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做什么……?!
宫野海里看着女人坚决的眼睛,在那一瞬间想到了无数的东西,他刚刚想要开口,只听见头顶骤然间传来一声巨响!
嘭——!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使得整个基地都在剧烈的摇晃,周围架子上的玻璃制品在一瞬间被震得粉碎哗哗掉在地上,气浪自两人身后的通道内夹杂着滚烫的火星扑面而来,整个楼梯道在一瞬间被深色的浓烟团团围住。
宫野海里在一片混乱中勉强站稳,却看见宫野艾莲娜头也不回地朝着楼上走去。
有什么东西劈里啪啦燃烧着,因为爆炸而燃起的火势蔓延的极为迅速,不一会滚滚黑烟便已经从安全通道飘到了一楼,爆炸声已经没有停止,不断有碎裂的砖块自头顶坠落下来。宫野海里顾不得其他,神色迫切地跟着追了上去!
黑烟熏得他双眼忍不住落泪,他拼命揉着眼睛想要追上去,可宫野艾莲娜仿佛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甚至不管不顾没有一刻停顿地朝着上面走着。
少年人呼吸急促,脚步却不敢停,他在一片火海中无声呐喊。
回来啊——!
……
他并非没有意识到宫野艾莲娜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组织不需要知道了太多秘密且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研究员,却需要一个对组织言听计从甘愿奉献所有的实验品,而这样的“东西”向来不应该需要或拥有的就是感情。
boss给予他的考验就是让他亲手去斩断他的过去,只有宫野夫妇的死才能证明当初他给boss所说的承诺,而正是因为如此,贝尔摩德才会断定——自己必定会失败。
你看,谁都很了解宫野海里。
他迫切的汲取着身边所有人能够带给他的名为“爱”的养分,看似在孤独与黑暗中踽踽独行,用无数次的自我奉献去换取别人的东西,却始终抬头等待着黎明前的那一束光来。
这家伙比谁都心软,比谁都感情用事,也比谁都愚蠢。
就连他自己也无比清楚。
但是啊——即使如此,即使每一次都会撞得遍体鳞伤,头破血流,等到下一次,宫野海里依旧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撞上去。
他不想要屈服于什么,他能握住的东西仿佛沙砾,一旦妥协,不久就会彻底空了。
他并不需要——!
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高高跃起的宫野海里横跨几节台阶,一把死死拉住了宫野艾莲娜的手臂,说话时几乎咬牙切齿!
“我不需要!这样的牺牲!”
被抓住的人僵硬了一瞬间,她很快转过头来。
她很少这样去注视这个的孩子,因为在她印象中,每当与海里对视时,自己总会看见对方因为病痛折磨或是因为只能被关在房间里而感到痛苦的目光。
这种痛苦对于一个母亲而言是双向的,所以她在很早已经就养成了刻意回避他视线的习惯。
但现在看来,那双写满了对自由向往的眼睛似乎并没有被现实蹉跎而磨灭掉什么,赤色的火焰映照在那双绿色的眼眸中如滚滚燎原,鲜艳浓烈的格外动人。
宫野艾莲娜无法不为她的孩子心生自豪。
她的表情再次缓和下来。
“你知道吗,海里,其实从一开始,我的愿望,就是让你活下来。”
“不需要顾及你的妹妹们,明美也好,志保也好,她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这个自从出生就经历了太多磨难的孩子……太难了……每当宫野艾莲娜看见他在生死边缘徘徊、奄奄一息的时候,她都忍不住的想,为什么这个孩子想要活下来,会这么难。
所以,如果说她不偏爱宫野海里,几乎是不
可能的。
小孩的身体自然不如大人,宫野艾莲娜不怎么费力气的就将已经感觉到窒息的人抱了起来,她轻轻用手盖住了他的眼睛,眉眼弯弯。
“作为妈妈,我希望海里可以自由自在,没有拘束的长大。”
一直在楼下站着没有动静的贝尔摩德无声上前,两个女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接了一瞬,宫野艾莲娜扬了扬唇,无声地说了几个单词,随即,毫不犹豫地将宫野海里高高抛起!
紧接着,宫野艾莲娜转身没入大火之中。
贝尔摩德默契地接住了人,面色难看地看了眼头顶的监视器。
就连她也没想到,宫野夫妇居然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强行让宫野海里完成考验。
但那位先生那边……真的会这么简单就满意这个孩子的表现吗……?
“够了,海里。别让宫野艾莲娜的努力都白费。”
她凝视着双眼通红的宫野海里,仍旧保持着冷静:“海里,那是他们的决定,你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加入组织是你父母的决定,在银弹计划宣布失败的那一刻,他们的命运就早就已经注定了,你懂吗?”
“可我到底能改变什么呢。”
怀里的男孩沉默了许久,咬着牙说。
“……格兰威特也好、鸣海先生也好、我的父母妹妹们也好,我谁都救不了。”
“你才十岁。”贝尔摩德叹息了一声,“你太小了。”
“是啊。”宫野海里似嘲似讽,“我太小了……可是为什么啊,莎朗。”
他挣脱开贝尔摩德的怀抱,看向不远处的火场,那摇曳的火焰在他眼中逐渐变成了惨淡的灰白色。
他轻声问道:
“……为什么,他们一个又一个,非要死去不可呢?”
“因为你的弱小。”贝尔摩德答道,“你还远远没有达到,足以拯救他人的程度。”
宫野海里咬了咬嘴唇,死死靠在贝尔摩德的肩膀上,无声流泪。
火势渐熄。
这场大火带走了这个基地的所有一切,仅剩的银弹相关的实验资料早在之前就已经被boss秘密调走,在这之后,这里的所有一切都将全部封存。
宫野海里在二楼找到了宫野夫妇的遗体,负责点燃化学药剂引发爆炸的宫野厚司伤势最为严重,在这场大火中几乎已经面目全非,宫野海里只来得及看了一眼,父母的遗体就被组织的人匆匆带走处理。
贝尔摩德握住了他的肩膀,说:“boss要见你……现在。”
仍旧是那座漆黑的城堡,盘踞于此的怪物先生依旧看不清面容,大门合上,宫野海里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外无法入内的贝尔摩德,麻木地朝着深处走。
那些足以灼伤他的红色褪去,视线之中逐渐形成了一道又一道扭曲斑驳的黑白线,他们缠绕、交织、永远找不到源头,他被困在这些乱线里,任凭如何挣扎呐喊都无法挣脱。
他在无尽的黑暗中越走越快,天幕无光,他低下头,自己的影子也逐渐变成了噩梦中所恐惧的怪物的模样。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室内灯光大亮。
宫野海里一时间无法适应这样的亮度,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模糊中看见一道漆黑的身影。
“欢迎你,我亲爱的孩子。”
坐在轮椅上的boss如是说道。
他立在城堡二楼的栏杆前,审视着下方的人,半晌,他轻笑了一声,不知对着谁命令道:
“给他一把枪。”
那些如同乌鸦般的影子依照boss的命令递给他一把□□,宫野海里拿在手上,发现是伊势谷正清最初所教他使用的那个型号。
boss继续道
:“我通过监视器观看了你的整场表现——说实话,我很不满意。”
“懦弱、心软、过于在乎感情,这些东西不应该出现在一个组织成员,特别是……出现在你的身上。”boss虽然批评着,语气却显得平静从容,“海里,憎恨吧。”
“憎恨将你亲手送进实验室的宫野夫妇,憎恨让你的存在变得引人争议的格兰威特,憎恨这个世界上所有,对你来说不公平的一切。”
“你看,只要他们全部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你就将变得无坚不摧。”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
“向你的过去告别如何?”
正对着宫野海里的帘幕被彻底拉开,一个与伊势谷正清有着相同面容的男人被绑缚了手脚坐在他的对面,眼中流露的惊恐的神色。
宫野海里立刻意识到了boss想要做什么。
……是啊,他还没有杀过人。
在意识到boss的想法之后,宫野海里缓缓抬起手臂,举起那把□□对准了对面的男人,对方低垂着头,没有丝毫挣扎,那双眼睛看向他时流露出的恐惧与怨毒却不假掩饰。
他知道这个人并不是伊势谷先生,但是……
组织太懂得如何去摧毁一个人了。
他们知道宫野海里重视理想与自由超过生命,那就将他困于满是监视器不足十平方的实验室里。
他们知道宫野海里曾经发誓要保护家人,那就让他亲眼目睹双亲亡于大火,妹妹们四散分离。
他们知道宫野海里天生开朗正直正义,那就强迫他当众杀死杀死无辜之人,亲手将自己拉入罪孽深渊。
他被伊势谷先生和鸣海先生保护的太好了,每次做任务时,即使他自己有心,也会被那两个人以“太早了”之类的理由挡回去。
可走到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再挡在他的前面,为他遮风挡雨了。
宫野海里曾经以为自己可以背负所有负重前进,子弹和硝烟浇不灭少年人的滚烫热血,命运诸多不公,他偏要做那悬崖边绝处逢生的花,死也要死的漂亮。
可这残酷的命运向来不曾眷顾过自己。
于是这个满身伤痕的少年选择闭上眼睛,叩下扳机,任凭子弹穿过对面人的眉心,只留下一个足以令他坠入黑暗的血孔。
宫野海里悲哀地想。
没错。
他得认命。
可当男人因为惯性向后仰倒下去的那一刻,他还是无法抑制地睁大了眼睛。
“——恭喜你迎来了新生,我的孩子。你将成为我最忠诚的部下,格兰威特,我将这个背叛者曾经拥有过的代号赠于你,希望你不会再重蹈前任的覆辙。”
boss愉悦的笑声在耳边回荡,宫野海里动了动唇,没有说话,目光死死盯着那具倒下的尸体,耳边嗡嗡一片。
……他死了。
那个逐渐长成怪物的影子在这一刻终于完全成型,它变成了名为宫野海里的第二灵魂,作为见证者和成功者,在他的内心深处发出肆无忌惮的大笑。
恍惚间,他看见上方boss所在的位置身后的影子突然间扭曲了一瞬,在灰白色的墙面上不断伸长拉大。boss转过身,……不知在和谁说着话。
宫野海里闭上眼睛,放任这个怪物占据了控制身体的权力,坠入黑暗。