”
殷怀安看着那一身膏药,在看眼前瘦了也黑了不少的人又说不出话来,说什么呢?就是和他说了还能怎么样?他也不是神医,不会让他少疼一点儿,他想说让他爱惜一点儿自己的身体,但是现在大敌当前,哪有爱惜的条件呢?
阎妄川看着生生把话憋回去的人反而更不舒服了,他扯了扯殷怀安的袖子:
“生气就骂我,没关系的。”
就一句话一股灼热忽然窜上殷怀安的眼眶,他垂着脑袋,阎妄川看到他一闪而过红了的眼眶简直觉得肩膀都不疼了,换成了心肝脾肺连着疼,他一把将人搂到了怀里:
“快了,对峙了两个多月,洋人坚持不了多久了,就差一场仗把洋人这点儿精气神儿都打下去,这场仗应该就能结束了,洋人少说半年缓不过气,等到水军建起来,就彻底把他们都扫回家,到时候我们找个风景秀美的地方住下,你说让我怎么养就怎么样,好不好?什么都听你的。”
殷怀安的声音有些哽咽:
“闭嘴。”
“好,好,闭嘴,这就闭上。”
果然阎妄川不说话了,等一会儿殷怀安整理好情绪才推开他。
阎妄川像是不敢说话一样,透着瞄他,反倒是让殷怀安脸上挂不住,拧了他一把:
“哎呦,这会儿不心疼我了,还拧我。”
“今天洋人不攻过来你就别出大帐,躺下,陪我睡会儿。”
他二话不说就拉着人躺下,阎妄川这次很从容地点了头,今天洋人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动作,再者就是他怕殷怀安再掉金豆子。
殷怀安累的要命,在阎妄川怀里找了个熟悉的姿势,脑袋一窝就着了,本想着眯一会儿就起来吃饭,结果一睁眼天都暗了,他拱了一下,这一动不要紧,浑身上下的肉都疼的厉害,尤其是腿,一动一阵又酸又疼的感觉:
“啊”
“身上疼吧?起来我给你捏捏。”
“啊,浑身像是被打了一样,你是不是趁我睡着揍我了。”
阎妄川无奈:
“我哪敢啊?”
殷怀安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肚子饿的直叫唤:
“你一天都没吃啊?”
“殷大人不是让我陪睡吗?我哪敢擅自吃饭。”
殷怀安瞪了他一眼:
“下次我没醒你记得吃饭,又不是小孩儿。”
这边晚饭刚吃了两口,喜平便进来了:
“王爷,殷大人带来的东西已经送到营中了,那是什么啊殷大人,好多兵将都围着瞧。”
阎妄川看向殷怀安,前两个月他是和他说过要挪出一部分做火炮的精铁做个东西,他问是什么他说说不清楚,这是已经做出来了?
“就是你在信中说的那个说不清的东西?”
殷怀安急着往嘴里塞饭:
“嗯,吃饭,吃完带你去看。”
营帐中一群兵将围着四个车,车上放着的是四个庞然大物:
“这是什么啊?”
“不知道,说是殷大人送来的。”
“殷大人?那肯定是好东西,但是看着也不像是炮啊?”
“我早晨看到殷大人了,去了王爷的大帐,一会儿殷大人一定会出来。”
阎妄川陪殷怀安出来的时候就看着一群脑袋围在那里。
“王爷和殷大人来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让开了一条道,阎妄川看着车上好像是一堆铁的东西也没瞧出是个什么东西来。
殷怀安却笑了:
“这东西不好运,我给拆了,来来来,搭把手,给我卸下来,本大人现在就给你们大变活人。”
人多活干的也麻利,几个车上的东西一会儿就被搬了下来。
一群人围着殷怀安,阎妄川离得最近,眼看着殷怀安蹲在地上用箱子里的东西重新安装,目光渐深,人群中也有人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这,这是机甲?我们也有机甲了?”
“但是看着比洋人的大好多,很重吧。”
终于一个拼接好的机甲宛如一个巨大人型傀儡一样立在了众人面前:
“这是我做的重甲,用了三层钢板,只要不用重炮,打不穿,来,我穿上给你们瞧瞧。”
阎妄川看着那大家伙,心里虽然知道殷怀安肯定试过却还是不放心,殷怀安却冲他眨眨眼,示意没事儿,他钻进了里面的人形机舱:
“来,搭把手,给我把门关上。”
阎妄川亲自给他关上了“门”。
就见那宛如一个小山的重甲,竟然真的迈着步子走了起来,就像是一座钢铁巨人,一声一声虽然慢却确确实实在走,半晌,哪个巨人挥动了手臂:
“靶子前面的人都让开。”
阎妄川立刻命人散开,搬出了靶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殷怀安,就见他的手臂举起,手臂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远处的靶子,骤然一声响,远处三百米外的靶子被这一炮击的粉碎。
第90章 重甲亮相 你起来干嘛?你那旧伤不疼啊……
靶场上一群士兵目瞪口呆之后就是一片叫好声, 就,就手臂上那炮就能打这么远?连阎妄川都微微眯眼瞧着不远处那个穿着厚重机甲的身影,殷怀安仿佛如入无人之地, 手臂上的火炮吞吐着火舌向远处的靶子倾泻着子弹。
这一番表演之后, 阎妄川召集了所有将领重新回到了大帐,没有将军不喜欢好武器的, 此刻包括曹礼,沈骁,王铁蛋在内的一种将领看着殷怀安的目光都透着亮光。
“殷大人您这个机甲太厉害了, 比洋人的大多了, 我瞧着那炮也比洋人那机甲打的远。”
“对,有了这个家伙我们就不至于再在洋人的机甲上吃亏了,殷大人, 这东西有多少?”
殷怀安伸出了四个手指头。
王铁蛋盯着他的手指出声:
“四百?”
殷怀安想一脚把他踹出去:
“你想得美,四个, 就外面那四个。”
曹礼也睁大眼睛:
“啊?就四个?”
殷怀安也有些无奈:
“大将军们啊, 你们知道那一个大家伙得多少精铁吗?这四个还是我勒紧了裤腰带省出来的。”
沈骁从前在北境算是对冶铁司有些了解,知道如今南境的精铁消耗量必然巨大:
“殷大人,这四个铁甲看着比洋人的大很多, 所以近战是不是能用上?”
殷怀安投以一个赞许的目光,和王铁蛋那二愣子出声:
“瞧瞧, 瞧瞧人家沈将军,一句就问到了点儿上。”
一句话一屋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沈骁身上, 包括阎妄川, 沈骁感受到他们家王爷的目光赶紧低头闭嘴,早知道不说了,他们王爷肯定也看出来了。
“我之前试过做洋人那种贴身灵活性好的机甲, 但是那东西对精铁的要求很高,咱们冶铁司的铁暂时达不到那个程度,所以我就换了个思路,做这种又大又重的机甲,虽然灵活性没有洋人的好,但是它抗打,耐揍,而且因为重量足够可以装上口径大点儿的榴弹炮,射程威力也要比洋人的机甲强。
缺点也很显而易见,那就是弹容少,一个铁臂最多只能装六发子弹,所以我把左右手臂分开了,左边的安装榴弹炮,弹容六发,右边的安装的子弹和火铳用的差不多,最对弹容二十五发。”
殷怀安战场经验少,他只能尽量把这机甲的作用讲的细致一些,真到了战时,这些打仗的将军自有用它们的办法。
这半宿主帐中的灯一直亮着,阎妄川和几个守将在沙盘前来来回回推演了几遍战局,殷怀安时不时根据火器的性能提两句见解,谁都没想到洋人来的这么快,后半夜还不等几人躺下,战争便再次开始。
战事到了这个程度,双方都已经十分疲惫了,却都想着让对方先倒下,所以越是疲惫就越是拼命。
“怀安,你留在营帐。”
殷怀安这次却不应他,喊着亲兵拿来他的战甲就出声:
“这次你别想拦我,我来都来了,我得去看看,我最了解我做的那些东西。”
阎妄川看了看他,最后没再阻拦:
“你只能在我身边。”
“是是是,在你身边。”
夜晚的战场依旧惨烈,洋人很懂得利用机甲优势,先用机甲开路,大梁这边都是血肉之躯,不敢试其锋芒,一般都是暂避,非那种必争之地和必赢之战阎妄川从不会下令硬拼,都会有点儿手段,但是两个月的交战洋人也学聪明了。
现在想要把他们引入埋伏圈越来越难了,殷怀安将战局看的真切,紧紧皱眉:
“太被动了,我们得压上去,我去穿机甲过去。”
阎妄川瞬间拉住了他,眼底都是不赞同:
“不行,你那铁甲虽厚,但是一过去就会被围攻,现在军中没人会用那机甲与你配合,太危险。”
“没事儿,我难道不会跑吗?我不会恋战,就开一条道。”
阎妄川却面色丝毫不缓和,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地开口:
“你以为你能跑得了?不行,你那东西不是今晚能用的。”
既然是杀招就得留在最关键的时刻,万无一失地使用,绝不能为了占眼前这点儿便宜这儿暴露。
殷怀安也冷静了下来,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攥紧了拳头,什么都没说。
和从前几天一样,天将破晓,双方就不在恋战,各自休整。
殷怀安回去就睡了两个时辰就爬了起来,阎妄川也要跟着起来被他脸色不善地一把给按了回去:
“你起来干嘛?你那旧伤不疼啊?不用避着我,一会儿让军医进来给你针灸。”
他真是服了阎妄川这性子了,他见不得他难受,他就生忍着,阎妄川很会开眼色,当下还真就乖巧地躺了一会儿,只是手指还扯着殷怀安的一截袖子:
“你要去干嘛?”
“我能去干嘛?那大家伙摆在那没人会用像话吗?我去挑一批人,今天就开始训练,那东西好上手,有火铳射击的底子,适应几天就能打的很准,你再睡一个时辰再起。”
“那一个时辰后我去找你。”
殷怀安对他这黏糊糊的样子有些受用又有些好笑:
“行,睡吧,闭眼。”
阎妄川闭上了眼睛,殷怀安跳下床榻迅速穿好了衣服,就见榻上的人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他,手还拉着被子:
“我上午让人去打点儿野味儿,中午给你加个菜。”
军营里没什么条件,想要吃点儿好的最多就是打个野兔之类的,殷怀安上前俯身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阎妄川唇角压不住,搂着人就要黏糊,结果被殷大人无情地推开了,只留给他了一个决绝的背影。
摄政王看着他出去才把脸埋在被子里,蹭到了殷怀安刚才躺过的地方睡了。
殷怀安一出去就吸了一口冷空气,裹紧了大氅,这条通体全白的狐毛大氅还是去年阎妄川翻了整个我那功夫库房凑出的没有一点儿杂色的狐皮给他做的,之前在武械处到处是铁屑,机油他都舍不得拿出来穿,还是赶路路上实在太冷才穿了出来。
此刻他低头瞧了瞧,又转了一下,确实好看。
阳光正中的校场中,聚集了好多人围观,而校场中央可不正是那四个大家伙?殷怀安选出了二十个人轮流训练,他在内部做了助力装置,就连他这种体格的人都可以轻易驱动,就别说这群从军营中选出来的精英了。
一上午的时间这几人已经能比较顺利地操控这重型的机甲行走了,阎妄川出来见着的就是那宛如几个巨人一样的铁甲兵。
殷怀安笑了冲铁甲里面的人喊:
“快给王爷见个礼。”
四个机甲笨重地冲着未着甲胄的阎妄川走去,又统一地站住,双手抱拳,单膝跪了下去:
“属下叩见王爷。”
阎妄川一身玄色束袖长衫外面罩了一件大氅,笑意直达眼底,微微抬手:
“起来,看来这一上午进步不小。”
一旁方才穿过铁甲的士兵出声:
“殷大人设计这铁甲精妙极了,看着非常重,但是操控着走起来却并不十分费力。”
阎妄川看了殷怀安一眼,笑着出声:
“射击如何?”
这次是殷怀安开口:
“还行吧,百米左右的准头还行,再远还要练一练,毕竟火铳的瞄准点和用手臂射击的瞄准点有差别,不过他们都是万里挑一的神枪手,我觉得三天时间可以适应。”
阎妄川走进,细看了这铁甲,抬手摸了摸,冰冷的铁甲闪着寒光,他眼底的情绪难明:
“都好好练,练好了,好结束这场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