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的院子里有一口不算很大的井。
萩原研二双手插兜站在井边朝下望去,突然间冷不丁朝着一旁的秋山亚衣开口问道:“秋山?”
“松田警官?”
秋山亚衣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听见萩原研二短促地笑了一声。
“我看过你的档案,在你父亲去世后,小到帮助教会的教徒寻找丢失的宠物,大到协助协助警察抓捕盗窃财务的小偷。比起教会的管理者,你仿佛像是一个天生的侦探。”
“但是平心而论,我认为有很多事情对你而言是很难做到的。”萩原研二蹲下身,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朝着井下看去,一边说道:“所以我对你感到有一些好奇。”
秋山亚衣听完紧跟着笑了起来,她并没有去否认或者反驳萩原研二所说的话,而是问了另外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题:“那么你呢?”
“……什么?”萩原研二愣了愣。
“你怀疑我,无非是和其他警察们一样的理由,认为我只是个还没有成年,甚至身体有残疾的小孩子。所以先入为主的认为我所说的话和做过的事都有问题。我无法轻易辩驳和改变人们这些先入为主的观念,才决定让松田警官跟着我一起去寻找所谓的‘答案’,因为答案这个词,无论对谁而言都十分重要,也同样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杀人案和爆炸案两案虽然合并,但是现场炸弹后续的拆除和检查工作应该已经结束了没错吧?那么作为爆处组拆弹警的萩原警官你,又为什么想要跟着参与进来呢?”
“当然是……因为松田。”
秋山亚衣摇了摇头:“即使没有松田警官,你也一样会参与进来。因为这两起案件中也有你必须要寻找到的答案,就像福利院那两个孩子的失踪之谜一样。”
萩原研二微微眯起眼睛,他在这一刻非常突兀地注意到——秋山亚衣用了“失踪”两个字去形容那两个孤儿的消失,仿佛她好像已经笃定,他们并不是离家出走的一样。
诚然秋山亚衣在某些点上确实说的没有错,如果没有医院的那个意外,他应该不会一直跟着小阵平徘徊在秋山亚衣这里。
他保持了沉默,却在即将收起手机的某一刻目光微顿,萩原研二面色微凝,移动照明灯光到了井下角落的某个位置。
……
半个小时之后,在老妇人的帮助下,他们成功从井下捞出了一件被井水浸湿的衣物。
老妇人展开皱皱巴巴地布料,不可置信地单独确认了好几遍,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是其中一个孩子失踪前穿的外套。”
松田阵平皱了皱眉,当即拿手机出来准备报警,却突然被秋山亚衣出声制止。
“不可以报警。”
她像是意识到了正在发生的事情,可目光却也并没有落到松田阵平的身上,而是空茫地垂落在地上。
“还没有找到孩子们,仅凭一件外套并不能证明什么,贸然报警只会扩大事态的发展。”
她缓缓抬起头。
“福利院已经无法再遭受来自外界的打击了。”
作为第一发现人却一直保持着沉默的萩原研二拍了拍幼驯染的肩膀,在松田阵平不赞同的目光中按下了对方的手腕,开口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两个孩子遭遇危险的可能性非常大,既然这件衣服会出现在这里,说明那两个孩子很有可能是在福利院内部出事的。”
他的目光在秋山亚衣身上一扫而过,调转回头看向了老妇人,问道:
“为了尽快抓紧救援的时间,请问,方便引荐一下那位野间老院长么?”
乡间的野花随风飘荡,鸣海光侧过头,无
数的风景随着汽车的移动飞速地后退。
“到了。”
夏油杰淡淡说了句,两人下了车,穿过杂草丛生的小道来到了破败不堪的大门前。
鸣海光捡起地上的旧书包,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微微挑起眉,意味不明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接手教会只是顺手为之?”
“秋山确实非常能干。”夏油杰答道,“但是加深与这个世界除你之外其他人的联系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世界意识排斥最严重的当下。”
他停顿了一下,微微一笑,莫名有了些许他们刚刚认识时鸣海光通过聊天想象出来的对方的那种模样:“可谁能想到,有的时候真的非常巧。秋山亚衣的生父曾经接触过那个媒介,甚至还能从对方的身上偷到脑脊液这种东西,令我非常……意外。”
“看来乱步先生和沢田君那边的进展都非常不错。”鸣海光莞尔,“已经可以确认对方逃到了我们这里吗?”
“他在每个世界都有媒介,想要抓住他,就必须杀死所有被他所占据的‘个体’。”
夏油杰推开大门,里面是一间完全封闭,没有任何通道口的房间,灰白色的油漆使得房间里的光线无比的惨白黯淡。
“二十四年前,这位野间先生就职于米花中心医院担任院长,意外认识了当时怀着孕正好住在医院病房的宫野夫人以及她的丈夫,也就是你的父母。”
“他们在医学研究上面颇有话题,时常会在闲暇时坐在一起聊天,这段愉快的相处直到你的出生。”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但是我查到了你出生时的治疗记录,急性白血病、先天性基因缺陷、心脏病……那么多症状相加在一起,你却依然活了下来,理性判断,我并不认为这是单纯用‘奇迹’二字可以解释的。”
夏油杰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徒手将封闭紧实的墙壁撬开了一个口子,墙面翻转,幽暗向上的通道随即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鸣海光看了夏油杰一眼,垂着眸朝上走去。
那些陈年往事的主人翁早在多年以前就死于一场大火,冥冥之中自他出生开始,属于宫野一家的悲剧似乎就早已是天注定。
而他直到父母死去多年以后,才能从别人的口中听说。
一切戛然而止。
大门落地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几乎将他们笼罩,房间深红色的木地板仿佛浸满了鲜红的血,不知是实验台还是床榻的东西上面甚至还躺着一具皮肤灰白的少年尸体。
血珠从对方的指尖滴落,鸣海光这才如梦初醒。
与此同时,站在尸体边的老人听到声音回过头,他的手上甚至还握着一把沾着血水的手术刀。
他没有立即开口,鸣海光却完全看清了那张脸。
花白的头发,脸上遍布了皱纹与沟壑这些岁月留下的痕迹,对他而言,这只不过是一个初次见面,全然陌生的老人。
在他的记忆中,父母甚至并没有在他的面前提及过这个人的名字,哪怕一点都没有。
可对方仅仅只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就突然露出了笑容,那笑容种带着满满的兴味,就像是突然间看见了某个值得待价而沽的猎物。
“我记得你,很多年前……我印象深刻。”
他一边说着,一边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如枯骨般的肢体,那老化的骨骼摩擦碰撞发出的咯吱响声听的人头皮发麻。
“看起来,我并不需要再费力寻找什么。多年以前,我最好也是最成功的作品已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海里,对吧?”
野间院长混浊的眼中闪过不符合年龄的精明与冷酷,他展开双臂,任由那把手术刀掉落在地上,如同邀请着鸣
海光一般。
“厚司和艾莲娜,他们还好么?”
鸣海光注视了对方片刻,沉默着闭上了眼睛。
就像夏油杰所说的,命运有时候格外残酷。
这个世界上……哪里会轻易出现什么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